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一章:不存在的休息時間(四)

05

我遭遇了爆炸。

炸彈引發(fā)的爆炸。

痛苦摧毀了我的所有感官時——我依舊保持著就連我覺得不對勁的冷靜在思考著導(dǎo)致自己如此痛苦,如此絕望的原因。

當(dāng)我明白了那朵盛開的黑色鮮花是防爆罐連尸體都算不上,最多只能說是證明其一度存在的過的痕跡時,當(dāng)我理解到那些同我一樣躺在地上的人是處境與我相似的受害者時。我立即明白了自己遇上了爆炸。

我發(fā)出慘不忍睹,說是“人設(shè)完全崩壞”也不算過分形容的悲鳴時,卻清晰地明白自己遇上了爆炸事件。這份異常著實令我嘆為觀止,但情況沒有樂觀到我還能產(chǎn)生這種佩服之情。老實說,我甚至一度覺得自己一旦結(jié)束這聲悲鳴,就會當(dāng)場死亡。

受了足以結(jié)束我卑微生命的傷,

受了立即死去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的傷,

受了要是還活著就能讓人目瞪口呆的傷,

即便受了這樣的傷——我還是活著。

不可思議地活著。

受了怎么想都應(yīng)該死去,不死去就會引人懷疑的傷,但偏偏就是活著。大腦的神經(jīng)中樞幾近癱瘓,身體上的燒傷面積從附近人當(dāng)做樣本參考的話也至少高達50%以上。受了這么嚴(yán)重的傷,我卻——還是活著。

不能說是頑強,只能說是令人費解地活著。

“你不是還活著,只是沒能死去而已——”

悲鳴停止之后,聽到了她的聲音。

憐憫的,悲傷的,想要為她拂去眼淚的聲音。我以為是王倩,可王倩的聲音要更加低一些。那么這應(yīng)該是嵐的聲音。是了,這就是嵐在說話。

“不管多么嚴(yán)重的傷,不管多么可怕的襲擊,你都不會因此死去——這樣的詛咒依舊在持續(xù)。”

她說,并且扶起了我。

“不過,單從直接原因來看。這份正常人不可能擁有的頑強生命力,只可能是王倩與你之間的契約在生效。正常人的下場——就是你旁邊的這些尸體。”

尸體。

和我一樣躺著的人,

他們——已經(jīng)是尸體了。

畢竟,受了怎么想都應(yīng)該死去的傷。

像我這樣活著,并且能夠思考,這才是不應(yīng)該存在的事象。這份接近奇跡的景象,之所以能夠出現(xiàn),完全是因為王倩——還有那個我看不見的“她”,她們兩個的功勞。

“在你通過那道安檢門之后——旁邊的防爆罐立即爆炸了。距離它最近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變成多少份了。王倩替我承擔(dān)了爆炸產(chǎn)生的沖擊力,我才勉強活了下來。不,應(yīng)該跟你差不多,只是沒能死去而已。”

沒能——死去。

“再怎么說,我也是稀有的資源,身上總會有一些上面的人丟給我的東西。只是爆炸的話——是殺不死我的。跟你一樣,我沒能死去。”

像我一樣,沒能死去——我試著理解這句話背后的深層情感,只覺得似乎窺看到了嵐自我厭惡的一面。

“唔姆……我怎么可能不討厭自己呢……我可是相當(dāng)討厭可愛、偉大、無私的自己哇。因為你看——我不是誰都沒有救到嗎?只有自己活了下來。”

試著去理解這些話的含義。

但是無法理解。

因為我——并不了解嵐。

就像是王倩一樣,對于嵐,我?guī)缀跏且粺o所知的。

僅僅通過她提供的信息,以及跟我同樣名為李少輝的男人留下的遺書,誰都無法被我了解。

對了——王倩呢?

“她——就在你的頭頂呢。”

她說,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通過語氣判斷她是在冷笑。

“別忘了,我們現(xiàn)在是在地下。發(fā)生了這樣的爆炸——沒有全方位塌陷證明這里的工程十分優(yōu)秀。但要說頭頂是安全的,那是不可能的。”

原來如此。

王倩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趕到我的身邊,是因為要分心保護我們的上方。她應(yīng)該不會想到這一點。提醒她這一點的應(yīng)該是嵐。我遇見了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意識真空期,沒能聽見她們之間的溝通。

聊了一會天(可能說是嵐在單方面講話比較合適),我的眼睛總算能看清楚一些東西了。不過我寧愿自己什么都看不見——那樣的話,就看不見這凄慘得有些過分的景象。看不見的話,肯定是一件毋庸置疑的好事。

已經(jīng)看不出原型是什么的機器,只剩下金屬的殘骸讓人意識到這里曾經(jīng)放置過代表人類文明的機器,它可能是用來做飯的,也可能是用來燒水的,光憑殘骸沒辦法認(rèn)出原來的功用。從這些金屬廢棄物上冒出的黑煙中我聞到了過去只在火葬場以及表姐的葬禮上才聞過的氣味,聽到了那似曾相識的悲鳴聲。

“是死者的氣味,以及沒能死去的人的悲鳴——真是殘酷的景象呢。”

嵐的聲音清冷得不像是她。沒有讀心能力的我,并不清楚目睹了爆炸瞬間,以及爆炸之后景象的她現(xiàn)在是一副怎樣的心情。

死者——我的周圍看不到像是死者的人,有的只是奄奄一息但顯然還活著的重傷人員。

準(zhǔn)確來說,附近連能稱之為尸體的東西都沒有。

能夠看見的,除去焦黑的炭塊,就只剩下不知道是人體哪一部分的碎片。嵐剛才所說的尸體,難道就是指這些東西嗎——這樣的東西,只能說明這里曾經(jīng)有人活過吧。

生理上拒絕把這些除去構(gòu)成物質(zhì)外就沒有一點和人類相似之處的殘骸稱為尸體。

這些景象,

過于殘酷,過于凄慘。

“感想之后再想吧。唔姆——現(xiàn)場的事交給那些還活著的人處理吧,我們先逃吧。”

活著的人——對了,離爆炸現(xiàn)場的人應(yīng)該還活著。那些悲鳴聲,大概有一部分就是出自那些仍能活動的人。我想轉(zhuǎn)動脖子去看看他們臉上的表情,想看看他們眼中的我是怎樣的。可轉(zhuǎn)到一半便放棄了,因為已經(jīng)沒有那種多余的力氣供我使喚了。

“我勸你還是不要看比較好,看到那種絕望的表情,只會讓自己難受。”

嵐扶著我徐徐前進。

“當(dāng)務(wù)之急是離開這里。唔姆,敵人應(yīng)該不在這附近。但說不定正在往這邊趕來。特意設(shè)下觸發(fā)型的陷阱,沒有對應(yīng)的警報是絕無可能的哇。要是這時候遇上趕來的敵人,那就只能束手就擒了哇。唔姆,逃吧!”

逃吧。

不要想著拯救別人,

不要想著打倒敵人,

以活下來,不被殺死為首要目的。

竭盡全力地——逃吧。

快跑吧,李少輝。

我——動作生澀地點了點頭。

只能逃了。我沒辦法出聲回答,但嵐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扶著我慢慢地前進。腳邊偶爾能響起意義不明的聲音。這興許是他們在痛苦地呻吟,又或者是在向我們求救。嵐沒有因為這些聲音停下,這一果斷的抉擇可能跟她完全能夠理解對方的意思有關(guān)。

她扶著我從與原來的路方向相反的道路來到了通往上層的階梯前。我們原本的打算是乘坐地鐵前往大本營,但在發(fā)生爆炸事件的情況下地鐵肯定已經(jīng)停止運作,所以只能放棄原先計劃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應(yīng)該是先離開狹窄的地底。

這時候,嵐突然說道:

“我們有兩個選擇。留下來,幫忙救治其余的傷員。在王倩的幫助下,應(yīng)該能救下許多必定死去的人。只是這樣一來就必須要面對追擊者的攻擊,屆時一定會出現(xiàn)更大面積的傷亡。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逃走,雖然有些原本能夠因為我們而得救的人會死去,但至少能夠把傷亡的數(shù)量控制在現(xiàn)在這個范疇。李少輝,我最后問你一次——你選擇哪一個。”

這是一個不管怎么選都沒辦法得到好結(jié)局的分歧選項。

如果真的在地下與敵人戰(zhàn)斗,那么到時必定會牽連到更多的人——可就算像再這樣裝作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聽見地逃走,就等于放棄了那些本來能夠活下來的人。

由我來選擇,

由李少輝來——選擇。

我——

“是嗎,我明白了。”

嵐點了點頭。我光憑語氣就能猜出她的表情肯定和執(zhí)行手術(shù)前的醫(yī)生一樣嚴(yán)肅。但很快我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因為她之后的聲音太過豁達了:

“唔姆。你不必有罪惡感。說到底,你現(xiàn)在只是一個發(fā)不出除慘叫聲以外的聲音,離開了小學(xué)生一樣的女孩就沒辦法行動,連腦袋也不清醒的廢物。這樣的人是做不出什么決策的,真正做決策的人是我——所以相應(yīng)的責(zé)任,相應(yīng)的罪惡感,交給我就好了。交給善良又無私,對誰都會施以善心的我就好了。”

無論哪一個路人都不愿意拯救的小女孩,用開朗得讓我燒焦的寒毛都要豎起來的聲音說道。

“誰讓我是——圣人呢。”

我啞然無語——就算真的有什么想說的,也肯定說不出來。但聽到她這樣的回答,要是我真能發(fā)出聲音,也多半會驚訝得說不出話。

當(dāng)然,要是和下一幕相比,這能讓正常時候的我被嚇得說不出話的場景也就黯然失色了。

“我們逃吧。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重整旗鼓。一鼓作氣把那個襲擊我們的家伙干掉!唔姆!”

嵐說道。

我能想到她會說出這種振作士氣的話,但我沒能想到。

沒能想到這句話的特殊性。

沒能想到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

怎么想也想不到。就連嵐本人大概也絕對沒有料到。她在臉上洋溢著自信,絕不認(rèn)輸?shù)男θ輹r,根本沒能想到。

我們誰都沒能想到——

這句話會是嵐在自己的心臟被貫穿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主站蜘蛛池模板: 汽车| 尉犁县| 昌平区| 抚州市| 察哈| 建水县| 根河市| 连山| 长寿区| 鸡泽县| 香港 | 剑阁县| 方正县| 施秉县| 申扎县| 韩城市| 宝山区| 民权县| 苍梧县| 滨州市| 静乐县| 墨竹工卡县| 米脂县| 正镶白旗| 兴和县| 剑川县| 长寿区| 馆陶县| 游戏| 太湖县| 长沙县| 太仆寺旗| 伊金霍洛旗| 突泉县| 梅州市| 贞丰县| 九龙城区| 光山县| 鹤壁市| 鄂尔多斯市| 清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