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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暗潮(一)

  • 溺潮
  • 泠司
  • 2294字
  • 2019-10-23 15:24:43

暗潮。

昏暗動蕩的光線,潮濕冰冷的雨水侵蝕著身體的每一寸角落,年幼的易淮被人牽著在暗巷中穿梭奔跑。

每一次汽車前燈的猛烈亮光照射進來,拉著他的女人都會驚慌地蹲下身,靠垃圾桶做遮掩,祈求不要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存在。

他們一直在黑暗中奔跑,跑不動了就拖著沉重的身體繼續(xù)走,去那遙遠的、遠離燈火和喧囂的盡頭。

突然她停住,蹲下來將頭埋在腿間,肩膀不停地抖動,喉嚨里發(fā)出歇斯底里的嗚咽。她哭了很久,久到雨勢都轉(zhuǎn)小,當(dāng)她抬起頭,他茫然地同她對視,想問他們什么時候能夠回家。他好累、好冷也好餓,他想不起來他們上一次安穩(wěn)地坐在一個地方吃飯是什么時候了。還有為什么爸爸還不來接他們回家?爸爸不是說最愛他和媽媽了嗎?為什么他能夠放任他們在外面這樣受苦?

他才剛剛張開嘴,說了一個字,女人的身體就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噓,乖乖的,乖乖的,不要發(fā)出聲音。”

女人捂住他嘴巴的手很冰,仿佛鋪天蓋地的大雨,不留一點縫隙。他越是嗚嗚嗯嗯地掙扎女人就捂得越緊,缺氧讓他的視網(wǎng)膜前浮現(xiàn)出大片血紅色的斑點,手腳的力氣也在逐漸被抽離。好在她沒有徹底失去理智,在他昏死過去以前猛然放開手,“對不起,我……我太害怕了,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我不想殺你……”她抱著肩膀,顛三倒四地重復(fù)著諸如“對不起”和“我不是有意”的這些話。

她年輕的時候就是遠近聞名的美人,烏發(fā)雪膚,嘴唇如熱情的紅玫瑰,哪怕嫁人生子之后過了十多年也依舊美得攝人心魄,可如今這份美麗被持續(xù)不斷的焦慮和恐懼摧毀殆盡,短短半個月時間,她就瘦得形銷骨立,宛如一具覆著人皮的骷髏,大大的眼睛如死魚眼珠一樣凸了出來,旁邊布滿蛛網(wǎng)般的干枯細紋,“能救我們的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她枯瘦的手指插入濕漉漉的頭發(fā),歇斯底里地撕扯著,“那個人死了,他死了,一切都完了!”

“死……很痛嗎?”先前窒息的恐懼再度涌上心頭,他悄悄地上前一步,嘗試地用自己細瘦的臂膀摟住她。

十一二歲的孩子已經(jīng)能夠理解許多事情,其中就包括永不再見的死亡。

“可能吧,有的很痛,有的只是一瞬間。”對于他的觸碰,女人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仿佛這懷抱有千鈞中,“我希望不要太痛,但那是不可能的。”

又來了,這如影隨形的可怕恐懼又來了。他盡力往她的懷里鉆,“為什么?”為什么這樣的事情會降臨在他們身上呢?

“因為羅弈不可能放過我們的。”女人將他按在懷里,下巴安置在他的頭頂,夢囈一般地說道,“他要把那個人受過的苦十倍百倍地返還到我們這些背叛者身上。”

她的懷抱不像過去那般溫暖,如果硬要說的話就像是深深湖底的水草,纏繞拖曳著他向深淵的最深處墜落。

“我做錯了很多事情,所以這些都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只有你了,你一定不能出事。你一定不能出事,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能平安,我什么都可以做。”

哪怕讓自己的靈魂永世不得超生她也會這樣做。尚未聽這一層殘酷意味的易淮還是打了個寒噤,將臉頰貼著她的脖子,“媽媽不要哭了,我會保護你的。”

他哪里知道,這孩童的承諾就如沙制的繩索,將她送上了絞刑架。

·

咚咚咚,易淮抬起頭喊了一聲進來。

是底下人來送工作上的資料,他指了指桌子左邊的空位,表示自己暫時沒時間看,“放這里就行了。”

雖然接觸不到羅弈生意的核心部分,但這不代表他每天就可以尸位素餐地當(dāng)寄生蟲。他大學(xué)學(xué)的是金融,輔修會計稅務(wù),羅弈大概是要把之前幾年投在他身上的錢加倍賺回來,從他畢業(yè)回國的第一年起就實打?qū)嵉匕阉?dāng)廉價勞動力使用起來。

平日里他都是早上七點不到就起來,先開車送羅弈來公司,然后就有數(shù)不清的瑣事等著他,晚上七點以前能夠走出公司就是天大的喜事,回家看看工作上的事情,洗洗睡了又是新的一天。

比如今天,他吃完午飯休息了半個小時就要為下午的會議做準(zhǔn)備。

會議三點鐘開始,在此之前他要重新把這些資料再過一遍,確保談判的時候不會出差池……明明又這么多的事情要做,可他的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遠方。

上周從溫正霆的壽宴回來以后,他一直想起這些一度被強行遺忘的往事。

他的父親易昇在羅弈父親羅冠英手底下做事,本來只要好好做就能夠前途無量,卻偏偏被羅冠英的仇家收買,幫著他們在羅冠英常坐的車子上裝了炸彈。

羅冠英被炸得血肉橫飛,易昇也沒好到哪里去,只剩一口氣被送進ICU,力求要從他嘴里逼供出真兇的名字。

頭七當(dāng)天,羅冠英獨子羅弈回國,在靈堂中當(dāng)著一眾人的面說出要為父親報仇雪恨這種話。

既然要報仇,首先就得從易昇身邊的人下手。易昇的妻子楊怡萱因為羅家保姆的通風(fēng)報信提前攜子出逃,帶著他過了一段時間的逃亡生活。那段時間里他們沒有一天是在同一個地方度過的。有時候早上他們還在破舊的小旅社里睡覺,下午就不得不坐著擁擠油膩的大巴去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偏僻鄉(xiāng)下,因為是小孩和女人的緣故,就算加錢買了坐票也有人厚著臉皮過來蹭他們的座位。

羅弈的人無處不在,好幾次要不是有附近的好心人通風(fēng)報信,他們就真的要被抓住。

這樣逃了快一個月,他們的精神都到了極限,尤其是他母親,隨便有點風(fēng)聲鶴唳就真的會徹底崩潰。

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回到了榮城,把這個一直拖累她的孩子交給了過去認識的人,然后自己去見了羅弈的人。

這是他有關(guān)她的最后回憶。回國以后羅弈對他的看管稍微放松了一些,他趁某次公務(wù)出行的機會賄賂了榮城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那前后兩三年的火化記錄他都請人查過了,沒有楊怡萱這個名字。

她還活著嗎?他不敢抱有這樣的奢望。她死了嗎?是羅弈殺了她嗎?那么為什么羅弈讓他活著呢?

內(nèi)線電話響了,是費川打來的,通知他待會不要遲到。

掛掉電話,易淮翻開面前的資料看了兩眼,整個人疲憊地向身后的椅背倒去。

下午盛江的人要來這邊,他必須做好會議前的準(zhǔn)備。他閉上眼睛,思緒漫無目的地飄,盛江的人要來……這是不是他意味著可以見到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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