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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07.人間苦水小甜餅

午飯的時候,老鄒還蹲在廁所里拉,“再這樣下去,你拉到下午肯定得脫水了,要不我去給你找老師開兩包蒙脫石散止止瀉吧?”我隔著廁所門往里問道。

“不要,別這樣大哥,我占用廁所這么長時間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再去麻煩老師們實在是……”老鄒在里面甕聲甕氣地說。

好吧,好意也不要強加于人。

“那行,你需要的話再呼我,我先出去了。”吃完飯,同學們就得到病房里待著,處理一些病人日常的瑣碎之事,老師們就休息去了,這雖然不是明文規定出來的事情,但也是約定俗成,實習生通常都是一個體制里面的最底層。

我剛從休息室吃飽了飯,腆著肚子出來,一個患者的家屬神色慌張地端著一個藍綠色塑料盆,在護士站來回地徘徊,焦急地觀望,見我從休息室里出來,趕忙端著他手里的塑料盆朝我快步走來,“醫生!醫生!”他急促地喊叫我,我悄悄抹掉嘴上的油,轉過身,故作淡定:“怎么了?”

“你快看看,我老婆她吐了,”說著他把手里的塑料盆端到我的面前,再近一點就夠我洗臉了,盆一湊近我的臉,一股酸腐味便鉆進我的鼻子里,像壞掉的酸奶,“行行行了,放下去。”還往我臉上懟,再懟都快把我懟吐了。

“什么時候下手術的?”我問。

“十一點多,”家屬跟在我身后,“現在是幾點?”我嚴厲地問他,因為這些手術的注意事項,在病人上手術臺之前的幾天里面,醫生護士都會給病人以及病人家屬做健康教育,說的時候不好好聽,后來出問題又來問!就像是以前在課堂上老師總說,上課的時候不好好聽,課下又來問,給我們增加額外的工作量!

家屬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十二點十五。”

“給她吃東西了嗎?”

家屬斬釘截鐵地說:“沒!”

“喝東西了沒?”

“喝了一點水,小半杯這樣子,她說口渴。”上手術之前都跟她們說得很明白,下手術四個小時之內不能吃不能喝,吸入性的麻醉藥可能會造成咽干、痰多、干嘔,說的時候不聽不聽,不讓干的事情非要做,我真的是想打人……

“都跟你們講四個小時不吃不喝,說的時候認真聽了嗎?”我反問他。

他楞了一下,“好像沒聽到這個,我就記得不能吃東西,不知道還不能喝水……”聽他做所謂地解釋,我都懶得聽,又不提前沒跟你說過。

我轉身要進辦公室拿書看,打發打發中午的時間,“你不跟我去看一下嗎?”家屬反問我道。

我轉臉,本想責罵他兩句,可看見他一臉無辜又無奈的樣子,眼里盡是無助和懇求,我便心軟了,其實我是懶得跑一趟,“行吧行吧,”我妥協道,可還是忍不住想埋怨他兩句,“給你們做健康教育的時候,說得那么清楚,不好好聽,發給你們的術前宣教手冊紙估計也沒看吧?”

男子三十出頭,憨憨地聽著我訓他,“看了,看了,但是不知道這么嚴重的,我以為……”還沒等他說完,“你以為?你以為什么?照你以為的還要醫生護士干什么?”我不耐煩地駁斥道,“什么都是你以為,跟你說的不聽,全都按照你以為的吧。”

“我錯了,我錯了。”男子見我有些惱火的樣子,立馬妥協承認錯誤,見罷,我也就沒再說些什么話繼續數落他了。

女子心電監護一切正常,除了剛剛吐了一次,其他沒有什么異常,“頭暈頭痛嗎?”我問,女子無力地搖搖頭,沒有氣力地啞聲說道:“就是有點惡心想吐。”我點點頭,“好好休息吧。”

“再吐的話,再過來跟我們說,現在不能吃也不能喝,記住了!”說罷,我便轉身走了,惡心嘔吐是麻醉藥物的胃腸道反應,這因人而異的,也是無法避免的,不是說麻醉醫生技術不行,而是有的人對麻醉藥就有胃腸道反應,有的人就是沒有,跟麻醉師一點關系都沒有。

前一段時間,我一個親戚打電話跟我抱怨被醫院坑了,我問怎么回事?

他跟我說,他騎電瓶車,摔跤了,把鎖骨摔斷了,然后被送到省立醫院,醫院要求他手術治療。

對啊,這個鎖骨斷掉了,必須手術內固定復位啊,我說。

他一聽,立馬義憤填膺道,我知道是得手術治療,但是他做完手術之后,告訴我,一年左右還得手術,把放進去的東西再拿出來!這不就是在坑我做兩次手術嗎?!

我聽了之后都無語了,這叫坑錢?這就是治療流程啊,你不管去哪家醫院,都是這個治療過程……

醫院沒坑你錢,就是這個治療過程,鋼釘鋼板放進去,不拿出來嗎?我反問他。

不可以嗎?為什么還要拿出來?(那你非要這么以為,我能說什么?就是必須拿出來的啊,你吃飯還不忘拉出來,鋼釘鋼板放進去就不拿出來了?)

醫療手段跟材料還沒有先進到那種程度,不是身體本身長出來的東西,放進去,過一段時間都是要拿出來的,包括人工的任何關節,都是有使用壽命的,不是非讓你遭罪來醫院花錢,怎么說呢?

這就是科學,雖然費錢。

就我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面,閑著無聊看看書,再翻翻病人的檢查報告,順帶幫病人看看大小便,回答回答他們的問題。

有些人總認為醫院里面的醫生護士態度不好,說話很嗆人,因為你所看見的忙碌來忙碌去的醫生護士,他們沒有義務去管理他們責任之外的病人的事情,譬如說,高一25班的班主任有義務去管高一17班的同學嗎?

一個醫生護士有他管理的床位病人,一個醫護人員頂多管十來個病人,你不在他的管轄范圍,你過去讓他幫你,他幫了,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17班的同學,跑去找25班的班主任,說自己學習上的問題,你說,25班的班主任要是讓他滾去問自己班主任,你會說這個25班班主任老師人品不行嗎?

各行各業都是這樣,不是人家職責范圍內的事情,人家幫你了,是對你的情分,不幫你,是人家的工作本分,不要道德綁架,講道理的時候,不要捎帶道德。

其實在醫院里面,幾乎各個崗位的醫務人員,每天的工作里基本上都有十分之三的時間是花在解答和自己工作無關的病人的詢問上,十分之一的時間要花在被問路上,十分之一要花在被詢問自己專業之外的問題上,譬如說,問藥師能不能看懂你的片子,我說實話,藥師基本上都不學內外婦兒,也沒學過影像,你不能說他學得不扎實,術業有專攻,不是回答不上來你的問題就是庸醫,是壓根不在他專業范圍。

坐在辦公室里面,窗外是烈日驕陽,碧綠碧綠的樹葉子,瓦藍的天,樹不搖無風,靜謐的夏日午后,安靜得像宮崎駿的動畫,午乏襲來,我坐在靠背椅子上昏昏欲睡,被辦公室的一串電話鈴打醒,“急診120(這個是自報家門),等下送一個雙下肢骨折的女病人,三十六歲,失血量在500mL左右,叫王奧鈴,”噠噠噠一段話,我就記住了一個雙下肢骨折,失血量500,“骨傷科?”因為我拿起電話一直沒說話,“哦對,我這邊是骨傷科。”我愣了一下,趕快回話道。

“你是實習同學?”那邊問道。

“嗯是的。”我說,“你上級呢?”他那邊急躁地問道,“老師們在休息,”我說,“叫老師出來交接病人,病人馬上就到。”說罷他便掛了電話。

這個馬上也太快了,我剛放下電話,那邊病人已經被120推進病房里,在大廳等著,“等下,我馬上就去喊老師過來……”我急忙從辦公室冒出頭,匆匆跑進休息室,“老師,120送病人進來了,雙下肢骨折,失血500。”我轉述道。

“血止住了嗎?”黃老師放下手里的西瓜,擦擦嘴,起身跟我走。

我連病人情況都沒看,“我不知道,我還沒看……”我心虛道,黃老師聽后也沒說什么,大廳里,雙下肢骨折的女子面色煞白表情痛苦,旁邊站著一個男子,可能是家屬,但是看上去家屬表情淡定,也沒有那么關心她,老師在忙著跟120交接病人病情,那個“家屬”遠遠地站在一邊,也不過來過問情況,好像還想走的樣子。

“家屬呢?”黃老師抬頭看向那個男子,“過來簽一下字。”

男子沒意識到我們在叫他,“那個男同志……?”他這才反應過來,“嗯?……”他轉頭,趕忙走過來,“我不認識她,”他說,“?”難不成是肇事者?“那你跟她什么關系?”黃老師問,“什么關系都沒有,我就是路過……”男子懵瞪瞪地解釋,“我也不認識她。”

男子這番解釋,我跟黃老師都沒話說,“我覺得,她應該需要幫助,我就跟著120來了,”實在是在生活里見過太多居心叵測的人,不求回報的好人似乎有格格不入的違和感,“你就是覺得她應該需要幫助,你就跟過來了?”

男子點頭:“對的,因為我看她出事的時候,身邊也沒有人,她這個樣子能做什么呢?我路過看到之后,我覺得我跟過來吧,可能,能幫到她。”

男子雖然是做了好人好事,但是莫名地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圍繞在他身上,他也不求表揚,也不求什么,覺得她到醫院了,應該就是安全的了,“那個,我能走了嗎?”“她應該沒事吧?……”

下肢的骨折的地方已經止血了,“你能聯系到你的家人嗎?”黃老師拍拍她,“我剛才在車上已經幫她打過電話了,在路上。”男子說。

“因為我有一個親戚,也是車禍,出血,然后失血過多走了,我想當時要是有人陪在他身邊,他可能……”男子并不想把事情解釋得很清楚,概括地說了一下。

然后我就去血庫幫女子領血,回來之后,男子就已經離開了。

如果有人問我,人生是什么味道的?

我會不假思索地告訴他事實:人生是苦的。

但有些人,是甜的。

因為人生是苦的,所以我想給你一點甜,經歷過苦的人,知道什么是甜,人人都是泡在生活的苦水里,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個人間苦水小甜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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