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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18.生活的苦痛,嗎啡是鎮不住的

三月的最后一個夜晚,乍暖還寒。

我們原本預計是在下個月的五號去上海那邊醫院到崗,突然間通知我們延后到二十號,這邊醫院實習到四月二號結束,那邊二十號才開始,于是,就突然地多出了十幾天的假期,我打算出去旅行,趁著年輕,好好看看祖國的大好山河。

“快走了,有什么感想?”陸老師問我。

我嚼著老師帶來的軟糖,很傻,“沒什么想法,”陸老師冷哼了一聲,“那你以后是打算在醫院工作嗎?”她問。

這么一問,一想到將來的事情,頭就好痛,糖都不甜了。

“不想。”我答道。

“那你什么打算?”陸老師關心道。

我甚至一眼能看得到醫護行業的盡頭,“考研吧……”我說。

陸老師也就沒說什么了。

我知道,這可能是逃避就業的一種行為,不算大丈夫,但我又能怎樣?我何嘗不想是個富二代?不用愁將來和以后?不用在現實生活里茍且夢想和遠方?

人啊,命都不同。

我曾經的老同學,該去中科院的去中科院了,保研的保研了,出國的出國了,日本、法國、英國、美國……該繼承家業的回去繼承家業了,我特么怎么就這么垃圾?

不能想,一想就厭世。

“你也不要壓力太大了,路還很長,你現在只是個起點而已,到底是誰混得最好,還說不定呢。”陸老師對我總有一種莫名地信心,她總覺得我跟別人不一樣,我假裝看不見她對我的期待,這樣我會好過些。

我點點頭表示默許。

“120來了。”老師說。

“嗯。”我放下軟糖,套上手套,跟老師一起推車出去接病人。

日日復日日,年年復年年,每天相似又不同,活得無依無靠,像一葉浮萍、一株蓬草,隨波逐流,任由命運的安排,聽天由命,組織安排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一點主觀意愿都沒有,日子枯燥得像吃白紙,口燥咽干,還毫無味道。

我突然想戀愛了……

或許是春天來了的緣故……

“她怎么了?”送來的是個姑娘,這天才暖和這么一點,姑娘穿得可單薄了,別那么愛美,給你凍出老寒腿,“我剛跟她吵架,然后她就一口氣背過去,抽搐,然后現在手腳發涼發麻!”陪同來的男子顯然是她男朋友,很關切她的狀態,“嗯……”我拿捏不準,便含糊其辭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去窗口掛個號再過來。”

我默默地向老師旁邊走去,小聲道:“老師,你看,這什么情況?”

我看著都有點害怕,女子還在不斷痙攣了,全身發抖,老師倒是沒什么反應,毫不關心,“過度通氣,不要緊的。”連多看一眼都懶得抬眼,“小情侶吵架嘛,別管他。”

為什么老師不去關心他們?

關心他們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就是在浪費、占用醫療資源,急診很忙很亂的,也就只有我這樣的實習生才閑得發慌去管他們。

“你把嘴巴閉上,用鼻子呼吸!”我看姑娘翻著白眼、大口喘氣,便發話道,她倒也是聽話,把嘴巴死死抿住,“吶,我給你帶個口罩,你不要用嘴巴呼吸,用鼻子呼吸,不然你會手腳發麻、會頭暈的。”說罷,我把口罩給她捂好口鼻。這樣做是為了讓她把呼出來的二氧化碳再吸進去,她就不會上氣不接下氣了。

“醫生,號!”男子把掛號來的票據遞給我,緊張道:“醫生,她沒事吧?!”我默然了一眼,冷淡道:“不要緊的。”

“頂多躺半個小時,她就會走的。”老師見我好像還挺關心他們的,便在我耳邊提醒道,“都是小情侶,小打小鬧,作的。”

我不是關心他們,我是看到那個女生的男朋友,發現連這樣可以和我小打小鬧、關心我的男的都沒有,覺得有些凄涼,明明春天都已經到了。

“哦,”我說。

生活真的是一場戲,而我的角色就好像是觀眾。

天天看著別人的演出,“我靠,又來了……”看到獄警的陣仗簡直反感無比,獄警的態度非常好,可能因為是女獄警的緣故,但是我還是不喜歡。

我一不喜歡110從外面撿人送到急診,二不喜歡看到獄警帶犯人來急診,三不喜歡鄉鎮以及下級醫院送他們診斷有誤的病人到急診。

因為,都是麻煩。

王醫生一邊把抱怨寫在臉上,一邊又說“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我們應該的。”這種虛假的情誼,我看夠了,“那插完胃管,我們怎么喂食呢?”為首的獄警頭和藹可親地問道。

“每次就打一些牛奶、稀飯之類的流質,每次200到300毫升,一天三到五次,就可以了。”王醫生說。

獄警頭真的是溫柔,“那這個胃管平時要怎么維護呢?醫生?”不愧是吃國家大鍋飯的人,言語措辭和語氣上都很官方、親切。

“沒有什么特別的維護,就每次鼻飼完之后,再打點清水沖沖管子,半個月來換一次就行了。”王醫生說。

獄警溫婉地點點頭,“謝謝醫生,”我原本以為她會在囚犯面前變一個人,沒想到,她還是那么溫柔地開口,開導道:“怎么可以絕食?你絕食,多傷害身體啊,身體弄壞了怎么辦?不為你自己著想,你還有家人呢?”

老師把胃管固定在她的臉上,“好了。”老師說。獄警親切地笑道:“真是麻煩你們了,謝謝大家。”向我們鞠了一躬,老師拿了兩支50毫升的注射器給她鼻飼用,“感謝感謝。”獄警道謝道。

女囚犯拷著手銬,一臉倔強地被她們溫柔地架著走了。

“現在坐牢待遇都這么好的嗎?”和我印象里的不一樣啊。

王醫生哭笑不得,“都在麻煩我們,”基本上隔幾天就會從監獄來幾個犯人,絕食啊、演戲啊:假裝抽搐、假裝昏迷、假裝疼痛……我們不能配合演出,又是國家機關還必須得特別對待,忙前忙后一大攤,還不掙錢。

幾乎每天晚上都有腹痛的病人過來,有的是膽結石、有的是輸尿管結石,也有胃腸痙攣的,但結石占大多數。

“同學,你去給他打一針654-2吧,藥已經開了。”王醫生見就我還閑著,便一把抓住我吩咐道。

“好的,老師。”夜里的急診亂糟糟的,像菜市一樣。

我抽完藥才發現診室里聚集了一堆人,三三兩兩,我壓根不知道給誰打,我按照注射單上的名字呼喊:“高長庚,誰是高長庚啊?”病人們看看我,又看看對方,面面相覷。

我扭頭跑出去,看到身陷人群包圍中的王醫生,撥開人頭:“王老師,給誰打啊?我找不到病人!”

王醫生已經沒有好脾氣了,心煩意亂,急沖沖道:“腹痛!腹痛!一個肚子疼的男的,你核對好!”

“?”

就特么這么放心我嗎?王醫生是除了我陸老師,第二個對我有莫名信任的人,他總覺得我不會做錯事。

我拿著654-2在病人群里喊:“你們哪個肚子疼要打止疼針的啊?”“高長庚人呢?!”

“哎呦……我在這!”一個胖胖的男子跟在王醫生屁股后面轉來轉去。

“你過來,趴下,褲子扒下來。”我站在注射室的門口,煩躁地喊他過來,害得我好找,“叫什么名字?”我核對道。

“高長庚……”男子答道,“打屁股,”我說道,他“啊”了一聲,我態度像老師們那樣強硬:“‘啊’什么?趴下。”

反倒是他有些羞澀,趴下,“往下面扒一扒,這么高,要打到腎了。”他把褲子就褪下那么一丟丟,屁股瓣都沒露出來,他面露難色。

我不難煩道:“我來。”伸手扒開他的內褲,“有什么好害羞的?這么大的人了,打個針還害怕嗎?”我嘲笑道。

“我都好多年沒打過屁股了。疼嗎?”他趴在床上,扭著頭,回頭問我。

“打針能有不疼的嗎?”我反問道。

打完針,“按一會,”我起身準備走,“這是止疼藥嗎?”他拉住我問道,“解痙藥,也能止疼。”我說。

他看上去好像不太滿意我的答案,“打的是什么藥呢?醫生。”

“654-2啊。”我說。

“654-2是什么止疼藥?沒聽說過。”顯然是不滿意這個答案,“為什么打這個,不打嗎啡?”

“?”

我都懵了,“為什么要打嗎啡?”“你有那么疼嗎?”我能理解百姓們貧瘠匱乏的醫療知識,不能說止疼藥你就知道一個嗎啡啊……

三階梯止痛法:非阿片類、弱阿片類、阿片類,一上來就要嗎啡嗎?你也太強了吧。

“‘高長庚’你別管他,他是個老油條了。”王醫生路過我,在我耳邊小聲道。

我點點頭,不明所以地走開,“老師,你知道‘高長庚’嗎?”我回到搶救室里問道。

老師們一聽到這個人的名字都“哦……”恍然大悟似的,“他呀……”笑笑,道:“老油條了。”

“什么情況?”我好奇道。

“以前戒毒所的,一開始經常到我們這邊騙嗎啡打,來了幾次,我們知道他套路了,就騙不到了,去了別的醫院騙嗎啡,怎么?今天又回來了啊。”葉子老師笑道。

“這樣的啊……”葉子老師或是想到以前了,“他現在還好一點,記得老早,不給他嗎啡他就打砸的哎,那個時候,使勁捶我們搶救室的門,不知道你們可記得了……”

老師們紛紛點頭,“老天,那個時候天天晚上上班最怕他過來……”

真是什么樣的人都有,這就是藥物濫用的強制性覓藥行為,高長庚來來回回對我渴求的眼神,看得我毛骨悚然的,我出去放污染器械,一個轉角,他突然從后面拉住我的胳膊,“醫生,給我打嗎啡吧,我是真的疼受不了!”

我本不想多說什么,奈何他拽著我不撒手:“你疼,還這么大勁?”

他依舊不依不饒:“給我嗎啡吧,醫生,求求你了!”

我甩開他,正色道:“嗎啡?”“嗎啡不是我想給你就給你的,嗎啡屬于強鎮痛藥,屬于精神類藥物,是要醫生開紅藥單的,是開藥醫生要負法律責任的,能隨隨便便開嗎?出了事情怎么辦?誰負責?”

“開開開,開玩笑呢吧!”說罷,甩開他我就揚長而去。

沒得嗎啡,你忍著吧。

生活的苦痛是嗎啡鎮不住的,你忍著吧。

夜里臨近下班的時候,突然接到一個渾身赤裸的男子,五十多歲,隨同來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

“咋還光溜溜的?”我疑惑。

我把圍簾拉上,男的已經心搏驟停了,沒救了,“你是他什么人?”我問那個瑟瑟發抖女同志,一般情況下應該是老婆,她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那個……我……我那個……”

“講不清楚嗎?”我差點又要飆脾氣了。

老師見狀突然從后面冒出來,拉走我,“韓旭,你收收你暴躁的性子,”我羞赧道:“哎?”拉我干嘛?“我這暴脾氣……”

老師趕忙在我的耳邊解釋道:“她是小三!從床上抬過來的!”

我不可置信地瞪著眼看著老師,“剛120說的!”老師拍拍我的肩膀,“把你的脾氣收斂收斂!”

沒過一會兒,一個和小三年紀相仿的女人急匆匆地趕來,失神嚷道:

“我老公怎么了?”

我特么能直接告訴她,你老公死在小三床上了嗎?

面對光溜溜的丈夫和凌亂的小三,正房一臉懵逼,慌亂得說不出話,半晌,才瞪著空洞的眼睛,開口道:“這是什么情況?醫生?”

又對著在墻角難為情的小三,問道:“你哪位啊?”

空氣微妙得說不出話,要問我這小三是不是曼妙美麗的女人,我告訴你,你錯了,就一臃腫的老大媽。

有的時候,男人找小三,不是說小三有多么好看或是性感,他特么就只是想找一個而已,如果不是,那就是想找兩個而已,如果再不是,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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