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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8.太平間里念太平

大概凌晨一點鐘左右,三五個警察執(zhí)著警用記錄攝像進了搶救室,當時搶救室里面像往常一樣平靜得一片混亂。

我抬頭忘了一眼,以為又是來酒駕采血的,隨即也就沒管他們,繼續(xù)接我的心電機。

“你們……”領(lǐng)頭的警察大腹便便好似高傲地開口,但是沒人理他,我覺得他可能感覺到了有些尷尬。

自從上一次,來我們科室說我們都搞死人了的那個警察來過以后,我們對警察的態(tài)度就冷淡很多。

他見沒人搭理他:“咳……”似乎在找存在感,“那個……”還是沒人搭理他。

“這邊找一下王貴存的死亡證明和記錄拍一下。”他對著搶救室繁忙的空氣說道。

其實老師們是故意晾著他的,“什么王貴存?”總帶教嘀咕了一聲,“哎就是那個前兩天被一個喝安眠藥開車撞死的老人家?!比~子老師冒頭回了總帶教一句。

接下來,是一片寂靜……

因為……

他的死亡記錄……

心電圖好像忘了拉了……

“哦……”“完了……”葉子倒吸一口涼氣,“好像沒拉!”因為老人家被送來的時候已經(jīng)走掉了,當時情況又比較緊急,我們只顧著搶救還有一絲生機的老太太。

“120有沒有?”總帶教跟個小孬子一樣問葉子老師。

葉子老師哭笑不得:“120還叫我們給他拉一個呢!”然后轉(zhuǎn)頭問我,“韓旭,你拉了嗎?”

我故作怯生生地搖搖頭:“沒……有……”

一時間大亂,跟著一群不靠譜忘性又大的老少女們干事情,就是這樣又慌又忙,“趕緊去太平間補?。 比~子老師手拿著導(dǎo)尿管著急地說。

“我這正在抽血氣?!笨値Ы虙咭晸尵仁遥抗饴湓谖疑砩希徽f話,我很明白她什么意思,便主動提出:“要不,我去補?”

我望向門口的警察同志們,提出了一個膽小的請求:“有沒有跟我一起去的?”

警察同志可能是不滿意我們剛才不予理睬的態(tài)度,義正言辭地拒絕道:“這是你們的事情,與我們無關(guān),請配合提供王貴存的死亡證明和記錄?!?

我頭都要炸了,于是乎,我一個人,凌晨一點鐘,推著一臺心電圖機,在醫(yī)院悠長又寂寥的通道里叮叮當當走,急診大樓通往住院部的大通道真是又長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你走路“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你的呼吸、你“砰砰”的心跳。

我真想大吼一聲“我為什么要一個人去太平間拉心電圖啊……”來打破這寂靜死人的氣氛。

大多數(shù)醫(yī)院的太平間都在住院部的負一樓。

我推著心電圖機的小車子坐上住院部的電梯下了地下一樓,尋尋覓覓間找到太平間,一推門,從里面溢出縷縷白煙,走進去,墻上面掛著各色金燦燦紅彤彤的壽衣,里面灰暗并且煙霧繚繞,桌子上、地上,零零散散的落著煙頭,我當時緊張得皮膚尺寸都崩小了一碼,越是緊張越是精神高度集中在周圍環(huán)境的細微變化上,“逝者已逝”,我心想,也不敢弄出什么多余的聲響打擾到他們的永眠。

“王貴存,王貴存,王貴存……”我心里反復(fù)默念著他的名字,在一個個黃色裝尸塑膠袋上找他的名字,當你看到一個失去生命的尸體上標著他們的名字,莫名地覺得惋惜和好奇,因為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名字,你會去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張霞、”我推著心電圖機的小車一個個挨著找,“徐春明、”不是,又不是,總感覺在我看不見的死角里有誰在窺望著我的一舉一動,在我有絲毫冒犯的動作時突然跳出來把我掐死,吃掉我的頭顱和犯賤的手,于是我抬頭小心翼翼地環(huán)視了一周,在煙霧繚繞間寂靜地躺著一具具亡故人的肉身和生者對他們的掛念——有的人桌上擺了紙錢、金紙折的元寶、紙房子、紙人,有的甚至還有食物:蘋果香蕉之類的,這些配上墻上掛著的一件件款式傳統(tǒng)得迷信的壽衣,像是構(gòu)成了一個封印死去的人的靈魂的陣法,怕他們冤屈的鬼魂跑出去,才這樣鎮(zhèn)壓著他們,很是瘆人。

我繼續(xù)找我的目標尸體,“貴存……你在哪兒啊……”我在心里直叫苦,“你快點出現(xiàn)吧……我在這里一分一秒都不像多待了!”

我的天吶,他到底被放到哪里去了?

粗糙的地面摩挲著我的鞋底,發(fā)出“沙沙”的顆粒聲,我心如擂鼓叫囂著要奔出去離開這個鬼地方,再找不到他,我就快被自己嚇哭了。

嚶嚶嚶……超想哭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哭,他們都死了,就我還活著,在他們冰冷的尸體見穿梭著,“媽蛋,終于找到了,差點哭出來。”差點喜極而泣,看到寫著王貴存的尸體袋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似乎就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然而,我現(xiàn)在是要拉開他的裝尸袋嗎?

他頭朝哪一邊?臉蓋上了嗎?身上有血跡嗎?面目猙獰嗎?

一時間,腦子里躥出無數(shù)個讓我不敢伸手的問題,猶豫間,只感覺我的心跳要飆上天。

“嗶嗶……”臥槽!媽的,口袋里的對講機突然兩聲沙啞的信號聲在太平間死一般的寂靜的烘托下,顯得無比響亮,嚇得我腿肚子一軟,差點沒給跪了。

隨后,對講機里傳來總帶教的聲音:“韓旭,你搞好了嗎?”語氣很是云淡風輕。

我心里只想罵她一萬次CNMMP,但嘴上還是說:“快好了老師,我已經(jīng)找到他了?!?

本以為她會說,你要是害怕的話,我找人過去陪你,沒想到她來一句:“哦,好,那你搞好就回來,搶救室里心電圖機不夠用?!比缓缶蜎]聲音了。

我日!

“心電圖機不夠用?!”

老子難道還不值一臺心電圖機嗎?!

真想一聲“我靠”罵上天,揣著滿肚子牢騷,忍著發(fā)麻的頭皮和滿胳膊的雞皮疙瘩,一點一點緩緩地拉開了貴存的裝尸袋:

他還穿著那天出事的舊棉衣,棉衣已經(jīng)蹭爛了,里面白花花的絨絮暴露在外面,穿著一般老爺子穿的黑褲子,棕褐色的棉鞋。

蒼灰如土的面色,眼瞼微睜。

“對不起,對不起,冒犯了,我拉一下心電圖就走,請原諒,原涼……”我對著老爺子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道。

然后,顫巍巍地戴上手套,解開他一層又一層上衣的扣子,掀開他最里面的秋衣,“抱歉了!”拿起電極吸球往他冰涼冰涼的皮膚上吸,補拉了一條心電圖紙,我的天,我的心都快跳炸了,“duang duang”地猛跳。

“嗶嗶……”靠,對講機又響了。

“韓旭?”總帶教喊我的名字。

然后就沒了下文,我在等她說下文,她卻沒了下文,沒有下文那就請不要喊我好的嘛?我很怕怕的!

拉完心電圖跟做了什么虧心事一樣,慌忙地收拾東西往外跑,推門出來的時候碰到了太平間收拾的大叔,嚇了他一跳。

在回去的路上,貴存的遺容總在我腦海里回現(xiàn),為什么他還穿著那件出事了的衣服?怎么沒換壽衣?

回了搶救室,老師拿走我機子上的心電圖紙,裁成了四截,一截備份,一截給120留著,一截貼在死亡記錄上,一截夾在貴存的病例里。

警察帶走了他的東西,沒過一會兒,就聽見留觀室里那個喝安眠藥撞死人的大姐嗷嗷地叫,悔恨地慟哭。

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心疼她,活該!

天快佛曉之時,警車“好心”地撿了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衣著外貌很man的女子來,“醉酒的,睡在路邊。”說完,丟下她就走了。

日媽,我們也很無奈,把這種三無——無家屬、無法溝通、無清醒意識的人送過來,你叫我們怎么辦?

躁狂起來打人,安靜地話給他掉醒酒藥,睡到酒醒就跑路,這樣的人,你們警察送過來就是在踢皮球!

急診是急診!不是收容所!到處撿人就往急診丟,治療的錢也不給,還給人添麻煩,在醫(yī)院出事還要擔風險。

這幫子只會吃閑飯的警察真地很讓人嫌棄。

女子一看就是喝大了,嘴里罵罵咧咧日日咕咕不知道在講什么,我們上前試圖去交流,她翻白眼瞄了我一眼,“女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開口問道。

她又翻眼看了我一下,嘴里還是嘀嘀咕咕嘟嘟囔囔,姑娘剃著板寸頭,man得很,她被警察放在平車上,躁動著,我怕她從車上翻下來,“你倆按住她別給她翻下來?!蔽易寭尵仁依锖筮M科室的男實習護士按住她。

男生剛上手按著她膝蓋,她就朝他們又捶又打的,“咚咚咚”地打在那個男護的胸膛上,“把她手也按著,給她打通道上水?!崩蠋煼愿赖?。

這些下可好了,把她手腳都按著她開始用嘴,嗷嗷地叫,向我們吐痰,大喊著一個人的名字,“***(聽不清她在叫誰),快來救我!”“***,快來救我!”一直在嗷嗷地叫著,你一靠近她,她就朝你吐痰,沒辦法給她戴上了口罩,她還吐,吐得自己一下巴都是痰液。

通道也打不上,她老是動,不給你打,她小臂的內(nèi)側(cè)排列著大概將近二十道刀痕,一道道整齊的平行排列想魚骨一樣規(guī)整,每道大概都有四五厘米長,“這是以前割過腕嗎?”我疑惑道。

老師看不下去她用腳蹬我們的實習生,“你倆也別按著她了,隨她吧?!睔鈶嵱譄o奈地說。

她的鞋早就給她蹬掉了,沒人按著她,她傻愣愣地從平車上搖晃著坐起來,光著腳丫子從車上踏下來,朝我們實習生唾了兩口痰吐過來,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王玉蓮!你現(xiàn)在不能走!”老師試圖喊著她,她回頭罵咧了兩句突然跑出去,老師一看她搖晃著跑立馬說:“追!不能放她走!”“她要是在這里摔到頭我們就完了!”

老師帶著我們?nèi)齻€值夜班的實習生追著一個喝醉酒開始瘋跑的女子在醫(yī)院大廳里東跑西捉,怕她摔著了,又恨不得打死她,我也是很無語了。

終于四個人把她逮住,她索性躺在地上以為誰拖不動她似的,老師跟拽拖把一樣拉著她胳膊,把她一路拖回搶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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