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非公司制企業

我國目前的非公司制企業包括全民所有制企業（傳統國有企業）和集體所有制企業、個人獨資企業、合伙企業和農民專業合作社等。從寬泛意義上講，實行企業化經營的事業單位，也應歸并到企業的范疇，但本書不對此予以專項闡釋。關于合伙企業，上節已對有限合伙企業、普通合伙企業兩種合伙模式進行了概述，本節將不再涉及該事宜。

一、全民所有制企業

（一）基本概念

全民所有制企業（簡稱國有企業），是我國公有制經濟中全民所有制經濟（即國有經濟）的一種存在形式和實現方式，系由國家（即各級政府）出資、依法登記成立的法人型企業。狹義上的國有企業，指依《中華人民共和國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法》（以下簡稱《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法》）等規范所設立的企業（也稱傳統國有企業或非公司制國有企業）。廣義上的國有企業，除傳統國有企業外，還包括國有獨資公司，國有資本控股公司以及國有企業再投資所設立的（子、孫）企業。此處的“公司”，指據《公司法》設立的股份公司、有限公司。因此，按國有企業設立的依據和其運行機制等，可將國有企業劃分為兩大類，即傳統國有企業（非公司制國有企業）和公司制國有企業。國有企業的分類，詳見下表（表2-2）。

國有企業的分類表（表2-2）

續表

（二）國有企業的出資人

傳統國有企業的設立、變更和運行，均與“注冊資金”相關聯。“注冊資金”是該類企業的法定登記事項；同時，“注冊資金”主要來源于政府等機構的實際投資，并與企業的資產（資金）相一致。按照《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法》等規范，注冊資金系指“企業法人經營管理的財產或者企業法人所有的財產的貨幣表現。除國家另有規定外，企業的注冊資金應當與實有資金相一致”。企業開始運營后，“企業法人實有資金比原注冊資金數額增加或者減少超過20%時，應持資金信用證明或者驗資證明，向原登記主管機關申請變更登記”。因而傳統法人企業項下的“注冊資金”，實質上與企業的資產緊密相連，偏離了資本的范疇，也不能反映企業出資人的出資情況。公司制國有企業的設立和并購，與“注冊資本（股本）”相關聯，“注冊資本”是公司制企業的法定登記事項，該資本中的國有出資份額來源于政府。根據《公司法》等法律規范，注冊資本系指“在公司登記機關登記的全體股東認繳的出資額”，或者是“在公司登記機關登記的全體發起人認購的股本總額”，或者是“在公司登記機關登記的實收股本總額”。因此“注冊資本”是一個資本、權益概念，反映了出資人（股東）承諾或實際繳付出資的情況，體現了企業設定的資本規模，也反映著出資人對企業投資的承諾和/或已經實際履行承諾的事實，以及出資人對企業所享有的權益（投資成本）等。企業成立時，其資產（資金）可以或者能夠與“注冊資本”（假設已實際繳付）相一致，但當企業運營開始后，其資產（資金）將逐漸與該資本相分離（脫節），此時的“注冊資本”，僅能表明出資人（股東）所實繳的出資總額，與企業的資產（資金）已沒有直接對應關系或匹配關系。

盡管非公司制國有企業的出資人同公司制國有企業的出資人是一致的，均為各級政府，并且形式上看注冊資金和注冊資本均屬于資本范疇，但傳統國有企業的“注冊資金”，與公司制國有企業的“注冊資本”存在很大不同。此外，傳統國有企業成立時，出資人即已實際履行了出資的繳付義務，并形成企業的最初注冊資金和運營資金，不存在出資人應繳而未繳的情況。對于公司制企業來說，除以募集方式設立的公司及法律規定的特定行業企業外，股東可以在“零實繳”的情況下完成公司的注冊登記。當然，“零實繳”是一種極端情況，除非公司成立后不會立即經營，或者公司經營時無須資金，否則，股東必須事先向公司注入一定的資本，作為其啟動性資金。

（三）國有企業的改制

傳統國有企業的運營機制已越來越不能適應新的經濟法律環境，集中表現為企業的治理結構不規范、不完整，與政府之間的界限不清晰，官僚主義風氣嚴重，市場主體地位不明確、不獨立，市場競爭能力差，人員的積極性、創新性不足等問題。進入21世紀后，國家不斷推出關于加快國企改制、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各級各類相關政策。隨著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傳統模式下的國有企業將會逐漸轉制為公司制模式的^[12]，并將繼續在我國經濟的關鍵領域發揮作用。關于國有企業改制的具體事宜，將在本書的后續章節中予以闡釋，此處不再贅述。

二、集體所有制企業

（一）基本概念

集體所有制企業（簡稱集體企業），是我國公有制經濟中集體所有制經濟的一種表現形式。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以下簡稱《憲法》）和相關法律，我國實行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公有制包括全民所有制和勞動群眾集體所有制。勞動群眾集體所有制的實現形式多樣，集體所有制企業是集體經濟的實現方式之一。簡言之，集體企業是其財產屬于勞動群眾集體所有、以營利為目的的經濟組織。集體企業大致分為鄉村集體和城鎮集體兩類企業。

（二）城鎮集體企業的歷史沿革及類型

城鎮集體企業大致產生于我國20世紀50至70年代的計劃經濟時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國家對城鎮小私有制個體經濟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形成了一批城鎮集體所有制經濟組織。之后國家又引導城鎮婦女投身于社會主義建設，組建了一批集體所有制性質的街道工廠等。這類城鎮集體企業的組建和發展，為城鎮勞動力創造了就業崗位，起到了緩解社會矛盾的作用，也繁榮了城鄉市場。我國還有“大集體企業”和“廠辦大集體企業”等集體企業類型。大集體企業，主要是指生產資料仍歸集體所有，但職工的工資福利待遇等參照全民企業標準執行的城鎮集體企業。廠辦大集體企業，是在20世紀80年代，由許多國有大中型企業資助興辦的大集體企業，設立初衷是為了安置返城知識青年、解決職工子女就業等事宜。此外，還有一種城鎮集體性質的企業，被稱為“小集體企業”，即當時國有大中型企業為解決職工家屬就業而扶持組建的另一類集體企業。因此，我國的各類城鎮集體企業，均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曾對我國的社會發展和經濟繁榮等發揮過積極作用。

（三）城鎮集體企業的現狀

盡管城鎮集體企業的存在具有歷史淵源，也曾經為國家建設、人員就業、社會穩定等發揮過一定作用，但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和人們思想意識的不斷轉變，加之受企業機制等因素的制約，近年來城鎮集體企業已明顯不能適應市場經濟環境的變化，出現了經營極度萎縮（甚至已停產或關閉），職工失業嚴重等突出矛盾。這不僅使企業自身的生存與發展面臨著巨大威脅，同時也影響了職工的生計和社會的穩定等。但長期以來，由于該類企業缺乏資金、產權關系不清晰等原因，改制與轉型舉步維艱，形成了許多“僵尸企業”。為此，國家曾出臺了集體企業改制的相關政策，目的是使集體企業通過改制重組走出困境，盤活其資產和資源，進而改善職工的就業和生活狀況等。例如，國務院辦公廳早在2011年就頒布了《關于在全國范圍內開展廠辦大集體改革工作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廠辦大集體改革意見》），擬“通過制度創新、體制創新和機制創新，使廠辦大集體與主辦國有企業徹底分離，成為產權清晰、面向市場、自負盈虧的獨立法人實體和市場主體；職工得到妥善安置，職工合法權益得到切實維護”；“對能夠重組改制的廠辦大集體，可按照公司法和原國家經貿委等八部委《關于國有大中型企業主輔分離輔業改制分流安置富余人員的實施辦法》等有關法律法規和政策規定，通過合資、合作、出售等多種方式，改制為產權清晰、面向市場、自負盈虧的獨立法人實體”；“對不具備重組改制條件或虧損嚴重、資不抵債、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廠辦大集體，可實施關閉或依法破產”，并明確“由廠辦大集體、主辦國有企業、地方財政和中央財政共同分擔改革成本”的改制原則。財政部配套頒布了《關于廠辦大集體改革中央財政專項補助資金管理問題的通知》。此外，一些地方政府也相繼出臺了廠辦大集體的改革措施^[13]。由此表明，國家對廠辦大集體企業改革的覺醒和對職工權益的高度重視。但國家的改革政策應惠及和涵蓋全部城鎮集體所有制企業，而非僅限于廠辦大集體。

（四）集體企業的權屬及資本事宜

集體企業總體可分為鄉村集體企業和城鎮集體企業兩大類。其中，鄉村集體企業，一般系指由鄉、村集體經濟組織出資所舉辦的企業，即該類企業的權益（產權）歸屬于鄉鎮或村集體組織所有，并可由村委會等自治組織作為集體經濟組織的代表，代行出資人權益。因此，鄉村集體企業的存在較為合理，產權關系是明確、清晰的，即農民集體組織系鄉村集體企業的產權人（出資人）。就城鎮集體企業的產權關系而言，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城鎮集體所有制企業條例》（以下簡稱《城鎮集體所有制企業條例》）的規定：城鎮集體所有制企業，是財產屬于勞動群眾集體所有，實行共同勞動，在分配方式上以按勞分配為主體的社會主義經濟組織。也即城鎮集體企業的資產（財產或產權）歸屬于或來源于企業職工集體，但又不能量化給職工。理論上講，在企業權屬依法并不能量化于職工的情況下，只有城鎮集體企業本身才具有代表和行使集體權益的主體資格，進而可以推定為，城鎮集體企業的權益歸屬于或來源于城鎮集體企業。這一結論顯然不能成立，因為企業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基于一定法律行為登記設立的。按照企業設立及其產權歸屬原理，企業的設立抑或成立，必須有出資主體；企業成立后，其產權自然應歸屬于該出資主體。現行關于城鎮集體企業的法律規范，不能夠明確或解決該類企業“從哪里來”“怎么來”的問題，故而在其產權歸屬上也就會表述模糊、抽象，不具有可操作性，導致其出資主體事實上處于缺失狀態的，也即企業有經營資產及資本，但卻無法確定資本的來源。由此可見，城鎮集體企業的權屬制度存在嚴重缺陷。實踐證明，該項企業制度已不合時宜，該類企業也難以持續，立法機構宜對該項法律制度予以修正或徹底廢止。

三、個人獨資企業

（一）基本概念

個人獨資企業是典型的獨資制企業（單業主制企業），系指由一個自然人投資設立，企業為投資人個人所有，由投資人承擔全部經營風險和享有全部經營收益，并以其個人財產對企業債務承擔無限責任的經營實體。該企業投資人在申請企業設立登記時明確以其家庭共有財產作為個人出資的，應依法以家庭共有財產對企業債務承擔無限責任。

個人獨資企業的出資主體是自然人，但法律對自然人范圍還是有一定限制的。按照現行法律規范，在職的公務員、法官、檢察官等特定自然人主體，不能成為個人獨資企業的投資人（當然也不能成為其他類型企業的出資人）^[14]。

個人獨資企業具有以下特征：

1.企業不享有獨立人格（法律認為企業財產同個人財產難以嚴格分離，故沒有賦予該類企業獨立的人格地位），出資人須對該類企業的債務承擔無限責任；

2.企業出資主體單一，企業的所有權、控制權、經營權、收益權等權利往往高度集中；

3.企業的決策效率較高，運營管理較為靈活，管理成本較低；

4.企業規模較小，融資能力和抗風險能力較弱，缺乏穩定性和持久性；

5.該類企業的設立和解散程序較為簡單。

（二）法律地位

該類企業的法律地位最早是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私營企業暫行條例》（以下簡稱《私營企業暫行條例》）予以確立的。按照該條例的規定，私營企業是指企業資產屬于私人所有、雇工八人以上的營利性的經濟組織。盡管該條例未對個人投資并雇用八人以下的營利性經濟組織的性質作出界定，但據此可以推斷，個人投資（單個自然人投資或家庭投資）并雇用八人以下的營利性經濟組織不屬于私營企業，自然也就不是個人獨資企業，因而只能將其歸屬于個體工商戶的范疇。勞動部《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一條規定，個體經濟組織是指一般雇工在七人以下的個體工商戶。據此可以確定，傳統法律規范項下的個人獨資企業，其中一個要件是雇工人數應≥8；個體工商戶的其中一個要件是雇工人數應≤7。但從現代法律制度上來講，市場經營主體究竟應當是個人獨資企業還是個體工商戶，并不以其雇工人數作為判定條件。現行《個體工商戶條例》^[15]規定，“個體工商戶可以根據經營需要招用從業人員”；《個人獨資企業法》規定，“個人獨資企業招用職工的，應當依法與職工簽訂勞動合同，保障職工的勞動安全，按時、足額發放職工工資”。可見該兩部法律規范均未對從業職工的人數作出規定或限制。因此，《私營企業暫行條例》及其配套規范中的有關規定，已與后續相關法律規范不相匹配，實際上已分別為《個人獨資企業法》《合伙企業法》《公司法》及相應的配套規范等所取代，現已處于自然廢止的狀態。

我國雖已初步構建起了現代企業法律制度，但現行規范仍有待于進一步充實和完善，并有必要在修訂相關條文時，將各部法律規范之間的銜接與匹配事宜一并納入補充修訂范圍。

（三）個人獨資企業與個體工商戶的關系

依據現行法律，個體工商戶未被納入企業范疇。但從其相關特征來看，個體工商戶與個人獨資企業比較接近，存在諸多共同點。當然二者之間也存在著明顯差異。二者的共同點表現為：二者的出資主體是一致的，均為自然人；二者承擔責任的方式相同，均需以個人或家庭財產承擔兜底責任；二者都存在所有權、控制權、經營權、收益權高度集中的情況；二者都享有勞動用工權；二者均需登記營業場所（住所）；二者的納稅人主體地位基本相同，均為個人所得稅納稅人，并且一定條件下均可享受稅收優惠待遇^[16]；二者依法均應當設置會計賬簿，進行會計核算。個人獨資企業與個體工商戶的不同點表現為：第一，二者的設立依據不同。前者依據《個人獨資企業法》等設立，后者依據《個體工商戶條例》等設立。第二，二者的工商登記事項有差異。注冊登記時，前者需要申報出資，且企業名稱與投資人的姓名相分離；后者則不需要申報出資，且經營者的姓名即可作為個體工商戶的名稱。第三，二者的治理方式有區別。前者所有權與經營權依法可適當分離，可依法聘用他人作為企業負責人，實施專業化管理；后者所有權與經營權不分離，完全系個人或家庭經營。當然，從民事代理制度以及依法享有勞動用工權等綜合層面上來講，個體工商戶有權委托他人代理執行其事務。第四，二者的法律地位有明顯差異。前者為一種企業組織形式，享有一定的企業人格權（但人格不獨立），系經營實體；而后者在法律上暫不視其為企業，不具有企業屬性，系個體經營行為。

（四）個人獨資企業與一人有限公司的關系

一人有限公司（簡稱一人公司），指只有一個自然人股東或者一個法人股東的有限公司，是公司制企業的一種特殊存在形式^[17]。從個人獨資企業及一人公司的概念來看，二者均系由一個出資主體設立的企業，均存在其所有權、控制權、經營權、收益權較為集中的情況。但二者的差異還是較大的。個人獨資企業與一人公司的主要區別歸納為：第一，二者出資主體的范圍不同。前者的出資人僅為自然人，而后者的出資人可以是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前者也可成為后者的出資人，但后者卻不能出資設立前者。第二，二者的設立依據不同。前者的依據為《個人獨資企業法》，后者依據為《公司法》。第三，二者的法律地位有明顯差異。前者雖享有一定的企業人格權，但系非法人組織，不能獨立承擔責任，不享有完全行為能力；而后者系法人企業，有獨立人格地位，依法享有獨立承擔責任的行為能力。第四，法律對二者的資本要求不同。法律僅要求前者的出資人在企業設立時申報其出資金額和出資方式，未將資本作為法定登記事項；而法律對后者實行法定注冊資本制。第五，二者的治理方式有區別。前者的所有權與經營權依法可以適當分離，法律沒有具體要求；而法律對后者的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及企業治理等有著詳細的規制。

（五）個人獨資企業與普通合伙的關系

個人獨資企業及普通合伙企業二者的共同點可歸納為：二者均系由自然人出資設立的企業，均為非法人企業組織，均為依法不享有完全行為能力的商事主體，二者的出資人均須對企業債務承擔兜底性責任。個人獨資企業及普通合伙企業二者的不同點可歸納為：第一，二者的出資人數量有明顯差異。前者的出資人僅為一人，后者的出資人為二人以上。第二，二者的出資人轉讓其出資的自由度不同。前者的出資人轉讓其出資或企業時，依法不受限制，而后者則須經其他合伙人一致同意，且其他合伙人享有優先購買權。第三，二者的出資人承擔責任的具體方式也有所區別。前者的出資人所承擔的是無限責任，而后者的每一出資人所承擔的均為無限連帶責任。第四，法律對二者出資人的出資要求不同。法律僅要求前者的出資人在企業設立時申報其出資金額和出資方式，未將該事項作為法定登記事項；而法律將后者出資人所認繳或者實際繳付的出資數額、繳付期限、出資方式和評估方式等作為法定登記事項，各出資人須依照合伙協議等履行出資義務，否則應承擔違約責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