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關于旅行

關于旅行，我最記得的是梁實秋的一句話，他說我們中國人是最怕旅行的一個民族，這話應驗到我身上真是一點不假，“說穿了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號稱山川形勝，還不是幾堆石頭一汪子水？”我對到了一個地方就拉開架勢找景照像那種旅行實在是不喜歡，很多人旅行就像是例行公事，只要拍下“到此一游”的憑證，就算是萬事大吉了。這樣的旅行像是給別人交差，“某某地方我去過了，不信你看照片嘛。”到旅游景點照像，沒有一次不是慌亂不堪的。中國人多，旅游景點又添上了好多外國人，那真是人貼人，人擠人，人踩人，照像的時候稍一不留神就找不著主人公了，而拍上的卻是一幅蕓蕓眾生圖，即便是把你拍在了照片正中，那背后襯著的也多半是陌生人的背影，許許多多人的背影嵌在美麗的風景里，風景就不那么美麗了。現在的旅行一般可以分成“招待的”和“不招待的”兩種，“招待的”就是有人給你掏腰包，吃喝玩樂全都有人管，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到某地開會，外帶旅游觀光。這種玩法好是好，就是大轟轟烈烈了，到哪兒都是一呼啦地一道去，作息時間又是軍事化的統一管理，每到一個地方就一擁而上圍住一座塔或者一個廟，噼里啪啦地一通猛照。還有互相拍照的，你給我拍，我給你拍。由于開會都是臨時組合，泛泛之交，很難交到長久認真的朋友，即便是酒桌上稱兄道弟，海誓山盟，過后也難免把對方忘個一干二凈，誰也不記得誰是干什么的了。至于那些留在別人底片上的照片，你就別指望有人肯千里迢迢地給你郵來，倒不是怕費那點郵票錢，主要是沒時間，現在連存自行車的老太太都說自己忙得四腳朝天，更別說干別的職業的了。所以說你對著別人的鏡頭傻笑純屬浪費時間，倒不如四處走走看看的好。自己帶著相機的人，苦于自己沒法給自己照。我們在旅游景點常常會遇到這種情況，冷不丁從什么地方會殺出個人來，“師傅給照張相好嗎？”你當然說好，“行行，沒問題。”于是你接過相機，左比劃右比劃裝做你很懂行的模樣，再“傻瓜”的相機手也是抖不得的，還有就是你得把被照的人裝進去。這種照法照出來的是人影還是鬼影就很難說了。但有時也會遇上攝影高手，把你拍得如天仙一般地，照片的作者隔著一層紙隱在時空的后面，永遠不會和你再見面了。到一個不太擠的地方去，不要帶任何機器。不為拍照，就只為走一走，坐一坐，喝一杯濃茶然后回家，這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