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人節(jié)的舞會
- 趙凝
- 1353字
- 2019-12-10 14:27:01
第九節(jié) 黑白人生
只有電影才能使我們親眼看到過去的人和事。照片是死的,靜止不動的;書里的人物是活的,卻是活在我們想像的空間里,在大腦里而不是在眼前晃動。
就我本人而言,我是個“文字迷”,任何與漢字有關(guān)的東西都愛不釋手。我寫小說,寫散文,讀別人的作品,可以說是日日沉浸在一堆漢字里(課堂上除外,我教英文),我太喜歡文字這種表達(dá)方式了。文字帶給我的喜悅難以言狀,憂慮苦痛亦是喜悅。
基于對文字的一片癡迷,我對電視這種“家庭風(fēng)景”是持排斥心態(tài)的。很多人是開著電視不看,我是一看見電視就心煩。但電視帶給我們的好處是它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世界上是沒有這樣的朋友的,只有對待電器這種沒生命的東西才可如此這般。有時夜深人靜,一個人打開電視關(guān)掉聲音,看屏幕上那些紅男綠女走來走去,我會產(chǎn)生和小說同樣的幻覺與快感。
電影是莊嚴(yán)的。電影沉浸在一片黑暗里,那從放映機(jī)里打出來的如河水決堤一般的強(qiáng)光,照耀在銀幕上,所有的故事都發(fā)生在上面,這種藝術(shù)式樣本身就帶給人一樣奇特的震撼力,小說是躲在被窩里一個人看的東西,而電影卻可以與人共享。和愛侶相攜在午夜的街頭游蕩,各自沉浸在剛才那場電影曲曲折折交交合合里,本身就是一場電影。
電影帶給我的另一個震驚是屬于時空上的。
那天偶然在文藝頻道看到一個關(guān)于三十年代舊電影評述的片子(也許是在講中國電影發(fā)展史),忽然看到年輕時的趙丹、周璇還有許許多多我叫不上名字來的老明星,也看到了三十年代曾經(jīng)流行過的“高劉海兒”(那時好像沒有發(fā)明噴發(fā)膠,不知是怎么弄起來的)、彎眉毛、短外套,歷史是如此地重復(fù)和相似,簡直就是一場大面積地輪回。那時的人已經(jīng)老了死了,把他們的紅顏、把他們的故事、把他們穿過的衣裳直接附到了我們的身上。電影可以使我們活在過去,也可以活在未來。電影使我們親歷時空,使我們的日子變得豐盈而又躁動不安。
所有的電影比起來,我比較喜歡黑白電影,黑白電影都是一些吱嘎作響的老片,放映起來銀幕上淅淅瀝瀝“下小雨”。但那種溫馨的懷舊情調(diào)像一部老式留聲機(jī),你不動它,光看著它內(nèi)心就會一片恬靜。
我還喜歡攝制精美的黑白照片。我非常喜歡精致的東西,摸在手里細(xì)膩無比。一枚鐵手鐲(非銀),像鐐銬一樣閃著光亮,用黑白照片拍出來,效果非常奇異,仿佛是天上攝下來的光,照得我遍體通明。
寫作占去了一個年輕女子大部分時間,好心人便對我說,“你好可惜。”不過我這種遠(yuǎn)離燈紅酒綠的生活完全是自愿的。我的書屋很小(大約1.5平米),但卻比呆在飯店大堂閑聊要自在許多。誰也不能天天去“蹦迪”,神經(jīng)會麻木的,戀愛也不能天天談,干什么好呢?我趴在桌子上嘩啦嘩啦往下寫的時候心情才愉快。但我自由自在慣了,以后恐怕寫不了電影或電視劇,我不喜歡商量來商量去改了又改那種操作方式。前一陣子朋友拉我合搞一部電影,為寫這部電影,我們被那個香港來的導(dǎo)演說得暈頭轉(zhuǎn)向,他說故事要這樣要那樣,我就奇怪他為什么不動手自己寫?說到底電影是導(dǎo)演的東西,我不想做一個賣故事的說書人,因為我不是故事生產(chǎn)機(jī)器。我寫小說是為了沉迷于那樣一種意境,而不是為了把故事講出來去拍電影。
我不想做違背心愿的事,也不想“快速出名”。盡管我很喜歡電影,但我不會為電影而寫作。我想踏踏實實寫下去,有時間就去看場老電影,無論好的壞的,有人影在那兒動就行。
黑白人生,黑白的故事,一支黑白的筆,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