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曹操用人之對魏晉文化
- 李國文說三國演義(中):蕭蕭故壘
- 李國文
- 1462字
- 2019-10-12 16:32:12
第四十七節(上):闞澤密獻詐降書
這回曹操吃了黃蓋假投降的虧,雖然史實并非如此。
但曹操確實用了不少從對方陣營過來的人,一生受益不盡,這是他事業成功的一條很重要的用人之道。在他麾下,謀士如賈詡、袁渙、田疇、王修,將領如張遼、張郃、臧霸、文聘,都是被他降服過來的文臣武將,在曹操建功立業、南征北戰中,曾為他立下多少汗馬功勞?。?
他的人才政策,在漢獻帝建安十五年(210)的《求賢令》中:“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無有被褐懷玉而釣于渭濱者乎?又得無有盜嫂受金而未遇無知者乎?”已經表示出他的獨特見解,不同于所謂的什么門第、出身、成分、階級路線,以及什么立場、態度之類條條框框,他就認準一條,“唯才是舉”。
到漢獻帝建安二十二年(217),在《舉賢勿拘品行令》中,更進一步闡發了他的這種不拘一格的干部路線?!拔粢翐?、傅說出于賤人,管仲,桓公賊也,皆用之以興。蕭何、曹參,縣吏也,韓信、陳平負污辱之名,有見笑之恥,卒能成就王業,聲著千載。吳起貪將,殺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歸,然在魏,秦人不敢東向,在楚則三晉不敢南謀。今天下得無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間,及果勇不顧,臨敵力戰:若文俗之吏,高才異質,或堪為將守:負污辱之名,見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國用兵之術:其各舉所知,勿有所遺。”人才濟濟,這是他在三分天下的局勢中,始終興旺不衰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凡一個朝代,用人疑人,猜忌防范,舉措不定,百般禁忌,如明代崇禎輒廢大臣,換來換去,那氣數也就差不多了。同樣,以佞己為德而量人用才,在一個國家,必為凡庸無為之君;在一個單位,定是碌碌低能之輩,于是,巧言令色、阿諛奉承之徒,便被他們一臉正經地護之曰立場堅定云云。這些用人之人,非但不敢比之曹操之不拘一格,唯才是用;也不敢比之劉備之真誠相待,推心置腹;甚至不能和劉備的兒子阿斗比,他雖然也近小人,遠君子,但至少沒有把諸葛亮干掉,這就顯得他比某些孤家寡人,多一點容人之量。
清人趙翼說:“人才莫盛于三國,亦惟三國之主,各能用人,故得眾力相扶,以成鼎足之勢?!辈懿俨扇『<{百川,有容乃大的人才政策,因而在三國鼎立狀態下,一直處于強勢。
挾天子以命諸侯,一直是當時的曹操,和成為歷史的曹操,一條鐵板釘釘的罪狀,其實曹操到了三國鼎立以后,漢獻帝已是一張不起作用的牌,但他始終沒有邁出篡位這一步。因為,在許都,漢獻帝仍舊是一面團結所有人才的旗幟,仍舊有一部分認為自己為漢室效忠,而名義不是為曹操服務的人,在維持著政權運轉,這也可以看到曹操的用人政策,確有其獨到之處。
黃蓋詐降,闞澤獻書,乃至龐統授計,艨艟連環,當然是不足憑信的演義。中國人是頗為絕對化的,好則好到無可再好,壞則壞到一無是處,赤壁敗績的曹操,和官渡大捷的曹操,在作家筆下,寫得判若兩人,性格背離,以致像小兒一樣輕易地被人愚弄。這就是史和小說的區別,即或如此,無論歷史上的,還是小說中的曹操,確是一個非凡人物。曹操一生,發出過三次求賢令,第一次在建安十五年春,第二次在建安十九年十二月,第三次在建安二十二年八月。
陳寅恪在《書世說新語文學類鐘會撰四本論始畢條后》認為,“夫曹孟德者,曠世之梟杰也。”“讀史者于曹孟德之使詐使貪,唯議其私人之過失,而不知此實有轉移數百年世局之作用。非僅一時一事之關系也?!?
曹操頒此三令,意在破除舊的吏治結構,意在破除門閥士族人才銓選的舊制,其矯枉過正的急迫感,情溢令外,寧肯過猶不及,也要說到做到。在陳寅恪看來,魏晉南北朝的文化燦爛,是和曹操為人才得以萌生,得以成長,得以發展,得以成就的政策大改變分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