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關于英雄的選擇
“哎呦？這不是英雄么？”
曾經手下的渣滓，屁也干不成的貨，小王，今天得叫一聲王總。
這個世界果然是荒誕的。
對于很多有抱負和理想的人而言，所謂前程，其實沒有前程。
英雄苦笑了一聲，頭也沒扭，正臉都沒有看，便走過去了。
這是屬于他的，最后的倔強。
“這種窮鬼是怎么混上來的？來人給我攆出去！”
身后傳來小王……啊不對，現在是王總了，的罵聲。
“大家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小潔忙攔住衛士，打圓場。
一行人就這樣穿過了最后一節車廂，一天的好心情都毀了。
只有阿福一人，偷偷看到英雄握緊腰間刀柄，嘎吱作響。
終于快步來到了小潔自己的車廂。
一路上，所有人卻都一聲不吭了。
壓抑的氣氛飄蕩在頭頂上空。
小潔的車廂內，布置的極有少女氣質，滿眼望去全是粉紅色的裝飾。
英雄怕自己的褲子不干凈，坐臟了靠臟了，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只好木樁子一樣，呆呆杵在原地。
小潔也很尷尬，他不知道原來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來打破冷場。
“大小姐，餐廳準備就緒了，請移步餐車……”
英式管家在和一個女仆交頭接耳后開口，終于打破了現場尷尬的氣場。
“好的，知道了！”小潔仿佛得到了救星，慌忙的組織語言。“英雄、阿福，和我一起吃飯吧！”
“我……不餓……”
英雄的心情不太好。
“趕路顛簸了這么遠，怎么可能不餓？你就放松心情，多少吃點，放心，你是我的上賓，我怎么可能怠慢你呢？我給你一個單獨的包廂。”小潔的語速很快，就像是這番話已經準備了很久。
英雄沒有回答。
“好的，我和少爺一定過去。”阿福忙插嘴替英雄應承下來。
“那我先過去準備一下，你們倆馬上過來吧！就在前面的一節車廂里。”小潔吩咐完這一句，就逃也似的帶著一票管家仆人離開了。
英雄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待所有人都離去，整個世界也安靜了下來。
不是自己的房間，也不在天空之下，身處封閉的空間內，心里也像是裝在鐵盒子里面，總覺得哪里不對，感覺很奇怪，也很別扭。
英雄只是安安靜靜一個人，走出房間，輕輕帶上了身后的門，悄悄挪到了兩節車廂的連接處，從懷中摸出一包萬寶路。
阿福緊緊跟隨在身后，卻只靜靜地看著他點燃了香煙。
一聲不響。
隨著打火機蓋子的脆響，一點通紅的光猛烈亮起，化作了一縷氤氳裊裊的青煙。
英雄的眼神，出神的望著窗外飛速流轉的風景。
那眼神中，仿佛寫滿了悲哀，也寫滿了不甘。
阿福仿佛聞到了，前面車廂里飄散來的香味，混雜有鮑魚、遼參、帝王蟹、燕窩、魚翅、熊掌、松茸……
“少爺，我們去吃飯吧……你一定餓了……”
說完，就后悔了。
英雄沒有回答。
阿福依舊靜靜看著他。
看著燃燒過后的煙灰，依然倔強的保持著原先的形狀。
想起小時候念書的時候，老師講解過的一篇課文：
文章中說，整本書的字里行間，都歪歪斜斜的書寫著兩個字——“吃人”。
可惜當時自己年幼，并沒有理解其中的真意。
現在終于明白了。
一陣劇烈的震動，就像是列車遇上了什么巨大的坎坷。
英雄警覺的回頭看向阿福。
阿福也緊張的看著英雄。
兩個人條件反射一般一前一后猛沖向餐車，一頭撞開了鐵門。
和整整一車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以及整整一車的美味佳肴、玉盤珍饈。
“怎么回事……”還沒等小潔話問完，兩人便一左一右警惕的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是一種職業習慣，早就隨著血液融化到了骨頭里的氣質。
英雄的氣質。
在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人物之后，兩人又轉而重新掃視一遍擺設和器物。
錯不了，絕對錯不了。
英雄和阿福都是歷戰之軀、身經百戰。
剛才的震動。
是爆炸！
可爆點在哪兒？
窗外也看不到任何碎片和硝煙。
一片通紅的火光突然映照，毫無征兆。
“趴下！！！”
英雄和阿福，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撲向兩旁的人群。
轟隆！
一聲巨響。
車廂再一次劇烈震動，將所有的人與物顛倒了個地翻天。
頂子連帶著數十盞華麗的水晶燈，瞬間不見了蹤影。
一個通體猩紅的人影出現在上空：
“各位大人物們，大家晚上好！在下爆破王，看諸位伙食這么好，特地來借點錢！”
隨著爆破王的話音落地，十數個小弟也從車頂上冒出頭來，同樣的一身猩紅裝扮，不同的是，每個人手上拿的，不是什么大魚大肉，而是不斷倒計時的炸藥。
并沒有認出英雄。
在看到桌上堆積如山的食物，和一個個穿金戴銀的驚恐人群的時候，英雄的思緒卻像電光火石一般，飄飛了很多。
他想到了自己在邊防每天過的苦日子；
想到了路上遇到的那一對，留守鄉下的爺孫倆；
想到了阿福自從跟隨自己，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想到了從化工廠里培養出的歌唱家領導王總……
有那么一瞬間，他也想過要不要將這一列車的人，都送上西天。
雖然只是想想，但現在在自己面前，真的有人真的這么干了。
要不要出手阻止？
炸彈是不可能傷害到他分毫的。
阿福自己有祖傳的防具。
事后沒人會知道他在車上。
不如靜觀其變、放任不管吧！
世界已經這么荒唐了，為什么要費勁管這種閑事兒？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英雄被自己都嚇了一跳。
看向阿福，阿福也咬著嘴唇，正躲在靠背椅子的陰影中，看向自己。
“我只是來借錢的，只需要大家將自己身上值錢的東西，手表、首飾、珠寶、金錢等等等等捐獻出來，放進這個大口袋里，我保證絕對不會傷害大家性命。”爆破王帶著幾個小弟跳下來，將三口大口袋扔到地上。“放心，我是專業的，只要裝滿了，我立馬就走。”
這時，英雄才透過椅子背上鏤空雕花，看清爆破王的真面容：
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脊背的礦井工人。
頭戴別著安全燈的黃色安全帽，和腰間早已損壞而沒有備件更換的，長管呼吸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