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近現代史綱要”教學疑難深度解析
- 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等
- 8036字
- 2020-08-13 19:25:55
二、如何認識近代中國地主階級的改革運動
(一)“經世致用”與地主階級改革派
馬克思在《中國革命和歐洲革命》一書中寫道,“滿族王朝的聲威一遇到英國的槍炮就掃地以盡,天朝帝國萬世長存的迷信破了產,野蠻的、閉關自守的、與文明世界隔絕的狀態被打破”[1],言簡意賅地指出了鴉片戰爭帶給中國的巨大影響,其意義不僅在于打擊了腐敗落后的清王朝,更是沖擊了中國封閉保守的統治理念,使得中國的有識之士開始開眼看世界。龔自珍、林則徐、魏源等以傳統經學為依托,以匡時救世為己任,對內主張整頓吏治,對外提倡學習西方先進技術,抵抗侵略,從而逐漸在地主階級中掀起了一股“經世致用”的風潮。
龔自珍作為晚清文人,生活在當時清政府逐漸走向腐朽沒落的時代,從青年時代開始就深刻地意識到了國家正面臨的危機。30歲前后,是龔自珍的思想轉變時期,他對正統的考據學進行了嚴厲的批判,開始倡導學術要為現實政治服務,主張“經世致用”,并且在這一思想的引領下更加自覺地將學術研究與解決現實社會問題結合起來,所涉獵的研究范圍更為廣泛。除了在學術上苦心鉆研為現實服務之外,他還對腐朽的官僚制度深惡痛絕,為官幾十年,他始終憂國憂民,在他參加科舉考試殿試的那一年,龔自珍作《上大學士書》,對改革內閣制度抒發了自己的見解,要求提高官員質量。在他看來,官員的庸俗和不作為是導致國力不強、國家不振的一大原因。隨著仕途失意,中年之后,龔自珍試圖在佛教中找到精神寄托,佛家思想中包含的理性與信仰的雙重思想,是他批判封建禮教的理論基點之一。雖然他對封建社會的批判并不徹底,但他沒有消極地坐視國家的衰敗,而是始終對改革抱以極大的熱情和希望。
鴉片戰爭之前因為清政府的閉關鎖國政策,朝野上下對外部世界一無所知。林則徐奉命以欽差大臣的身份來到廣州主持禁煙之后,對自己與國人的無知感到非常憂心,于是開始著手改變這一狀況。1841年,林則徐組織翻譯英國人慕瑞的《世界地理大全》,并將其親自編譯成《四洲志》,這是中國近代首部比較系統地介紹世界地理的書。經歷鴉片戰爭的失敗,林則徐清醒地認識到中國與西方列強在海軍實力上的差距,認為如果清政府依舊驕傲自大,仍舊對西方抱有“夷狄”的偏見而不思進取,那么就注定會面臨再次失敗的結局。林則徐這一努力促使一大批中國人開始認識并學習中國之外的廣闊世界。
中國近代開眼看世界的第一個知識分子是魏源。面對晚清政治的腐敗,社會一潭死水般的局面,魏源早就萌發了改革的觀念,鴉片戰爭的失敗更是激發了他救亡圖存的強烈意愿。1841年魏源入裕謙幕府,參加抗英斗爭。《南京條約》簽訂以后,他著成《圣武記》,討論了清朝的衰落。1842年,受林則徐《四洲志》一書的啟發,他參閱其他資料編寫成《海國圖志》,全書共50卷,1852年又擴編為100卷,闡釋了世界各國的地理分布和歷史政情,分析鴉片戰爭經驗教訓,探求富國強兵之道,主張“師夷長技以制夷”;歌頌了廣東三元里人民的抗英斗爭,譴責投降派的賣國行徑;主張避敵之所長,攻敵之所短,不與英國人在海上交鋒,而在內河嚴密布防,誘敵深入,然后殲滅;提醒人們警惕沙俄兼并中國西北。全書囊括了世界地理、歷史、政治、經濟、宗教等各個方面,涵蓋了當時所能找到的介紹西方各國的各種中文資料,并在書中明確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思想,突破了固有的“華夷之辨”的觀念,具有劃時代的意義,是當時中國人自編的最為詳備的世界史參考書。鴉片戰爭使中國面臨的問題從“內憂”擴展到“外患”,自此之后,中國知識分子面臨的是雙重難題:既要興內,又要防外。魏源所提出的“師夷長技以制夷”的主張,很顯然已經超過“經世致用”這種僅僅對內倡導改革的思想,這種從外而內思考問題的方式直接影響了洋務運動的發展,成為洋務派提倡西學,推行洋務思想的根基。
作為處于時代變革之際的地主階級改革派,洋務派能夠沖破自身的牢籠、睜眼看世界是極其不容易的,他們抨擊腐朽落后的封建統治,力求變法革新;他們要求抵抗帝國主義侵略,捍衛國家獨立和統一;他們希望向西方學習以強兵富國,為近代中國人民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指明了方向。然而,他們始終是地主階級,并不能完全擺脫其階級局限性;他們對黑暗腐朽的封建統治的批判,并沒有觸及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根源;他們所提出的改革,只是為了拯救封建統治,是在原有基礎上的修修補補;他們對西方的學習,僅停留在器物層面,還沒有進一步深入。
(二)中體西用與洋務運動
洋務運動是清政府的第一次改革運動,也是中國近代化的開端,在中國近代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代表了近代中國地主階級為鞏固自身地位與增強國家實力所做出的努力與嘗試。洋務運動是在中國資本主義逐漸發展、封建主義逐漸式微的歷史趨勢中興起的,是在變落后為先進、變貧弱為富強的社會求變的思潮下發生和發展的,是在清政府面對太平天國農民起義與英法聯軍野蠻入侵的雙重壓力下被迫起步的。這就說明了,洋務運動的發起,在政治目的上違背了時代潮流,然而引進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進行近代化的改革,卻順應了中國社會客觀經濟發展規律和與此相適應的變革思潮的要求,因而是具有雙重性質的改革運動。
第二次鴉片戰爭中英法聯軍的侵略和太平天國農民戰爭對于封建政權的沖擊進一步增強了清朝統治集團內部一批當權官員的危機感。他們在同資本主義國家交涉和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的過程中,對西方強大軍事實力深感震驚,對洋槍洋炮的作用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認為必須通過學習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器物上的“長技”,才能有效地鎮壓國內人民的反抗斗爭,并且應付列強侵略,最終維護清王朝的統治。為此,他們陸續開始購買槍炮艦船,加緊興辦造炮制船的軍事工業,引進西方人才采用新法操練軍隊,創辦新式海陸軍。此后,又興辦采礦、鐵路、航運、電報等民用企業,為軍事工業提供支持,還注重培養新式人才,創辦新式學堂,翻譯西學書籍,派遣留學生等。由于這些活動主要取法于西洋,所以歷史上稱之為“洋務運動”,而發動和主持這些活動的政府官僚則被稱為“洋務派”。在洋務派官員中,有恭親王奕和軍機大臣文祥等人,地方督撫有崇厚、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等人。
1.洋務運動的過程
洋務派最初進行洋務運動的目的之一就是對內鎮壓太平天國農民戰爭、分散清政府壓力以維護清朝統治。他們大多數是依靠鎮壓太平天國農民運動起家的,因此掌握著中央或地方的軍政大權。除此之外,他們還想在與西方侵略者保持“交好”的關系下富國強兵、徐圖自強。奕認為:“探源之策,在于自強。自強之術,必先練兵。現在國威未震,亟宜力圖振興,使順可以相安,逆則可有備,以期經久無患。”
洋務派以“外須和戎,內須變法”為改革總規劃,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為對內改革的總原則。李鴻章提出:“處今之勢,外須和戎,內須變法……今各國一變再變而蒸蒸日上,獨中土以守法為兢兢,即敗亡滅絕而不悔,天耶!人耶!惡得而知其故耶?”自第二次鴉片戰爭后,凡創辦洋務者都已經認識到中國已面臨一個“古今未有之大變局”。王韜說:“此古今之創事,天地之變局。”薛福成上書曾國藩,認為“方今中外之勢,古今之變局也”。李鴻章面對岌岌可危的清朝,產生了強烈的憂患意識,于是提出了“外須和戎,內須變法”的總綱。他們認為中國“處數千年來未有之奇局,自應建數千年來未有之奇業。若事事必拘守成法,恐日積于危弱終無以自強”。他們從西方各國通過變法走向富強的事例中得到啟示,認為要自強必先實行變法。19世紀60—70年代,洋務派以“求強”為宗旨,以“中體西用”為原則,以仿效西法為內容,以適應戰爭和加強國防為需要,重點訓練新式軍隊和建設軍事工業。他們用西法訓練軍隊,采取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制造堅船利炮,增強軍事實力,于前期創建了一大批軍事工業企業。隨著帝國主義加緊侵略中國的步伐,以日本大肆侵占臺灣為警醒,洋務派官員們認為日本敢于“借端發難”,主要依靠的是其新購的“鐵甲船二只”這一海上武器,使其可以在海上為所欲為,洋務派在面對海上來犯之敵的巨大壓力時,深感必須加強海防實力,一時間這一問題成為輿論的中心議題。19世紀60年代,北京、天津、上海、廣州、福州等地的軍隊紛紛改用洋槍、洋炮,聘用外國教練操練軍隊。李鴻章的淮軍、左宗棠的湘軍也開始采用洋槍裝備。
到了19世紀70—90年代,因興辦軍事工業需要民用企業的支持,洋務派又提出了“求富”的口號,開始興辦近代民用工業,把“求強”與“求富”結合起來。這些官辦企業都采用機器生產,盡管機械化程度不高,在生產中仍采用了手工勞動,但畢竟開始有了近代工業大生產方式,這對中國傳統的手工業生產者來說,無疑是一次重大的變革。洋務派在創辦民用企業時,采取了吸收私人投資的辦法,通過“官督商辦”或“官商合辦”的方式創辦企業,以利潤、市場為基礎,這些企業后來有的轉化為官僚資本,有的發展為民族資本主義企業,為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的產生和發展開辟了道路,在古老的中國開了近代工業的先河,將機器化生產方式移植到中國封建社會的土壤中,拉開了采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序幕,客觀上對中國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洋務運動還傳播了西方文化,培養了一批近代人才。洋務派創辦了新式學堂:一是設翻譯學堂,如京師同文館,主要是培養翻譯人才;二是設工藝學堂,培養電報、鐵路、礦務、西醫等專門人才;三是設軍事學堂,如船政學堂等,培養新式海軍人才。在創辦新式學堂的同時,還先后派遣赴美幼童及官費赴歐留學生200多人。這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社會風氣的變化和社會觀念的轉變,但是,封建的內核即使披上先進的外衣也不能改變其落后于時代的實質,甲午一戰,宣告了洋務運動的破產,洋務運動歷時三十余年,幾乎耗盡國庫,但也未能實現其口號中所宣揚的目標——使中國自強富裕起來。
2.洋務運動的歷史進步性
“洋務”是指與西方近代軍事、工業、技術、外交等各方面有關的事務。洋務運動興辦了一批軍事工業與民用工業,客觀上促進了中國資本主義發展。1865年,由曾國藩支持、李鴻章籌辦的上海江南制造總局,是當時國內最大的兵工廠;同年,李鴻章在南京設立金陵機器局;1866年,左宗棠在福建創辦福州船政局(附設有船政學堂),是當時國內最大的造船廠;次年,崇厚在天津建立天津機器局;1890年,張之洞在漢陽創辦湖北槍炮廠。洋務派還創辦了一大批民用企業,這些企業除少數采取官辦或官商合辦方式外,多數都采取官督商辦的方式。其中最重要的官督商辦企業有輪船招商局、開平礦務局、天津電報局和上海機器織布局,都是由李鴻章籌辦或控制的。
洋務運動培養了大批通曉西方知識的人才,為一潭死水的晚清社會注入了鮮活的力量。要興辦洋務,需要通曉洋務的人才,而傳統的教育體制和教育內容已無法滿足洋務事業的需要,因此,興辦新的教育事業、培養洋務人才就成為洋務運動的一項重要內容。本來李鴻章對西方的教育制度就有過較高的評價,認為西方“學堂造就人才之道,條理精嚴,迥非中土所及”。他看到西方“兵船將弁,必由水師學堂,陸營將弁,必由武備書院造就而出,故韜略皆所素裕,性習使然”。他斷言,“我非盡敵之長,不能致敵之命,故居今日而言武備,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若僅憑血氣之勇,粗疏之才,以與強敵從事,終恐難操勝算”[2]。基于這樣的認識,李鴻章在1880年和1885年奏請效法西方,建立天津水師學堂和武備學堂。在天津水師學堂里開設了中學、西學、文事、武事等課程,天津武備學堂則讓學生們學習天文、地輿、格致、測繪、炮臺營壘心法等,并操習馬隊、步隊及行軍布陣、分合攻守諸項課程,但同時兼習經史以鞏固學問根基,這種方式就為當時的清朝教育培養了一大批“文理通暢、博涉西學”的軍官。
除了培養軍事人才之外,洋務派還在更為廣泛的教育領域推進改革。1862年,京師同文館作為總理衙門的一個附屬機構在北京設立。清政府最初設立該館的動機只是為了培養少量通曉外國語言文字的翻譯人員,用以應付外交需要,為清政府服務。但是在洋務派的推動下,京師同文館后來逐漸發展成為一所綜合性的學校,它對于中國教育進程的近代化起了不小的推動作用。據統計,從1862年奕奏請創辦京師同文館和1863年李鴻章在上海創辦廣方言館,到1894年在煙臺創辦煙臺海軍學堂,30多年間,洋務派共創辦新式學堂24所,其中培養各種外語人才的有7所,培養工程、兵器制造、輪船駕駛等人才的有11所,培養電報、通訊人才的有3所,培養陸軍、礦務、軍醫人才的各有1所。
隨著洋務運動的興起和逐步發展,傳統的封建倫理道德觀念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西方文化的沖擊,并在社會上引發了思想、文化領域的軒然大波,使國人對于中西文化之間相互關系的認識大大深入了一步,社會思想的日益活躍在朝野上下引起強烈反響。清廷內部,頑固派以“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之類的陳腐論調攻擊洋務派“捐棄禮義廉恥之大本大原”,“敗壞人心”。而洋務派則力陳當此“三千余年一大變局”,興辦洋務猶如“君父之有危疾”而“百計求醫”,非如此不足以存亡續絕。雙方論爭不斷,如1867年圍繞同文館的設立、1874年關于設廠制器和籌備海防、1880年就鐵路建設問題等均有過轟動朝野的激烈論辯,這使中國社會由死水微瀾發展為洪波巨浪。
在洋務派與頑固派的爭論中,雙方堅持自己的立場,盡管洋務派極力闡述向西方學習的必要性,但中國傳統思想延續千年,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改變的,為了能夠順利推動洋務運動的開展,減少與頑固派之間的摩擦和沖撞,洋務派適時提出“中體西用”作為理論綱領。他們的本意是要用“西用”來捍衛“中體”,即不動搖清政府的統治根基,僅僅是用西方的先進技術來武裝自己,而這其中既包括用西方先進的火炮來絞殺太平天國運動,以捍衛搖搖欲墜的清朝統治秩序,又包括在民族危機日重、中西沖突愈劇的背景下,用西技增強自身力量以保全清朝的統治地位,這一觀點被大多數頑固派所接受,這里的“中學為體”就是堅持形而上的孔孟之道;“西學為用”就是采納形而下的西方科技之器,這樣做的理由是“自形而上者言之,則中國先儒闡發已無余韻;自形而下者言之,則泰西新理方且日出不窮。蓋中國重道而輕藝,故其格致專以義理為重,西國重藝而輕道,故其格致偏于物理為多,此中、西所由分也。然其實言道而藝未嘗不賅其中,言藝而道亦究莫能外。其源流固無不合也”[3]。
因此,在這種模式之下,先進的西方資本主義文化才得以排除頑固派勢力的重重阻撓,插足以儒學為核心、以王權專制主義為特質的中國傳統的封建思想領域,并有了一定的空間生長發展,漸漸在人們的思想領域中扎根,從而不以人們主觀意志為轉移地形成對“中體”“中學”的認識和比較,進而改變國人的思想觀念,這也是洋務運動影響最深遠、最有價值的一點。何干之曾在近代思想啟蒙意義上評價洋務運動:“曾國藩、李鴻章、張之洞等新政派所提倡的洋務,是吃了帝國主義大虧以后的自我覺醒,不論他們的眼光是如何短視,容量是如何狹隘,也不能不對妄自尊大的天朝起了一個重新估定的觀念。”[4]
3.洋務運動的歷史局限性
洋務運動是地主階級在內憂外患交的沖擊下為維護清朝統治發起的一場自救運動。早在鴉片戰爭后,面對清政府的慘敗,地主階級中有一部分人就主張了解夷情,學習西方,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主張,但并沒有引起清政府和社會的太多重視,這種觀點的傳播范圍并不廣泛。經歷太平天國運動和第二次鴉片戰爭的重創,清朝統治階級才意識到危機的嚴重性,開始主動轉變盲目蔑視西方的態度,徐圖自強。洋務運動歷時30余年,耗費國庫巨額銀兩,廠辦了一些,兵練了一批,艦買了不少,但對外御敵卻無一勝利。1895年,在甲午戰爭中北洋水師全軍覆沒,標志著洋務運動的破產。
導致洋務運動破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主要的一點是洋務運動的推動者沒有試圖去觸動傳統思想,因為階級的局限性,他們本人也是傳統思想的信徒。頑固派與洋務派的分歧不斷,但在根本的思想認識上是一致的,即要維護封建正統,只是在具體問題的看法與做法上產生了分歧,如頑固派認為一味排外、見洋必反是對封建制度最好的維護,而洋務派主張以技術上的變來求得制度上的不變。洋務派并沒有從根本上擺脫封建傳統文化,作為清王朝的封疆大吏、重臣,他們自幼深受傳統文化浸染,他們的地位和思想決定了他們對清王朝和封建傳統的態度只能是維護,不可能徹底打破,否則就動搖了自身生存的根基。洋務派認為,用“西學”是為了加強“中體”,而西學的“體”與“用”,即制度與技術,完全是統一的,單方面借鑒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日本明治維新成功的經驗正是既變“體”又變“用”,洋務運動的失敗正在于只想“用”而不變“體”。用封建制度那一套去推動工業化,錢花了不少,工業也建立了一些,但直至清朝滅亡,中國的工業化仍然沒有邁出實質性的步伐。縱觀世界歷史,任何一個國家的工業化都是以一場思想解放運動為先導的,思想解放才能生發出對封建主流意識的徹底否定。立足于當時中國被迫打開國門的歷史現實,我們不能要全民都得到思想解放,但推動工業化的領軍人物如果不能解放思想,則不可避免地會造成這項近代化運動的早夭。洋務運動的局限性就在于領導這場運動的人其封建傳統思想依然如故,這是洋務運動破產的根本原因。
其次,洋務派興辦的軍事工業依賴外國的程度非常深。李鴻章認為:“滬局各船雖系自造,而大宗料物無非購自外洋,制造工作亦系洋匠主持,與購買外洋船只略同。”劉坤一也說:“所有粵省制造輪船,均系仿照外洋式樣,其輪機、器件及桅、椗、銅鐵、木料、繩索等項,非內地產植所堪采用,仍系購自外洋。”江南制造總局所需鐵、銅、鉛、煤炭、磺硝、木料等原材料,“必須購自外洋”。其中,“如仿造鋼鐵大炮及后膛兵槍所需之鋼料、鋼彈、鋼管,均需購自外洋,價值即昂,運費又重,頗不合算;一旦海上有事,無處采買,更恐停工待料,貽誤軍需”,這反映出了中國的積貧積弱還不足以為洋務派興辦工業與實業提供強有力的支持,導致列強在表面上扶植、支持洋務的同時,又不斷采取政治的、經濟的、外交的甚至軍事的手段對洋務派進行干預和控制,這使得當時的清政府只能選擇妥協退讓、委屈接受,體現出了洋務運動的買辦性。
最后,洋務派本身既是近代工業的創辦者和經營者,也是其摧殘者和破壞者,其封建衙門和官僚式的體制,阻礙了洋務企業和民族工商業的發展。洋務派所辦的軍事工業完全由官方控制,不講經濟效益,造出的槍炮輪船與西方購買的相比質量低下。官督商辦的民用企業,其管理模式是由政府“專派大員,用人理財悉聽調度”,商人并無發言權,經營權也受到排擠,并且往往還要承擔企業的虧損,成為“背黑鍋”的那個人。企業內部極其腐敗,充斥著營私舞弊、貪污受賄、揮霍浪費等官場惡習。因官商不分,洋務企業中官僚主義作風特別盛行,洋務企業中腐敗成風,企業資產慘遭吞食,違背經濟規律的現象比比皆是。鄭觀應在致盛宣懷的密信中指出,“招商局腐敗極矣,六總辦、三董事、一顧問,無一非分肥之輩”。招商局總辦徐潤侵吞、挪用公款達16.7萬兩白銀之多,而唐廷樞先后拖欠招商局公款更高達20多萬兩白銀。盛宣懷在輪船招商局任督辦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大肆套購招商局股票,后來竟一人擁有招商局1/4以上的股票,輪船招商局中充斥著損公肥私、化公為私、假公濟私等腐敗行為。腐敗問題十分嚴重,束縛了企業的發展[5]。
洋務派督辦工業企業30年,然而甲午一戰使得這一切努力付諸東流,中國在甲午戰爭中的慘敗更使洋務企業聲名狼藉,遭到了世人的指責和質疑。清朝最高統治者哀嘆:“原辦各局,經營數載,糜幣實多,未見明效。”面對空前的敗局,清政府只得讓這些企業“從速變計,招商承辦”。此后,部分洋務企業走上“商辦”道路,這對晚清民族工商業的興起和發展雖起了一定的推動作用,但仍舊難以挽回中國的工業化進程被延誤幾十年的局面,教訓十分慘痛。
注釋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3版.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779.
[2]苑書義.李鴻章傳.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225.
[3]李侃,等.中國近代史.北京:中華書局,1994:126.
[4]何干之.近代中國啟蒙運動史.上海:生活書店,1937:5.
[5]邢戰國.洋務企業的弊病探析.河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