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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jié) 語言的社會意義

當代社會理論的一系列變革幾乎沒有一項不同語言研究的新轉折相關聯(lián)。如前所述,當代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對于語言問題的研究成果,不只是在語言學本身具有重要的意義,而且它集中地表現(xiàn)了西方文化進入“現(xiàn)代性”階段以來對于社會和人的基本觀點的轉折,也典型地開拓了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理論革命的新方向。

西方人文社會科學一向重視對于語言的研究。但是,只有到了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以后,才對語言進行多面向的跨學科綜合研究,因而對改造和重構社會科學方法論產生革命性的影響。概括地說,對語言研究作出重大貢獻的主要流派,分別是:(1)實用主義對語言的運用及其與行為的關系的研究;(2)英國分析哲學對于語詞和語句的“意義”的深入研究,特別是對于各種科學語言的深入研究;(3)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對語言的潛意識基礎的研究;(4)胡塞爾現(xiàn)象學從主體間的觀點,對于生活世界、日常語言和科學語言的研究;(5)存在主義關于“語言是生存之家”的重要觀點及其研究成果;(6)結構主義對語言結構及其社會意義的研究;(7)現(xiàn)代科學哲學探索科學語言與日常語言相互關系、科學命題結構以及語言邏輯結構的成果;(8)近現(xiàn)代詮釋學對語言的探索;(9)邏輯實證主義和邏輯經驗主義對語義學、語形學和語用學的研究;(10)后期維特根斯坦對于語言游戲理論的研究;(11)日常生活語言學派對日常生活語言的探討;(12)普通語義學派對日常生活語言的研究;(13)后結構主義對語言結構的解構以及對于語言論述策略的研究。在上述各思想流派語言研究的推動下,當代社會理論不管在研究方向或方法方面,都在研究語言方面有所創(chuàng)新。

同古典社會理論相區(qū)別,當代社會理論主要在以下幾個方面有所突破。

第一項 作為溝通體系的語言

語言作為溝通的體系,怎樣在社會結構的建構、生產、再生產和運作中起著作用?長期以來,傳統(tǒng)理論只是單純地把語言看成為社會和人的基本溝通手段和體系。傳統(tǒng)理論只是在純粹語言學范圍內探討語言的溝通功能,因此,作為溝通手段和體系的語言就只是一系列溝通性的符號及其意義的系統(tǒng)。傳統(tǒng)理論從來,或很少從整個社會和人的實際生活的角度去分析語言的溝通功能。因此,溝通歸溝通,社會歸社會,生活歸生活。傳統(tǒng)社會理論對語言的溝通功能的這種研究,典型地表現(xiàn)了傳統(tǒng)文化和傳統(tǒng)方法論的化約論和專業(yè)分工論的主要偏差。

當代社會理論在分析和探討語言的溝通功能的時候,一方面不把溝通同語言的其他功能絕對地分隔開來,另一方面更不把溝通功能同人的整個社會生活分隔開來。在這方面,哈貝馬斯的溝通行動理論把溝通同整個社會的合理性的建構,同社會行動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建構和發(fā)展,同社會道德倫理意識的建構和發(fā)展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哈貝馬斯認為,語言的溝通包含了在特定社會行動條件下,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了解、相互協(xié)調和共同行動的綱領。在哈貝馬斯看來,語言的溝通功能的實現(xiàn),實際上是社會性的溝通行為本身。而在這個溝通行為中,包含了在行為主體之間進行言語表達的相互理解性,包含了進行溝通的兩個以上的主體之間有關相互理解和相互協(xié)調所達成的規(guī)范性協(xié)議,包含了進行溝通的主體間處理相互之間的社會關系的基本原則和規(guī)范體系,也包含了溝通的主體之間相互信任的程度和規(guī)范。

哈貝馬斯的溝通行動理論對于語言的溝通功能的上述研究,還進一步引導到探索克服當代社會危機和病態(tài)的合理方案的方向,并由此提出了以更合理的語言溝通為基礎的新社會的發(fā)展方向。

第二項 作為生活模式的語言

語言作為生活的模式,怎樣為社會學家研究人的生活和社會行為提供一個典范?后期維特根斯坦提出的語言游戲理論,打破了由英國分析哲學和維也納邏輯實證主義學派將語言分析限定在科學語言范圍內的分析傳統(tǒng),使社會科學家進一步發(fā)展的象征互動論和芝加哥學派研究日常生活語言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并結合現(xiàn)象學社會學關于生活世界的基本概念,重點地研究日常生活語言。后期維特根斯坦把語言看做是人的生活的基本模式和基本形式。維特根斯坦說:“我們所做的就是把語詞從它們的形而上學使用帶回到日常生活的使用。”(Wittgenstein,L.1958:48)他又說:“當我說語言(語詞、語句等等)的時候,我必須說日常生活的語言。”在談到語言游戲概念的時候,維特根斯坦說:“語言游戲指的是包括語言和由它所帶動的所有行動所構成的整體。”(Ibid:5)“在這里,語言游戲的概念是為了凸顯這樣的事實,也就是說,語言的言說就是一種行動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一種生活形式的一部分。”(Ibid:11)維特根斯坦的上述語言游戲概念,在當代社會理論中深刻地影響著像布爾迪厄、吉登斯和哈貝馬斯等許多重要思想家。

布爾迪厄反復強調維特根斯坦語言游戲理論的重要性。不過,布爾迪厄作為一位社會學家,比維特根斯坦更深刻地觀察和認識到現(xiàn)實的語言社會運用過程中所隱含的權力斗爭的復雜性和嚴重性。所以,布爾迪厄將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游戲理論加以改造,強調社會中的語言運用,并不只是表現(xiàn)為遵守規(guī)則的游戲性質;更重要的是,社會中的語言運用,更多地表現(xiàn)出復雜而狡猾的策略性(Bourdieu,P.1987:75)。布爾迪厄還進一步把整個社會比喻成進行語言交換的市場。他把社會學研究看做是一種“語言交換的經濟學”(Bourdieu,P.1991:37)。

吉登斯等人的當代社會理論通過語言游戲而進一步把握了社會生活的游戲性質,從而也在方法論上開始擺脫主客體二元對立的傳統(tǒng)模式。游戲過程不論從內容,還是結構方面,都不是以某一個游戲者作為主體,作為游戲中心而運作。游戲在本質上是無意識的主體間互動結構。實際上,在游戲過程中,人作為游戲者,既不是主體,又不是游戲的工具,而是“陷入被動的主動”。游戲是一種無目的的來回運動。正因為游戲的主體是游戲本身,而游戲中的來回運動又具有高度的無意識性和無目的性,并通過這種無目的性達到了各游戲者在游戲中的“被游戲”地位,才使得游戲中的來回運動軌跡變化不定,才使得游戲者始終處于不確定的地位。在游戲中陷入不確定的來回運動,不僅使游戲者完全達到精神的舒解,獲得了游戲者自身并沒有意識到或沒有預期到的一種自由,而且這種超越了主觀預期目的的新的自由,實際上將游戲者帶入新的天地,并為游戲者提供在新天地開創(chuàng)新自由的可能性。這種自由的非預期性,正是滿足了游戲者探索新的可能性的無止境的欲望。因此,這種自由也是一種不斷更新的自由,一種不斷提供新希望的自由。新希望的內容越不確定,獲得它的愉悅就越富有深度,越具有吸引力,因而也就構成游戲者不斷陷入游戲運動的新動力。游戲的這種性質和結構,要求對游戲采用宏觀與微觀相結合的方法進行分析。所以,語言游戲理論及其在社會理論中的運用,同時也為宏觀和微觀取向的結合開辟了新的發(fā)展前景。

第三項 作為權力運作脈絡的語言

語言作為權力運作的脈絡也被提出來加以研究,使得當代社會理論對于在社會運作中的權力體系及其更替和正當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結構主義和后結構主義者,特別是福柯,在研究語言在社會中的運用的時候,特別指出被說出來和被傳播的語言和論述所包含的權力脈絡。福柯把權力的運作與實現(xiàn)過程同語言論述的表述和散播連在一起,就使得對于個人行為與社會行為的研究,同知識的語言論述,同制度化和規(guī)范化的語言論述的研究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在福柯的社會理論中,將語言運用同權力結合在一起加以考察的研究方式,主要表現(xiàn)為對于知識論述體系、道德規(guī)范論述體系和一系列規(guī)訓化的社會制度的論述體系的研究。福柯始終都是把權力和語言論述聯(lián)系在一起加以考察。他說:“權力并不是在論述之外。權力既不是論述的根源,也不是論述的資源。權力是某種通過論述而運作的事物,因為論述本身就是權力的實際策略運作裝置的一個構成因素。”(Foucault,M.1994.Vol.3:465)

同福柯相類似,布爾迪厄和吉登斯也將后期維特根斯坦語言理論同對于社會的權力分析結合在一起。在布爾迪厄那里,他把語言的象征性權力及其在社會中的運作過程,當做是反思型的象征性社會學的中心內容。

第四項 作為生活世界的語言

語言作為生活世界的經驗的總結。在當代社會理論的研究中,語言的重要意義還在于它在生活世界中所起的骨干作用。語言把生活世界的各個領域通過它的中介性渠道連貫起來,不僅連貫成共時的、活生生的生命體,而且連貫成歷史的和有希望的生命流程。現(xiàn)象學和后結構主義的社會理論都認為,語言凝聚、累積、總結、沉積和傳遞生活經驗,又通過生活經驗的建構而使生活世界變成為現(xiàn)實的、歷史的和未來的社會共同體的統(tǒng)一流程。

語言的結構,包括語言的語句表面結構和語言的內在深層結構,除了同語言本身的特殊邏輯緊密有關以外,實際上也是生活世界中主觀、客觀和主體間的關系網絡的總結與描述。在這方面,從20世紀50年代后,許多語言學家、心理學家和社會人類學家,都更深入地發(fā)現(xiàn)了人類生活經驗同語言結構的密切關系。首先是結構主義者列維-斯特勞斯通過對于原始神話和親屬關系的研究,發(fā)現(xiàn)語言結構同文化結構、思想運作邏輯和基本生活經驗的結構的一致性。在人從自然向文化過渡過程中,語言的形成和復雜化,語言結構的穩(wěn)定化和變遷,同人的肉體和精神的演化,同人的生活方式的變化,同人的文化創(chuàng)造過程的不斷進化,都是同時同步進行的。因此,語言、文化和人的基本生活經驗的結構,都是以二元對立統(tǒng)一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人類文化的發(fā)展,人類生活經驗的進一步豐富化和復雜化以及與此相伴隨的人類社會生活結構的復雜化,并沒有根本改變上述語言、文化和人的基本生活經驗的二元對立統(tǒng)一的結構。但是,隨著歷史的發(fā)展和文化的復雜化以及社會的演化,上述不變的二元對立統(tǒng)一的基本模式卻凝固、壓縮、高度象征化地和共時地記錄著和不斷復制著上述文化、生活經驗和社會的復雜化的歷程及其基本結構。所以,在語言表面不變的基本結構之下,同時又象征性地隱含著人類生活、文化和社會的一切變化過程及其基本結構。

美國的語言學家喬姆斯基雖然持有不同于列維-斯特勞斯的結構主義的觀點,但他所提出的“轉換生成語法”(transformational grammar)也提出了語言的深層結構的概念,他認為人說話和書寫的任何一種行為,都不是單純地由當時當地周在環(huán)境所引起的,而是根源于語言的深層結構(the deep structure of a language)。在喬姆斯基看來,說話和書寫的動作和結構,都不過是上述深層結構在語言運用的表面結構中的表現(xiàn)。語言運用中所表現(xiàn)的語言表面結構,特別是語句結構,是以深層結構中的各種規(guī)則作為依據而建構的。所以,表面的語句結構是轉換生成語法和形態(tài)語音學的基本規(guī)則的表現(xiàn)。喬姆斯基還區(qū)分了語言使用的能力和操作。所謂語言使用的能力是理想的語言使用者依據轉換生成語法規(guī)則形成語句的能力。而所謂操作是指在特定的說話環(huán)境中某一個人使用語言的能力。所以,吉登斯高度評價喬姆斯基的上述操作概念,認為在這個概念中包含了索緒爾結構主義語言學所沒有的因素。

第五項 作為行為和互動模式的語言

語言的運用作為行為和互動過程。英國牛津大學日常生活語言學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奧斯丁和他的學生塞爾創(chuàng)立和發(fā)展了言語行為理論以后,進一步促進了社會學家對于言語行為的研究。他們的理論同美國行為主義學派的象征互動論相結合以后,促進了俗民方法論和溝通行動理論的進一步發(fā)展。20世紀60年代以后,上述言語行為論、象征互動論、俗民方法論和溝通行動理論又進一步吸收了詮釋學及后結構主義關于語言論述的權力性質和策略性的新觀點,使當代社會理論在研究語言和行為的相互關系方面,有新的理論上的突破。這主要是指布爾迪厄和吉登斯關于實踐的象征性和反思性的理論。

第六項 貫穿于思想過程中的語言

語言的運用作為思想過程。海德格爾關于“語言是存在的家”以及“語言是生存之道”的存在主義基本觀點,經過他的學生伽達默爾在哲學本體論詮釋學方面的進一步發(fā)展,又經過法國的后結構主義思想家們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解構”和批判,推動了當代社會理論對于語言和思想的相互關系的深入研究。

對于人的精神心態(tài)因素在行為和社會生活中的作用的重視,使當代社會理論在研究行動和社會結構的相互轉化時,充分考慮到行為中的思想和語言的中介作用。當代社會理論中的各個學派,總是把語言看做是行為和思想產生互動的象征性中介體系。

除了以上幾個重要方面以外,當代社會理論也對語言在文化生產和再生產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對于語言所承擔的社會制度化、禮儀化和組織化的功能,都給予了充分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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