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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對于法學家來說沒有半瘋的人

不管怎么說,比起罪犯迫使學者們從事的那種吃力的思維活動來比,一個罪犯往往是很輕松自如的。原告干脆利用這樣的情況:從健康到疾病的過渡天生帶有滑動性;與此相反,在這種情況下法學家卻不得不斷言:“涉及到自由自決或對行為犯罪性質的認識,肯定和否定的理由如此互相阻礙和抵消,致使按照全部思維規律竟會得出一個值得懷疑的判斷。”因為法學家出于邏輯的原因牢牢記住,人們“在關系到同樣的行為時絕不可以承認兩種狀況的混合比”,而他不容許“道德自由原則與受身體條件限制的精神狀態相比融化為經驗思維的朦朧不清的不明確性”。他不是從自然中獲取自己的觀念,而是用思維的火焰和道德法則的劍穿透自然。這在由司法部為修訂刑法法典成立的委員會里——烏爾里希的父親屬于這個委員會——激起一場爭論;但是在過了若干時候以后,被幾經催促,要他履行孩子的義務,烏爾里希這才仔細研讀他父親的描述和全部附件。

他的“愛你的父親”——因為在最尖刻的信上他最后也這樣署名——提出了這樣的論斷和要求:一個部分罹病的人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才可以被宣告無罪,即如果可以證明在此人的妄想中曾出現過這樣的妄想,它們——假如它們不是妄想的話——可以為其行為辯護或消除其行為的可受懲罰性。施翁教授則相反——也許是由于他四十年來一直是這位老先生的朋友和同事吧,這最終勢必要導致激烈的對抗——他提出了這樣的論斷和要求:一個這樣的人——有刑事責任能力和無刑事責任能力狀況在這個人身上只能快速交替著相繼出現,因為它們在法律上沒有能力相互并存——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才能被宣告無罪,即如果在涉及這個個別愿望時可以證明,在產生這個愿望的時刻原告不可能控制這個愿望。這是最初的事實情況。門外漢不難認識到,不忽視行為瞬間的健康意志,不忽視也許可以說明他應受懲罰理由的觀念,這對于犯人來說可能都是相當困難的;但是給思維和道德行動提供舒適的溫床,這不是司法的任務!而由于兩位學者同樣都對法律的尊嚴深信不疑,而且哪個也無法使多數委員站到自己一邊,他們就先指責對方有錯誤,繼而又前后緊接著指責對方不邏輯、有意誤解和缺乏觀念性。他們先是在拿不定主意的委員會內部這樣干,但是后來,當委員會會議開始停滯不前,不得不延期并終于長期休會時,烏爾里希的父親寫了兩本小冊子《刑事法典三百一十八款和真正的法律精神》和《刑事法典三百一十八款和法律發現的混濁來源》,而施翁教授則在《法學家學術世界》雜志上批評這兩本小冊子,這本雜志同樣也在寄給烏爾里希的附件之中。

這些論戰文章中出現許多“以及和或者”,因為必須“澄清”這個問題:人們是否可以用一個“以及”聯結或者必須用一個“或者”分開這兩種觀點。而當長時間休會后又復會時,這個委員會里已經分出一個“以及”派和一個“或者”派。但是此外也還有一派,它主張采納一個簡單的建議,即按同樣比例讓刑事責任和有刑事責任能力的尺度上升和下降,一如精神力量——它在已有的疾病情況下將足以促成自我克制——耗費值的上升和下降。跟這一派相對立的是第四派,這一派堅持必須首先完完全全地決定,一個作案者是否有刑事責任能力,因為刑事責任能力的降低在概念上是以刑事責任能力的存在為先決條件的,而如果作案者在一個部分上有刑事責任能力,那么他就必須完完全全地受到懲罰,因為人們無法用別的方式在刑法上把這部分考慮進去。一個新的派別反對這一派的觀點,它雖然承認這個原則,但卻強調指出大自然不遵守這個原則,說是大自然也制造半瘋的人;所以人們只有采取以下的形式才能使這些人受到法律的善待,即雖然不考慮減輕罪責,但卻通過減輕處罰而顧及客觀情況。就這樣,也還形成了一個刑事責任能力派和一個刑事責任派,而當這些派別也充分分裂了之后,那些觀點——人們還沒有對這些觀點的應用產生過糾紛——才變得自由自在了。當然,今天沒有哪個專家使自己的法律爭執取決于哲學和神學的無休止的爭吵,但是作為透視畫法,這就是說如空間般空蕩,卻像空間把萬物推在一起,這兩個爭奪最后智慧的情敵到處都插手專業光學系統。所以,人們是否可以把每個人視為道德上自由的,這個被小心繞開的問題,一句話,這個有益的、古老的意志自由問題終于在這里形成一個各種意見分歧的透視畫法的中心,雖然這個問題不屬討論之列。因為如果人在道德上是自由的,那么人們就必須通過懲罰對他施加一種人們在理論上并不相信的實用的強制;可是如果人們不把他看作自由的,而是認為他是不容更改地聯系起來的自然界過程匯聚點,那么,人們雖然通過懲罰能夠在他心中激起一種有效的無興趣傾向,但是卻不可以把他的所作所為都視為符合道德的。所以由于這個問題還產生了一個新的派別,這一派建議把作案者分成兩部分:一個動物學-心理學的部分,這部分與法官無關,還有一個法律的部分,這部分雖然只是一種虛構,但在法律上卻是自由的。幸好這只限于理論。

馬上就公正地對待法律,這是困難的。委員會由大約二十位學者組成,他們可能會采取幾千種立場,這是不難計算得出來的。有待修訂的法律自一八五二年以來一直在使用,這反正是一件曠日持久的事情,不是可以輕易用另一件事情取代得了的。靜止的法律機構壓根兒就跟不上當時占主導地位的精神風尚的全部思想跳躍——正如一位會議參加者所正確論述的。必須多么認真地進行工作,這可從下述情形中最清楚不過地看出:按照統計調查,犯傷害罪的一百個人當中約七十個有把握逃脫我們的法律機構的制裁;顯而易見,對于已被抓獲的四分之一人們必須愈加認真地進行思考!后來這一切情況自然可能稍許有所好轉。此外,把嘲笑冰花——理智在富有法律經驗者的頭腦里使這些冰花成為最漂亮的花,而這一點已經受到過許多記住融雪天氣的人的取笑——看作這種報導的真正意圖,恐怕是錯誤的;相反,阻礙與會學者毫無偏見地運用其智力的,是男人的嚴厲、高傲、道德健康、無可爭議性和惰性,純粹都是情緒特征,大部分都是,如人們所說的,我們希望永遠不會失去的美德。他們按照較年老的學校教師的方式把男孩當作一個托付給他們照管的人看待,這個人只需殷勤周到、心甘情愿,便可順利達到目的,而造成這樣的結果的,恰恰正是長他們一輩的那一代人的那種三月革命前政治情緒。當然,這些法學家們的心理學知識落后了大約五十年,但是只要人們必須用鄰人的工具耕作他自己的知識領域的一塊田地,這種情況便容易發生,時機有利時也可以迅速得到彌補;然而,持續地落在他的時代的后面的——因為它此外還對自己的持續性頗有些自負——卻是人的心,而且尤其是細致認真的人的心。理智從來也沒有如此干枯、嚴酷和棘手,仿佛它得了從前的那種心臟輕度衰弱癥!

這種心臟衰弱癥最終導致一種激情爆發。當戰斗已經充分削弱了所有的參與者并阻礙了工作的進展的時候,建議達成一個協議的呼聲便日益增多,這個協議的措詞看上去大致就像用一句漂亮話糊住一個無法終止的矛盾時所用的那種措詞。存在著在那個著名定義上達成一致的傾向,按照那個定義人們把那些按其精神的和道德的特性有犯罪能力的罪犯稱為有刑事責任能力;這就是說,絕不是沒有這些特性,這就是一個特殊的定義,它有這樣的好處:它使罪犯們花很多力氣并且簡直會允許他們把囚衣權和博士頭銜聯系在一起。但是鑒于正在臨近的紀念年的寬容溫和,鑒于一個像雞蛋——他認為這雞蛋是一個向他扔來的手榴彈——那樣圓滾滾的定義,烏爾里希的父親這時做了這件他稱為“引起轟動的向社會福利學派轉化”的事。有關社會福利的觀點告訴我們,根本就不能從改善道德的角度,而是只能按對人類社會的危害程度去評價犯了罪的“蛻化變質者”。由此得出結論:危害程度越大,刑事責任能力也就必定越強;由此繼續以令人信服的邏輯方式得出結論:看似最無辜的罪犯,即精神有病的人,由于他們的天性最難接受處罰的改正性影響,人們必須用最嚴厲的處罰,無論如何也要用比對健康人更嚴厲的處罰去威嚇他們,以便產生同樣大的威懾力量。人們可以合乎情理地期盼施翁同仁將提不出任何理由反對這個有關社會福利的觀點。情況似乎也正是這樣,但是正因為如此他才采取了一些手段,這些手段直接促成烏爾里希的父親自己主動拋開公正的途徑——它有在委員會的無休止爭論中逐漸停頓下來的危險——并求助于他的兒子,以便利用他使兒子獲得的與上層和最上層人士的聯系,使其為這樁善事服務。因為施翁同仁已經干的事,就是他不作任何實事求是反駁的嘗試,而是立刻惡毒地揪住“社會福利”這個詞兒不放,在一部新發表的文章中懷疑這是“實利主義”和“普魯士國家精神”。

“我親愛的兒子,”烏爾里希的父親寫道,“我雖然立刻指出了社會法學派思想來源于羅馬藝術時代,絕不是來源于普魯士,但是對這種告密和誹謗可能仍將是徒勞無益的,這種告密和誹謗懷著極大的惡意指望得到勢必會在上級機構受厭惡的印象,而這印象則太容易與實利主義和普魯士這些觀念聯系在一起。這不再是人們可以自衛反擊的指責,而是散布一則如此無法認定的謠言,以致上級機構將幾乎不會檢驗和研究它便會對無辜的犧牲者像對喪盡天良的告密者那樣感到惱火。在生活中一直鄙棄走后門的我,如今不得不要求你……”這封信以這樣的話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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