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主任雖然為擁有高遠這樣的學生而感到高興，但臉上卻不表現，畢竟他還是在大一新生面前丟了人。

“程老師，跟我來一下！”孫家康背著手朝操場的主席臺下走。

程乾仍處在興奮當中。

“程老師！”孫家康滿臉嚴肅。

“你剛才跟著起什么哄？”孫家康責怪著程乾，“在危機時刻，沒有出來救場，給我這位學生處主任搭個臺階，反而還跟學生一起起哄。你怎么想的？你也要跟著學生造反不成？”

“孫主任，我認為高遠的做法是有些唐突，但我們學校能有這樣的學生，我這個當老師的，是真的開心！”程乾激動地說道。

“那有什么用？這樣的性格，將來是要吃大虧的，我們都是過來人，我們不僅要教他們讀書，更要教他們做人，畢竟他們未來面臨的，不再是只靠成績取勝的高考，而是要靠情商取勝的社會，他們未來面的將是血淋淋的競爭！”孫家康意味深長地講著。

“孫主任，難道我們不都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嗎？現在的他們，是最純粹的他們，難道您不懷念，敢說敢做的青春嗎？”

“唉……”孫家康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心里是認同程乾的說法的，但作為老師，他認為更重要的是教會學生懂規矩，但他心里其實也很清楚，太過于懂規矩，將來只會唯唯諾諾地度過一生，雖然安穩，但卻會像行尸走肉一般，毫無活力，他自己不就是這樣嗎。

孫家康心里也很想，痛痛快快地表揚高遠，可怯懦卻讓他一次又一次的放棄，因為他知道，如果這樣做了，就會助長學生當面對抗老師的風氣，將來進了社會，就會對抗領導，對抗公司，那他們的職業生涯就徹底完蛋了。

“不說了，你還年輕，以后你就懂了……”

程乾欲言又止。

“高遠的媽媽一會兒就來了，你去接待一下。”

“怎么剛開學，就有家長過來？”程乾不解地問道。

“高遠的入學考試成績和高考成績嚴重不符，學校懷疑高遠，在高考中可能存在作弊行為，所以叫家長過來談談。”

程乾很清楚，自己雖然成績很差，但那年高考確實沒有作弊，之所以分數能接近二本線，全是因為文綜得了300分的滿分，而春城工大的入學考試，沒有文綜，只有語文、數學、英語，語文自然是沒問題，可就是這數學和英語，尤其是英語，差得要命。這也是后來高遠在大學開始拼命學習時，花費了大量時間攻克的重點科目。

“孫主任，高遠沒有作弊！”程乾堅定地說道。

孫家康扶了扶眼鏡，疑惑地盯著程乾；“你怎么知道他沒作弊？”

“我……”

程乾當然不能說，自己就是高遠。

“行了！別說了！我知道你喜歡高遠這個孩子，我剛才就看出來了，程老師，我們不能因為個人喜好，而去忽視一個學生作弊的客觀事實。”

“快去吧！跟家長好好聊聊高遠的情況，話說回來，學校也只是猜測，不要跟家長講得太直白，我們和家長談話，還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

程乾被孫家康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講得啞口無言，便不再糾纏。

答應了一聲，就朝校門口走去。

程乾不記得自己的19歲有這么一段經歷，難道是歷史被改寫了？

還不到24小時，自己接二連三地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一見過了，之前程乾與每個人的相見都很不順利，見媽媽可一定要好好表現。但萬一媽媽認出自己怎么辦？

程乾回想了一下，剛才鏡子里帥氣的自己，跟19歲的自己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19歲的他實在是太瘦弱了。

程乾找了面鏡子，又仔細的端詳了一下自己，一早忘了刮胡子，略顯頹廢，而自己比高遠高一整個頭，也比高遠成熟，兩個人卻是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尤其是眼神，高遠的眼睛是那么清澈，而自己的眸子里卻寫滿了歲月的故事。

程乾的心里全是媽媽過去的樣子——堅強，從不服輸，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但媽媽又是很善解人意的，很照顧高遠的感受，很少強迫他做什么事，她只是默默努力著，為孩子做個好榜樣，只是后來，高遠覺得媽媽變了，開始逼迫自己做很多事情——努力學習，努力工作，離開BJ，離開熱愛的工作，去國企單位上班，升職加薪，找個門當戶對的老婆等等。

高遠的媽媽蘇梅確實是變了，不是變得霸道了，而是變得更愛自己的孩子，只是高遠不懂。

19歲的高遠不懂；

29歲的程乾也不懂；

此時此刻，他想試圖說服媽媽，讓他把自由還給自己。

但程乾懂的是媽媽的辛苦。

在高遠上大學后不久，國企單位體制改革，媽媽被迫下崗，一個好勝心如此強的女人，突然失去了工作，似乎整個人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什么都慢，什么都很慢。她用強悍與辛苦護著這個家，突然丟盔棄甲，似乎成了這世上最脆弱的人。

程乾嘆了口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媽媽的人生辛苦，自己的人生也辛苦，為什么就不能大家都輕松一點兒過完這一生呢？即便是后來媽媽下崗了，爸爸和自己的收入已經足夠撐起這個家，為什么媽媽還要這么努力呢？為什么還要真的撐起半邊天呢？做個小鳥依人的女人不好嗎？雖然不能擁有完美的事業，但至少不會那么累。

程乾不理解。

時間一分一秒臨近，程乾早已在校門口焦急地等候，東張西望地尋找著媽媽的身影，就像自己上幼兒園的時候，在學校門口，等媽媽來接自己和蘇晴放學一樣。

母愛與父愛的偉大，是每一個孩子，在還是孩子的時候，根本感受不到的，哪怕這個孩子長大了，他依然不懂，似乎只有在真的為人父母之后，才會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