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乾突然注意到孫家康跟平時不太一樣。

“行了，學校馬上校慶了，你趕緊去后勤領套軍訓服，然后去操場組織學生排隊形，我先幫你盯著?！闭f完，孫家康就背著手，朝操場的方向走去。

“軍訓服……”程乾想了想，好像以前輔導員老師是要跟早操的，而且全校大一的師生都要穿軍訓服參加。

換好軍訓服的程乾，在教學樓里找了塊鏡子照了照，還不錯，比十年前的自己帥多了，程乾的興奮勁兒又回來了。

春城工大這一年的新生不多，也就兩千人左右，操場很大，每個專業，每個班級跟著廣播里的口令，一個接一個晨操項目的做著，倒也不是很亂。

正常情況下，這會兒早就解散了，因為今天要為校慶排隊形，所以，現在是間休，自由活動的時間。

程乾站在操場上，迷彩色在綠色的草皮上竄動，“2009年真是太美好了”，程乾興奮不已，這樣的場景是他最懷念的日子。

“這是誰干的？”廣播里孫家康的一聲怒吼，打斷了程乾回味美好。

孫家康站在操場主席臺的旗桿下，怒吼著。

孫家康經常這樣發火，是當年同學們最討厭的，后來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不過高遠他們還是很討厭，因為孫主任的吼聲，總是打破一廂情愿的高遠和蘇晴的清晨操場漫步，當然，還有嘰嘰喳喳得沒完沒了的陳小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主席臺的方向，這時程乾也注意到了孫家康的異樣，原來是孫家康的只穿了一件背心。而軍訓服卻被掛在了旗桿上。

“怎么了？陳小影像個八卦記著似的，四處探望?！?

“喏，孫主任的軍訓服被當做旗子，掛在旗桿上了?！备哌h指了指主席臺的方向。

蘇晴和陳小影都轉頭去看，忍不住笑。

操場上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捧腹大笑。

“我一定要找到兇手?！睂O家康繼續發怒。

可能是孫家康的表現太滑稽，也可能是平時學生處的這位孫主任對學生管理的太嚴格，這會兒終于有人出頭了，所有人都在用“捧腹大笑”的方式，為這位勇敢的同學助威。

“不準笑！不準笑！”

“我看誰還笑？”

“全體同學！操場集合！”孫家康像受了氣的小媳婦一樣。

所有人不敢耽誤，趕緊各自找到各自專業的位置站好。

程乾和琳琳老師等眾位大一的老師，站在孫家康的后邊。

“身為剛入學的新生，竟然能做出這么不尊重老師的行為，真是令人發指，這樣的學生是怎么進入我們春城工大的？這樣的學生就是我們學校的恥辱！”

早操起的太早，幾乎所有人都在打著哈欠，根本沒人聽孫家康發火。

高遠見一只蒼蠅正在蘇晴的耳邊繞來繞去，打擾蘇晴的清靜，伸手趕了趕，這一小動作，正好被怒火中燒的孫家康抓個正著。

“想跑操場是吧。”孫家康盯著高遠。

“不想?！?

“不想跑操場，就給我立正站好?！?

蘇晴心疼地回頭看了看高遠，高遠笑了笑，笑容中滿是溫暖。

“都不承認是吧？”

“好！全體都有了，50個俯臥撐準備，要是還沒人承認，再做50個?！?

學生們面面相覷，無奈只好服從命令。

“都給我好好做，腰下去，你那是做俯臥撐嗎？”孫家康東指指，西看看。

正懶散地躺在主席臺角落的周揚被吵醒，信步朝主席臺的方向走來。

“我最后問一遍，到底是誰把我的衣服掛在旗桿上的！”

“我！”周揚站在孫家康的答了一句。

程乾見周揚從主席臺后走出來，就知道這事兒跟她有關，這下他這個代理輔導員要跟著受連累了。

“你看著這么多同學為你受苦，你就甘心當那顆老鼠屎嗎？”孫家康并注意到身后的周揚。

“我在這兒呢！”周揚見孫家康沒理自己，繼續加大音量無所謂地喊道。

見孫家康沒有反應，周揚又把聲音提高了八度，學著孫家康的樣子扯著嗓門，“孫主任，別找了，我干的。我就是那顆老鼠屎。”

所有人都停下了俯臥撐，從地上爬起，面面相覷。

“原來是他呀？”學生們議論著，似乎并不感到驚訝，并為他暗暗點贊。

周揚個性張揚，長得又高又帥，而且還會跳街舞，早在軍訓的時候，就在新生中小有名氣。

孫家康見是周揚，無奈到了極點，放下喇叭，走到周揚跟前，收起怒火，“你怎么回事？一邊站著去！一會兒再處理你！”

孫家康拿起喇叭，“一會兒各班級老師組織好各班學生，排隊形！”說完，便拽著周揚離開。

“老娘，剛做完50個俯臥撐?！标愋∮靶÷曕止局?

單個班級的隊形好排，但兩千多人在一起排隊形就亂了套了，主席臺上的幾個體育老師，指揮的那叫一個亂七八糟。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溫度已經有些高了，所有人都還沒吃早飯，場面越來越亂。

孫家康越看越著急，把幾個體育老師趕到旁邊，自己親自指揮，結果更亂了。

被罰站在主席臺一旁的周揚忍不住大笑。

“笑什么笑，去辦公室等我！”

高遠見蘇晴和同學們已經有點堅持不住了，終于看不下去了，“孫主任，你這樣指揮不對啊?！?

“誰？”孫家康討厭被人質疑。

高遠大步走向主席臺，“孫主任，照您這樣的方法，排到晚上都排不完吶?！?

“高遠？怎么又是你，學校一直都是這么排隊形的，有什么不對！”

“那就說明一直都是錯的，要是換我來，不出15分鐘，隊形馬上排好?！备哌h自信地看著孫家康。

“想做俯臥撐，還是想繞圈？！”

“我認真的！要是我不能按時完成，別說做50個俯臥撐，就算是100個，我也認！”

程乾拼命地回想，他不記得19歲的自己還有這么豪氣沖天的一段。

程乾看著高遠能勇敢地向孫主任提出質疑，不禁汗顏，雖然自己也看出了排隊形的方法有問題，但介于孫家康是自己的領導，習慣了服從的他便沒敢吱聲，相比于十年前的自己，29歲的高遠真是半點兒都不比不上。因為他敢于質疑領導，敢于表達自己的想法，也勇于承擔責任。

高遠回頭看了看，蘇晴擔心地看著他，像是在對高遠說：“你怎么能質疑孫主任，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嗎？”

高遠給蘇晴回應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

程乾知道，不管是19歲，還是29歲的自己，內心里都充滿了勇敢，只是有那扇門被他自己用鐵鏈一圈一圈的綁住，越來越難打開。

“孫主任，要不讓他試試吧，我看您也累了，正好也休息休息?！背糖锨皫颓弧?

“好！那我就給你15分鐘，要是完不成，你給我做500個俯臥撐！”

“那要是按時完成了呢？”高遠追問道。

“那……”

“那就取消明天的早操，讓我們自由活動?！?

孫家康完全不相信自己會錯，就跟高遠打了這個賭，背著手離開，徑直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高遠拿著喇叭，“大家先休息五分鐘！”

全場歡呼。

高遠先給每個班級編號，再把對應的位置編號，然后，把既定的隊形按照班級和對應位置的編號排列好，所有人只需要記住自己班級的編號和每個隊形的編號就可以，迅速變換隊形。

陳小影和餛飩幫高遠把對應編號告訴各班的輔導員。

五分鐘過后，高遠一聲接著一聲的發號施令，隊形演練完畢，接下來又鞏固了幾遍，坐等孫家康回來檢查。

孫家康提前五分鐘的回來，看著自信滿滿的高遠，問道：“排好了嗎？”

“就等著您回來呢?！备哌h自信地回答。

“真的？”孫家康看向站在后邊的老師。

老師們點頭。

“怎么做到的？”孫家康好奇地看向高遠。

高遠把方法給講給孫家康。

“來！我看看效果！”孫家康依然不敢相信。

“好！”高遠拿起喇叭，“第一個隊形！第二個隊形！三！四……”

所有人按照編號對應，迅速變換隊形，把孫家康看得目瞪口呆。

高遠看了看表，“不多不少剛好15分鐘?！?

“啊……這個……啊……任務完成的不錯，值得表揚，但下次不能跟老師談條件?！?

高遠點點頭。

“好了！下不為例，明天早操取消。”

全場又是一陣歡呼！

蘇晴為高遠松了一口氣，包括陳小影在內的很多女同學都兩眼冒光地看著高遠。

此時的孫家康表面很生氣，但心里去樂開了花，為能有一個敢于直言的學生而高興，因為他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越來越多的人，已經不敢說真話了。

程乾激動地沖上前去抱住高遠，“高遠，我為你驕傲！”

高遠還從來沒被男的抱過，而且還是自己的老師，高遠感覺渾身不自在。

“謝謝你！謝謝你！是你告訴我，原來我還有一顆勇敢的心！”

“老師……你在說什么？”高遠試圖推開程乾。

“哦……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你讓我想了我曾經的一個最好的朋友?！?

高遠尷尬地“哦”了一聲。

程乾站在主席臺上，看著高遠、蘇晴、陳小影、藍雨、餛飩，看著曾經的同學們，看著這群年輕的面孔，他們充滿熱情，充滿活力，對未來充滿希望。

此刻，程乾的心態，已經開始慢慢地受到十年前的這群年輕人的影響。

隨著我們大學畢業，走進社會，慢慢地我們會發現，我們開始慢慢地沒了主見，越來越少發表自己的意見，最后，我們變成了領導身邊隨聲附和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