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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新航路的開辟
  • 邵政達
  • 8578字
  • 2019-09-30 10:56:08

第二節(jié) 西方的萌動

正在東方世界經(jīng)歷著巨大變革的時候,自日耳曼民族大遷徙后已經(jīng)安逸千年之久的歐洲也開始沖破中世紀的夜幕,迎來了近代世界的曙光。在基督教大世界里,歐洲人開始萌動起來:持續(xù)不斷的封建戰(zhàn)爭漸漸平息;意大利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之風越過阿爾卑斯山脊吹向了歐洲內(nèi)陸和英國;古典時代的天文、地理、藝術、哲學等各方面的文化成就重新為歐洲人發(fā)現(xiàn)和認識;最重要的一點是,歐洲人的欲望沖出宗教的牢籠,重新被解放出來,開眼看世界的歐洲人被隱藏在宗教“鐵幕”背后的神秘東方吸引了目光。

一、百年戰(zhàn)爭的結束

1453年,法國軍隊包圍波爾多,駐守的英國軍隊出城投降,法國人收復了除加萊以外所有的領土。至此,改變英法兩國歷史進程的百年戰(zhàn)爭正式結束。一百多年的戰(zhàn)爭埋葬了英法兩國大部分的封建貴族,在戰(zhàn)爭中萌發(fā)的民族意識也不斷滋長,最終推動兩個封建王國開啟了創(chuàng)建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光輝歷程,進而拉開了近代西歐的序幕。

百年戰(zhàn)爭起因于法國卡佩王朝(Capetian Dynasty,987—1328)的絕嗣。1328年,卡佩王朝末代國王查理四世(Charles Ⅳ,1322—1328年在位)去世無子。英國國王愛德華三世(Edward Ⅲ,1327—1377年在位)以外甥身份要求繼承法國王位。法國三級會議以古老的《撒利克法典》(Lex Salica )中的條文引申出一條后來決定法國王位繼承規(guī)則的規(guī)定,即“女性及母系后裔無權繼承王位”[11]。這樣,查理四世的堂兄弟、瓦洛瓦伯爵之子腓力得以繼承王位,稱腓力六世(Philippe Ⅵ,1328—1350年在位)。

腓力繼承法國王位后,英王愛德華三世面臨尷尬的處境。他在法國擁有多處領地,包括吉耶訥(Guyenne)、加斯科尼(Gascony)和蓬蒂約(Ponthieu)等。雖然作為國王他與法王是地位平等的,但作為法國領地的領主,他同時又是法王的封臣。因而,他不得不穿上騎士的鎧甲前往亞眠大教堂,跪在法王面前向新任法王宣誓效忠。當時的效忠臣服禮是這樣的:兩個人對面而立,作為封臣的一方跪下,合起手掌置于封君敞開的雙手之中,表示服從。然后,封臣向封君做出簡短的承諾,表示他是封君的仆人。然后主仆雙方以唇相吻,表示雙方的關系建立。正是這種臣服禮使附庸關系中的依附和保護的雙重關系建立起來。[12]這種關系構成了中世紀歐洲封建社會結構的核心。

然而,在14世紀的歐洲,這種效忠臣服已經(jīng)開始喪失實質(zhì)意義。對于英法兩國來說,法王希望把英國人徹底趕出法國,而英王仍然覬覦法國王位。兩位國王矛盾的背后是正在萌發(fā)中的民族主義之間的矛盾。1337年,腓力六世借口英王不履行封臣義務下令收回加斯科尼領地,愛德華三世則以進攻佛蘭德作為回應,由此,一場持續(xù)一百多年的戰(zhàn)爭拉開帷幕。

英法之間的爭斗由來已久。1066年,法國諾曼底公爵率軍渡過英吉利海峽,擊敗英王哈羅德,開啟了英格蘭的“諾曼王朝”,加冕為“威廉一世”。此后英王便身兼英格蘭君主與法王封臣雙重角色。金雀花王朝的開創(chuàng)者亨利二世于1154年繼承英格蘭王位,此外,他從其母親瑪?shù)贍栠_那里繼承了諾曼底公國,從其父親那里繼承了法國的安茹、曼恩、布列塔尼等領地,又從其妻子那里得到了阿奎丹、波瓦圖和加斯科尼等領地。他在法國的領地占據(jù)了法國的半壁江山,成為法國最強大的領主,比法王本人的領地還大五倍。歷任法王無不把英國作為重要對手,將統(tǒng)一法國作為主要事業(yè)。

百年戰(zhàn)爭爆發(fā)初期,英王憑借英格蘭這一穩(wěn)固的大后方和龐大的法國領地做基礎,取得了重大優(yōu)勢。1340年,在英軍擊敗法國海軍后,驕傲的英王開始自稱為“英格蘭和法蘭西國王”,并將法國王室的徽章百合花添加進英國王室的徽章,以表示英王對英法兩國的統(tǒng)治。[13]此后戰(zhàn)爭經(jīng)歷幾次大的轉折,但直至15世紀20年代,英國仍然據(jù)有絕對優(yōu)勢,而法國出現(xiàn)南北分裂的局面。北方是由英國控制的“巴黎法國”,而代表著法蘭西民族的是退守南方的“布爾日法國”。1428年,英國軍隊南下圍攻南方法國的屏障奧爾良城。就在法蘭西民族面臨危機的關鍵時刻,一位傳奇的農(nóng)家少女貞德(Jeannela Pucelle,1412—1431)出現(xiàn)了。貞德自稱受上帝之命來拯救法蘭西,已經(jīng)無計可施的王太子查理命她率軍馳援奧爾良。貞德率領法軍一舉擊退了英軍的包圍,扭轉了百年戰(zhàn)爭的戰(zhàn)局。在以貞德為代表的法蘭西民族主義精神的感召下,法國光復的進程加快。至1453年,法軍收復了除加萊以外所有的英軍占領區(qū),迫使英國退回到不列顛。

百年戰(zhàn)爭對英、法兩國的影響是巨大的。首先,英國在戰(zhàn)后退守不列顛,基本放棄了對歐洲大陸領土的野心,這樣,疆域的穩(wěn)定,特別是不列顛獨立于歐洲大陸的特征更強化了英格蘭人對自己民族和國家的認同。英吉利海峽成為天然的民族與國家的分界線,狹小的生存環(huán)境,促使英國人形成休戚與共的民族凝聚力。人們意識到海峽對岸的人與自己生活的島上的人存在著諸多不同。對于法國,他們在戰(zhàn)爭中萌發(fā)的民族主義情緒不斷發(fā)酵,推動了法蘭西民族的形成。其次,戰(zhàn)爭摧毀了阻礙英、法兩國民族融合的分裂勢力——封建貴族及其所代表的封建制度,推動了以王權為核心的中央集權化。長期的戰(zhàn)爭使兩國大量封建貴族死在戰(zhàn)場上,從根本上動搖了兩國封建關系及其封建土地制度。與此同時,在戰(zhàn)爭中進一步壯大的王權填補了因封建貴族減少而留下的權力空間。這樣,以王權為核心,英吉利和法蘭西兩大民族的統(tǒng)合加快。此外,英法之間的戰(zhàn)爭與對立推動了“國家”觀念的發(fā)展。正如在康斯坦茨宗教會議(1414—1418)上,英國代表所宣稱的那樣:“無論是以血緣、傳統(tǒng)習慣還是語言來區(qū)別國家,還是以其他的任何標準來衡量……英國都是一個真正的國家。”[14]總之,英吉利與法蘭西兩大民族誕生在戰(zhàn)爭和封建制度垮塌的廢墟之上,拉開了西歐以“民族國家”為載體的近代化歷程。

二、西方人的“東方夢”

“三G說”,即“上帝(God)、黃金(Gold)與榮譽(Glory)”是對開辟新航路動因最為傳統(tǒng)的說法,雖然不盡完全,但也不無道理。15世紀的歐洲正處于偉大變革的邊緣,東方的大變局深刻影響了歐洲人在政治、軍事、思想和宗教觀念上的轉變。君士坦丁堡的陷落與穆斯林在近東地區(qū)的崛起使基督徒們感受到了空前的危機。從東歐、地中海到伊比利亞半島,打著宗教旗號的“圣戰(zhàn)”始終不斷,打擊穆斯林、向東方進軍成為歐洲人最迫切的目標。同時,文藝復興、城市興起以及工商業(yè)的發(fā)展給整個歐洲帶來了新鮮的空氣。人們的欲望被人文主義思潮解放出來,對財富的追求再次點燃了“不老的東方夢”。

中國人民的“老朋友”、著名旅行家、傳奇商人馬可·波羅(Marco Polo,1254—1324)對新航路開辟的貢獻是多方面的。西歐人不僅從他的游記中看到了“黃金”,也領略到了基督教世界之外的廣闊天地,特別是他對中國的描述,使歐洲人大開眼界。許多學者對馬可·波羅那本游記大加撻伐,把這個穿梭于東西方的“背包客”當作一個說謊的騙子。但是,這個“騙子”在講了許多大話的同時,確實記載了許多極具價值的地理、歷史知識,對于把歐洲人從狹小的基督教世界觀拯救出來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馬可·波羅的父親尼克洛·波羅(Niccolo Polo)與他的叔叔馬弗奧(Maffeo)都是威尼斯商人,他們在中亞的布哈拉(Bukhara)滯留期間遇到一位蒙古使節(jié),在這位使節(jié)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中國。約1266年,他們到達北京(汗八里)。壯麗的北京城,讓他們非常震驚,這是他們在歐洲無法見到的宏大又富庶的城市。元世祖忽必烈(1260—1294年在位)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并請他們呈遞一封給羅馬教皇的信,為了保障他們的安全,忽必烈還賜予他們一面金牌。

1271年,兩兄弟帶著馬可·波羅和教皇的回信進行第二次東方之旅,歷時數(shù)年再次來到中國。年輕的馬可·波羅因為通曉多種語言而得到忽必烈的特殊賞識,甚至提升他做了元朝的官員。他在中國停留了17年之久。他曾奉皇帝之命巡視各地,因而得以游歷中國的大部分地區(qū),還曾奉命出使過越南、緬甸和蘇門答臘等地。1292年,他受忽必烈委派,護送一位蒙古公主去波斯成婚才離開中國。他們乘船經(jīng)過爪哇和馬來亞等地,又穿過印度洋,到達波斯,完成任務后,他們在1295年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xiāng)威尼斯。

1298年,馬可·波羅作為一艘軍艦的指揮官參加了威尼斯與熱那亞的戰(zhàn)爭,不幸被俘,之后被囚禁在熱那亞的監(jiān)獄中。他的經(jīng)歷通過口述的形式由一位獄友記錄下來,得以傳世。這位名為魯斯蒂凱洛的比薩人(Rustichello of Pisa)對馬可·波羅的旅行進行了一些潤色,使之更具吸引力。

《馬可·波羅游記》詳盡地描繪了13世紀后半葉的中國概況,盛贊了元代初期中國工商業(yè)、文化、藝術等方面的偉大成就,盡管有許多夸張與不實之處,但其中的大部分內(nèi)容仍是有據(jù)可循的。《游記》中用極其生動的筆法描述了馬可·波羅所見到的各個城市。例如,當時的北京城,“外國巨價異物及百物之輸入此城者,世界諸城無能與比……百物輸入之眾,有如川流之不息。僅絲一項,每日入城者計有千車”。對于南宋故都杭州城(臨安)的宮城的描繪更引人注目:“蠻子國王之宮殿,是為世界最大之宮,周圍廣有十哩……此宮有房室千所,皆甚壯麗,皆飾以金及種種顏色。此城有大街一百六十條,每街有房屋一萬,計共有房屋一百六十萬所,壯麗宮室夾雜其中。”[15]

馬可·波羅對東方的描繪為歐洲人構建了一個立體的“東方夢”。“熱情的大汗”、“遍地的黃金”、“數(shù)百座城市”、“豪華的宮殿”這些字眼勾畫出夢境的輪廓,當歐洲人撫摸著阿拉伯人從中國販運的柔滑細膩的絲綢與精美絕倫的陶瓷時,這個夢又變得真實。一代又一代的歐洲人傳頌、分享著“東方夢”,然而隨著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在近東的崛起,這個夢被活生生地打斷了,被阻塞在歐亞大陸最西端的歐洲人開始了由集體性的渴望轉變?yōu)榧w性的焦灼,最終推動他們用行動去追尋“東方夢”。

三、“誘人”的胡椒粒

香料無疑是推動歐洲人開辟新航路的直接誘因之一。現(xiàn)代世界的人們很難理解的是:香料這種看似平常普通的調(diào)味品為什么會如此令歐洲人著迷。其實,香料雖然在現(xiàn)代社會里司空見慣,但在新航路開辟前的歐洲,卻具有非凡的意義。

香料最大的用途當然是用來調(diào)味。食用香料包括姜、胡椒、辣椒、桂皮、豆蔻等。但是,這些植物果實對于氣候有著較高的要求,一般只能在濕潤的熱帶種植,其主要產(chǎn)地是印度和東南亞的香料群島。早在古羅馬時代,王公貴族的餐桌上就有了香料的存在,但由于距離香料產(chǎn)地如此遙遠,商人運回的貨物量極少。中世紀阿拉伯帝國崛起后,傳統(tǒng)的東西方商路因基督教與伊斯蘭教之間曠日持久的沖突而受到威脅,歐洲人嘗到香料味道的機會更少了,即使是國王和顯貴餐桌上的食物也是淡而無味。他們雖然口袋里裝滿金子,卻不如生活在東方的普通老百姓那樣,擁有品嘗酸甜苦辣的味覺享受。

香料的用途當然不只是用來調(diào)味,它還有更廣泛的其他用途。其一,香料可以用來儲存食物,如肉類經(jīng)過香料的調(diào)制后可以放置更久。這對于古代世界人們度過漫長的非收獲期和天災之年具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其二,香料還是愛美的歐洲貴族婦女競相追逐的化妝品原料。刺激感官的麝香、芬芳馥郁的龍涎香和玫瑰油是她們彰顯自身吸引力必不可少的東西。此外,教會牧師和藥劑師也是香料的重要顧客。正如作家茨威格所說:“在歐洲成千上萬個教堂里,下級教士徐徐搖晃著的香爐里,終日煙霧繚繞,而制造神香的數(shù)以十億計的微粒中,沒有一顆產(chǎn)自歐洲本土,每一粒都得通過無比漫長的海路和陸路從阿拉伯運來。”[16]鴉片、樟腦、樹膠等都是重要藥材,為了吸引顧客,藥劑師們往往在盛放藥物的小瓷瓶上標注有“阿拉伯”或“印度”等代表東方的字樣,而病人就會主觀上覺得它藥效更好。

歐洲人對香料的渴求推動了意大利城邦貿(mào)易的興起。威尼斯、熱那亞、佛羅倫薩等城市共和國抓住商機,充當阿拉伯人與歐洲人的中間商。他們從地中海的東部海岸和埃及亞歷山大港等地收購阿拉伯人從印度、東南亞轉運來的香料,再將他們販賣到地中海北岸各歐洲港口或翻越阿爾卑斯山運往歐洲內(nèi)陸,從而成為傳統(tǒng)東西方貿(mào)易的關鍵一環(huán)。

雖然阿拉伯和意大利的商人不知疲倦地從事著香料轉運貿(mào)易,但香料在歐洲市場上的價格之高普通人是不敢奢求的。當時,胡椒是按顆粒計算的,有一些歐洲城市和國家把它當貴金屬一樣作為支付手段。當時,要形容一個人富有的話,人們可以謔稱他為“胡椒袋”,就像中國的“張百萬”、“王百萬”一樣。然而在同一時代,從馬來群島購買一麻袋香料的價格比在歐洲買上幾粒還要便宜。要理解這一價格差,我們只需了解來自東方的胡椒粒要經(jīng)過怎樣的旅程來到歐洲消費者的手里。

馬來亞的奴隸是這些胡椒粒經(jīng)歷的第一雙人類的手,他們將漫山遍野的成熟果實摘下來,送到背上的柳條筐里,在奴隸主的監(jiān)督下一筐一筐地馱到市場上。他們的汗水只能換來一頓僅夠半飽的食物,盡管有時他們自己能吃上半個地球外只有王公貴族才能享受的佐料,但這并不能緩解他們的轆轆饑腸。在當?shù)氐氖袌錾希⒗倘苏辜钡氐却召彛麄儼彦X付給奴隸主,然后從奴隸黝黑的脊背上卸下商品。這些精打細算的商人將要冒著熱帶難耐的高溫用獨木小舟經(jīng)過十幾天的時間運往遠東最重要的中轉港口——馬六甲。馬六甲蘇丹的艦隊在海峽上不斷巡弋,所有過往的商人都要交納轉運稅。在這里,阿拉伯商人們把獨木舟上的商品轉移到較大的帆船上,交納稅金后穿過馬六甲海峽,進入印度洋。

在無垠的印度洋面上,這些阿拉伯商人將要航行數(shù)月才能到達下一個港口。期間,他們必須忍耐酷熱和無止境的孤獨,平靜的海面日復一日地看不到盡頭。當然,這樣的旅程已經(jīng)是他們最為期待的了,因為最不幸的是遭遇印度洋可怕的風暴或者突然出現(xiàn)在海上的兇惡海盜。據(jù)稱,當時平均每5艘商船中就有一艘遭遇這種不幸。幸運躲過這一劫的商人在印度西北部的坎貝(Cambay)等港口登陸。在這里,他們稍作休息,又要開啟下一段艱辛危險的旅程。他們中的一路人前往霍爾木茲海峽的港口;另一路人直航到亞丁灣的亞丁(Aden)。然后,他們登上陸地,暫時告別漫長孤寂的海洋旅途,把船上的貨物裝進駱駝背上的貨包,開始沙漠之海的行程。這段行程也要經(jīng)歷數(shù)月之久。從霍爾木茲出發(fā)的一路人要經(jīng)過巴格達、大馬士革前往地中海東部的貝魯特或黑海南岸的特拉布松;從亞丁出發(fā)的另一路人則要經(jīng)過紅海海濱的吉達,越過西奈半島前往埃及。每經(jīng)過一個地區(qū)都要繳納苛刻的稅金,而且這些古老的沙漠商路是沙暴的領地和強盜的生財之所,任何一次襲擊都會使他們血本無歸,甚至搭上身家性命。那些最終成功到達埃及和敘利亞港口的阿拉伯商人終于可以把一粒粒胡椒傾瀉到意大利商人的精致貨袋中,然后拿回他們一路上的全部成本,并得到極為可觀的利潤。意大利商人在付出高昂的價錢后,小心翼翼地把這些珍貴的貨物運回到意大利。在那里,來自德國、英國等地的商人接過貨包,裝載到大輪子貨車上,沿著阿爾卑斯山脈崎嶇的山路,把商品運到歐洲各地的散商手中,然后由這些商人盤剝最后一層利潤賣給消費者。而此時,這些兩年前由馬來亞奴隸摘下的果實,已經(jīng)穿越了半個地球。

在這漫長的香料商路中,阿位伯人控制了大部分路程,他們從歐洲人手中賺取了大量的金銀,而貧窮的歐洲人更加貧窮。打破阿拉伯人的壟斷,尋找一條直通東方的香料貿(mào)易路線成為歐洲人普遍的想法。

四、技術的“躍進”

技術上的進步是砸破歐洲中世紀封建主義和天主教思想桎梏的斧頭。火藥、指南針、印刷術的傳入和造船技術的進步從根本上改變了歐洲文明發(fā)展的走向,使其以新興的民族國家為載體,邁向了現(xiàn)代文明的康莊大道。

火藥無疑是中國人貢獻給世界的重要發(fā)明,它源于古代中國的煉丹術,至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這些中國最早的“化學家”原本是要為帝王煉制“長生不老”之藥,各種藥品混雜后發(fā)生了化學反應,引發(fā)了爆炸,從而意外發(fā)明了火藥。不過,在漫長的中國歷史長河中,雖然火藥的主要用武之地并非是戰(zhàn)場,但一些有識之士也開始嘗試在戰(zhàn)爭中使用火藥。唐代后期的史書中已經(jīng)有了關于火藥箭的記載。宋代,由于中原王朝與少數(shù)民族政權間戰(zhàn)爭頻仍,武器的研制進入一次高潮。除了冷兵器的進步,關于火器使用的記載也有很多,如飛火槍、突火槍等。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傳統(tǒng)的火藥武器威力非常有限,無法取代冷兵器在戰(zhàn)場上的作用。

火藥傳入歐洲源自于13世紀蒙古的西征。蒙古人在南下侵略中原王朝的過程中,從漢人那里習得火器之法。在阿拉伯人、蒙古人與歐洲的直接戰(zhàn)爭中,歐洲人也學會了使用火藥。火藥在傳入阿拉伯和歐洲后,更多地應用于戰(zhàn)爭當中。歐洲人對火器的改進和應用顛覆了傳統(tǒng)的戰(zhàn)爭方式,“導致了封建制度的毀滅,因為封建城堡不能抵御炮彈;封建騎士雖然穿著光亮的盔甲,橫著長矛,卻不是步行的帶滑膛槍的普通人的對手”[17]

印刷術的發(fā)明則使歐洲文明發(fā)展的進程大大加快。中國宋代的畢昇最早發(fā)明了活字印刷術,與火藥一樣,同是在13世紀蒙古西征時傳入歐洲。15世紀中葉,德國人古登堡對活字材料、油墨及印刷機的制造等方面做了開創(chuàng)性地改進,奠定了現(xiàn)代印刷術的基礎。印刷術在歐洲的傳播帶來了空前的影響,書籍供應大量增加。在活字印刷術流行以前,一個熟練而勤勞的抄寫者一年內(nèi)至多完成兩本大型的書,而在16世紀,一個印刷所一年可以印出兩萬多本著作。書籍的大大增加,客觀上使書籍的價格降低到普通人也可以接受的程度,書籍消費者群體大大擴展,甚至是粗識文字的農(nóng)夫也愿意在農(nóng)閑時翻一翻人文主義學者們精彩的著作。這樣一來,知識和教育也擁有了更為廣泛的受眾群體,從而大大加快了歐洲人整體素質(zhì)的提高與文明進程。此外,當書籍是手抄的時候,任何一部書的兩個抄本幾乎不可能完全一樣,而印刷術的使用使書籍內(nèi)容的準確性有了保障。總之,“印刷術的影響如此深遠,甚至可以說,它比任何其他因素,都更大地決定了現(xiàn)代文明的特性與質(zhì)量”[18]

指南針的發(fā)明是中國人的又一大貢獻,用指南針原理制作的羅盤是古代風水師的主要衣缽。隨著中國東南沿海海外貿(mào)易的發(fā)展,羅盤也被應用于航海。阿拉伯人最早從中國航海家那里學習到這種技術。約在12世紀,這一發(fā)明從海路經(jīng)由阿拉伯人傳入歐洲。意大利人是最早使用羅盤的歐洲人,他們對羅盤進行了關鍵性的改造,使船舶轉向時不必再借助手的轉動。到15世紀中葉,航海羅盤已經(jīng)是歐洲人航海必備的工具。

火藥、印刷術和指南針的傳入,對歐洲文明發(fā)展進程的影響是革命性的。正如弗朗西斯·培根所說:“因為這三大發(fā)明首先在文學方面,其次在戰(zhàn)爭方面,再次在航海方面,改變了整個世界許多事物的面貌和狀態(tài),并由此產(chǎn)生無數(shù)變化,以致似乎沒有任何帝國、任何派別、任何名人,能比這些技術發(fā)明對人類發(fā)展產(chǎn)生更大的動力和影響。”[19]

造船技術的改進對于新航路的開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造船技術不像上述三種發(fā)明一樣易于傳播,雖然中國人在很早之前就可以率領龐大的隊伍乘船進行遠洋航行,但是對于15世紀初的歐洲來說,他們?nèi)匀痪窒抻诮Q灿巍U绮剂_代爾所說:“當人們研究早期的航行路線或航海圖時,首先想到的總是近海航行這個簡單平淡的詞。”[20]

歐洲造船技術的進步更多的是源于歐洲人自己的勞動創(chuàng)造。在15世紀以前的歐洲航海中,有三種最常見的船。一種是寬闊的大三角帆船,這種船速度緩慢,但運載量較大,作為大宗貨物的載具,在平靜的地中海沿岸各個港口間往返運輸。還有一種槳帆船,船體光滑狹長,以成列劃槳為動力,能在瞬間達到相當快的船速。這種船不適合運輸大宗貨物,只能運載一些輕型貨物或用于海戰(zhàn)或劫掠,維京人使用的就是這種船。無論是大三角帆船還是槳帆船都無法適應于遠洋航行。此外,北歐人還發(fā)明了一種適合海上運輸貨物的“柯克船”(Cog)。與那種掛三角帆、船體平整接合的地中海船不同,這種船配備一幅四角風帆,其船殼用鐵釘將交疊的厚板搭接起來,呈瓦疊狀。“柯克船”不僅造價低,而且載貨量大,適合北歐人在波羅的海和北海地區(qū)進行貿(mào)易活動。[21]

15世紀后,伊比利亞人在融合歐洲南北造船技術方面拔得頭籌。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船舶設計師們將橫帆帆船的前桅和三角帆船的主桅及后桅相結合,制造出了三桅快帆船(caravel),從而使水手們可以在任何天氣里航行,這一發(fā)明也使哥倫布和達·伽馬的遠洋航行成為可能。[22]這種船有一條筆直的龍骨和一座安置在船尾上的舵,配備兩幅或三幅大三角,一般重70噸左右,長60~70英尺[23]。葡萄牙的水手們正是乘坐這種船完成在非洲西海岸的探險任務的。哥倫布首次航行使用的“平塔號”(Pinta)和“尼娜號”(Nina)也是這種船,遺憾的是,他的旗艦圣瑪麗亞號(Santa Maria)是掛橫帆的大船,這艘船在探險中拖了后腿。后來圣瑪麗亞號在海地島擱淺,哥倫布抱怨說:“擱淺船很重,不適于從事發(fā)現(xiàn)工作;而之所以使用如此笨重的船只,全在于帕洛斯港(Palos)的人違背國王與王后原先之允諾,沒建造適于發(fā)現(xiàn)事業(yè)的帆船。”[24]根據(jù)大航海時代歐洲水手的親身經(jīng)驗,在順風時乘坐這種船只需三周就可以從舊世界的佛得角群島抵達新世界的安的列斯群島,在蒸汽船的時代到來之前,這一紀錄從未被打破。便捷可靠的三桅帆船為新航路的開辟立下了汗馬功勞。[25]

大航海時代的三桅帆船

除了造船技術和航海羅盤,歐洲水手們在長期的航海中還取得了許多其他的成就。1456年,葡萄牙人就使用四分儀(quadrant)測量星星高度以推斷航船所處的緯度。[26]他們還把舵裝置在艉柱上,這一改進使大船的舵掌變得安穩(wěn)可靠,尤其是遇到北方沿海一帶強勁潮流時更是如此。此外,各種航海指南為海上的安全航行起到了重要作用。這些航海指南所記載的是幾代航海人根據(jù)自己對風向、潮汛、淺灘和沿海等地理特征的觀察所積累下來的知識。[27]

15世紀中葉完成的技術大躍進為新航路的開辟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條件。火藥武器、造船技術、航海技術的進步與發(fā)展使人們空前自信起來。同時,文藝復興的潮流也開始席卷歐洲,來自古希臘羅馬及阿拉伯世界的書籍大大豐富了人們的知識,開闊了人們的視野,使人們沖破了天主教狹小的世界觀,而萌生的人文主義又與騎士的冒險精神相結合,激發(fā)了人們海外擴張的強烈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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