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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域外的世界

人類文明發展到今天,地球的每個角落幾乎都已有人涉足,整個世界清晰地呈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但若使時光回轉到1453年的世界,我們會驚奇地發現,在傳統的地中海、阿拉伯、印度、中國及其輻射區的文明世界之外,還隱藏著廣袤的“域外世界”。這些“世外桃源”當然并非全是原始野蠻的“化外之地”,有許多神秘文明的遺跡至今仍然讓人驚嘆敬畏。有學者曾對失落的古埃及文明由衷地感嘆:“我們只知道它如何衰落,卻不知道它如何構建;我們只知道它如何離開,卻不知道它如何到來;就像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巨人,默默無聲地表演了幾個精彩的大動作之后轟然倒地,摸他的口袋,連姓名、籍貫、遺囑都沒有留下,多么叫人敬畏。”[28]古埃及處于地中海文明世界的核心地帶,盡管留下許多千古之謎,但我們或多或少地還可以從多種渠道留下的史料中揣度出一些因果。然而,對于遠離我們熟悉的傳統文明區域的域外世界,似乎只有從被歲月浸洗過的遺跡中窺見一斑了。

一、大漠之南的非洲

在葡萄牙人到達非洲最南端的15世紀以前,古代人對于非洲的認識是非常淺顯的。在古希臘最偉大的地理學家托勒密的地圖上,非洲大陸與南極大陸緊密相連。只有“歷史學之父”希羅多德的看法還算差強人意,他猜想:“除去和亞細亞接壤的地方之外,利比亞(即非洲)的各方面都是給海環繞著的。”[29]這片大陸大體上分為北非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兩大部分。北非位于地中海南岸,誕生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埃及文明,還滋生過輝煌一時的迦太基文明,后來又一度被羅馬文明滋潤,因而對于我們來說,這里并不是一片陌生的土地。但是,在世界上最大的撒哈拉大沙漠以南的廣袤大地上,卻是一副完全不同的域外世界。

大漠之南有著世界上最多的黑色人種,在近代許多西方人的眼中,這是一片文明無法生長的土地。19世紀的哲學家黑格爾宣稱: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不是一個歷史的大陸,它既沒有顯示出變化,也沒有顯示出發展”,非洲黑人“既不能進步,也不能教育,正像我們所看到的,他們從來就是這樣”,“處在野蠻的、未開化的狀態之中”[30]。幸好,考古學家們為這片曾是人類發源地的土地找到了文明的遺跡,大津巴布韋遺址、麥羅埃文明、諾克文化以及無可辯駁的原創冶鐵技術都一再地證明了文明的存在,有力地駁斥了黑格爾的謬論。如今,分布在全世界的、擺脫了奴隸地位的黑人們也可以像黃皮膚和白皮膚的人們一樣驕傲地說出“黑人文明”這一詞語。20世紀黑人的“精神領袖”、文學家杜波伊斯(W.E.B.Du Bois,1868—1963)更是堅定地指出非洲才是文明的起源:“從埃塞俄比亞射出人類文明的曙光,然后普照整個尼羅河谷。”[31]那么在世界迎來近代曙光的15世紀,這片孕育了文明的黑色土地是什么樣子呢?

最古老的本土黑人文明的曙光初現于東非。今天蘇丹北部的努比亞人(Nubians)是第一個進入文明世界的黑人民族。努比亞人也生活在尼羅河的哺育之下,其文明初現于公元前四千紀,可能比古埃及文明興起還要早。北方的埃及興起后,這個古老的黑色文明遭到長期的侵略,約在公元前三千紀中葉衰落。

或許是受到了努比亞人南遷的影響,在努比亞的南方又興起了庫施文明(Kush)。隨著埃及的南侵,約自公元前25世紀前后,庫施與埃及開始頻繁交戰,庫施文明的發展也受到了埃及文明的影響。公元前8—前7世紀,庫施趁埃及內亂一度北上侵入并征服了埃及,開創了埃及第二十五王朝。庫施人在埃及統治了一個世紀之久。庫施文明的冶鐵業、采金業、制陶業等都繁盛一時,推動了黑人本土文明的發展。公元1世紀后,庫施文明衰落。

在庫施文明衰落后,在今日東非埃塞俄比亞地區又興起了阿克蘇姆文明(Axumite)。這一文明后來發展為強大的阿克蘇姆王國。自公元3世紀起,這一王國不斷對外擴張,一度渡海占領了阿拉伯半島南部的廣大地區,建立了龐大的帝國。這一國家的手工業、農業和對外貿易都比較發達,同阿拉伯半島、埃及、印度和地中海地區都有廣泛的貿易往來。公元7世紀以后,阿拉伯人崛起,并不斷地侵入東非,阿克蘇姆王國走向了衰落。

除了東非的文明曙光,在西非地區也產生了一些黑人本土文化,如在今天尼日利亞、乍得等地的諾克文化和薩奧文化,從考古發掘可以看出,二者都已步入了鐵器時代。此外,從岡比亞河口沿幾內亞灣至喀麥隆火山的濱海地帶的黑人還創造了被稱為“黑非洲文明搖籃”的伊費—貝寧文化。

遺憾的是,上述文明在15世紀之前都已成為歷史的塵埃,我們只能從考古發掘出的遺跡中了解這些文明曾經的榮光。但到了15世紀中葉,在這片廣袤的黑色大陸上,文明之光依然沒有熄滅,黑人文明的歷史由一些新的民族繼續書寫。

在剛果高原地區,班圖人建立了強大的剛果王國,其領土在15世紀后期北達剛果河北岸,西抵大西洋,南起洛熱河,東至寬果河。剛果文明完全是土生土長的黑色文明。剛果王國分中央—省—區—村四級行政機構。中央除國王外,有宮廷總管、法官、稅務官、警察總督、高級祭司等分職;省的長官是身兼中央職務的總督;區和村都有負責稅收、征兵和維持治安的行政官員。王國各地還廣設驛站,形成一套中央集權的王國管理體系。[32]經濟上,剛果王國以農業為主,手工業和商業也有所發展。在文明階段上,剛果王國已經步入了鐵器農耕時代。

津巴布韋文明是15世紀中葉黑人本土文明的另一個代表。19世紀考古學家對津巴布韋國家首都“大津巴布韋”的發掘令世人驚嘆不已。這座古老的城池用90多萬塊花崗石砌成,石頭城內又分為內城和衛城。內城長900米,寬700米,墻高6~9米;衛城建于高700米的山頂之上,全長達244米,高15米。令人嘆為觀止的是它的建筑技巧。全城用花崗石塊堆砌而成,這些石塊的取制凝聚了高超的智慧:首先要用烈火炙烤巖石,然后根據所需石板大小在確定之處潑上冷水,依照熱脹冷縮的原理,巖石收縮斷裂,得到石板。許多西方學者悍然否定班圖人的智慧,認為他們是在腓尼基人或阿拉伯人等外來民族的指導下建筑的,這純屬種族偏見之謬論。大津巴布韋文化在15世紀進入鼎盛階段,建立了強大的國家,其文化影響了周邊的許多地區。

除了上述非洲本土文明之外,在15世紀中葉以前,伊斯蘭文明也給非洲帶來了空前的變化。阿拉伯帝國征服了北非和東非,并將伊斯蘭文化從北至南、從東至西向非洲內陸推進,大大影響了非洲文明的發展。

在東非地區,自7世紀末葉起,阿拉伯人在東非海岸建立了許多城市,伊斯蘭文明從海岸向內陸擴張。到了15世紀中后期,東非沿海的穆斯林城市多達數十個,其中著名的有:摩加迪沙(Mogadishu)、馬林迪(Malindi)、蒙巴薩(Mombasa)、莫桑比克(Mozambique)和索法拉(Sofala)等。這些伊斯蘭城市是印度洋上重要的商業港口,與印度、阿拉伯半島和地中海地區有著密切的商業往來。鄭和船隊曾經來到這一帶進行和平貿易,留下了足跡。

隨著伊斯蘭教在北非和東非的傳播,西非地區也開始受到伊斯蘭文明的影響,一些黑人民族邁入了伊斯蘭的文明世界。13世紀時,與北非的阿拉伯人交往密切的馬里王國建立了中央集權的帝國,在政治、文化和商業等方面,馬里都創造了不小的成就。至15世紀中葉,雖然馬里開始衰落,但其仍是西非地區文明程度最高的黑人王國。另一個重要的西非強國是位于今天尼日爾和尼日利亞及貝寧三國交界地區的桑海帝國。桑海地區靠近伊斯蘭文明區,在文化上與北非阿拉伯人交往密切,在軍事上推行擴張政策。至15世紀中葉,桑海帝國的勢力已經擴展至尼日爾河兩岸地區。

總的看來,受伊斯蘭文化影響的東非和西非地區在文明發展的水平上要高于本土黑人創造的文明,但是,這不能否定黑人民族自身的智慧及其作為人類文明重要組成部分的地位。在1453年前后,當世界發生著巨變之時,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這片神秘大地上也進行著文明的創造,它們將與世界一起伴隨著歐洲人開辟的新航路迎來近代世界的曙光。

二、神秘莫測的美洲

美洲這片略超非洲和歐洲面積之和的大洲從北極地帶一直伸展到南緯55度59分的合恩角(Cabo de Hornos),在被哥倫布揭開神秘面紗之前一直隱藏在地球的另一邊。關于美洲的最早發現,前面已經探討過維京人在公元1000年前后在這里留下了可資憑據的遺跡。除維京人外,在漫長的人類文明發展史中,是否有其他外來文明曾涉足過這片土地,我們可以列舉出學者們提出的種種假說。但正如羅榮渠先生所說:“除北歐人在哥倫布以前到過北美的說法看來言之有據以外,其他的種種假說,大致說來,有多少支持者,同時就有多少反對者。”[33]如果這些假說再附帶上民族主義情緒和媒體的噱頭,那就會使這種學術上的爭論更為復雜,因而,我們暫且拋開這種種嘈雜的聲音,翻開塵封的歷史檔案,去看看美洲在世界大轉折的前夜是個什么樣子。

這片大陸的主人無疑也是人類,他們的祖先可能是約3萬年前踏過白令海峽上的路橋到此的亞洲人,從他們黃色的皮膚和扁平的鼻子也能證實這一點。在長期的繁衍生息中,他們中的一些族群逐漸南遷到中美洲和南美洲,創造出了燦爛一時的美洲文明。

關于15世紀美洲人的文明發展階段,美國學者路易斯·亨利·摩爾根認為:中美洲和南美洲安第斯高原上的印第安人處于“村居”階段,他們基本以定居園藝為生;在北美洲大部分地區分布的印第安人處于無園藝或半村居半園藝狀態。[34]前者中具有代表性的族群是阿茲特克人和印加人,后者中具有代表性的族群是易洛魁人(Iroquois)。

生活在北美地區的易洛魁人在15世紀已經進入了原始公社制的瓦解時期和母系氏族社會階段。易洛魁人的生活圍繞著農業生產。他們的農業還處于刀耕火種階段,種植的主要作物是玉米、南瓜和豆類等。由于玉米是他們整個族群繁衍生息的保證,在長期的實踐中,他們學會了儲藏玉米的方法——谷倉儲藏法。易洛魁人也從事多種社會活動,包括簡單的唱歌、跳舞等娛樂活動及儀式繁雜的宗教祭典。他們還創造出簡單的藝術。易洛魁人是北美諸多印第安人族群中發展水平較高的一支。因而,對于北美地區的印第安人來說,他們還不能說已經進入了文明社會,或許可以說,他們正站在文明社會的門檻之外向里張望著。

對于中美洲的瑪雅文明和阿茲特克文明以及南美洲安第斯高原上的印加文明來說,他們明顯地走在了北美洲同類的前頭,一只腳已經邁進了文明社會。

瑪雅位于墨西哥南部,早在公元前10世紀就已顯露出文明的曙光。公元前4世紀左右,瑪雅文明開始向早期奴隸國家過渡。公元3—9世紀,瑪雅文明進入鼎盛時期,他們在科學、農業、建筑、藝術等方面都創造了非凡的成就,甚至留下了許多至今無法解開的神秘創造。可惜的是,在歐洲人到來之前的15世紀中葉,瑪雅文明早已衰落,僅僅在尤卡坦半島上還殘存幾個瑪雅人部落,但他們處于瑪雅文明區的邊緣,其文明僅拾了瑪雅文明的牙慧。

阿茲特克文明位于瑪雅文明所在地的北部,在15世紀,這一文明正處于發展的高峰。阿茲特克人原是流浪的游牧民族,根據傳說,神諭指示他們,如果看到一只鷹站在仙人掌上啄食一條蛇,那就是他們定居的地方。13世紀早期,他們到達墨西哥盆地定居下來,開始從事農耕。阿茲特克人是一個尚武的民族,他們與周邊部落發生了沖突,受到圍攻后四散逃亡,其中一支阿茲特克人遷往特斯科科湖(Texcoco)中的一個小島上居住,后來成為被打散的阿茲特克人的會合地。這個小島經過填湖擴建逐漸發展成為后來的特諾奇蒂特蘭城。阿茲特克人以該城為中心,不斷對外擴張,蠶食周邊部落的土地,最終建立了一個以部落聯盟為基礎的阿茲特克“帝國”。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帝國”并未完全脫離原始民主制的胎盤。路易斯·亨利·摩爾根認為:“墨西哥帝國”是“虛構出來的”,西班牙人發現的“是由三個印第安部落所結成的一個聯盟……政府是一個由酋長會議掌管的政府,此外再配合一個指揮軍隊的總司令。”[35]阿茲特克聯盟是在1426年建立的,由于阿茲特克人在軍事上的優勢,這個聯盟實際也是由他們領導的,而軍隊的“總司令”也由阿茲特克人擔任,并且這個“總司令”職位正向“王”或“皇帝”轉化。

最能代表阿茲特克文明成就的是著名的特諾奇蒂特蘭城,這座城市集中體現了中美洲文明逾兩千年的文化積淀。該城建于特斯科科湖中心,城區連同周邊地區約有30萬人左右。[36]這座巨大的城市位于湖中央,為了承載龐大的人口,阿茲特克人利用填湖的方法擴大城區,全城用水道相連,小島和湖岸則用橋梁連接,形成水道和橋梁縱橫交錯的景觀,這座城市也因此有“新世界的威尼斯”之稱。城市內部是許多龐大的公共住宅,全部用石頭砌成,上面涂滿了石膏,亮白的光芒在太陽下閃耀,使后來到此的歐洲人大為贊嘆。城中心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形神廟,作為標志性的建筑。

阿茲特克人不但建造了輝煌的城市,還在文字、農業、商業、藝術等方面有所成就。他們的文字是一種象形文字,其功能主要是記載統治地區各部落所要交納的貢品;他們還建立了用于實物交易的市場;他們的手工業比較發達,華麗的棉布服飾讓后來的歐洲殖民者欣羨不已,各種日常器皿也都一應俱全。總的來看,阿茲特克文明已經向文明社會邁出了重要的一步。不過,盡管他們的創造中有許多令歐洲殖民者望塵莫及,但在文明發展階段上尚處于文明初期,即從原始社會向奴隸制社會的過渡時期,與封建時代發展了上千年的歐洲文明相比,“還要落后兩個文化期”[37]

另一個可以與阿茲特克文明相比擬的是位于南美洲安第斯高原上的印加文明。兩大文明雖是近親,卻有著非常大的不同。印加人原是秘魯南部一支以狩獵為生的印第安部落,后來定居在庫斯科(Cusco)盆地一帶,約11—13世紀起,他們開始對外擴張。至15世紀中后期,他們已經征服秘魯高原及其南部沿海地區。16世紀初年,在國王瓦伊納·卡帕克(Wayna Qhapaq,1493—1527年在位)治下,整個安第斯地區都被帝國納入印加人的統治之下。印加帝國從北緯2度沿太平洋一直南沿到南緯37度,其疆界涉及今厄瓜多爾、秘魯、玻利維亞和智利等國。[38]根據一些歷史學家的估計,印加帝國境內的人口有一千萬以上。帝國的首都庫斯科城是印加文明的中心,城內既有用石頭砌成的富麗堂皇的宮殿,也有用泥土和茅草搭建的平民房屋,鮮明地體現了階級的分化。城中心是廣場,廣場上坐落著巍峨的“太陽神之廟”,來自帝國各地的人們在盛大的宗教節日會來到廣場的神廟前朝圣和祭祀。

居住在庫斯科城王宮中的印加國王,被認為是神的子嗣。為了保證血統純正,國王的王后“科婭”(Coya)往往從皇帝的姐妹中選出,他們的子女具有合法的王位繼承權利。這種近親婚配雖然一方面最大可能地維護了王室血統,卻在另一方面悖離了自然界優生優育的法則。

印加文明的政治制度類似于古代東方的專制政體。國王被賦予神一般的地位和至高無上的權力。國王既是世俗的最高統治者,也同時是宗教領袖,他是太陽神的代表,即使是自詡為“太陽王”的路易十四恐怕也無法相比。國王每隔幾年就要巡視他的帝國,這種巡視的主要目的是鞏固統治,這與秦始皇在位時的做法是一致的。

印加文明中最值得稱道的是其道路系統,使其享有美洲的“羅馬帝國”美譽。這一系統以庫斯科為中心,通向四面八方,其中有兩條干道最為重要。其中一條位于海濱低地,向南通往智利,這條大道修建在土堤之上,使之可以避免雨水導致的泥濘,沿著大路兩邊種植著樹木,為長途奔波的路人遮蔽灼人的陽光。另一條經過安第斯高原,全長約1500~2000英里[39],這條大道最能體現印加人的智慧與文明。道路的一部分修建在常年積雪的山峰之上,在一些松弛的地方,他們用含有天然瀝青的泥土使之堅固;在湍急的河流上,他們用龍舌蘭或柳條編織的纜繩架設吊橋,然后在吊橋上鋪上木板;在陡峭的山崖上,他們開鑿出可以攀爬的階梯;對于駭人的峽谷,他們會填滿巨大的石塊。大道沿著安第斯山脈險峻的群山修筑而成,溝通了縱橫南北的帝國。

崇山峻嶺間的印加古城——馬丘比丘遺址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公路沿線,每隔10~12英里的地方都設有稱為“塔姆博斯”(tambos)的驛站。這些驛站并非是只提供郵遞、供人歇腳的地方,它們還是帝國的軍事堡壘。驛站規模很大,有碉堡、兵營等軍事工程,周圍還有防御用的石砌短墻。因而,可以說,驛站與這些大道一起,構成了維系帝國統治的軍事系統。事實上,在這些大道上行走的和驛站里休憩的也多是傳達政令的公務人員、武裝的軍隊或巡狩的國王車輿,極少有普通民眾的足跡。

由于發達的交通,使印加政府更為方便地控制著帝國的方方面面。從王國境內的所有礦產到普通的駱馬都歸王國所有,農業生產、宗教祭典、手工業、大型工程也全都在王國政府的指導之下進行。正像普雷斯科特所說:“沒有人會致富,也沒有人會變窮;然而所有的人都可能而且的確過著一種小康生活。”但他們又更像一個靜態的社會,“人類進步的偉大規律對他們不適用。他們赤條條地生,赤條條地死。他甚至不能說時間是屬于他自己的。沒有錢,也沒有任何財產,他們就是用勞動交稅”[40]

印加人還發明了一種極其巧妙的“結繩文字”。這種文字以長約2英尺的繩子為主體,它由多條不同顏色的線搓捻而成,繩上垂下許多像穗子一樣的線頭。這些線頭顏色各異,打成結。顏色和繩結分別代表著物體和數量。例如,白色線頭代表銀,黃色線頭代表金等。[41]

此外,在天文、歷法、農業、手工業等方面,印加人也創造了特色鮮明的成就。總體而言,印加人在文明發展水平上略高于阿茲特克人。不過,與舊大陸的文明相比,印加人也只是剛剛邁入文明的門檻。

三、沉睡的南方大陸

希羅多德在《歷史》中提出了一個著名的論點,即“對稱說”。他認為,世間的一切都應是對稱的。基于這種觀點,古希臘地理學家們開始思考在赤道以南應存在著一片與北方大陸相對稱的大陸,即亞歐非以外的“第四世界”。古希臘天文學、地理學的集大成者托勒密在其傳世之作《地理學指南》中繪有一張影響后世一千多年的世界地圖。在這張地圖的最南方有一片與非洲大陸南端相連的大陸,并標以“未知的南方大陸”(Terra Australis Incognitia),成為后世人們尋找“南方大陸”的重要依據。

在中世紀漫長的一千年里,古希臘的知識長期湮沒于基督教卷宗之下,教會堅稱赤道以南是上帝用以處罰罪民的流放之所,那里只有沸騰的海洋。15世紀初,托勒密的著作被譯成拉丁文出版,其世界地圖也重見天日。歐洲人開始了尋找“南方大陸”的歷程。后來的發現證明:盡管托勒密的描繪謬誤極大,但“南方大陸”確實存在。在赤道以南的大洋中漂浮著兩塊大陸,一塊是澳大利亞,一塊是南極洲,除此之外,還有數不盡的大大小小的島嶼分布在廣闊的南方水域之上。在1453年,當舊世界發生著天翻地覆的改變之時,在南半球的大洋上沉睡的兩塊“南方大陸”是個什么樣子呢?

南極洲是人類踏足的最后一塊大陸,今天,在冰雪覆蓋的蒼茫大陸上,人們也只是零星地駐扎了一些南極考察點,而在15世紀,這里還是一片人類從未曾踏足過的處女地,企鵝是這里的主人。與南極洲的酷寒相反,橫臥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西南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間的澳大利亞大陸卻很早就有人類活動和居住。不僅是人類,這里還是許多在舊大陸早已消失或從未曾產生過的各種奇異生物的天堂。

人類最早在什么時候從舊大陸跨過海洋來到澳大利亞大陸無法確定,根據最新的考古表明,這一時間應至少在3萬年以前。從這一結果可以推斷“土著居民的祖先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水手,因為當時要從東南亞到達澳洲的陸地,必須橫渡40英里的廣闊水域”[42]。不過,令人吃驚的是,在歐洲人于17—18世紀登上這片大陸之前的數萬年間,生活在這里的人類并未向文明社會邁步。大陸上的居民仍處于舊石器時代,他們以漁獵和采集為生,穿著上比15世紀末哥倫布首航美洲時看到的印第安人還要可憐。生活在澳大利亞大陸上的土著居民皮膚為棕黑色,通過分析他們的毛發和骨骼,大體可以推定他們是東南亞居民的近親。澳大利亞土著人口約30萬,他們分布在從沙漠地區到大陸東南角和東北海岸的許多地區,與澳大利亞大陸各種奇異的生物一起,他們簡單而快樂地生活著。

大陸上雖然沒有文明的出現,但大陸周邊數不盡的島嶼中卻孕育了許多值得稱道的土著文明。分布在薩摩亞(Samoa)、湯加(Tonga)、塔希提(Tahiti)等島嶼之上的波利尼西亞人(Polynesians)是其中的佼佼者。從文明發展階段上來講,波利尼西亞人已處于原始民主制末期,階級分化已經出現。他們的人口達60萬~70萬,以農業為生,種植南瓜、芋頭等農作物。他們還開始飼養豬、狗和雞等牲畜。波利尼西亞人在航海方面具有高超的技巧,因而他們能夠在相隔數百甚至上千公里的島嶼之間穿梭往來。自公元9世紀末至14世紀,一些波利尼西亞人開始向新西蘭進行遷徙。[43]他們是毛利人的祖先。毛利人繼承了波利尼西亞人的農業文明。

在北方世界發生著巨大變革的15世紀,南方大陸依然沉睡在浩瀚的大洋之中,那里的人類還徘徊在文明世界之外,進行著簡單的文明創造。他們自由自在的生活一直延續到17—18世紀歐洲人的到來。


[1] 《明史·鄭和傳》。

[2] 黃仁宇:《中國大歷史》,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7年版,第187頁。

[3] 元益宗次子之孫,1433年被瓦剌部領袖脫歡迎立為大汗。脫歡重新統一蒙古后,脫脫不花成為蒙古大汗,但他不過是脫歡與也先父子的傀儡。

[4] 靖康二年(1127),金軍破汴京,俘宋徽宗、宋欽宗北上,北宋滅亡。

[5] 景泰八年(1457),在大將石亨等人的幫助下,英宗發動奪門之變復位,改元天順。

[6] 東羅馬帝國滅亡后,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Иван Ⅲ Васильевич,1440—1505)娶了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1449—1453年在位)的侄女,以羅馬帝國正統繼承者自居,號稱“第三羅馬”。俄羅斯的雙頭鷹徽記就是繼承自拜占庭帝國的王室徽章。

[7] [美]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通史》上冊,董書慧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50頁。

[8] 陳志強:《拜占庭帝國史》,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第302頁。

[9] 1磅約等于0.4536千克。

[10] Daniel Goffman,The Ottoman Empire and Early Modern Europ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pp.227-228.

[11] 陳文海:《法國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5頁。

[12] [法]馬克·布洛赫:《封建社會》上卷,張緒山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250~252頁。

[13] 這種做法一直保留到19世紀初。

[14] K.O.Morgan,The Oxford Illustrated History of Britai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p.222.

[15] [意]馬可·波羅:《馬可波羅行紀》,馮承鈞譯,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99年版,第236、352頁。

[16] [奧地利]茨威格:《歸來沒有統帥——麥哲倫傳》,范信龍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82年版,引言。

[17] [美]海斯、穆恩、韋蘭:《世界史》,吳文藻等譯,第267頁。

[18] [美]海斯、穆恩、韋蘭:《世界史》,吳文藻等譯,第267~268頁。

[19] 轉引自[美]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通史》上冊,董書慧等譯,第204頁。

[20] [法]費爾南·布羅代爾:《菲利普二世時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第1卷,唐家龍、曾培耿等譯,第143頁。

[21] [英]戴維·阿諾德:《地理大發現》,聞英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40頁。

[22] [美]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通史》上冊,董書慧等譯,第203頁。

[23] 1英尺等于0.3048米。

[24] 載[意]克里斯托瓦爾·哥倫布:《航海日記》,孫家堃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1年版,第138頁。

[25] 多桅快帆船輕便靈活,適于探險,但其運載量過少,因而并不適合長途運輸或遠航,一種船體寬大的帆船卡拉克船逐漸取而代之。這種船一般在400噸以上,船有尾桅,用大三角帆,同時與數個橫帆并用,船體又深又寬,船內共分三或四層甲板。

[26] M.N.Pearson,The Portuguese in India,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p.9.

[27] [英]戴維·阿諾德:《地理大發現》,聞英譯,第37頁。

[28] 余秋雨:《石筑的易經》,載余秋雨:《千年一嘆》,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年版。

[29] 就這一點來說,希羅多德要比古希臘最著名的地理學家托勒密的觀點要正確。托勒密認為非洲大陸與南極大陸是相連的,印度洋是一片內海。依據托勒密的觀點,后來葡萄牙人做的繞行非洲到達印度的努力都是徒勞的,還好,當時的歐洲人并沒有完全迷信這位地理學權威。

[30] 轉引自艾周昌主編:《非洲黑人文明》,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頁。

[31] [美]威·愛·伯·杜波依斯:《非洲:非洲大陸及其居民的歷史概述》,秦文允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64年版,第24頁。

[32] 艾周昌主編:《非洲黑人文明》,第88~89頁。

[33] 羅榮渠:《美洲史論》,第101頁。

[34] [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上冊,楊東莼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149頁。

[35] [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上冊,楊東莼等譯,第189頁。

[36] 對于特諾奇蒂特蘭城的人口數,摩爾根的觀點比較保守,他認為居住在墨西哥峽谷的人口不超過25萬,而居住在城里的居民約為3萬人。參見[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上冊,楊東莼等譯,第195頁。

[37] [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上冊,楊東莼等譯,第196頁。

[38] [美]普雷斯科特:《秘魯征服史》,周葉謙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27~28頁。

[39] 1英里約等于1.6093千米。

[40] [美]普雷斯科特:《秘魯征服史》,周葉謙等譯,第65~66頁。

[41] [美]普雷斯科特:《秘魯征服史》,周葉謙等譯,第105~106頁。

[42] [美]斯塔夫里阿諾斯:《全球通史》上冊,吳象嬰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331頁。

[43] 王宇博:《移植與本土化:大洋洲文明之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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