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神童與神女
通過以上幾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出,人類進入海底異鄉雖然有各種有心或無心的動機,但總歸需要擁有某種特權,且必定以主人公獲得超乎想象的幸福而結局,這一點是此種“說話”最初的必備元素。那么,或許因為人類的想象力有限,作為結局的“幸福”,自古也漸漸形成了一定的套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什么新意。我認為,這或許也是探尋東方特征的一個線索吧。我們首先應該注意到的是,日本的“龍宮行”的故事中,幾乎無一例外會存在一個小插曲。前來迎接的使者無論是人類還是龜抑或是水母,都必定會在前往龍宮的途中這一環節暗示主人公,這一趟行程對他是有益的。使者會說進入龍宮以后,您一定會聽到“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嗎”“想要什么盡管說吧,一定滿足你”這樣的話。此時,請您必定不要被其他物品所吸引,而是要說,“請把××賜予我吧”。主人公因此也記住了該物品的名字。也就是說這里存在著一個“內應”,《猴子的肝》中“告密”的那一幕也僅在這一點上與龍宮故事有共通之處。其他民族是否有相似的例子還不得而知,然而將上述細節作為故事的核心部分并吸引讀者的好奇心這一特征,唯獨在我國的故事中才存在。又或者主人公的無欲無邪經常被看作其幸運背后的秘密,然而主人公被告知的“饋贈品”的名稱卻都非常奇特。這一物品通常是龍宮獨一無二的珍貴寶物,但只要主人公想要,就沒有不給的道理。于是,主人公被迫背負著龍宮主人的恩情,小心翼翼卻又不情不愿地離開。在收到的禮物中,金銀財寶是少不了的,而比這更多的是小狗、黑貓和石龜之類,這在流傳于九州一帶的故事中十分常見,如果繼續向東從越后到奧羽地區的盡頭,則最為常見的禮物是長相丑陋還掛著鼻涕的小孩子,他們在所有地方都擁有奇怪的名字,并被看作給家中帶來福氣的小神仙。同樣的奇特傳說也流傳在西部的肥后以及壹岐的島嶼上,可以推斷它們遍及全國各地。其中,故事中的烏龜、小狗也能夠說人話,所以可以推斷,這些故事最初都源于同一個類型,是后來才逐漸出現不同分支的。
喜界島甚至還有著這樣的說法。將花投入大海并使得神仙大悅的男人聽從了前來迎接的使者烏龜的勸說,向“根屋”的神靈請求把他唯一的女兒許配給自己。即便是如此膽大包天、匪夷所思的請求,卻依然得到了同意,主人公攜女子回到家鄉定居,其后的生活與我們所知的“龍宮媳婦”的故事相同。“龍宮媳婦”的一般形態與如今的“嫁入婚”[31]相近,一般情況下,雙方并不時常前往女方的故里。然而唯獨“賣花人龍宮行”的故事是開始于“入贅婚”的。這是伴隨著傳播這一“說話”的人們婚姻習慣的變化而在口傳的過程中逐漸被改變的部分。妻子在婚后回到海底的故鄉居住,次年,他們的三個孩子邀請父親前往龍宮一家團圓;或者男子與來自海底的美麗女子結婚后生下一名女孩,其后夫婦二人把女兒一人留在家中,雙雙前往妻子居住的國度。在宮古島,長期以來人們都相信諸如此類的故事。雖說僅憑常識很難定論,然而孩子失去母親必然是無法生存的。不論現在的故事中把那個兒童描述地多么骯臟不堪,來自龍宮的孩子——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海神少年”,畢竟是“乙姬信仰”的產物,二者時常相互交匯,然而經過漫長歲月的流逝,我們漸漸難以尋回那條記憶的線索了。我希望,諸位的南島研究能夠從新的側面再次接近“niruya”與婚姻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