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白船踏走了兒子的命

每到端午節，浙江水鄉都有賽龍舟的習俗。只見一條條龍舟的船頭，龍頭昂得高高的；船上的五六條漢子，有掌舵的、劃槳的，還有敲鼓的，漢子們隨著鼓點，“嘿喲嘿喲”地吶喊著，一條條龍舟你追我趕地沖向終點，岸上看熱鬧人群的歡呼聲是一浪高過一浪。

端午節前，大人早早地就開始準備，小孩子也掰著手指頭盼啊盼。端午賽龍舟那天，成了江南水鄉的歡鬧節日。可在平湖，每年端午賽龍舟，大家都會想起楊家父子。一想起楊家父子，爸爸們就會長吁短嘆，媽媽們則在一邊抹眼淚。平湖的賽龍舟究竟發生過什么悲傷的故事呢？

那是在清朝年間，在平湖南境，人們說起楊家龍舟，是人人都要豎起大拇指的。楊家祖上幾代都是賽龍舟的高手。到楊老爹這代，已經連續幾年獲得龍舟比賽的第一名，被人們夸贊為走遍四鄉無敵手的“楊家將”。

平湖的賽龍舟，最驚險刺激的是那個掌頭槳的。為了更快，龍船的頭槳竟然伸出船頭，綁在了龍頭的擋板上。站在船頭掌頭槳的，不要說一個不當心就會掉下船，龍舟飛速向前沖時，浪花打來，也會把人打個全身濕透。觀眾看起來，掌頭槳的就像是在沖浪，所以平湖賽龍舟又叫踏白船。

楊家的兒子楊小龍，就是踏白船掌頭槳的。每次賽龍舟，他都在船頭挺立得直直的，再大的風浪，他都不躲一下。而他父親楊老爹，則坐在船尾搖櫓，把方向把得穩穩的。幾年來，楊家父子的龍舟一出場，別家只能去爭第二名了。

這一年，眼看著端午越來越近，小龍卻感染了風寒，身子一陣陣地發冷。端午的前幾天，楊老爹端著一碗中藥走進堂屋，對小龍說：“把這碗藥喝了，跟我演習去。”

小龍接過中藥，剛喝了一口，就一陣咳嗽，藥吐了一地。他一邊咳喘著，一邊說：“爹，我……我……”

“我什么我！”老爹搶過話頭，手指著八仙桌上方高高掛著的“龍舟世家”的招牌，厲聲道，“劃得動要去，劃不動也要去。楊家幾代人掙來的金字招牌，可不能砸在你我父子的手上！”

小龍看看堂屋正中的金字招牌，想起爹爹每天都要拿布仔細地擦拭，愛惜得不得了，就咬咬牙，一口把中藥喝干，碗一丟，抓起桌邊靠著的船槳說：“爹，我們走！”

一連幾天，楊家父子都在平湖東湖里苦練，每天回來時，小龍渾身都已被浪頭打得濕透，衣服都能擰出水來，晚上，就是整夜整夜地咳嗽。

轉眼間，端午節到了。平湖的老老少少全都擁到了湖邊，大家還敲起了大鑼鼓，給比賽的龍舟加油助威。東湖上，幾十艘龍舟一字排開。湖水一蕩一蕩，船上的龍頭一躍一躍，好像都等不及了。

楊家父子的龍船排在最中間，父親穩穩地坐在船尾，兒子直直地挺立在船頭，只等著比賽開始的大鑼敲響。岸上的鄰里鄉親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快看快看，那就是‘龍舟世家’的龍船，好威風啊！”“是啊是啊，今年的頭塊牌子，肯定又是楊家龍船！”

一陣江風吹來，小龍一陣發冷，腿不由得稍稍哆嗦了一下，楊老爹馬上喝道：“兒子，你今天可得給我挺住嘍。我們楊家幾代人掙來的金字招牌，可不能砸在我們父子的手上。”

小龍聽了，馬上挺直了腰板。這時，“哐！”一聲，發令大鑼敲響了，楊家父子的龍舟“嗖——”地往前沖去。

比賽要從寶塔橋到湖墩進行三個來回。那天的風浪特別大，浪頭一波一波劈頭蓋臉地打向挺立在船頭的小龍。小龍咬緊牙關，雙手死死地握著船槳，一下一下拼命往前劃。第一個回合下來，楊家父子的龍船已經領先第二名好幾個船身了。第三個回合快到終點了，眼看著楊家父子的龍船這回又是第一名，岸上的歡呼聲更熱烈了，人們追著楊家父子的龍船跑，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給父子倆加油。

突然，一個大浪頭把其他船上掉到湖里的一塊木板掀了起來，“啪”一聲，結結實實拍在了小龍的胸口上。小龍的身子搖晃了幾下，手中的船槳差點脫手，胸口痛得他弓起了背。龍舟搖搖晃晃地，速度慢了許多，馬上就被第二名超越了。

楊老爹急了，在后面大喊：“兒子，趕上去！那么多人看著我們父子，我們可不能給楊家丟臉！”

聽到父親的吶喊，小龍憋住一口氣，挺直了背，使出渾身的力氣，拼命地劃，終于趕超上去，又成了第一名。小龍一口氣一直憋到沖過終點，才“噗”一下吐出來，那是一大口血水。

楊老爹歡呼著跳了起來，卻眼看著兒子“撲通”倒在了船上。老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把兒子摟在懷里。小龍微微睜開眼，說了句：“爹，我們又是第一名。”頭一歪，就昏死過去了。

楊老爹瘋了一樣地把龍舟劃到岸邊，一把背起兒子，沖到了郎中那里。郎中翻翻小龍的眼皮，嘆口氣說：“還看個啥呀，五臟六腑都繃散了。”

楊老爹傻了，哭都不會哭了，他傻呆呆地在堂屋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最后，他爬上八仙桌，把那塊“龍舟世家”的金字招牌摘了下來，扔到地上，用腳使勁踩，再滿手抱了拿到灶間，塞進灶膛里，一把火點著，燒了。

這以后，平湖端午節的東湖上，再也不見了楊家的龍舟。人們說起楊家父子，一會兒眉飛色舞地夸贊，一會兒捶胸頓足地嘆息。楊家父子雖然退出了賽龍舟，可他們的故事卻一代一代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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