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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農村留守婦女的生計策略

生計策略是指人們為滿足生存需要,通過對不同層次、不同形式的資產進行選擇和組合后開展的相關活動,它通常反映為人們在不同時期用來滿足不同需求的綜合性動態選擇。Lockwood(1997)認為個人或家庭在對經濟活動和包括生育在內的非經濟活動進行決策時,通常是對不可預測環境的應激反應,而不是對既定策略的追求(Rakodi,1999)。在正處于轉型期的當前中國,政治、經濟、社會、氣候環境等的劇烈變化往往會引發農村家庭生計策略的不斷轉換。作為實現可持續生計的關鍵環節,目前已有大量關于農戶生計策略的研究。研究對象主要包括農牧民、失地農民、生態移民等,如郝文淵等(2014)分析了生計資本存量變化時,農牧民生計策略的調整過程;周易、付少平(2012)將失地農民的生計策略分為以創業為主和未以創業為主,并進一步分析了影響生計策略選擇的生計資本因素;李聰等(2013)分析了移民搬遷對農戶參與農林種植、家畜養殖、非農自營、外出務工等生計活動的影響。與之不同,在農村留守婦女的生計策略研究中,直接對生計策略進行系統研究的很少,大多僅是涉及某一生計策略活動。同時,多數研究均側重比較丈夫外出前后農村留守婦女生計策略的變化,很少用實證數據分析外部環境和內部稟賦對其生計策略的影響。

2.3.1 主要的生計策略:農業生產、非農經營和再生產

在農村已婚家庭,丈夫為了保證家庭的生活標準、啟動或擴大家庭經營,通常以外出打工或經商為主要生計策略(Binzel & Assaad,2011)。新遷移經濟學將遷移視為家庭風險分擔行為,認為丈夫外出后提供的匯款作為潛在資源在資本投資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市場不健全的發展中國家(Lucas & Stark,1985),能夠促進家庭成員當前福利的最大化(Binzel & Assaad,2011)。因而在傳統的父權制家庭結構和性別角色認知的文化背景下,丈夫外出,農村婦女留守通常被視為理性的抉擇,是促進家庭利益最大化的生計策略(段塔麗,2010)。因為丈夫外出務工既能為家庭帶來經濟利益,同時農村婦女留守也能為老人和孩子提供照料,并參與農業生產和社區活動,使家庭的各項功能正常運轉。選擇留守之后,農村留守婦女作為家庭主力,其生計策略通常包括農業生產活動、非農生產經營、再生產活動等不同選擇。

在農業生產活動方面,盡管經濟回報率較低(Jacka,2012),但作為家庭收入和食物來源,農村留守婦女依然會從事農業生產活動,當然在勞動力和時間配置上可能有所不同。一些研究表明,丈夫外出務工后,農村留守婦女為了充分利用土地和牲畜,會選擇勞動力替代的方式提高對作物種植、牲畜養殖等的參與度,同時增加在農業生產方面的時間配置(Binzel & Assaad,2011)。另一些研究則認為丈夫外出前,農村家庭中的農業生產活動已經主要由妻子負責承擔。丈夫外出后,對于那些明顯由男性承擔的工作,留守婦女更傾向于雇用工人,因而對于生活在核心家庭的留守婦女,農業工作量并沒有顯著增加(de Haas & van Rooij,2010)。因而丈夫外出務工后,農村留守婦女在農業生產上的勞動力及時間配置與先前相比沒有明顯變化(de Haas & van Rooij,2010)。然而,也有研究持不同觀點,認為農村留守婦女在農業生產中的勞動力和時間配置變化與否是依據一定條件的,常常受匯款和丈夫回家頻率的影響。如果匯款不足,或丈夫在農忙時節缺席,農村留守婦女就必須通過增加自身的工作量來彌補農業生產上的勞動力缺失(Paris et al.,2005)。

在非農生產經營方面,丈夫外出務工對農村留守婦女的勞動力市場參與行為及時間配置的影響在不同研究中結論也不同。一些研究表明,丈夫外出會增加女性對市場的參與及時間配置。如Durand和Massey(2004)在對墨西哥的研究中發現,丈夫外出會提高留守婦女的勞動力市場參與度;Gebru(2010)在對埃塞俄比亞的研究中發現,丈夫外出后,超過2/3的留守婦女即使接到了匯款,依然傾向于尋找非農勞動力工作。張原(2011)對中國的研究也表明,由于農業勞動效率較為低下,經濟收益較少,因而農村留守婦女更愿意投入較多的時間參與工資性工作。與此相反,也有研究發現因家庭勞動力的相互替代,丈夫外出后,農村婦女會降低對工資性工作的參與(Binzel & Assaad,2011;Lokshin & Glinskaya,2009)。或者,丈夫外出對留守婦女的勞動力市場參與行為沒有影響,留守婦女與非留守婦女在就業方面并無差異(Agadjanian et al.,2007)。同時,還有一些研究則表明,丈夫外出對農村留守婦女勞動力市場參與度的影響受一定條件限制,Lokshin和Glinskaya(2009)對尼泊爾的研究認為,依據家庭生產功能的屬性,丈夫外出可能會提高,也可能會降低留守婦女的生產力,因而對她們的勞動力市場參與率有著模糊不清的影響,該影響主要取決于各種因素之間的相互作用。如匯款的收入效應以及家庭生產中丈夫和妻子在時間投入上的替代性可以解釋丈夫外出務工對擁有土地數量較少或無土地的留守婦女的勞動力市場參與率的強烈影響,而在擁有土地數量較多的家庭,丈夫外出務工則對留守婦女勞動力市場參與率的影響很小。此外,丈夫外出的匯款收入也會促使農村留守婦女投資已經存在的或者開始新的家庭經營活動,雖然從事家庭經營所得的收入較少,但依然能夠提高她們對家庭經濟的直接貢獻(段塔麗,2010)。

在再生產活動方面,農村留守婦女從事的家務勞動主要包括洗衣、做飯、打掃房間以及照顧孩子和老人等(毛桂蕓,2010),其投入時間多少與丈夫是否外出務工沒有顯著相關性。但也有研究認為,丈夫外出減少了需要照顧的人數,加上近年來技術的進步(如燃氣灶、自來水的使用),生育率的降低,家庭收入的增加以及市場購買能力的增強等原因,家務勞動量相對減少(de Haas & van Rooij,2010)。盡管如此,農村留守婦女參與家務勞動的可能性卻會隨著丈夫收入的增加而相應提高(張原,2011)。另外,在不同的研究中,丈夫外出對留守妻子生育行為的影響也不盡相同,Agadjanian等(2011)在對莫桑比克的研究中發現,丈夫外出會暫時降低留守妻子的生育率,但丈夫回家后,生育率又會上升,即不管已經有幾個孩子,大部分留守妻子傾向于多生一個。Jacka(2012)和許傳新(2010)對中國的研究則認為,因為子女養育能夠保障家庭未來老有所依,且在與人發生沖突時子女能夠給予有效的支持,因而留守婦女和非留守婦女在生育孩子的數量上沒有顯著差別,大部分農村婦女都會選擇生育2個或3個孩子,并且與第一個孩子的性別沒有關系。同時,受中國傳統文化“男主外、女主內”觀念的影響,照料孩子和老人已經固化為妻子的義務。通常情況下,年紀較小的農村婦女一般只需要照顧1個孩子,而年齡較大的農村婦女則需要照顧2個孩子(向誠娜,2012)。大多數留守婦女屬于青(中)年,家庭中老人均健在,并且在家族觀念日益淡化的背景下,盡管家庭核心化已成為一種趨勢(de Haas & van Rooij,2010),但仍有少數留守婦女和父母居住在一起,其中有20%~30%的留守婦女需要照顧1~2個老人(向誠娜,2012)。與丈夫外出前相比,留守婦女照顧老人的比例有所上升(葉敬忠、吳惠芳,2008)。此外,丈夫外出還對家庭中女孩的教育有積極影響(Hadi,2001)。當前社會發展進程下,希望女兒接受教育已成為社會的新規范,丈夫外出能夠為女兒的教育提供資金支持,盡管該支持仍然受家庭經濟狀況的影響。通常情況下,丈夫屬于國際遷移的,其家庭經濟條件一般較好,女兒接受教育的愿望比較容易實現。而相對地,國內遷移及非遷移家庭因經濟條件有限,在資金缺乏時,普遍選擇讓兒子繼續讀書,女兒回家幫忙(de Haas & van Rooij,2010)。

2.3.2 生計策略多樣化

已有研究除關注農業生產活動、非農生產經營、再生產活動等不同策略自身外,還涉及了農村留守婦女的生計策略多樣化。

大量男性勞動力的外出,也使農村留守婦女成為當地非農就業的主要勞動力。她們通常在參與農作物種植的同時,進入勞動密集型產業打工或做些小生意(高巖,2009)。如Johnson(1992)對坦桑尼亞的研究認為,勞動力和作物的日益商品化趨勢影響了性別分工和家庭生產。男性在工資性工作中占據主導地位,女性為獲取維持家庭運轉的食物和收入而加大對生存性作物和經濟性作物的投入,同時也兼業參與釀造啤酒、食品加工及小商業等非農活動。Menjívar和Agadjanian(2007)在對阿美尼亞的調查研究中也發現,盡管農村留守婦女的經濟來源主要是農業和匯款,但仍然會通過商業零售、打零工的方式來賺取額外收入。Desai和Banerji(2008)、Binzel和Assaad(2011)通過對比分析遷移家庭和非遷移家庭的農村婦女的收入來源,發現農村留守婦女參與勞動力市場、非工資性工作及生存性工作的概率均顯著高于農村非留守婦女。

葉敬忠、吳惠芳(2008)對中國農村留守婦女的研究發現,外出務工收入、農(林)作物種植收入及牲畜養殖收入是大部分留守婦女的收入來源,也有部分留守婦女還選擇參與做買賣、跑運輸或其他生計策略活動。其中,對于農作物種植,熊光倫等(2014)對中國西北東鄉族、回族留守婦女的調查研究還發現,丈夫外出會導致農村留守婦女的家庭生產經營力下降。為達到降低家庭風險和生產難度的目的,其在農業生產時會選擇粗放式經營,表現為多樣種植玉米、小麥、馬鈴薯等作物品種,而對于那些新品種和價格波動較為劇烈的經濟作物則不會大量種植。另外,高巖(2009)在調查中發現,至少有一半的留守婦女生活在非核心家庭,老人照料和子女的撫養與教育已成為留守婦女的日常活動。此外,張原(2011)在研究中也發現,丈夫外出使留守婦女從事農業生產和市場性工作的概率顯著增加,但時間配置明顯減少。另外丈夫外出對留守婦女從事工資性工作和家務勞動的行為雖沒有明顯的影響,但從事的時間有所變化。其中工資性工作的時間變長,家務勞動的時間隨著丈夫收入的增加而有所減少。

2.3.3 脆弱性、生計資本對生計策略的影響

可持續生計方法的主要目的在于試圖了解影響農戶生計策略選擇的因素,從而強化積極因素(即增加選擇和靈活性的因素),減少限制或負面影響,幫助農戶建立可持續的生計策略。因而,外部環境(如脆弱性)及家庭內部差異(如生計資本)成為農村留守婦女生計策略影響因素的研究重點。

脆弱性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方面,在外部沖擊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中,近年來,生產資料價格上漲、農產品價格波動等經濟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對留守婦女的農業生產造成了沖擊。葉敬忠、吳惠芳(2008)調查發現因生產資料價格高而糧食銷售價格低的原因,多數留守婦女減少了水稻種植面積。同時由于飼料價格的上漲,再加上“O、Q、H型流感”的擴散蔓延,豬肉、禽肉、禽蛋的價格頻繁波動,致使許多留守婦女減少或放棄了生豬或其他家禽養殖,增加了對勞動力需求量少且經濟效益高的經濟性作物或工資性工作的投入。另外,Dolan(2002)對烏干達的研究還發現,受土地日益貧瘠、作物和家畜疾病增加、氣候變化的影響,男戶主和女戶主家庭開始參與幾種不同形式的收入創造活動,依靠多種非農收入來源,如家庭經營、工資性工作及匯款等來構建家庭生計組合。社會主要發展趨勢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中,Ellis(1998)認為由于農村留守婦女缺乏農業革新和投資動力,因而在城市化進程和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背景下,農業女性化趨勢對農業生產效率具有消極作用,她們更愿意通過減少對農業生產的時間投入來增加工資性工作的時間投入(張原,2011);Mtshali(2002)對南非的研究發現,在一個限制妻子流動的貧窮、父權制社會中,土地資源匱乏促使丈夫外出,從而減少了留守妻子參與非農活動時受到的限制,增加了同時參與多種生計策略的機會;Orr(2001)對馬拉維的研究分析表明,在市場自由化的背景下,盡管多數留守婦女家庭中來自微型企業的收入份額基本不變,但也有部分女戶主家庭的微型企業收入份額急劇增加,該結論似乎意味著女戶主家庭更渴望利用市場自由化提供的機會進行多樣化的生計策略投資組合。各種周期性因素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中,近年來,農產品價格的上升和下降在較長時間內呈現出以若干時間為周期的規律(于少東,2012),而農村留守婦女對價格的關注會使她們依據市場的需求重構生計組合(楊照,2011)。比如當糧食漲價時,減小養殖規模,而當糧食降價時,則會選擇擴大養殖、參與其他生計活動來彌補損失(葉敬忠、吳惠芳,2008)。同時農業生產的季節性特點也促使留守婦女利用農閑時間從事一些諸如采摘西紅柿或棉花、集市上擺攤等非農經濟活動(李新然、方子節,1999;Menjívar & Agadjanian,2007)。

生計資本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方面,人力資本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中,女性的體能限制、受教育程度低下是促使農村留守婦女選擇留守的內在原因之一(朱海忠,2008)。留守婦女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從事農業勞動的概率越小,時間配置越少,相對地,從事工資性工作的可能性則加大(張原,2011)。李英華(2008)調查發現雖然接受過技術培訓的農村留守婦女很少,但大多數留守婦女都認為技術培訓可以促使她們參加與培訓內容相關的生產活動,增加經濟收入。此外,技術培訓和非農經歷越多,家庭規模越大,生計策略的多樣化程度就越高(王灑灑等,2014)。社會資本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中,毛桂蕓(2010)認為出于利益的考慮,農村留守婦女更愿意通過參與互助式的合作生產組織來保障農業生產的順利進行。而且因為流動性相對較低的原因,農村留守婦女的社會支持網絡依然保持著傳統的親緣和地緣關系。吳惠芳、饒靜(2010)調查發現農忙時期,許多留守婦女會請公婆幫忙,并且即使公婆在農業生產上不能提供直接幫助,也能幫其分擔家務,使其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從事農業生產,同時也為選擇多樣化的生計策略提供了可能。自然資本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中,土地決定著農業收入和遷移的機會成本,是影響農村勞動力從鄉村轉移到城鎮的重要因素(Wang,2013)。因而在丈夫外出后,絕大多數留守婦女即使面臨農業生產困難,也仍會盡力耕種自家擁有的全部土地。只是在耕作方式上更加偏向粗放經營(毛桂蕓,2010),同時也可能偏向于種植勞動力需求量少而經濟效益高的經濟性作物,如蔬菜、柑橘、甘蔗等(葉敬忠、吳惠芳,2008)。物質資本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中,農村留守婦女家庭中擁有的生產性工具、交通工具、耐用品種類對多樣化的生計策略有顯著的積極影響,同時房屋價值越低,她們選擇參與多樣化生計策略的意愿越強(王灑灑等,2014)。金融資本對生計策略的影響研究中,Amuedo-Dorantes和Pozo(2006)以及Mendola和Carletto(2009)在分析匯款對留守婦女工作時間分配的影響時發現,匯款會顯著減少她們從事非正式部門和無償性工作的時間。而Binzel和Assaad(2011)的研究表明匯款對留守婦女從事非工資性工作的行為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尤其是當匯款收入不能彌補丈夫外出造成的勞動力缺乏時。另外,家庭儲蓄對多樣化生計策略也具有顯著的影響,家庭儲蓄越多,農村留守婦女同時參與的生計策略種類越多(王灑灑等,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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