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滿族的起源

滿族的祖先可追溯到先秦時期的肅慎人，自公元前22世紀的舜禹時期便見諸史籍?！渡胶＝?jīng)》載：“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肅慎氏之國?！?a id="w001">^[1]《竹書紀年》載：“帝舜有虞氏二十五年，息慎（即肅慎）來朝，貢弓矢?！庇矶ň胖?，周武王、成王時，肅慎均派使來貢，最著名的貢品為“楛矢石砮”。周人稱“肅慎、燕、亳，吾北土也”^[2]。漢至三國肅慎被稱為挹婁，南北朝時稱為勿吉，隋唐時稱為靺鞨，宋遼時稱為女真。公元669～926年，粟末靺鞨首領大祚榮受唐封為渤?？ね酰⒉澈?，這是滿族歷史上的第一個政權，后被契丹所滅。12世紀初，黑水靺鞨的后人完顏部崛起，其首領阿骨打統(tǒng)一女真各部后，于1115年稱帝，國號大金，定都上京（今黑龍江省阿城），這是滿族先人建立的第二個政權。公元16世紀后期，建州女真的杰出領袖努爾哈赤統(tǒng)一女真各部，以女真人為核心，吸收鄂溫克人、鄂倫春人、錫伯人、赫哲人、達斡爾人等，形成一個以女真為主體的民族共同體。所以，肅慎、挹婁、勿吉、靺鞨、女真，都是滿族一脈近親的祖先。

一 東北“三大地域經(jīng)濟”與“四大族系”的形成

地處東北亞腹地的中國東北，南臨黃、渤海北岸，東臨日本海西岸，西接蒙古草原，北逾黑龍江與外興安嶺接界，自古是東北亞大陸諸民族和文化的聚會之區(qū)、繁衍之地。由于這一地區(qū)靠近黃河文明的發(fā)源地和環(huán)太平洋西岸，具有相對優(yōu)越的自然地理和人文環(huán)境。在古代氏族的發(fā)展中，直接受中原大陸的粟作農(nóng)業(yè)，黃、渤海北岸的農(nóng)牧兼漁獵經(jīng)濟和北方草原游牧生產(chǎn)方式的多重經(jīng)濟因素影響。東北早期民族的形成和分布，始終與東北三大地域的經(jīng)濟形態(tài)息息相關，即不同的氏族和部族集團，首先根源于不同的地域和生產(chǎn)方式。^[3]實際上，東北“三大地域經(jīng)濟”（遼河、長白山、草原）與“四大族系”（華夏族系、東胡族系、穢貊族系、肅慎族系）的形成，在中國東北古代氏族發(fā)展演變中，既有橫向地域又有縱向歷史的聯(lián)系。

遼河在中國雖稱不上巨川，卻有著北方其他大河不可比擬的地理優(yōu)勢。首先，它地處渤海北岸，黃、渤海沿岸是中國古代文明和北方民族興起的重要文化圈；其次，遼河是“環(huán)渤海經(jīng)濟圈”中較大的河流，其實際水系地理范圍，包括灤河、大小凌河和鴨綠江水系等，這一地區(qū)正是東北亞古代文明的前沿，并有“陸橋”連接朝鮮半島和日本列島；最后，遼河實際上是“黃河文明”向燕山以北、長城地帶的延伸，在經(jīng)濟形態(tài)和人文地理上，具有農(nóng)耕經(jīng)濟、漁獵經(jīng)濟、游牧經(jīng)濟和采集狩獵經(jīng)濟交會、并存的綜合優(yōu)勢。當代中國歷史和考古學的發(fā)展，也正是在遼河流域，找到了以“夏家店下層文化”為代表的燕亳，它是東北“四大族系”中唯一華夏系土著。^[4]

長白山區(qū)，從考古學區(qū)系的地理根源上推溯，應是以“山系”和“水系”的并重，并涉及環(huán)黃、渤海和日本海岸的經(jīng)濟文化結構，是古代東北亞經(jīng)濟圈的核心區(qū)域。這一地理優(yōu)勢，反映在古代氏族的形成上，則集中表現(xiàn)在，在長白山南北，從公元前2000年以來，首先形成了東北“四大族系”中的“穢貊”與“肅慎”。^[5]

按照傳統(tǒng)的地理和考古人類學確認的類型區(qū)，草原經(jīng)濟的中心定位在燕山以北、西遼河上游以北的長城地帶的北緣，其東部起自松嫩平原交界以西的大興安嶺南北，西部直至阿拉善沙漠以東的廣闊草原和丘陵山林地帶。草原從其獨特的經(jīng)濟文化形態(tài)來追溯主要有三個方面：第一，生存模式，是其群牧經(jīng)濟形態(tài)的確立；第二，獨特的生產(chǎn)方式，細石器文化的產(chǎn)生；第三，以自然為本的意識形態(tài)。由草原經(jīng)濟內(nèi)涵和生產(chǎn)方式孕育的“東胡族系”，是東北先秦時期土著氏族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6]

二 長白山北系的肅慎人及其演變

先秦時期長白山北系的古“肅慎”人的分布，大體上以長白山以北的東流松花江、牡丹江和烏蘇里江交匯的“三江平原”及山地為主。秦漢以后，由于東北諸氏族遷徙、交會聚合的頻繁，長白山北系的“肅慎”族系逐漸演變?yōu)闁|、西兩支。其東支，以圖們江以北、老爺嶺以東的濱海山區(qū)為主，形成了肅慎與“東穢”結合的“北沃沮”“白山靺鞨”“窩集”等氏族區(qū)，具有山川地貌面向海洋的氏族經(jīng)濟特征。其西支，以牡丹嶺以北，老爺嶺以西的牡丹江上游和烏蘇里江上源穆棱河與東流松花江以南構成的“肅慎”人的傳統(tǒng)經(jīng)濟區(qū)。其族系淵源從“肅慎—挹婁—勿吉—靺鞨—女真”，一脈相承。^[7]當然也有學者認為，“所謂肅慎、挹婁、勿吉，并不是一個民族，它們實際上是同一族系中的不同民族”。^[8]但從“肅慎”系的分布演變看，從漢魏開始，其族系發(fā)展的序列，史書記載較為明確，而且有從長白山北系，逐年向長白山“中系”和“南系”發(fā)展的趨勢。兩者在長白山北系，東臨日本海沿岸的東北亞廣闊地區(qū)，構成了“肅慎-沃沮”部的傳統(tǒng)分區(qū)，有些研究者將其一部分濱海區(qū)稱為東北亞之“金三角”地區(qū)，^[9]作為同一族系演變是毋庸置疑的。

從族系的名稱系統(tǒng)來看，學術界普遍認為，“肅慎，女真本名為朱里真。即出自東夷一語，亦即由東夷轉(zhuǎn)音為肅慎民族的稱謂”^[10]。所以先秦的“肅慎”“稷慎”，應俱為東夷通古斯語系對這一古老部族的稱謂。至秦漢時，“肅慎”成為定稱，因為夫余在松花江流域的阻隔，肅慎較少與中原直接往來，但中原民族仍熟知這里盛產(chǎn)“楛矢石砮”。^[11]肅慎在東漢、三國時始稱“挹婁”，亦有史為證?！逗鬂h書·孔融傳》：“昔肅慎不貢楛矢。”該書引魚豢《魏略》說：“挹婁一名肅慎氏?！薄杜f唐書·渤海傳》中將魏晉之“挹婁”寫作“虞婁”，應是《新唐書》中“挹婁”的同音字轉(zhuǎn)。至南北朝時期，肅慎族系的“挹婁”，又稱“勿吉”，《魏書·勿吉傳》：“勿吉國，在高句麗北，舊肅慎國也。邑落各自有長，不相總一。其人勁悍，于東夷最強，言語獨異?！彼逄茣r期，“勿吉”又改稱為“靺鞨”，明確記載于《舊唐書·渤海傳》中：“渤海靺鞨大祚榮者……其東至海，西接突厥，南界高麗，北鄰室韋?！边M入公元10世紀以后的遼金時期，由唐代渤海靺鞨各部直接發(fā)展而來的東北女真各部，在渤海滅亡后，分成了“安出虎水女真”“長白山女真”“野人女真”以及“熟女真”四部。其中“安出虎水女真”主要是分布在阿什河一帶的“安車骨部”后代，成為12世紀興起“金源”故地的女真主體?！伴L白山女真”為世居長白山南北的“白山靺鞨”舊部，是遼金元“東海女真”的主體?！耙叭伺妗睉沁|金對留居渤海故地“黑水靺鞨”和“粟末靺鞨”的俗稱，以應對被契丹人大舉遷往遼陽以南，進入遼河流域與漢族聚居的“熟女真”。^[12]從公元1115年阿骨打建國于“上京會寧府”（今黑龍江阿城南白城子），到公元1153年海陵南遷“燕京”（今北京），建立了“金之壤地封疆，東極吉里咪、兀的改諸野人之境，北自蒲與路之北三千余里……右旋入泰州婆盧火所浚界壕而西……南以唐鄧西南皆四十里，取淮之中流為界，而與宋為表里”^[13]的大金國。之后，金代女真的興起，為明末女真族實現(xiàn)全國統(tǒng)一，建立清朝奠定了歷史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