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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又逃 流落街頭

  • 枯藤老木
  • 獨木白玉
  • 3994字
  • 2019-10-19 20:31:00

在一場雨后,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銅錢般大小的光斑后,湖口縣迎來了炎熱的夏天。

終于,我找到了一份幫人放牛的工作,一開始那地主不愿意雇我,說我是個乞討的殘疾者,肯定跑不過牛,還說什么把我賣了也不值他的一頭牛,當然,他說的話不無道理。可能最后那地主敗給了他的良心,才允許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里收留了我這個廢人,他同意讓我晚上住在牛棚里,并一個月支付我8.99元,且提供一頓晚飯,我像是找到了棲身之所般的高興,終于不用低著頭在大街上乞討,也不用風餐露宿,更不用擔心明天的如何。

整個夏天,我都和牛待著一起,放牛的生活,說累也累,說輕松也輕松,每日,天微亮,我就得把牛趕到山的那頭去,牛吃完草之后,我又得把牛趕到平原去,那樣,我有限的目光才能照看到全部。如果趕累了,我就趴在牛身上,那老牛啊,走路像是摸瞎一樣晃晃蕩蕩的,晃的我直想睡覺,但是又不能睡覺啊,萬一牛不見了,可怎么辦啊,于是就讀教書先生讀過的詩:“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哪誰知,越念越困,不知不覺,在蟬鳴、悶熱、稍許有風的夏天,伴著牛淺淺的呼吸中,打架累的眼皮終于有了歸宿。

后來呢,不僅要放牛,雇主還給了我一個袋子,讓我跟在牛后面撿牛屎,他說牛拉的屎,等干了之后可以用來烤火,可后來我發現,牛屎不僅能烤火,還能滋養草木,凡是有牛屎的地方,草長的尤為青綠。日復一日,我每天置身清澈的湖水中與碧藍的天空中,四周是碧綠的荷葉與粉嫩拔高的荷花,荷花毫無形象地大笑,而我愣頭愣腦不明所以地跟著露出淺淺的笑意。平原中心沒有綠蔭遮蔽,我常仰頭看了看天上毒辣辣的日頭,隨手扯了一片大荷葉扣在云棲的頭上,見牛怔住,笑瞇瞇地又扯了一片往自己頭上一扣:“這才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吶。”那時模樣就是放牛郎,以前騎馬的風采全無,忍不住想笑,垂眼憋了憋,見到湖水中自己的倒影與我半斤八兩,但還是忍不住抿著唇笑起來。就這樣,我過著忙里偷閑的日子,也算過得去,那時我便在想,好像放一輩子牛也不是不可以。

可我還是很想家,很想雷公盾。自責與悔恨常常出現在我夢里,如果當初沒有帶著雷公盾一起,或許他現在過得很好,但我深知如果只是逃避現實的托詞,也深知自己回不去了。

幾個月下來,十八頭牛,數來數去都不對,加上我一起都湊不夠,在那個年代,勞工不要說工資了,我這條賤命可能都抵不上那幾頭牛,怎么辦呢,三思之后,無奈帶著6塊多錢又連夜出逃。

半個月之后,我終于到了都昌,那個雷公盾心心念念的都昌,他說他娘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拋下他去了都昌,所以,他想知道都昌到底有什么魔力,使得為人母拋下自己的親骨肉,我很想坐在他墳前,告訴他,都昌這座城市根本沒有魔力,這座城市與其他城市一樣,充滿了不安與躁動,到處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瀕臨彭蠡澤確立了都昌在江西五水匯一湖的金三角重要名稱,那座無名小城如今名震四方,朱元璋在這里折損數千人的幾條路再次給都昌帶來生機。都昌與未遭滅之前有一樣,再度成為廣大地區的活動中心,敞開的大門接受滾滾而來的的人,不論歡不歡迎,其中包括我這種乞討者。

都昌好不興旺——如小巷里面的酒館、青樓,毫不掩飾種種丑惡與罪孽。酒館一夜之間遍地都是,一條街上就有兩三家,入夜,街頭醉漢如云,大多數是無工作的年輕人與散客,他們東倒西歪,在街沿與墻壁之間來回亂撞。娼妓在出沒在黑夜的街道、陰暗的街頭。賭場也特別的熱鬧,打架、互毆幾乎夜夜發生,當地的人義憤填膺,堅決要趕“外來者”,凡口音不正或形影單只的人都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通宵達旦,拉著的簾布后面傳出刺激的二胡聲、淫蕩調戲聲,夾雜著尖叫聲與嘶吼聲,那娼妓比戰時的娼妓更為猖狂,公然站在路邊,畫著濃妝,穿著花花綠綠的旗袍帶著一絲冷笑勾引路人。在那片到處亮著紅燈的城市,我經常不敢睡著。與紙醉金迷、煙熏火燎、破木支撐的老房比肩而起的,是地主的房子與早已夷為平地的土地,有漂亮的院子、管家、傭戶、店鋪。而老房的破門背后,籠罩著貧窮與饑餓,像我——生就而來的貴氣骨頭,使這艱難愈顯沉痛,對饑餓、無處可歸的的高傲冷漠使得冷漠的日子異常難熬。街邊的販子數得出好多家庭的悲慘故事。他們被趕出原有的房子,搬進小破屋,又被迫遷至窮街陋巷的街頭,許多剛出生的孩子患有“心臟衰弱病”,其實,他們都知道,慢性饑餓才是病因,之前,生的多是因為有了便生下來,再苦再窮也餓不死,而現在,一個家庭有五六個孩子的并非都是恩惠。這世界太苦,可能活不久。我想盡快找到一份工作來解決饑餓和提心吊膽,然而拐彎的街角上全是饑寒交迫的人們,一邊是有錢人臉上的驕橫與無情,一邊是無錢人的煎熬與叫苦不迭的聲音。

無奈,我又沿街流蕩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里,我大大小小的鎮都走遍了,可始終沒有找到工作,大多數雇主提的要求簡直要命,比如要簽賣身契,一簽就是十年八載,還有就是幫地主看地,只提供住,不提供吃,也不提供工資,還說什么這種工作別人擠破腦袋想進來都進不來,竟如此無情!

七月悠長深藍的暮色已籠罩四野,鎮中僅剩的幾家小店透出昏暗的燭光,街頭處處可見一個個巨大的缺口,這里原先的房屋東倒西歪,已不成房屋模樣,徒剩道道殘垣斷壁,黑魆魆悄聲無息,彷佛瞪著我一般,路邊積滿灰塵的紅泥了無生氣,只有遠處的酒鋪偶爾傳來幾聲怪叫,撕破那沉寂的蒼茫。眼前,是一家小吃店,門前用潦草的字跡寫著“百年湯丸”,倒不是名字吸引了我,而是肚子叫了一整天,叫的我肝腸寸斷。

店內被收拾的很干凈,老板站在柜臺盤著算盤噠噠作響,想必在算一天的利潤,可從他苦悶的臉上,我看不到掙錢的喜悅,相反,像是死了爹一樣耷拉著。

“一碗湯丸。”我坐了下來。

那老板瞟了我一眼:“沒有了。”

“老板,一碗湯丸。”我又說了一遍。

“欸,你抬杠是不是?都說了沒有了!”

想必他看見我邋里邋遢,以為我吃霸王餐或乞討,我便把兜里五毛六分都掏了出來,他像變臉似的馬上迎著似笑非笑的臉:“要什么餡的?”

“有芝麻的嗎?”

“有的。”

老板端著熱氣騰騰的湯丸走到我跟前:“這年頭啊,窮人裝富人,富人穿的奇奇怪怪的。我看多了!”

我知道他是在影射我,也在套我的話,許是擔心我吃完不付錢就溜走了,那老板缺乏安全感,于是我先付了帳,但他依然坐在我對面,遲遲不走,他看著我心里直發毛。

“錢不夠?”我停下手里的筷子。

“夠的,夠的。”

“你是哪里人?為何這副模樣?”他再次打量著我,從他的眼睛,滿滿都是一副“這錢不會是偷來的吧?亦或者是哪位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遭遇了某種不幸。”那種懷疑的眼神我至今都忘不了。

“我從南昌來,搬家的時候和家人走散了。”我不擅長撒謊,可謊話說多了,便也就成真的了。

“那是個好城市!”

我“嗯”了一聲,看著他。“對了。你這里招伙計嗎?”

“現在的伙計難伺候,不僅給工資,還得提供吃住,像供奉菩薩一樣,還得以防有小情緒。如果突然走了我損失大了哩!”

“這年頭,沒辦法。”

“誰說不是哩?前兩天招了一個從安徽那邊逃來的短命鬼,毛毛躁躁的打碎了我家的碗,我不過是扣了他三個月的薪水斥責了他幾番,說是買了賠給我,這倒好一去不復返,這挨千刀殺的,死在外面就好了。”

聽著他惡毒的語氣,我想說的話頓時又噎了回去,直到他又說:“不賠不要緊呢,我是信主的人,心里善良,他可就倒大霉了。耶穌是不會原諒他的。”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好無奈笑了笑。

他就坐在那,帶著一絲憤怒與悲傷,宛如黃昏中的虛無,縹緲的讓人看不清臉。

“哎。如今這世道,真是越來越艱難,養個伙計還不如養一條狗,只可惜狗不會說話,只會對著你搖尾巴。哎,苦惱哦!我爹病了,我得回鄉下一趟。”他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我剛好要在這里待上個半個月,我可以幫你看看店。”我對他的話突然來了興趣。

他一臉詫異。

“我等親戚來。你只要提供吃住就行,我不要工資。”

“這…”他遲疑了一會兒。

“沒關系的。”我安慰道。

“不是,大兄弟。這…”

“我剛好在這里等親戚來接我,我身上快沒錢了,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接著我又補充道:“如果你擔心的話,真的沒事,不用為難,我就那么隨口一說。”

然后,我沖他笑了笑。

“好吧!”他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像是狠心送死一樣,咬牙叩響手槍,沖鋒陷陣。

“不過,我這里的事情比較多,不止是看店。”他說完又回到了算盤前。

我哪還顧得上他后面說的話,頓時懸著的心就定了下來,他家的湯丸就像是救命丸,至少我不會餓死。我就這么想著。當晚,他帶我去了離他家幾百米外的一間房子,他說那房子是祖上留下來的,在黑暗的照耀下,我幾乎認不出那是一間房子,倒是十分像是我家之前的茅廁。

“晚上你就住這里了。屋子里的東西都是之前那短命鬼留下來的。”他幫我推開了那扇不像樣的門。

向他道謝之后,我身上突然起了雞皮疙瘩。

我摸索著用火柴點亮了蠟燭,蠟燭就剩燭心一點亮了,我忙得用手遮住它,怕它被墻縫吹來的風熄滅了,屋內并沒有床,當然,有床也放不下,因為那屋子太小了,走路的時候我都得縮著,屋內唯一值錢的,可能就是我手中的蠟燭了。

一片古老的泥墻,上面滿是凹凸不平的墻頭泥和枯萎的爬藤植物。一股潮濕的氣溫夾雜著在房間肆無忌憚的彌漫著,就那樣,我卷縮著度過了一夜。

翌日清晨,天未亮,雞還未叫,曹金便挺著肚腩來到我住的地方,他嘶著嗓子毫不講理喊道:“起來干活了。”

“這么早店里有生意嗎?”我繼續打著哈欠。

“不是店里,是兩公里外還有個豬圈,需要喂食與清理。”

“啊?”我頓時沒了困意。

“我先帶你過去熟悉一下環境,明天我就要去鄉下了,事情都要交給你了。”

“你還養了豬啊?”

“要是靠著賣湯丸過日子,我一家十幾口豈不是要餓死。”

想想他說也挺有道理,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幾頭豬而已,附帶打掃與喂食我都能幫忙做,可到了豬圈之后,我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繞過生銹的鐵柵欄,在盡頭,便是大大的豬圈,空蕩蕩的,墻角的飛檐仿佛將在下一秒腐爛,唯有一些雜草野花還開放著。爬藤的植物顯得特別青翠,攀著墻,努力地伸展著,枝藤與清冷纏繞著,遍布整個墻,用自己的軀體,固執地守護著這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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