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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上賊船

  • 枯藤老木
  • 獨木白玉
  • 4240字
  • 2019-10-22 20:30:00

豬圈后面的閣樓依舊還在,只是都空了,角落的爛箱子,肚子也敞亮的撕破了衣服,地上睡著古老的木根。

“為什么把豬養這么遠?”我問道。

“這地方也是祖上留下來的,不養點什么就感覺很浪費。”他一臉得意。然后他指著豬圈里的黑白豬“一共一百零九頭豬,這些豬就是我的命。”

“這么多豬你一個人養?”我把手搭著木欄上,聽著“哼哼嗷嗷”的聲音,感覺很奇妙,豬和牛不一樣,牛總是讓人想到遠方和風景,而豬,只讓我想到了豬圈與食物。

“老婆和孩子都在鄉下,我爹快死了,親戚的話想著就糟心,總以為我壓榨他們,我的錢又不是大風飄來的。”他一邊向豬槽倒著糠一邊打開門清理著豬糞。

我往周圍走了走,停留在幽靜的小路上,空氣像在水里洗過,涼涼的,帶點草香和泥土味。在這個安靜蕭條的鎮子,他們的神情冷漠、無助,家家戶戶門可羅雀,沒有一絲生氣。戰爭過后,留下的除了滿目瘡痍、不堪入目的城市廢墟,還有永遠留在人們心里、揮之不去的陰影。

“早晚各來一次。”說著他把食水桶遞給了我。接著他又說道:“每隔一天,傍晚的時候,你就挨家挨戶去收食水。”

“挨家挨戶?”

“是的!”

看著眼前這位禿頂的男人,他緊繃著臉,豎起的眉毛下,一雙被黑眼圈灼黑的眼射出兩道寒光,干裂的嘴不住地動著,下唇已被咬出一道牙痕。看得我直犯嘀咕:“當時我為什么要吃湯丸,可能是湯丸便宜吧。”我自顧自的嘲笑自己。

“我走的這幾天,你就不用睡在小屋了,離這幾百米的地方有個林子,也是我的,那里有一個搭著的木棚,你晚上就睡在那,一來可以照看豬,二來可以看林子。”

“那為什么不多招幾個人?”當時,我有點小情緒,聽到要干這么多的活,頓時沒有想留下的心情。可轉念一想,不如先干一段時間再說,目前起碼吃住方面不用愁。

“出錢不討好啊,那些短命鬼總以為我壓榨他們。其實我是在救濟他們,給他們提供吃住,還要提供相應的報酬,結果倒好,都死在外面了!”

他說著說著又上頭了,鼻翼由于內心激動張得大大的,額上冒出汗珠,一條深深的皺紋從緊咬著的嘴唇向氣勢洶洶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過去。看著偌大的豬圈與幾百米開往的林子,聽著鳥兒啁哳,我有些惆悵。

喂完豬食,他帶著我往林子去了,樹林里陰暗而寂靜。這是墨綠一樣的顏色,綠得耀眼,綠得叫人心頭發癢。仿佛一畫師打翻了調色板,把一切強烈的綠色油彩都強行倒下來涂染了山頭。

層層疊疊的山林向我圍過來,鮮嫩欲滴的綠意在四周幻散開來,仿佛整個人都要被化掉似的。除了松柏,樹上沒有一片葉子,而樹枝卻像柔軟了許多,輕輕地在湖邊、山石旁擺動著。

眼前,是一大片竹林,樹葉嘩嘩作響,像是迎接我們的到來。

“畜生造的!”他走近一顆被砍下的竹子,那竹頭殘留有新的刀痕,旁邊還散落了許多竹屑。

我隨手撿起了斷裂的竹子分根,切口很整齊,看著像是斧刀匆忙砍下來,遍地的狼藉。

“這邊也被糟蹋了。”我指著近處那一片。

好一會,他蹲在那里不說話。他這般低頭不語,令我驚慌失措,我只好站在他旁邊,可我也不會安慰人,望著遠處的山頭,我想起了家,想起你了太爺爺。我試圖在他身上把你太爺爺的身影加進去,可我發現,沒多久,他把眼睛睜的溜圓,神情激動,掃我一眼之后便快步走到木棚內,手拿著夾板氣沖沖跑了過來,然后有秩序把夾板擺在竹林內。

“你們統統見鬼去吧!一群畜生。”他念叨著。

“這些夾板如果夾到人,估計腳要廢吧。”我有意制止他這種行為,可他脾氣像變幻莫測的變色龍,經常使我摸不著頭腦。然后我又想到了,如果晚上我起來夜尿,萬一夾到可怎么辦呢。

“不好好治治這些猖狂的畜生,他們以為我吃素的。”我注視著他的黑眼睛,滿臉吃驚猶豫。

“那我們可以換其他的辦法?”我試圖讓他打消放夾板的念頭,想想卻不太可能,可我還是掙扎了一會。

他停頓了一會:“你尚年輕,還不懂人性這種東西。”

他突然和我講到了人性,他說“縱容與施舍就像給別人一顆糖,吃了就沒有了。”當時,我并不明白他的話,當然,換另一種說法,竹林不是我的,所以,我也沒辦法感同身受。但我還是沒辦法接接受他放夾板的行為,在我看來,只是因為幾根竹子被偷了,氣不過有過激的行為,這都能理解,可竹子回不來啊,我就試著勸他:“曹叔,這真是很危險的行為。我學過半年的搓繩手藝,我可以搓個假人立在竹林中。”

“你以為人是鳥啊!鳥可笨多了!”他大概是被我的話逗到了,臉上的憤怒逐漸被吹來的風冷卻。

折騰了好一會,他終于放好了夾板,可最后我還是堅持用了板子寫上“內有夾板,無膽勿擾。”做完這一切,他才放下心來往回走。

清理完豬圈,我已經累到不行了,那可不比放牛,放牛輕松多了,只需要把它們趕到山下吃草,然后慢悠悠的坐在太陽底下打瞌睡,一閉一睜,一整天也就過去了,而豬費勁多了,豬的模樣不算美,它最突出的特征是那對大耳朵和長長的嘴巴。那條細細的尾巴時而卷起,時而晃動著。食物剛倒進食槽,豬便爭先恐后地搶著吃。它們你推我擠,兩個笨重的身軀互相擠來擠去。雖然身子擠來擠去,嘴巴卻沒有離開食槽半點兒,一個勁兒地貪婪地吃著。叫人看了好是羨慕。

回到店內,曹金便教我如何記湯丸的價格,他倒是有自己的辦法,比如說芝麻湯丸是4角6毛,他隨口就是芝麻湯丸的價格是思柳,紅豆湯丸是7角三毛,記得的話便是旗傘,大抵就是把數字諧化音,可我不需要,我天生對數字較敏感,所以他教的我完全用不上,我最擔心的是不知道如何做湯丸,這使我開始擔心能不能勝任這個工作。好在,曹金很耐心的教,可說來也奇怪,他的性格非常奇怪,有時待人隨和,有時又莫名發脾氣,不過,我想起了你太爺爺說的那句話:“人都是奇怪的”。

半夜,我始終睡的不踏實,我開始擔心后面的工作,擔心豬圈里的那一百零九頭豬,擔心竹林,所以,樹林中稍有聲響,我都以為是有東西被夾板夾住了,后面,我實在睡不著了,就坐在了木棚外,本來想吹吹風的,可蚊子一撈一大把,咬的我全身都癢,無奈我只能在木棚外走來走去。

月亮照耀湖面,靜悄悄的在和月亮訴訟著什么,湖面偶爾跳出幾只螢火蟲在蘆葦周圍,那撲哧撲哧的一閃像傳說中精靈的眼睛,伴著蛙聲我又走到了木棚后面,那里原本有座房子的,房屋被炮火摧毀。真沒想到戰火蔓延到了鎮上,等戰火平息后,那間房子的主人又沒錢修復,只好用皮紙在周圍圍了一層,后來,風吹雨打后,隨著附近的房屋拆遷,那間房子便無人問津了,成為了遺落之物,不倫不類,立在林中彷佛訴說著前主人的故事。這房子的地基高,下頭直通下水道,不知道是原本就通向湖內的,還是后來的主人修改過后的,無從得知,只知道前門臺階有一株木蘭,葉子積滿灰塵,花朵在淡淡的月色中潔白耀眼,多多少少掩蓋了那房子的丑態。墻頭爬滿了爬山虎,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精彩,代替它的是那錯亂如麻的枯枯的莖,它們編制在一起,如一幅雕刻畫——呆板無色,而它們卻并愿如此,在這蕭瑟生涯的墻頭,彷佛從未發生過戰爭。

曹金覺得那房子很丑,甚至不想去修復,他認為鄉下的房子最美,因為那里有家人。

終于,來來回回的思考后,我點亮了蠟燭,走到竹林,把夾板全部給撤了。我那時想,反正我就住在這里,沒人敢來偷,就算有人敢來,我就學狼叫,總能嚇唬到他們的。

第二天,我不小心睡過頭了,等我醒來時,太陽已經日上三竿了,豬圈一片亂哄哄的,“嗷嗷哼哼”的聲音似乎在責備我,有些豬興許是餓到不行,正用前腳扒著籬笆,那虎視眈眈的尾巴,好像要越獄般沖向我。我本能地用舀子敲了敲它們的頭,好像并沒有起到安慰它們的作用,反而,其他圈內的豬都變得狂躁不安,蠢蠢欲動。我幾乎是狂奔到鎮上的,白天的新鎮,也是很安靜的,鎮上走來走去的人們營造了一副門庭若市的假象,他們布滿皺紋的臉,每個皺褶都有一個故事,大多數刻印著他們兒時的頑皮,少時的輕狂,還有那個鎮的點點滴滴。淡黃色的土墻,褐色的巷間小路,紅色的磚瓦房,古老而又帶著孤獨的氣息。

還未走近的時候,一位身穿藍衣的女孩走了過來,她淺淺梨花笑渦沒有絲毫做作,連脖子上的痣都散發著迷人的氣息,眼睛帶著來著大自然深處的野性。那種感覺,帶著一絲迷離,帶著一絲火熱,從鼻孔進去,一路侵襲,彌漫至全身,讓人急切的心情頓時變得舒坦。

眼看著她走進了一間矮小的房子,我隨即挑著食水也跟了進去,可進去之后,卻未找到她的身影,正當失望離去,她又出現在房子的盡頭,旁邊還站著一位身材矮小的婦人。

“你就曹公雞新招的伙計啊?”那婦人上下打量著我,一雙厚嘴唇刻畫著她被歲月摧殘的面龐。

“怎么這么晚來收食水?都被其他人拿走了。”她說著從灶旁又提了一桶給我,接著他又問:“那個老公雞死哪里去了?他死在床上了么。”

“他回鄉下看他爹去了。還有他老婆和孩子。”我繼續看著房子的盡頭答道。

她先是瞟著頭然后一驚,同時眼睛變暗了,突然閃爍一下,又變得漆黑,接著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別扯了,他爹、老婆、孩子在六年前就死了!”

我一臉驚愕地看著她。

“他準是鬼混去了,黑白無常索了他的魂。”她又刻薄地說道。

“他是不是欠你的錢?”我問道。

她先冷笑了一聲,隨即立刻翻了個白眼:“沒有。”

“蔓草,凡叔同意幫忙了嗎?”她對著房屋盡頭的女孩喊道。

“沒有。他不見我。”她的聲音與她的相貌完全不相符。

“還不走?”那婦人看我癡癡的樣子忍不住攆我出去。

我忙昏了頭,喂完豬,急急忙忙又往回趕,先是忘記了取鑰匙,又忘記給菜園的菜澆水。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天店里吃湯丸的人特別多,一忙起來便忘記了價格,顧客點的東西全部搞混了。被顧客好一頓訓。

午后,終于有時間騰出腦子來,我想到了在巷子里遇見的那位姑娘,想到了那婦人說的話,心中充滿了疑問。可人生來就是好奇的,這我們得承認。我對曹金更是充滿了好奇,種種疑問驅使我擅自打開了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很簡陋,房內幾乎沒有堆積雜物,一切看著井然有序,空氣彌漫著一股膏藥味,想必是他長期貼膏藥的原因,一張涼竹床上鋪著滿是布丁的厚被子,床腳下有一個很大的木頭箱,箱子被鎖了起來,對著稍有缺口的箱子探進眼睛可以看到里面滿是衣服的身影,屋內像是每天有人打掃卻沒人住似的,箱子右側大概二十米左右的位置,有個正方形的窗口,站在窗口可以遠遠看到竹林,正下面是一大片菜園,菜園的朝天椒正撅著屁股倒仰這間屋子,那好奇的身影使得有些朝天椒長得異常奇怪,緊挨著朝天椒的是白茄子,腦子又記起轱轆兵說的:”睡在茄子地里望大椒。老茄子不進油鹽。茄子捏兩個眼睛也算個人。倭瓜茄子一鍋煮。摘茄子不分老嫩。茄子不開虛花,老實人不說假話。”

我不知道這是出自哪里的方言,只覺得很有意思,便背了下來。

走出曹金房間后,我有些失望,好像并沒有解除我心中的疑問,倒是不安又涌上了心頭,因為在經過雜屋時,我真真切切聽到了笑聲,嘲諷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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