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飯莊后廚楊高南的辦公室里，石龍崗對著手機(jī)正在視頻。

“兄弟，你咋還不回來呢？”

視頻里的楊高南不知道為什么顯得很憔悴。“老大交代的事正忙著呢。怎么了？”

“你寄來的鬼瞌睡，嗨！差點(diǎn)鬧出人命！”

楊高南倒并未驚駭。“喂！什么人命？”他淡淡地問道。

“郭美歌這個丫頭，她把幾根鬼瞌睡放在酒里孤獨(dú)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結(jié)果被送進(jìn)了急診，還差點(diǎn)洗胃。還有兩個她的死黨，也和她一起進(jìn)了急診。”

“這么厲害這鬼瞌睡？”

“和黃酒一起喝就這樣。”

“那……”

“你說老大？我在他酒里也放了鬼瞌睡……”

“啊！完了！”

“還好。我只放了一根。而且他好像只喝了一口就發(fā)現(xiàn)了。還把酒壺砸開了看。”

“這么厲害？”

“當(dāng)時那個胡曉麗也在。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先發(fā)現(xiàn)的鬼瞌睡。”

“你呀！你差點(diǎn)闖大禍啊兄弟！要是把老大喝進(jìn)了急診你就死定了你！”

“他那么精還會上當(dāng)？”石龍崗說著瞟了一眼緊閉著的門。

“你不是讓我寄來懸崖上的鬼瞌睡自己研究的嗎？干嘛要讓那么多人知道！”

“你不是說會舒服得飄飄欲仙的么？我想讓大家都飄起來啊！”

“你瞎搞！自己闖禍也算了，還要把我拉下水啊！”

“這不沒有闖禍么。倒是也有收獲……”

“又搞什么！”

石龍崗又瞟了一眼緊閉著的門。“老大，他知道懸崖上的鬼瞌睡和一般的鬼瞌睡不一樣。他還說脈絡(luò)什么什么的。”

“脈絡(luò)？懸崖上的鬼瞌睡脈絡(luò)不一樣嗎？”

“我也沒聽懂。反正老大貌似早就知道懸崖上的鬼瞌睡不一樣。”

楊高南不吱聲。

“對了兄弟，你聽說過嗎懸崖上不是一般的鬼瞌睡？”石龍崗問。

“沒有。”

“我也沒聽說過。怎么老大就知道？他聽誰說的？他自己又不會爬山。”

楊高南又不吱聲了。

“喂！說話不方便？”石龍崗頗為急促。

“沒有。方便。我是想說，兄弟，你……門關(guān)著嗎？”

“關(guān)著。”

“你可不要到處傳老大知道懸崖上鬼瞌睡的事。知道嗎？”

“這……怎么了？”

“你傻呀！都在說那個死在磊磯村的上海人是為了采鬼瞌睡才爬山的。要不是有人事先告訴他懸崖上的鬼瞌睡不一樣他怎么偏偏去爬那里呢？那是最危險(xiǎn)的地方！”

“你是說是老大……”

“我沒說！”

“老大不是知道懸崖上鬼瞌睡的事嗎？”

“你要這樣說不是暗示是老大故意告訴那個上海人懸崖鬼瞌睡的事嗎！”

“可那是你說的啊！”

“行了行了行了！兄弟！我們誰也不要說，行了吧？”

“嗯……可是胡曉麗可能已經(jīng)知道了。”

“難道老大告訴胡曉麗了？你酒壺里的不是一般的鬼瞌睡？”

“可能。因?yàn)楫?dāng)時就他們倆在包房里議事。”

“倉健呢？”

“倉健？當(dāng)時好像不在。我看見他是在酒壺砸碎了之后才上去收拾的。”

“那胡曉麗咱就管不著了。不對，她可是你的手下啊！”

“呵呵，兄弟！說這話你覺得有意思嗎？”

“也是。她是老大的人。”

“別提她了。告訴你一個爆炸性的新聞！”

“哦？我差點(diǎn)要掛了呢。”

石龍崗瞟了一眼緊閉著的門。“陶子，回來啦！”

楊高南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在視頻里一動不動，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石龍崗。

“高南？兄弟！你聽見沒有？”

“什……什么？你說什么？”

“陶子回來啦！”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說這句話的卻是萬國。此時他在家里和章頤視頻。只聽章頤哆哆嗦嗦地說：

“你……你不要嚇我！陶子，回來了？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哈哈哈哈！騙你的。”

“有意思嗎？”視頻里的章頤顯然松了一口氣。

“不過也不是沒可能。只是我沒有親眼所見所以我也半信半疑。”

“這事是誰說的？”

“倉里滿啊！”

“別聽他的。他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Paul的事。別被他轉(zhuǎn)移了視線。”

“他說要親自抓出幕后黑手以洗清自己。只有這樣陶子才會見他。”

“他是不是越來越變態(tài)了？你請去的心理學(xué)大師怎么說？”

“反正我知道的事已經(jīng)全部告訴他了。他蠻神的，能讓我和盤托出。”

“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

“很多人。韓門，石龍崗，郭美歌，胡曉麗，還有柴非。有些你不認(rèn)識。”

“他太了解你了。那樣的場合才能把你肚子里的東西壓出來！”

“也無所謂。反正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也瞞不過他。看他怎么演下去咯。”

“好吧。我最近也反復(fù)想了想。其實(shí)真正能證明他說謊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

“就是他到底認(rèn)識不認(rèn)識譚斌的母親。他說他不認(rèn)識對吧？”

“對啊。難道他說謊了？”

“要么他說謊，要么孫阿姨，就是譚斌的母親說謊。你說哪個可能性大？”

“所以……只要能證明他說了一次慌，就能……可是怎么證明他和孫阿姨一起跳舞的事？”

“試試吧。”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我看你已經(jīng)相信陶子回來了，對吧？你知道我需要你的智商，不要被他忽悠。”

“我想想。”

傍晚的時候，廣場大媽和大爺們捉對練習(xí)著舞步。這時，播放著舞曲的大喇叭旁邊出現(xiàn)了兩個和這場景格格不入的人——一身黑大衣帶著墨鏡的萬國和油醋街一號酒吧的店長大塊頭。他們站在大喇叭旁邊看著樂呵呵地跳著舞的大媽大爺們。有幾個年輕人也在跳舞。萬國的目光在年輕人的身上停留了多一點(diǎn)時間。大喇叭旁邊負(fù)責(zé)放音樂的大媽疑惑地看著萬國和大塊頭，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稍頓，萬國扭頭對著大塊頭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塊頭會意。他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機(jī)，然后看著放音樂的大媽。大媽被他的目光逼得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

大塊頭面無表情地說：“請你把音樂連上我的手機(jī)吧！”

大媽不明所以。“什……什么？”

“藍(lán)牙。你的喇叭有藍(lán)牙的吧？連上我的手機(jī)，放我手機(jī)里的音樂。”

“這……”

萬國扭頭看著大塊頭。大塊頭馬上蹲了下來開始擺弄大喇叭。

“我自己弄吧。”

大媽想阻止大塊頭。“哎！你別亂動啊！”

萬國用目光刺了大媽一下。她立刻閉嘴。大塊頭繼續(xù)擺弄大喇叭。音樂突然停了。眾人都疑惑地看向大喇叭，發(fā)現(xiàn)放音樂大媽苦著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在這時，大喇叭里突然傳出了《小蘋果》的舞曲！

17秒前奏——廣場大媽們逐漸從疑惑中醒悟過來。有幾個開始踢馬腿。大塊頭舞動著雙臂鼓動大家跳起來。更多的大媽大爺加入到舞蹈中。萬國的雙眼在人群中搜索著。

“我種下一顆種子，終于長出了果實(shí)，今天是個偉大日子。”

大家的舞步開始整齊起來。

“摘下星星送給你，拽下月亮送給你，讓太陽每天為你升起。”

大媽們跳著剪刀步，左左，右右，左左，右右……

“變成蠟燭燃燒自己只為照亮你，把我一切都獻(xiàn)給你只要你歡喜。”

大塊頭更激烈地?fù)]舞雙臂，嘴里還喊著什么。萬國的雙眼在人群中搜索。

“你讓我每個明天都變得有意義，生命雖短愛你永遠(yuǎn)不離不棄。”

人群中一個明顯年輕的準(zhǔn)大媽靈巧地左側(cè)步，右側(cè)步，跳起，擊掌……她很嗨！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么愛你都不嫌多。”

萬國被準(zhǔn)大媽那一組和別人不一樣的舞步吸引住了。他盯著準(zhǔn)大媽看。

“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點(diǎn)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準(zhǔn)大媽左側(cè)跳，右側(cè)跳，捶左肩，捶右肩，下蹲，撐起，抖肩……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就像天邊最美的云朵。”

準(zhǔn)大媽突然跳到另一個大媽面前！萬國扭頭看大塊頭。大塊頭會意，走向準(zhǔn)大媽。

“春天又來了花兒開滿山坡，種下希望就會有收獲。”

萬國看著大塊頭走到準(zhǔn)大媽面前。準(zhǔn)大媽疑惑地看著大塊頭。兩個人說著什么。

15秒過門——準(zhǔn)大媽已經(jīng)停下了舞步。她貌似在想著什么。大塊頭盯著她。其他大媽們往左踢馬步，往右踢馬步，雙手舉過頭頂拼命地甩，甩，甩！萬國的雙眼再次掃視人群。那邊，準(zhǔn)大媽給了大塊頭一個肯定的搖頭。大塊頭微微欠身，然后轉(zhuǎn)身朝萬國走來。萬國看著大塊頭。大塊頭對著萬國搖了搖頭。

天黑以后，倉健和劉本子在飯莊的大堂里捉對拼酒。兩個人都很嗨。杯杯相對，酒水飛濺。

而在相距不遠(yuǎn)的酒吧里，胡曉麗卻獨(dú)自坐在黑漆漆的空氣中。有音樂一絲絲地流動著，聽不清。酒吧里幾乎沒人，吧臺上也不見酒保。胡曉麗茫然地四處看著。她的目光被一張新鮮的海報(bào)吸引住了。

飯莊里，倉健已經(jīng)說不清話了。

“本子，你比我小，小幾歲……兩歲？還，還三歲？”

“我96年的，屬，屬老鼠。你……你呢……”

“我……94……是，是狗……汪汪！”倉健瞇起了雙眼裝狗。

“那，那好啊！我倆一個隊(duì)，應(yīng)該很強(qiáng)……老鼠……狗……”

“都，都他媽反應(yīng)超級快的……你22，正是玩MOBA的黃金……年齡啊！”

“錯！22歲……已經(jīng)是，是英雄暮年了……還是你好……”

“我？比你老……”

“你，你是倉健啊！健，就一個健字，這才是靈魂！”

“健？你說我賤……”

“你，你不賤！我，我是說，鍵盤俠的鍵！就剛才我們玩的，5個技能，加上2個魔術(shù)師技能，再，再加上掃PR的技能……那就得……8……8個鍵……”

“喝黃金水一個鍵……”

“召喚團(tuán)隊(duì)的鍵……”

“發(fā)警告一個鍵……”

“裝藥……”

“鼓眼睛一個鍵……”

“加起來……加起來少說也有……十幾個鍵……所以……所以……”

“按鍵速度才是王……王道……”

“你能在一秒內(nèi)按出那么花哨的組合鍵……你牛！來！”

劉本子顫巍巍地舉起了酒杯。

“以后不喊你健哥了，喊你鍵盤哥！鍵盤哥！哈哈哈哈！”

倉健剛要舉起酒杯，卻不料頭一歪，趴在桌上睡著了。

酒吧里，一絲絲地流動著的音樂……

胡曉麗走到了那張海報(bào)前。她用手撫摸著海報(bào)。海報(bào)上是唱《曾經(jīng)心疼》的女歌手。海報(bào)上她就是一頭男人短發(fā)，露背緊皮衣，無比嫵媚地看著胡曉麗。胡曉麗瞇起眼睛，仔細(xì)地看海報(bào)上的字——“你以為”樂隊(duì)。有二維碼。胡曉麗掏出手機(jī)，掃二維碼。手機(jī)上馬上彈出一行字——圣誕之夜！高登屋頂！不見不散！胡曉麗的眼睛一亮！

……

劉本子扶著幾乎不能走路的倉健走到街邊。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倉健打開車門，先把倉健塞到了后座，然后自己也坐了進(jìn)去。稍頓，車子上路了。

劉本子看了看昏睡著的倉健，自己的眼睛也差不多要瞇起來了。他努力睜大惺忪的雙眼看著車外。突然，他看見了獨(dú)自在街上走路的胡曉麗。

“狐貍笑！”他不禁嘟囔了一聲。

司機(jī)沒聽清。“哎？”

“沒你事。”

就在一瞬間，車子加速往前開走了。劉本子扭頭往后看街上的胡曉麗。

胡曉麗心灰意冷地在街上走著。她貌似又看見自己在街上對著倉健說：

“倉健，我們要個孩子吧！”

然后倉健停下了腳步。他低頭看著胡曉麗，半天沒說話。

她聽見自己又說：“你不想和我要個孩子嗎？”

倉健不敢相信地，“你，耍我呢吧？”

“我是認(rèn)真的。在西安的時候，爹不是都說了么，他要你續(xù)香火。”

想到這兒，胡曉麗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看了看四周，街上沒人注意她。她繼續(xù)往前走。

出租車內(nèi)，劉本子閉著眼頭枕椅背。倉健閉著眼，腦袋擱在劉本子的肩頭，可嘴倒沒閑著。

“游戲打得好的……絕對是……他媽的……都是……”

“嗯……”

“心機(jī)婊……”

“嗯……”

“一肚子壞水……”

“嗯……”

“假裝打不過……”

“嗯……”

司機(jī)看了看后視鏡里兩顆閉著眼睛的腦袋，搖了搖頭。

……

胡曉麗一邊走一邊回憶著倉健和自己的對話——

“你不是剛攤上大事了么，我一直覺得你不會現(xiàn)在要孩子。”

“什么攤上大事！”

“滿叔的事啊！你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

“什么突然想要孩子啊！我不是你老倉家的媳婦嗎？”

“這，這真是，真是意外！”

“那就是你也有想過這事了？如果沒想過就不存在意外了，是你說的啊！”

“想過想過！怎么沒想過！可我不敢說啊！”

“那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是不是等一年后再要孩子？不說也能猜到。現(xiàn)在條件還不成熟之類的話趁早收起來吧。”

“恰恰相反。我們要盡快懷上孩子，盡快！”

“你說的是真的！”

“看你的啦哈！如果一時半會兒懷不上，那就等幾年再說！”

“那還等什么！快！”

“今天不行！都喝了酒了……酒了……酒了……酒了……了了了了……”

在記憶的回響聲中，胡曉麗微笑著低下了頭。倉健的笑聲在她腦海里回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倉健緊閉著雙眼，腦海里是自己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孩子！我要有孩子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倉健突然睜開了雙眼！他緊張地四處張望！

“啊？這是哪里？曉麗呢？曉麗呢？我的孩子呢？喂！”

他拼命地推搡劉本子。司機(jī)又看后視鏡。

“嗯……嗯……”劉本子揉著惺忪的雙眼。

“曉麗呢？曉麗呢！”

“在后面……在后面……”

倉健突然開始拳擊司機(jī)的座椅。他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司機(jī)的后腦勺！

“停車！聽見沒有！停車！馬上停車！”

正看著后視鏡的司機(jī)一臉驚恐。他馬上開始打方向盤。

出租車呀呀叫著停在了街邊。左邊的后車門打開。倉健連滾帶爬地下了車。一輛疾馳而來的助動車幾乎要撞上倉健。助動車急忙彎了一下往前沖去。助動車主的叫罵聲隨風(fēng)飄來！

“要死啊！不想過年了！”

倉健沒有理會。他蹣跚著走到了街上，往后看，貌似在尋找胡曉麗。他開始大喊！

“胡曉麗！胡曉麗！胡曉麗！”

正慢慢走著的胡曉麗隱約聽到了倉健的叫聲！她停下腳步，側(cè)耳細(xì)聽。

聲音很弱。“胡曉麗！胡曉麗！胡曉麗！”

胡曉麗站著不動。一秒，兩秒，三秒……

那邊，劉本子也已經(jīng)下了車。他睜著朦朧的雙眼，來到了倉健的身邊。倉健繼續(xù)大喊。

“胡曉麗！胡曉麗！胡曉麗！”

路人側(cè)目，紛紛躲避。劉本子架住搖搖晃晃的倉健。倉健喘著氣，掙脫了劉本子，然后開始往街道反方向狂奔！他一邊奔跑一邊繼續(xù)喊叫。

“胡曉麗！胡曉麗！胡曉麗！”

劉本子跟著他奔去。

胡曉麗貌似聽出了倉健正越來越近。她四處一看，果斷地躲進(jìn)了旁邊的黑弄堂。弄堂很黑，從街上看不出里面躲著個人。沒多久，倉健呼嘯著跑到了弄堂口。他氣喘吁吁地停下了腳步。路人紛紛躲閃。倉健跑不動了，雙手撐著膝蓋，只有喘氣的份。胡曉麗從弄堂里看著他。

黑暗中，胡曉麗的眼前突然閃現(xiàn)出在桐縣工廠的一幕——

“太好了！倉健剛才也說了，只要你做老大，他一定會永遠(yuǎn)頂你，永遠(yuǎn)不反！”倉里滿激動地說。突然從他身后傳來倉健的喊聲——

“我這就反！”

原來倉健再也聽不下去了，大叫著“騰”地一下從墻角后面跳了出來。

胡曉麗“啊——————！！！”地一聲驚叫。

倉健被胡曉麗出其不意的驚叫聲嚇了一跳，連身子都晃了一晃！

倉里滿指著倉健大罵：“放肆！你偷聽老大說事！”

倉健從驚嚇中醒悟過來，定了定神，然后打足了氣——

“狗屁老大！”他抓住胡曉麗的胳膊，“你這就跟我回磊磯村，你已經(jīng)玩得太瘋了！太瘋了……太瘋了……瘋了……瘋了……了了了了……”

胡曉麗想到這兒不禁連連搖頭。

“命中注定的。”她自言自語道，然后轉(zhuǎn)過身，開始往弄堂深處走去。弄堂外，劉本子已經(jīng)趕到了倉健的身邊。他伸手把撐著膝蓋的倉健扶直了。倉健茫然地看著街上朝自己走來的人流，每一張臉都那么陌生，那么冷淡。

……

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樣。沿街的南側(cè)可見錯落有致的隔離墻。原來的小洋房都已經(jīng)被隔離墻圍起來了，所以整個環(huán)境看起來非常整齊，只有醫(yī)大的圍墻和后門還保持著原樣。至于北側(cè)么，就是油醋街醫(yī)院的圍墻和后門了。陳真帶著攝影組在街邊取景。Jojo開著紅色甲殼蟲由西往東開了過來。副駕駛座上的是郭美歌。她們把車開到了陳真那兒停了下來。郭美歌搖下車窗。陳真回頭看見了她倆，忙揮手要她們離開。

“不能停車！都是攝像頭，快走！”

“我們忙完就來找你哈！”郭美歌嚷道。

甲殼蟲往左一拐就進(jìn)了油醋街醫(yī)院的后門。陳真看著郭美歌的頭從車窗里伸了出來和火柴門衛(wèi)說話。門衛(wèi)笑容滿面，貌似被郭美歌逗得很快樂。不一會兒門衛(wèi)一揮手，車子就開進(jìn)去了。

“這油醋街一姐可真不是浪得虛名！”陳真自言自語道。

他回過頭來開始指揮攝像機(jī)。

“注意了啊！鏡頭沿著隔離墻往前推，把整個墻上的畫面都拍下來！”

“這個鏡頭要多長時間啊？”攝影師問。

“我不知道。這是柴總親自剪輯的部分。你拍得盡量長，剪的時候就主動了么。”

“明白了！”

“我估計(jì)這組隔離墻的畫面會和真實(shí)的草原場景交替出現(xiàn)，類似以假亂真。”

“這隔離墻上的畫面也太逼真了。從鏡頭里看幾乎可以亂真，都可以做攝影棚背景了！”

“藝術(shù)啊！這就是藝術(shù)。隔離墻能做成這樣，也真是醉了。”

“陳導(dǎo)，醫(yī)大球場里的色調(diào)和這里的一樣，也是蔥綠色的。是不是要剪在一起？”副導(dǎo)演問。

“說了是柴總親自剪輯！”

“可柴總也聽你的啊！我的想法是把球場里的綠色和隔離墻的綠色融為一體……”

“這次院慶的主題是什么？”

“綠色醫(yī)療，無限美好！”

“這個胡曉麗，可真敢用那么多綠色！”

……

傍晚的時候，萬國和大塊頭再次來到廣場。他們看著幾乎同樣的一堆人在跳廣場舞。同樣的大喇叭，同樣驚恐地看著大塊頭的放音樂大媽。大塊頭摸出手機(jī)，同樣示意放音樂大媽連他的藍(lán)牙，大媽同樣搖頭，大塊頭同樣開始擺弄喇叭。音樂停，人群同樣詫異。同樣的《小蘋果》響起，人群開始舞動。萬國帶著同樣的墨鏡掃視著人群。

只有一點(diǎn)不一樣——人群中有三個圣誕老人非常顯眼。他們也在跳《小蘋果》，煞是好看！

……

萬豪酒店巨大的圣誕樹已經(jīng)開始璀璨。門口一堆圣誕老人貌似在忙著準(zhǔn)備禮品。有圣誕音樂。

圣誕音樂繼續(xù)在空氣中流動。Williams身穿浴袍在衛(wèi)生間里對著巨大的鏡子刮胡子。他的動作很慢，剃刀在他涂滿白色泡沫的臉上耐心地掃過。Williams盯著鏡子里自己的眼睛。

圣誕音樂繼續(xù)在空氣中流動。高明身穿浴袍在衛(wèi)生間里對著巨大的鏡子刮胡子。他的動作很慢，剃刀在他涂滿白色泡沫的臉上耐心地掃過。高明盯著鏡子里自己的眼睛。

手機(jī)響。高明沒有停下刮胡子的動作。手機(jī)接通。是Jojo。

“高總！你真的不來參加我們的圣誕狂歡？”

高明繼續(xù)刮胡子。他沒有說話，但他的聲音卻能聽見。

“我今晚另有安排。”

“整個公司的人都在。你是老大啊！要不你就來露露面然后再走好了。”

“不要啰嗦。要你干嗎？這種時候你就應(yīng)該幫我撐一撐門面。”

“可是……對了，Williams是不是還在上海？要不我請他來熱鬧熱鬧？”

“他也沒空！”

“哦。八卦一下哈！是不是你就是和他今晚一起去嗨皮啊？”

高明差不多掛完一半的臉了。一秒，兩秒，三秒……然后——

“好吧，當(dāng)我沒問。”Jojo知趣地說了一句，然后“咔噠”一聲，手機(jī)掛了。

高明刮胡子的手停下了動作。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貌似在想著什么。

……

那一邊，Williams已經(jīng)刮完胡子。他用大毛巾擦臉。

……

大塊頭在和一個跳得最嗨的圣誕老人說著什么，還不停地用手比劃著。萬國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一會兒大塊頭轉(zhuǎn)身對著萬國搖頭。萬國低下了頭。

圣誕音樂繼續(xù)在空氣中流動。倉里滿背對著辦公桌坐在轉(zhuǎn)椅里。他用手指抵著下巴，翹著腿，抬著眼皮看巨大的雪鷹。他從雪鷹的爪子慢慢地往上看，一直看到雪鷹那雙靈動的雙眼。

一秒，兩秒，三秒……

外灘高登西餐廳后弄堂里，一輛黑色保姆車開了過來停下。保姆車上印著“你以為”三個字。車門開。幾個衣著新潮的男孩跳下車，開始往下搬電吉他。一個男孩把手罩在車門上緣看著車內(nèi)。一會兒我們發(fā)現(xiàn)那個唱《曾經(jīng)心疼》的女歌手下車了。她沒有穿演出服，但一頭金黃的男人短發(fā)還是非常顯眼。她帶著墨鏡，站在車旁四處看了看。正在這時，突然從黑暗處竄出一個人來！那個人穿著連帽長衫，根本看不清臉，而且動作很快！只見她直接跑到女歌手面前，還沒等女歌手做任何反應(yīng)，那個人就抱住女歌手一下子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女歌手的唇！女歌手被死死地抱住，只有兩只手在那個人的背后無助地?fù)]舞著！男孩們都驚呆了！也許是這場景太美所以男孩們都沒有做出任何舉動破壞此時此刻的意境！

一秒，兩秒，三秒……女歌手揮舞著的雙手開始無力地垂了下來。四秒，五秒，六秒……

那個人終于松開了女歌手。女歌手迷離地看著眼前的人，然后用手輕輕地褪下那個人的帽子。

是胡曉麗！

胡曉麗像個男人一樣酷酷地盯著女歌手的雙眼。女歌手莞爾一笑，然后朱唇微動。

“Merry Christmas！”

胡曉麗不吱聲。她的目光和女歌手的目光死死地糾纏在了一起。

“我叫顧小言。你呢？”

……

Williams房間的衛(wèi)生間里傳出嘩啦啦的淋浴聲。蒸汽開始涌出。看不見人，卻聽見Williams打電話的聲音。

“Hi， Ming! You did great job booking me the best location tonight， for Christmas eve. I believe I will spend a super nice eve out there. By the way， what’s your own plan for tonight?（嗨，高明！你太棒了幫我預(yù)定了圣誕夜最好的地方。我肯定會在那兒度過一個非常好的夜晚。對了，你今晚自己有什么安排？）”

高明穿著浴袍坐在椅子里，無比緩慢地用大毛巾擦臉。他臉上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失望。他分明聽見了自己剛才在電話里和Williams說的話——

“Oh … Em … Actually I … our office is celebrating Christmas Eve together. You know it’s one of our core value， to have fun … I will be with my team tonight …（哦……呣……事實(shí)上我……我們辦公室的人會一起過圣誕夜。你知道找樂子也是我們核心價(jià)值觀之一……今晚我會和我的團(tuán)隊(duì)在一起……）”

“Great! Have fun!（太棒了！祝你們愉快！）”

高明用大毛巾裹住右手。他裹得很仔細(xì)，直到把整個手掌和手指都裹嚴(yán)實(shí)了。他突然怒目圓睜，然后在大毛巾里他的一個手指豎了起來。

“FxxK U！”

……

郭美歌和Jojo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往急診大廳外走。

“美歌，你今晚和誰約會？”

“我不約會。累死了。回家睡覺！圣誕節(jié)之類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啊！”

“哦。那，不如你問問曉麗？你們倆可以一起吃飯啊。她不是最近也很不爽么。”

“我剛才打過她電話了。她說已經(jīng)有安排了。”

“啊？有安排？這……她和誰有安排？”Jojo的臉上突突冒出兩個大字——八卦。

“不管她了。”

“喂！如果這樣的話，你想去參加我們公司的party嗎？你和我一起去！”

“我才不去呢。你們那個高總……”

“他今天不來！今天晚會我是主人好吧。我說了算！我邀請你！走！現(xiàn)在就跟我走！”

Jojo說著拉起郭美歌就往街上跑去。

……

萬國和史云手挽手地走在淮海路上。圣誕夜的燈光無比溫暖地從四處射到他們身上，金燦燦的。

“想吃什么？”萬國問。

史云想了一想。“不吃。就想和你在淮海路上走走。”

“開始問問題。”

“好啊！”

“保留節(jié)目。”

“呣……是先出比較題嗎？”

“對。三個比較——和以前比較，和其他人比較，還有，和我比較！老規(guī)矩。”

“哈哈哈哈！你自己說的啊！那，第一題，我比以前老了嗎？”

“不老！”

“第二題：我比其他同年齡的女人老嗎？”

“不老！”

史云高興得不行。她繞到萬國的面前開始倒著走。

“那第三題，我和你比，誰更老？”

“不老！哦不，說順嘴了都。我們都不老！”

“你騙人！想也不想就回答，還說漏嘴了！”

萬國把史云拉回到身邊。“為什么我的眼睛看你就沒覺得你老呢？”

“說！”

“那是因?yàn)槲乙呀?jīng)老花眼啦！哈哈哈哈！根本看不清皺紋！”

“你狠！”

史云擰萬國的肉。萬國做痛苦狀。兩個人一邊扭打一邊往前走去。

……

圣誕音樂繼續(xù)在空氣中流動。兩個圣誕老人在外灘高登西餐廳樓下派發(fā)廣告。倉里滿身穿黑色大衣，帶著禮帽，從街上走來。他來到高登西餐廳樓下，抬頭看了看墻上閃動著的霓虹燈。

圣誕老人注意到了他。“先生，里面已經(jīng)沒有位子了。看看這家吧？”

說著，他遞給倉里滿廣告。

“沒有位子就搶啊！”沒想到倉里滿居然嚷嚷了起來。

“先生您開玩笑呢吧？”

“吶，為什么這家高登餐廳已經(jīng)沒位子了而你手里的這家卻還有位子？”

“這個題目有點(diǎn)難。”

“不難！就是因?yàn)楦叩遣蛷d搶了這里的有利位子啊！外灘！這不也是搶來的嗎？

圣誕老人愣住了。另一個圣誕老人看向這邊。

“好好想想！”

說著，倉里滿頭也不回地走了進(jìn)去。

電梯“叮——”地一聲，門開了。倉里滿走出電梯。他脫下大衣和帽子遞給了服務(wù)生，然后整了整衣襟往里走去。另一個服務(wù)生貌似認(rèn)識倉里滿，微笑著帶他進(jìn)去。

圣誕音樂繼續(xù)在空氣中流動。

倉里滿經(jīng)過一串飯桌和客人之后來到了最里面。一張圓桌旁已經(jīng)坐著兩個人——Williams和韓門。服務(wù)生欠了欠身就離開了。Williams站起來。他穿著非常考究的禮服，還系著領(lǐng)結(jié)。倉里滿和Williams握手，眼睛卻看著韓門。韓門微笑點(diǎn)頭致意。Williams入座。這時倉里滿正面對著黃浦江。他往外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大露臺上有一支樂隊(duì)正在跳躍著唱歌。臺下貌似歡聲雷動，可是隔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聽不清楚聲浪。樂隊(duì)的背景有大屏幕在不斷地閃爍著“你以為”三個字。

“我喜歡這樂隊(duì)。”

說著他面對著黃浦江坐下了。Williams在他左手，韓門右手。

“所以特地把最好的位子留給你了。”韓門低聲說道。

Williams說：“Thank you for coming， Lehman!（謝謝你能過來，Lehman。）”

服務(wù)生過來倒水。倉里滿沒有接Williams的話，而是看著水杯被倒?jié)M。他貌似有點(diǎn)魂不守舍。

韓門看出倉里滿心不在焉，便問：“你還好吧？”

“呣……感覺這里有點(diǎn)怪異。”

“別神經(jīng)了。Williams沒帶高總來，他想和你說說心里話。”

倉里滿扭過頭去看了看，有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然后他又用鼻子嗅了嗅。

“奇怪啊。不懂，不懂！”

說著，他提起水杯喝水。William看著這一切，顯然有點(diǎn)不耐煩了。

“Men， can I speak to Lehman now?（韓門，我現(xiàn)在可以和Lehman說話了嗎？）”

“Sure.（當(dāng)然。）”

Williams剛要開口，一個無比精致的瘦高個男人走了過來。

“對不起各位！我是這里的客戶經(jīng)理。今天客人比較多，所以你們的空間可能有點(diǎn)擠。”

倉里滿在椅子里挪了挪身子。“還行。”

“謝謝你！本來訂位早就滿了。可是韓院長親自來訂，我們就想辦法擠出了這塊地方。”

倉里滿疑惑地看著韓門。韓門微笑著和精致男點(diǎn)頭致意。

“韓院長，要不是里面的包房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本來我可以安排你們包房的。”精致男彎著腰對著韓門說。

“不用。我們這里蠻好的，視野也好，而且我的客人，這位先生還喜歡外面的那支樂隊(duì)。”

“那就好，那就好！”

這時，突然從什么地方傳出了一陣笑聲。倉里滿的耳朵動了動。有女人的笑聲。

“里面是什么人？”倉里滿問。

精致男彎了一下腰。“哦，是我們的貴客。”

倉里滿盯著精致男，顯然對答案不滿意。精致男又說：

“是一位不好惹的女士。還有她從各個國家請來的客人。”

又有一陣笑聲傳來。那個女人的笑聲特別明顯，蓋住了其他男人的笑聲。精致男欠身離去。

倉里滿又看向韓門。“有點(diǎn)不對勁啊！”

韓門也詫異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韓門沒好氣地?fù)u了搖頭。倉里滿看向窗外。他看見顧小言在唱歌。

外面舞臺上，顧小言在唱快節(jié)奏Mix版的《曾經(jīng)心疼》——

“路上行人匆匆過沒有人會回頭看一眼，我只是個流著淚走在大街上的陌生人……”

坐在第一排的胡曉麗看得出神。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在跟唱。

“如今我對你來說也只不過是個陌生人，看見我走在雨里你也不會再為我心疼……”

顧小言看著胡曉麗，貌似在唱給她一個人聽。

“曾經(jīng)心痛為何變成陌生，我只想要和你一起飛翔……”

倉里滿的目光從舞臺上收了回來。他看了看Williams，然后對韓門說：

“問問他股票怎么樣了。”

“Williams， Lehman is wondering how your share price has been …（Williams，Lehman想知道你們的股價(jià)怎么樣了。）”

“Will go further down I believe.（我想會更糟吧。）”

“說是會更糟。”

“你有沒有和他說我要他的錢？”

“你自己和他說。”

倉里滿把臉轉(zhuǎn)向Williams。Williams一怔。倉里滿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話。

“差不過一年前，你提出來要收購我們千馬醫(yī)療。我想很好，就開始和你們一起做這件事。你們派天和來審計(jì)我們的帳。我也知道這是規(guī)矩，我合作。很多人告訴我，審計(jì)的目的是要找出我們賬目里黑暗的東西，見不得人的東西，因?yàn)槟菢幽銈兙涂梢钥斓稊貋y麻把我們干掉了，而且不用花一分錢。還說那是你們這些外資公司慣用的伎倆。我不相信。可是后來，你們果然盯上了我們賬目里一筆一千兩被萬的被老員工卷走的款子不放，認(rèn)定我們千馬醫(yī)療用這筆下落不明的錢去做壞事了。我聽說后很生氣。我覺得你們這樣做不公平。你們不可以先提出來收購的意向，然后心里想著不花一分錢就把我們干掉。這樣不好。對你——”

倉里滿伸手指Williams，然后指自己。

“——對我，都不好。”

Williams錯愕地看著倉里滿——他聽不懂，可是已經(jīng)感覺到氣氛不對。

“我先翻譯？”韓門問道。

“不。讓我說完。不知道為什么我老覺得這里有什么不對。你先讓我說完，我就走。”

“那你快說。今晚關(guān)鍵不是你，是Williams的態(tài)度！”

“那你翻譯吧。就說我很生氣，會和他同歸于盡。然后讓他表態(tài)。”

“Williams， what Lehman just said is …（Williams， Lehman剛才說的是……）”

在倉里滿的耳朵里，韓門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倉里滿四處張望。隔壁包房里的笑聲漸漸強(qiáng)了起來，最后蓋住了韓門的聲音。倉里滿往笑聲的來處看去。笑聲里夾雜著男男女女說話的聲音，都在說英語。

Williams聽著韓門的翻譯不住地點(diǎn)頭。倉里滿把眼光投向窗外。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胡曉麗在唱歌！

胡曉麗站在舞臺上和顧小言飚起了高音！

“曾經(jīng)心痛為何變成陌生，我只想要和你一起飛翔……”

顧小言往上拉八度！繼續(xù)！

“管它地久天長只要曾經(jīng)擁有，我是真的這么想……”

胡曉麗跟上了八度！胡曉麗再提高八度！繼續(xù)！

“曾經(jīng)心疼為何變成陌生，愛情就像人生不能重來……”

顧小言的高音也跟上來了！臺下一片歡呼聲！

兩串女高音開始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傳進(jìn)了餐廳里。每提高一個八度就能聽見隔壁包房里有一陣歡呼——他們也在看露臺表演！倉里滿莫名其妙地站起身來。

“Lehman? Lehman!”有人在喊……

倉里滿一驚。他看向韓門，發(fā)現(xiàn)他也正看著自己。Williams也看著自己。

“我已經(jīng)翻譯完了。你現(xiàn)在要他表態(tài)么？”

“就問他給不給錢！你自己說的，我們需要那筆錢！”

韓門正要開口繼續(xù)翻譯——

“等等！你告訴他，如果不給錢，我會把他們在中國的生意趕盡殺絕！你就這樣翻譯！”

倉里滿惡狠狠地一揮手。Williams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韓門開始翻譯自己的話。

“Don’t worry， Williams. Lehman doesn’t mean to fear you …（不用慌，Williams。Lehman不是要嚇你……）”

倉里滿悄悄地接近那間包房。

舞臺上，飚女高音達(dá)到了高潮！

“這些道理我懂可是真正面對，教我如何放得下……”

胡曉麗和顧小言開始交替重復(fù)這最后一句唱詞，而且每重復(fù)一次就把音階往上提八度！樂隊(duì)已經(jīng)瘋了！臺下已經(jīng)瘋了！最后——

“教我如何放得下——下——下——！！！啊——————！！！”

胡曉麗的高音終于突破了音障！顧小言已經(jīng)跟不上！那就是鷹唳般的高音！！！

倉里滿偷偷地來到了包房的門外。門，關(guān)著。突然從包房里傳出和胡曉麗的高音遙相呼應(yīng)的清脆的女高音——

“啊——————！！！”

包房里有人在和胡曉麗一起飚高音！就在包房里傳出歡呼聲的同時，倉里滿推開了包房的門！

都是老外！他們瞪大了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的眼珠子看著倉里滿！

倉里滿的黑色眼珠子快速地在房間里搜索！

一個穿著拖地長晚裝裙的背影閃了一下，然后馬上在旁邊的帷幔后面消失了。

倉里滿一個箭步?jīng)_過去！老外紛紛躲閃！

倉里滿沖到了帷幔后面——一片漆黑！沒有人影！

“陶子！陶子！陶子！”他大喊。

沒有回音。

倉里滿不顧一切地朝黑暗的幕后沖了進(jìn)去！

倉里滿在過道里搜索。

倉里滿一邊下樓梯一邊搜索。

倉里滿在就餐客人之間橫沖直撞地搜索。

倉里滿撲過去拼命按電梯按鈕想止住剛剛閉門正在往下的電梯。

……

高登西餐廳樓下的兩個圣誕老人還在派發(fā)廣告。倉里滿從樓里一頭沖了出來。他來到了街上，氣喘吁吁地四處張望。剛才和他說話的圣誕老人疑惑地看著他。

“先生，早就告訴你已經(jīng)沒位子了。”

倉里滿扭頭氣勢洶洶地看著圣誕老人。圣誕老人不禁縮回了脖子。

“你看見有一個穿著長裙的女人出來嗎？”他問。

“有。”

“在哪？”

“坐車走了。”

“什么車！什么車能在這里接人！”

“老厲害的車！看牌照就不是一般的車！貌似……貌似是……”圣誕老人支支吾吾。

倉里滿無奈地看著中山東一路上的滾滾車流。

“到底是什么車？！”

“貌似是……軍隊(duì)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