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懵懂不知事，所有的承諾都可以名正言順地不作數，可能有人會難受，會不甘心，但是誰都沒有必要道歉。如果真的覺得問心有愧，時隔十年的對不起，會不會有些太晚了？

包間里剩下沒人唱的音樂，和壓抑的呼吸聲，李天手握成拳頭，沖了出去，江海楓站起來理了一下皺起來的襯衣，也跟著出去。

“清怡，你們等等……”李天著急喊道，生怕這一扭頭就是一輩子，江海楓站在他旁邊，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清怡回來了，既然來了大家就一起吧，何必再開個包間呢？”

柳清怡看到了江海楓，終于看到了江海楓，他還是少年模樣，干凈到一層不染的白襯衫，額前的碎發有些慵懶，不怎么動，這樣可以很清楚看到他明亮的黑眸。可是為什么，看不到他眼里的星光和如花兒在陽光下綻放的笑意？

李天緊緊抓住柳清怡的雙臂：“你為什么來了？這是怎么回事？”

柳清怡低下頭，頃刻間委屈全部涌上來，她仿佛看到十年前蹲在大雨中無助弱小，哭的撕心裂肺的自己，烏黑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眉眼，但還是能清晰看到有水滴落下。

歐陽急得跳腳，反問：“李天，我不知道你們做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告訴你，柳清怡遇到你們就沒好果子吃過，求求你和江海楓了，帶著你們的女人離她遠點好不好！”

李天愣在原地，柳清怡打斷歐陽，有點鼻音，說：“沒事，就是個誤會，我今天剛回來，在機場遇到小天的，不好意思，沒有來得及和你打招呼。”

歐陽怒氣值持續爆棚，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卻聽到江海楓回答：“沒事。”還想說點什么的時候，柳清怡抓住了歐陽的手臂，說：“本來約好請吃飯的，這個點了就請你們吃宵夜吧。”

李天低著頭，雙拳就沒松開過，江海楓淡淡地回答說：“我一會還有事，改天我請你吧。”說完就向包間方向走去。如果說以前的轉身都是練習，那這次就是實戰了，江海楓在多年后再想起這一刻，會不會后悔沒有好好告別呢？

江海楓的聲音就像水滴落在了平靜的湖面上，像沒有人的油菜花地飛過了蜜蜂，像微風吹著剛發芽的柳條，清澈明媚卻也不聒噪，練色娛目，流聲悅耳。

柳清怡看著江海楓的背影，鼻子酸酸的，好像一直都在追趕海楓的背影，原本以為卯足勁追趕，總有一天會和他并肩的，但是命運愛捉弄人，不是讓你追不上，就是讓你在追上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換道了。

夜深了，一行人默默無言，雨落下的剛剛好，地面微微濕，倒映著行道樹和街燈，燈光有點晃眼，讓人迷亂。空氣帶著泥土的腥味和剛發芽的嫩芽的清香，讓人沉迷，想醉酒，想一睡不起。路邊剛下班的人，匆匆忙忙在趕路，是啊，生活還在繼續。

“這個點喝咖啡不太好，我給你們榨果汁吧。”最后溫夢遞給柳清怡一杯溫白開，坐在李天的身邊。

李天低著頭，不說話，或許當初想卻沒說的話，十年后就更難開口。

歐陽緊緊握住杯子，咬牙問到：“為什么要在那種情況下叫清怡過去？”

李天抬起頭，眼眶微紅，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我沒有。”

“消息是你手機發的，你告訴我沒有？好，就算不是你發的，那是你引起的吧？可你你為什么不幫她解圍，為什么那么淡定聽她唱歌！”

李天繃著的弦斷了，音量逐漸提高：“那你們呢？清怡對這塊這么清楚，這不是第一次回來吧？溫夢不告訴我就算了，歐陽玲玲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歐陽不屑地看了李天一眼，“你是我領導，就需要我把事無巨細包括生活全告訴你？你和江海楓還像受害者一樣，你要想找她，你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嗎？她手機號一直在用，你沒給她打過電話吧？退一萬步講，你們問過關于柳清怡的一丁點事情嗎？用腳腳趾頭都能知道柳清怡今天會回來吧，還是說你根本就不記得今天是她父母忌日，你們所謂的抱歉純粹是想感動自己吧。”

“啪”李天滿臉通紅，起身那一剎那，柳清怡的杯子打碎在地，水濺在溫夢的鞋上，柳清怡靠著桌子作討好樣看著溫夢說：“學姐，把你鞋弄濕了呢。”

溫夢面無表情看著她，看著她撓了撓頭，聽著她說：“不好意思，手滑了，爸爸媽媽的忌日不是今天，準確來講是昨天了，零點剛過。”說完拿過歐陽的果汁喝了起來。

李天無力地垂下頭，喃喃著：“清怡，你為什么要修一座城堡，不讓我們進去呢？”

柳清怡轉著手里的吸管，眼神有點空洞，像什么都能進去，又像什么都進不去，說：“以前我有一座房子，里邊住著你，我，海楓，可是有一天你和海楓也不告訴我原因，搬出去建了屬于自己的城堡，邀請了好多好多人進去，像是把我遺忘了一樣。突然有一天你們邀請我，我進去卻發現，沒有屬于我的房間。我想過，你們是不是嫌棄我的房子小，或者覺得紅磚爛泥臟了你們衣服，或者覺得滿地仙人掌很礙眼呢？”

李天深深埋下頭，天花板的燈光打在他頭上，加深了他臉部的陰影，誰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低沉著聲音說了句對不起。

柳清怡仰起頭，忍了多時的眼淚從眼角劃過，她以為自己不會在意是否能聽到對不起，她以為自己完全做好準備為過去的信守承諾買單，但是在聽到李天說出對不起的一瞬間，似乎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同時涌上來，充斥著五臟六腑，連讓血液流過的縫隙都沒有。原來時間會治愈所有傷口，只不過是時間在人的海馬體上動了手腳，暫時忘記就不痛了而已。

年少無知時的諾言沒被遵守，那時候許諾的人就像枝頭青色的李子，色彩純粹，還被一層細小的白灰蒙著，懵懵懂懂，誰能忍心怪罪。或許當初的承諾只不過因為沒把握，沒把握的事情卻被自己當真，還付諸行動，最后的后果只能自己承受了，哪怕是旁人道一句活該，也只能自己受著。

柳清怡靠著歐陽，說自己累了，今天想和她們住。溫夢把鑰匙給李天，三人起身便離去。

“小天哥，我沒有真正怪過你和海楓，也沒有怨過任何人，你不必道歉，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住我，這一聲對不起會不會也太晚了？”柳清怡說完就只留下背影，李天坐在原處，久久未動。

溫夢和歐陽面面相覷，誰也沒敢說話，怕驚了故事里的人，柳清怡捂著胃，面色蒼白還強裝笑臉，告訴她們自己沒事。拿出隨身攜帶的胃藥吃完就躺下了，迷迷糊糊睜眼還看見溫夢和歐陽擔憂的臉。

真好，好久沒有被人圍著了，柳清怡笑著睡著了，夢里好像看到了爸爸媽媽，還有海楓和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