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政治經濟學的形而上學:《哲學的貧困》與《貧困的哲學》比較研究作者名: 楊洪源本章字數: 3982字更新時間: 2019-09-29 16:54:11
四、本書的意旨、思路與結構
在從整體上把握蒲魯東的思想原貌、理清馬克思與蒲魯東之間復雜關系、了解國內外相關的研究現狀及薄弱點以及完成相關文獻疏證等的基礎上,筆者以“充分依托原著、還原思想原貌、重構邏輯框架、再述理論地位、闡明現實意義”等為宗旨,就馬克思和蒲魯東在《哲學的貧困》與《貧困的哲學》中所涉及的相同思想議題,一一進行深入的討論。特別是針對目前學界研究特別薄弱的而又占《哲學的貧困》一書中大部分篇幅的“科學的發現”章、“政治經濟學的形而上學”章的第2—5節,通過比照蒲魯東《貧困的哲學》中的相關論述,進行了詳盡的釋讀。在具體的闡述過程中,筆者始終在馬克思思想史的視域下,一方面重現了馬克思囿于《哲學的貧困》一書的批判性質而未能正面展開的他本人的思想內容,另一方面則詳盡梳理了這些思想內容之后的形態演進過程,為再述《哲學的貧困》在馬克思思想史中的地位提供了充足的論據,同時還展現了馬克思思想本身作為一種開放體系的特質。此外,筆者還從整體上重構了《哲學的貧困》整部文本的理論視野和邏輯框架,完整地再現了這部文本中“形而上學方法→政治經濟學批判→社會主義學說”的內在一致性,并以此證明這部文本標志著馬克思新世界觀的第一次公開問世。這樣,筆者就按照自己的理解,勾勒出了馬克思破除其研究參照系的影響,以“現實的個人”為出發點理解整個人類社會和歷史以及資產階級社會中錯綜復雜的經濟現象,以政治革命為變革社會的方式進而實現“共產主義”這一理想社會形式的致思路向,從而有助于我們將這個致思路向置于人類思想史的進程和當代社會實踐的圖景中去闡述其現實意義、對它作客觀的歷史定位。
在此,筆者謹將本書的具體結構內容和主要學術觀點概述如下:
第一章是探究馬克思和蒲魯東在政治經濟學的哲學方法上的分歧與爭論。雖然馬克思與蒲魯東都是從現實出發、以尋求社會變革之路來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為己任,從而進入政治經濟學的改造或批判;但是,哲學方法和歷史觀上的分野造成了他們對當時紛繁復雜的社會經濟現象的不同甚至是相對立的兩種認識。蒲魯東對政治經濟學的態度從徹底批判到運用“系列”方法將其變為一種“在行動中的形而上學”。在他看來,普遍理性是整個人類社會的前提與歷史的出發點,作為普遍理性的工具的經濟范疇有著對應的社會形態(階段),而不同社會形態的更替——歷史的演進,是由觀念或經濟范疇本身固有的矛盾的運動來完成的,因此,“要敘述的不是那種與時間次序相一致的歷史,而是與觀念順序相一致的歷史”(注:蒲魯東:《貧困的哲學》(上),余叔通、王雪華譯,177頁。譯文有改動。)。理解了上述觀點,就等于找到了經濟理論的邏輯順序和理性序列的方法,就能實現政治經濟學的科學體系化。這就是系列辯證法在蒲魯東改造政治經濟學過程中的應用和具體展現。與蒲魯東不同,馬克思則是從“現實的個人”及其活動出發來理解社會和歷史,他認為經濟范疇不是能夠推廣到一切社會形式中的永恒觀念,而是社會生產關系的理論表現和歷史的暫時產物。在此基礎上,馬克思有針對性地對蒲魯東的政治經濟學的哲學方法作了“七個重要的說明”,揭示了邏輯范疇與絕對方法的“生成”過程、經濟范疇的實質、社會形態同整個社會機體的關系、經濟范疇本身所固有的矛盾的“矛盾”之處、把辯證運動誤解為“好的方面”和“壞的方面”的后果、“與觀念順序相一致的歷史”的虛構性以及政治經濟學和社會主義的“合題”的謬誤所在。不僅如此,馬克思批判蒲魯東的哲學方法時不但形成了思想“萌芽”,如“邏輯范疇無法再現具體現實的真正進程”、“歷史的真正出發點是現實的個人”、“經濟范疇只是社會生產關系的理論表現”等,而且“萌發”出了馬克思進行政治經濟學研究的科學方法,延續到《資本論》之中。這就是馬克思所說的《哲學的貧困》是《資本論》的“萌芽”的意旨之一。
第二、三章討論的是他們破解所有權(財產)的“斯芬克斯之謎”的不同方式。眾所周知,馬克思與蒲魯東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產生思想“交集”就是在所有權或私有財產問題上,這一思想“交集”貫穿于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研究之中。隨著蒲魯東從徹底批判所有權轉向部分肯定且將它納入經濟矛盾的體系中,馬克思對蒲魯東的態度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他由批判埃德加·鮑威爾以維護蒲魯東轉向徹底批判蒲魯東的自在的所有權理論,并在其后的政治經濟學研究的過程中延續下去。必須詳細梳理這種復雜的思想碰撞過程。有鑒于此,筆者將馬克思在《哲學的貧困》中對蒲魯東所有權理論的肯定與批判擴展到他們整個的關系演變進程中去探討,從整體上對兩者的所有權理論進行評述。特別需要指出的是,筆者在這部分研究內容中加入了埃德加·鮑威爾批判蒲魯東《什么是所有權》一書所寫的《蒲魯東》一文的論證結構及內容分析,以此更好地了解和“復原”170余年前那場蒲魯東、埃德加·鮑威爾和馬克思之間的“有關所有權問題討論”的復雜情形。
第四章是對他們在價值理論上的分野與差異的梳理。蒲魯東在《貧困的哲學》中建構的社會經濟學的核心即構成價值理論,這一理論由價值的二重性與矛盾性、價值的構成過程及其規律和價值比例規律的應用這三部分組成。在蒲魯東看來,古典政治經濟學因沒有正確地認識和解決價值的二律背反問題而使得它無法成為一門科學的理論,而他本人則因“科學地發現”構成價值理論與價值比例規律而使得政治經濟學成為了一門真正的科學。與之針鋒相對,馬克思以“科學的發現”為題反諷蒲魯東,他從政治經濟學本身和建立在階級對抗基礎之上的社會本身出發,全面批駁了構成價值理論。在本章中,筆者梳理了上述過程,并基于此對馬克思和蒲魯東此時不同的兩種價值理論予以客觀的評價。
第五、六章的內容分別是對比他們對分工和機器的不同理解,研究他們關于競爭和壟斷之間內在關聯性的不同認識。上述內容是過往研究中極為薄弱的部分。筆者指出,馬克思選擇分工和機器、競爭和壟斷這兩對經濟范疇進行批判的原因就在于,他認為只有競爭和壟斷才能從真正意義上構成一對“正—反題”,分工和機器只能勉強算是一對,因為它們不是同質的范疇,機器本身和使用機器根本不是一回事,真正存在某種內在關聯的是資產階級社會中的分工和使用機器。至于其他的范疇,它們之間根本無法兩兩組成一對“正—反題”,而且除了所有權之外,都是蒲魯東搜索枯腸制定出來的理論,根本不值得作任何探討。更為重要的是,這兩章所討論的經濟范疇在馬克思整個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占有重要地位,他批判蒲魯東時所形成的理論,如分工和機器的歷史發展過程的基本框架、機器自身的發展史、競爭的實質及其在資產階級社會中的表現、壟斷與競爭之間的現實關聯等,都幾乎無一例外地延續甚至是照搬到了《資本論》及其手稿中,從而再次證明了“《哲學的貧困》是《資本論》的萌芽”這一結論。此外,這部分內容還集中體現了馬克思囿于文本的批判性質而未能展開自身的論斷這一特征。有鑒于此,筆者從還原蒲魯東本人的論述、馬克思對他的批判、這些批判所呈現的思想在馬克思思想史中的形成和發展過程等角度,展開了相關的探討,并予以相應的評價。
第七章分析的是他們各自如何審視社會革命及共產主義。作為同一時代的思想家,馬克思和蒲魯東面臨著相同的歷史課題,即在紛繁復雜的社會主義思潮中開辟出一條真正的社會變革之路,以此來解決各種社會問題,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雖然他們都認清了當時一些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流派空想性的弊端,但卻在如何引導工人運動、對共產主義(社會主義)的定位等方面出現了嚴重分歧,這直接成為二者決裂的誘因。尤其是始終以革命者形象示人、具有極強的影響力的蒲魯東在《貧困的哲學》中卻反對任何形式的政治革命和否認一切罷工與工人同盟的有效性,甚至還將共產主義界定為經濟矛盾的體系中的烏托邦幻想。上述做法勢必會對工人運動產生不利的影響。正因如此,馬克思才將《貧困的哲學》稱作是一本很壞的書,他在《哲學的貧困》中專門辟出一節的內容來批判蒲魯東的社會革命理論。筆者在本章中分析的正是他們在社會革命及共產主義的問題上的兩種對立認識,詳盡梳理了這兩種認識產生的原因、變化發展過程,以及結合這兩種社會主義學說各自在19、20世紀中的實踐作了相應的評價。
最后,筆者專門設了一個“綜論”,以對《哲學的貧困》作總體觀照和總結。在此著重討論的問題有:《哲學的貧困》中被忽視的重要思想內容、《哲學的貧困》在馬克思思想進程中的地位、《哲學的貧困》所呈現的馬克思與同時代思想家之間的分野、當代實踐格局和理論體系中的《哲學的貧困》。筆者的總體看法是:馬克思通過批判蒲魯東“形而上學方法→政治經濟學重組→社會主義學說(社會革命理論)”這條思想主線的方式,對他自己思想的三個有機組成部分即唯物史觀、政治經濟學批判和社會主義學說作了系統整合,從而標志著馬克思的新世界觀的首次公開問世。這種整合是馬克思主觀上要實現的,是以批判蒲魯東的方式出現的。很顯然,這種新世界觀不是通過一本著作就能完成構建的,其中相當多的思想在馬克思之前和之后的思想發展中得到了拓展、深化、變革和修正。鑒于此,我們更要從思想史演進的角度而不是從某些原理的深化的角度,結合同時代其他思想家(斯密、黑格爾和蒲魯東)的思想比較,來重述《哲學的貧困》的思想史價值。需要指出的是,筆者這樣做的目的并非否認過往研究中對《哲學的貧困》的思想史價值所作的正確結論,而是用具體的思想本身的演變過程去重新證明這些結論。除了上述成系統的思想之外,《哲學的貧困》中其他的諸多被過往研究所忽視的思想“火花”,諸如階級分析方法、社會有機體思想、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和人的社會歷史地位等,筆者也進行了一一詮釋。同時,筆者還認為,除了思想史的維度,當代的實踐和理論,特別是新興起的經濟哲學研究和近期在國內外熱銷的托馬斯·皮克迪所著的《21世紀資本論》等,也為理解和評價《哲學的貧困》提供了重要參照,凸顯了其當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