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政治經濟學的形而上學:《哲學的貧困》與《貧困的哲學》比較研究作者名: 楊洪源本章字數: 7170字更新時間: 2019-09-29 16:54:14
六、對上述兩種哲學方法的總體評述
總括地看,馬克思與蒲魯東在政治經濟學的哲學方法方面的分歧聚焦在對社會、歷史和經濟范疇的理解上。伴隨蒲魯東政治經濟學的哲學方法的變化,馬克思對他的態度也發生了極大轉變,由最初的褒揚與肯定到最后的嘲諷與批判。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一變化?如果繼續追問這一問題,就需要回答如下問題:蒲魯東的研究方法發生了哪些變化,原因是什么?馬克思在這段時期思想上又發生了哪些轉變,原因又是什么?該如何評述二者的方法?筆者認為,導致二者政治經濟學的哲學方法差異與他們各自介入政治經濟學的殊途相關,盡管他們都以批判政治經濟學為起點。蒲魯東最初從現實社會中的貧困問題出發,通過批判所有權的方式完成對政治經濟學的批判,最后卻偏執于思辨哲學的思維方式,力圖將形而上學方法應用于政治經濟學研究中。與之相反,馬克思則出于對“物質利益”的關注,逐步從副本批判轉向原本批判,并在這一過程中完成對思辨哲學的清理與超越。由此可見,馬克思最初對蒲魯東的高度贊揚主要是源于后者對社會現實的高度關注與政治經濟學將私有財產當成前提的否定。馬克思此后轉變態度的根源就在于與蒲魯東的思維方式的不同,尤其是對思辨哲學和黑格爾辯證法的不同態度,這種態度直接決定了他們理解社會現實和經濟現象的程度,最終導致他們采用兩種截然相反甚至是對立的解決社會問題的方式,誠如馬克思所說:“他(蒲魯東)對科學辯證法的秘密了解得多么膚淺,另一方面他又是多么贊同思辨哲學的幻想,因為他不是把經濟范疇看做歷史的、與物質生產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應的生產關系的理論表現,而是荒謬地把它看做預先存在的、永恒的觀念”(注:馬克思:《論蒲魯東(給約·巴·施韋澤的信)》,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19頁。括號內容系筆者所加。)。因此,我們可以就二者的上述差異評述其哲學方法。
(一)對黑格爾辯證法的態度
按照人們通常的理解,思辨哲學是一種以絕對者或神性為研究對象并訴諸直觀或先天洞見的超驗學說,高度的思辨性是其典型特質和認識與解釋世界的先決條件。不同于康德將思辨理性置于經驗限度內的做法,作為思辨哲學集大成者的黑格爾區分了日常生活中和哲學意義上的兩種思辨形式:前一種形式具有主觀任意的特點,常用來表示揣測或懸想;后一種形式則表征辯證法最本質的意思,即“從對立面的統一中把握對立面,或者說,在否定的東西中把握肯定的東西”(注:黑格爾:《邏輯學》,楊一之譯,39頁。)。在此基礎上,黑格爾進一步揭示了思辨哲學和辯證法所昭示的認識過程:首先,抽象或知性作為一種思維形式,主要強調對立概念之間的差異性及互斥性;其次,辯證理性或否定理性發現了對立概念之間的互存性,并致力于否定它們之間的差異,但卻在走向它們的反面時存在否定任何概念的趨勢;最后,思辨理性或肯定理性則致力于辯證理性或否定理性的“糾偏”,在對立概念間的相互否定中看到它們的相互肯定。上述三個部分是互相聯系和缺一不可的,它們“并不構成邏輯學的三部分,而是每一邏輯真實體的各環節,一般說來,亦即是每一概念或每一真理的各環節”(注: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172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這正是黑格爾辯證法中的正題、反題與合題的真正內涵所在。此外,這三個部分還帶有針對性,其中,抽象或知性指傳統形而上學“非此即彼”的思維方式;辯證理性或否定理性針對的則是康德的“先驗辯證論”,即在強調辯證法與二律背反作為理性必然性、破除“非此即彼”思維方式的同時,又將它們理解為否定的東西而加以排除;思辨理性或肯定理性則是黑格爾本人所倡導的思維方式,它們能夠破除單純否定的陰影而得出肯定的成果,進而超越經驗界限。正因如此,黑格爾辯證法具有了強大的歷史感并以其為基礎,這是黑格爾的思維方式異于所有其他哲學家的地方,誠如恩格斯所言:“形式盡管是那么抽象和唯心,他的思想發展卻總是與世界歷史的發展平行著,而后者按他的本意只是前者的驗證。真正的關系因此顛倒了,頭腳倒置了,可是實在的內容卻到處滲透到哲學中”(注:恩格斯:《卡爾·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第一分冊〉》,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602頁。)。
眾所周知,馬克思對黑格爾辯證法的態度不是一味地批判和全部否定,而是重點剖析它同社會現實的脫節及在“物質利益”問題面前的軟弱性。這種認識伴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進程不斷地深化著,他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批駁了黑格爾在思辨思維中將市民社會和政治國家的現實關系頭足倒置的做法,注意到“整個法哲學只不過是邏輯學的補充”(注:馬克思:《黑格爾法哲學批判》,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2版,第3卷,23頁。),并開始深入到作為邏輯學內核的辯證法的批判中。到了創作“巴黎手稿”時期,馬克思立足于異化勞動來分析錯綜復雜的資產階級社會結構,他在力求實現異化觀的變革時將矛頭指向黑格爾整個哲學的“真正誕生地和秘密”的《精神現象學》,指明黑格爾所描繪的歷史辯證運動是對現實運動的抽象且思辨的表達,其實質不過是哲學精神“在它的自我異化內部通過思維方式即通過抽象方式來理解自身的、異化的世界精神”(注: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202頁。)。《神圣家族》中所揭示的“思辨結構的秘密”更為我們所熟知,正是“果品”這一實體的自我活動,才創造出現實中具體形態的水果,“這種辦法,用思辨的話來說,就是把實體了解為主體,了解為內在的過程,了解為絕對的人格。這種了解方式就是黑格爾方法的基本特征”(注:馬克思恩格斯:《神圣家族》,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280頁。)。馬克思在批判青年黑格爾派的基礎上進一步揭示了黑格爾辯證法的錯誤所在:一是用思辨理性的形式回答一切問題,把全部現實問題轉化為思辨問題;二是將絕對觀念視為歷史的前提,割裂了現實的個人同歷史之間的原本關聯;三是把現實的個人僅當作是觀念的運動中的一個抽象環節。到了《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嘗試“離開思辨的基地來解決思辨的矛盾”,著力解決自我意識如何展開它同外部世界的關系。在他看來,唯有以現實的個人作為出發點的唯物史觀才能從根本上揚棄與超越思辨哲學,“在思辨終止的地方,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開始的地方。關于意識的空話將終止,它們一定會被真正的知識所代替。對現實的描述會使獨立的哲學失去生存環境,能夠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過是從對人類歷史發展的考察中抽象出來的最一般的結果的概括”(注: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526頁。)。
正是歷經上述思想“沉淀”的過程,馬克思才能在《哲學的貧困》中批判蒲魯東“系列”方法這一“冒牌的黑格爾詞句”,指明其謬處在于將原本用以解釋世界的黑格爾辯證法簡化為善惡辯證法,并應用到政治經濟學批判中作為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凸顯出黑格爾辯證法的將一切事物抽象為邏輯范疇的極端傾向。馬克思針鋒相對地指出,只有在正確理解社會真實歷史結構、廓清理論與現實關系的基礎上才能完成政治經濟學批判,進而實現社會問題的真正解決。馬克思在批判黑格爾辯證法的同時始終未放棄它所包含的合理因素,他批判的是黑格爾辯證法的極度抽象化和脫離現實的極端傾向,反對將其用以改變世界,并不否認它作為認識和解釋世界方式的合理性。諸如:黑格爾能夠在思辨結構中清晰地作出把握事物本身的和現實的敘述(注:參見馬克思恩格斯:《神圣家族》,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280頁。);黑格爾辯證法的偉大之處在于“抓住了勞動的本質,把對象性的人、現實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為人自己的勞動的結果”(注: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205頁。);黑格爾“第一次為全部歷史和現代世界創造一個全面的結構”(注: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1版,第3卷,190頁。)等。在19世紀50年代繼續從事政治經濟學批判時,馬克思更注重借鑒黑格爾的方法來加工政治經濟學的材料(注:參見馬克思:《致恩格斯(1958年1月16日)》,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143頁。),強烈反對拉薩爾片面運用黑格爾辯證法的做法。(注:參見上書,146~147頁。)到了寫作《資本論》時期,馬克思專門摘抄了黑格爾《小邏輯》中關于“存在論”的部分,并以此作為構建理論體系的方法。馬克思甚至計劃寫一本關于辯證法的著作,以闡明其實質與作用(注:參見馬克思:《致約瑟夫·狄慈根(1868年5月9日)》,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288頁。),盡管這一愿望最終未能實現。
相形之下,蒲魯東自始至終沉醉于應用和模仿思辨哲學的思維方式,他早在《致貝桑松學院的報考信》中即已表露將哲學實證化并應用于解決實際問題中的意愿,并認為“通過一系列嚴格的邏輯推理,就可以得出完全成為一門實證科學的傳統哲學”(注:《馬列著作編譯資料》,第9輯,65頁。)。在創作《什么是所有權》時期,蒲魯東曾寫信向友人自評“第一次在哲學上采用了一種真實的方法并且用一種適當的分析法真實地說明了用直覺或摸索所永遠找不到的事理”(注:蒲魯東:《什么是所有權》,孫署冰譯,3頁。),他在著述中模仿康德二律背反的手法,從以平等為原則的所有權卻帶來現實中不平等的矛盾出發來批判政治經濟學。到了《論人類秩序的建立》中,蒲魯東宣稱發現了能夠在哲學領域內掀起一場新的革命的“新形而上學”即“系列”方法或“系列辯證法”,這既是認識的方法,又是存在的原則。他認為由于社會是由其成員構成的一個統一的整體與系列,因此,所有社會成員都是平等的,都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在《貧困的哲學》中,蒲魯東將“系列”方法發揮到極致,他把這種形而上學方法簡單套用到政治經濟學中,構建出產生矛盾又不斷解決矛盾的經濟進化的系列以從根本上解決貧困問題。可見,不論蒲魯東怎樣努力,都無法超越思辨哲學的思維方式,只是用黑格爾的“矛盾”作為闡發手段來代替康德所無法解決的二律背反罷了。
通過上述梳理,我們就能夠清楚地看到馬克思對思辨哲學的態度,以及他在何種意義上批判黑格爾辯證法了。馬克思對黑格爾辯證法的這種看似矛盾的態度表明,再次審視他在《哲學的貧困》中對黑格爾辯證法所作的批判是極為必要的。筆者認為,這次批判只是與蒲魯東拙劣模仿黑格爾辯證法這一個案有關,且他批判的只是黑格爾辯證法將一切事物抽象為邏輯范疇、將歷史的真實運動抽象為絕對運動等極端傾向,并不否認它作為解釋世界方式的內在合理性。較之學界過去對《哲學的貧困》研究得出諸如批判黑格爾辯證法的唯心主義基礎、拯救黑格爾哲學的合理內核、闡明辯證運動的實質和對否定之否定規律的闡述等大而化之的理解而言,上述梳理就顯得具體而深入些了。
(二)把握社會現實的程度
這里首先要明確“社會現實”(即人們通常所說的現實)的內涵,質言之,我們通常所見到的某種現存事物、某種社會現象抑或正在經歷的種種事件等,是否是真正的社會現實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為在紛繁復雜的社會表象中,真正的現實往往被“遮蔽”起來了。比方說,當我們看到琳瑯滿目的商品時,就會自然看到它們的形態與功效,至于其背后所凝結的無差別的人類勞動、形形色色的生產關系與環節等,是無法被直觀感受到的。這些所謂的“背后”的東西恰恰構成了現實的真正表現。由此可見,現實本身能否積極呈現出來,從根本上說是取決人們的思維方式或者某種哲學定向。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與蒲魯東對思辨哲學思維方式的不同態度和取向,決定了他們把握社會現實的程度。
為了解決現實中物質利益所帶來的“苦惱的疑問”,馬克思開始對思辨哲學進行全面清算,并在此基礎上逐步進入政治經濟學領域、貼近社會現實。在分析私有財產的具體形式如工資、地租和資本的利潤時,馬克思看到了工人創造的財富越多反而越貧窮的事實,揭示出現實中勞動者同勞動產品之間的異化、勞動本身的異化、人與人之間相互關系的異化,積極探尋揚棄私有財產、解決勞動異化問題的出路。在剖析具體經濟范疇的形成過程中,馬克思闡明了社會歷史的真實結構,主張從現實的人出發來關注社會與歷史,誠如他所言:“如果說有一個英國人把人變成帽子,那么,有一個德國人就把帽子變成了觀念。這個英國人就是李嘉圖……這個德國人就是黑格爾”(注:馬克思:《哲學的貧困》,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597頁。)。也就是說,李嘉圖把人歸結為物,從而把人與人的關系歸結為物與物的關系,從物的角度把握社會現實;黑格爾則將人歸結為觀念,把人與人的關系變為觀念與觀念的關系,因而把社會現實描述成“觀念的自我運動”。馬克思超越了李嘉圖和黑格爾,他從人本身出發來揭示人與人的關系及社會現實的運動過程。反觀以社會現實的洞察者自居的蒲魯東,他卻錯誤地將人類社會發展過程與觀念推演的順序等同起來,把經濟范疇當作具體社會形態的表征,完全忽略了其背后所隱含的社會生產關系總和的有機統一。蒲魯東雖然認識到資本本身無法創造財富的一面,看到了資本家無償占有工人集體勞動創造的產品的盜竊行徑與丑惡嘴臉,批判了“先占先得”、“勞動創造財富”和“誰出資誰獲益”的信條,但他卻始終無法把握社會現實的本質,只能不停地呼吁和證明正義、平等原則,訴諸普遍理性,苦苦追尋所謂科學的公式,在政治經濟學和社會主義的各種派系與學說之間來回搖擺。
(三)解決現實問題的可能
不容置否的是,馬克思與蒲魯東在政治經濟學研究中都有將理論轉化為實踐的旨向,即尋求一種解決現實問題的方式,找出社會變革的途徑與道路,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馬克思通過剖析其所處時代的社會,論證作為“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注: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539頁。)的共產主義的必要性,其根本宗旨仍在于人,在于“人的全面自由發展”。蒲魯東則以創立一種新的社會科學、尋求社會的活動規律為己任,通過政治經濟學和哲學的結合,“創造人類的福利以及一切與福利同義的事物”(注:蒲魯東:《貧困的哲學》(上),余叔通、王雪華譯,172頁。),真正實現自由與平等。然而,蒲魯東太過偏執于思辨哲學解釋世界的運思方式,使他誤以為只要找出感性世界背后人類活動的規律,就能用以徹底解決社會問題。因此,他反對一切形式的社會革命行為,特別是組織勞動的做法。他在《貧困的哲學》一書中不止一次表露出這一觀點。例如,他在討論分工的必要性與對抗性后果時指出,貧困是資本與勞動的對抗所帶來的必然后果,任何勞資聯合、旨在提高工人福利以及教育的組織勞動行為都無濟于事,它們在改善一部分人的貧困狀況的同時加劇了另一部分人的貧困。又如,他在探討防治壟斷的災難時列舉了英國罷工行為減少的事例,以此說明旨在通過調整供求關系獲得工資增長的罷工行為并不能從根本上改善工人的處境。他甚至還將工人罷工行為稱作違法行為,社會絕不允許工人組織同盟來壓制壟斷。在蒲魯東看來,解決社會問題的出路是找出存在于人類普遍理性中的科學公式,它能夠同時滿足社會利益與個人自由、協調勞動與壟斷、防治經濟范疇的一切危害性后果等。要言之,它能夠把一切經濟矛盾協調起來,“勞動者與資本家之間進行殊死的斗爭,完全是徒勞之舉”(注:同上書,537頁。)。蒲魯東早在那封給馬克思的著名回信中就表達了相類似的提法:“通過經濟的組合把原先由于另一種經濟組合而逸出社會的那些財富歸還給社會……用文火把私財燒掉總比對它施加新的力量實行大屠殺要好些。”(注:轉引自盧森貝:《政治經濟學史》,第3卷,郭從周、北京編譯社譯,219頁。)革命或“行動起來”的做法被蒲魯東視為對私有財產一種“屠殺”,這會毀掉社會變革的物質基礎。那些沒有弄清楚社會發展規律而進行的革命不外是訴諸強力、橫暴,與亂動(secousse)無異。人類完全用不著將革命的行動作為社會變革的手段,完全可憑借理論或社會科學的方式完成社會變革。由此,蒲魯東自認為有理由反對一切性質的革命,尤其是共產主義。
馬克思完全否決了蒲魯東的上述社會變革方式,指出其錯誤根源在于把范疇看作歷史發展的動力,將調和范疇之間的矛盾與尋求平衡的公式作為社會變革的任務。秉承《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的看法,馬克思認為現實社會正處于一個異化狀態,而揚棄異化的方式就是共產主義,它需要在生產力發展的前提下實現。否則,社會要么就是因處于極端貧困的狀態下復燃沉浮污濁的東西,要么就因無法建立普遍的交往而使共產主義只能成為某種地域性的東西而存在。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注: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識形態》,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539頁。),它必須要以生產力的普遍發展和世界性的普遍交往的形成為前提,只有這樣,才能使占統治地位的民族“一下子”同時發生變革社會的行動。通過對比我們業已看出,蒲魯東與馬克思之間,一個是偏執于思辨哲學思維方式,主張依靠理論來完成社會變革,另一個則是超越解釋世界的思維框架,在深度把握社會現實的基礎上,提出“行動起來”改變社會現狀。在通往解決社會現實問題的道路上,孰優孰劣,不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的嗎?
綜上所述,筆者通過思想比對的形式,完成了對馬克思和蒲魯東各自政治經濟學的哲學方法的梳理與評價,得出了一些不同于以往研究的結論。這也告訴我們,在對文本思想進行闡發時必須要充分注意到文本的完成形式,特別是《哲學的貧困》這種帶有明顯針對性的批判性著作,更要在充分理解作者批判對象本身思想的前提下展開其思想議題。至于二者在政治經濟學研究方面的其他諸多議題,諸如破解所有權之謎、價值理論的社會內容、具體經濟范疇在社會現實中的展開方式、訴諸“文火”與“行動起來”的差異等,筆者將在接下來的內容中作進一步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