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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批判所萌發的政治經濟學研究的科學方法

馬克思對蒲魯東的批判并未伴隨《哲學的貧困》的完成而終止,而是持續到《資本論》及其手稿的創作過程。特別在是《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哲學的貧困》中那些批判蒲魯東“系列方法”的論斷,諸如“邏輯范疇無法再現具體現實的真正進程”、“歷史的真正出發點是現實的個人”、“經濟范疇只是社會生產關系的理論表現”等,萌發出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研究的科學方法。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才會說《哲學的貧困》“包含了經過20年的研究之后,在《資本論》中闡發的理論的萌芽。所以,閱讀《哲學的貧困》以及馬克思和恩格斯于1848年發表的《共產黨宣言》,可以作為研究《資本論》和現代其他社會主義者的著作的入門”(注:馬克思:《關于〈哲學的貧困〉》,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2版,第25卷,425頁。)。

(一)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出發點是在現實的個人及其在一定社會關系中進行的物質生產

掌握了“歷史的真正出發點是現實的個人”這一前提后,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開篇指出,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對象應當是物質生產,是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中進行著的物質生產,在社會中進行生產的個人當然就是這一研究的出發點。不論是斯密和李嘉圖各自提出的作為孤立個人的“獵人”和“漁夫”,還是盧梭在自然主義的基礎上構造的相互間具有契約關系的天生獨立的主體,都屬于脫離歷史和現實的虛構。在馬克思看來,孤立的一個人在社會關系之外進行生產是不可能的,他始終是歷史發展的結果:在最初的家庭、氏族和各種形式的公社中,從事生產的個人是非獨立的和始終屬于一個較大整體的,社會關系始終是個人的內在規定;只有到了18世紀的市民社會時期,各種社會關系在個人那里才表現為外在的必然性,成為個人實現其私人目的的手段。產生上述孤立個人的觀點的時代,卻是迄今為止具有最發達社會關系的市民社會時期。“人是最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孤立的一個人在社會之外進行生產——這是罕見的事,在已經內在地具有社會力量的文明人偶然落到荒野時,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就像許多個人不在一起生活和彼此交談而竟有語言發展一樣,是不可思議的。在這方面無須多說。”(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6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馬克思認為,18世紀的斯密和盧梭形成上述“孤立的個人”觀點是可以理解的,在他們所處的從圈地運動到產業革命的歷史進程中,產生了大量憑借貨幣關系獲取個人利益、試圖成為獨立個體的個人。只要個人盡量憑借貨幣的力量支配產品,他就會從社會中獨立出來。換句話說,個人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支配此時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于是,18世紀的思想家一般都把從政治共同體向市民社會發展步驟中產生出來的歷史的近代人表述為脫離歷史和現實的生來享有自由、平等、財產和人身安全等權利的自然人,這種“合乎自然的個人不是從歷史而是從自然中產生”的“錯覺”是每個新時代都具有的特征。而到了馬克思所處的時代即19世紀,市民社會已經完全被確立和被資本所統攝起來,個人完全內化于市民社會,成為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附屬物;個人不再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支配者,轉而充當了承擔者的角色,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則組織與再生產著個人。在上述背景下,馬克思認為首先應當探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即個人在現實中所進行的物質生產是如何運行的。19世紀市民社會中的個人雖然理論上還享有自由權、平等權、財產權和人身安全權等,但是他實際上卻成為了由商品、貨幣和資本所產生的運動形態的承擔者。與其將同現實無關的自然人當作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倒不如把規定著物質生產一般的社會關系的具體形態作為起點。這里的“生產一般”不是混同觀念和歷史的抽象概念,而是被資本所組織的生產一般即資本的再生產過程。此時,作為19世紀經濟學家的蒲魯東再次鄭重其事地將18世紀的自然人性論引入到他所謂的社會經濟學中,采用編排神話的方式將包含著從事生產活動的現實的個人之間錯綜復雜關系的社會比作“普羅米修斯”,并以此來說明他根本就不知道歷史來源的經濟關系的起源必然是枯燥乏味的陳詞濫調了。

(二)政治經濟學研究的正確敘述方法是從一般的抽象規定到再現具體本身的產生過程

首先要明確研究方法和敘述方法的區別與聯系,按照馬克思的說法,研究方法同具體到抽象的過程相聯系,它主要包括充分占有材料、分析研究對象的各種發展形式和找出它們的內在聯系三個重要步驟;敘述方法則是適當敘述現實的運動,這就需要從抽象上升到具體,且只有在完成研究方法的基礎上才能實現。“這點一旦做到,材料的生命一旦在觀念上反映出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好像是一個先驗的結構了。”(注: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德文第二版跋》,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22頁。)在馬克思看來,從現實的個人及其物質生產活動出發,有兩種不同的敘述方法:一是在政治經濟學形成初期所使用的方法,從實在與具體開始,經由層層分析后找出若干具有決定意義的抽象的一般的關系,諸如勞動、分工、價值和貨幣等,最后將上述抽象經濟關系之間的相互聯系當作社會經濟運行的規律,用以指導國家政策;二是馬克思所說的“從抽象上升到具體”(vom Abstrakten zum Konkreten aufzusteigen),即“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die abstrakten Bestimmungen zur Reproduktion des Konkreten im Weg des Denkens)。后一種方法被馬克思視為“科學上正確的方法”,“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因此它在思維中表現為綜合的過程,表現為結果,而不是表現為起點,雖然它是現實的起點,因而也是直觀和表象的起點”(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25頁。)。

值得注意的是,馬克思所說的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與黑格爾的抽象生成具體的方法有著質的不同:前者只是用思維來表達具體,絕不是具體本身的產生過程;后者則是把具體理解為能夠自我進行綜合、深化和運動的思維的結果。以一個比較簡單的經濟范疇交換價值為例,它以一定關系中進行生產的人口以及某種公社、家庭或國家為前提,且只能作為一個具體的和生動的既定整體的抽象的單方面關系而存在。相反,它作為一個范疇卻有“一種洪水期前的存在”(ein antediluvianisches Dasein),即一種獨立的歷史存在或自然存在。哲學意識所說的“范疇的運動表現為現實的生產行為,而世界是這一行為的結果”這一命題不過是一種同義反復,只有將具體總體(die konkrete)理解為思維把直觀和表象加工成概念這一過程的產物,而不是處于直觀和表象之外或凌駕于其上的能夠思維且自我生成的概念的產物的時候,上述命題才是正確的。當整體(Das Ganze)作為思想整體(Gedankenganzes)在頭腦中出現時,它是思維著的頭腦的產物,這個頭腦用它所專有的和不同于藝術、宗教、實踐的方式來掌握外部世界。此時,只要這個頭腦還僅是思辨地、理論地活動著,實在主體(Das reale Subjekt)就仍在頭腦之外保持其獨立性。因此,從理論方法方面來說,作為主體的社會必須始終作為前提浮現在直觀和表象之上。

馬克思進一步指出,包含政治經濟學在內的一切理論研究實質上都是在處理思維與現實(存在)、抽象與具體、邏輯與歷史的關系。馬克思所說的“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邏輯敘事與歷史敘事不是矛盾的,邏輯敘事本身就是一種排除了歷史的具體形式和偶然性因素的歷史敘事,“哪怕是最抽象的范疇,雖然正是由于它們的抽象而適用于一切時代,但是就這個抽象的規定性本身來說,同樣是歷史條件的產物,而且只有對于這些條件并在這些條件之內才具有充分的適用性”(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29頁。)。不僅如此,一般的抽象規定所具有的歷史性只有在現實的歷史關系中才能顯現出來。對于任何一個抽象范疇來說,其一般性都是經過比較分析后抽取出來的共同點,這些共同點本身就包含各種成分和具體規定,其中一些屬于一切歷史階段,而另一些則由部分階段所共有。一旦離開了這些共同點,一切一般的抽象規定就是空洞的和毫無意義的。而且,構成一般性的抽象規定發展的正是它們在不同歷史階段的差別。從這個角度來說,任何一般的抽象規定的存在都是歷史性的和暫時性的,以它們的發展為線索的邏輯敘事就是歷史敘事。反觀蒲魯東的經濟學研究,雖然以作為一般性抽象規定的經濟范疇為起點,且花費大量篇幅從哲學上討論思維與存在的關系,但由于忽略了經濟范疇在不同歷史階段的差異,把它們當成永恒觀念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中,所以根本無法實現邏輯與歷史的統一,只能在頭腦里構建的“與觀念順序相一致的歷史”中徘徊。

(三)政治經濟學研究中要正確把握作為一般的抽象規定的經濟范疇與具體現實的關系

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在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具體而言就是要批判政治經濟學體系中關于經濟范疇的錯誤理解,正確地把握經濟范疇與具體現實的關系,誠如馬克思所言:“應當首先出版的著作是對經濟學范疇的批判,或者,也可以說是對資產階級經濟學體系的批判敘述。這既是對上述體系的敘述,又是在敘述過程中對它進行的批判。”(注:馬克思:《致斐迪南·拉薩爾(1858年2月22日)》,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150頁。)在《哲學的貧困》中“經濟范疇只是社會生產關系的現實表現”這一微言大義式的理解之上,馬克思充分探討了經濟范疇與具體現實的關系,并就簡單范疇與具體范疇的優先性、經濟范疇和歷史進程是否一致、經濟范疇能否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和如何把握經濟范疇的發展等議題進行了深入探究,得出了如下結論:

首先,社會形式越復雜、越發達,比較簡單的范疇往往就越能得到深度和廣度的發展,而比較具體的范疇的發展則可能與之相反。

按照黑格爾的解釋,范疇從最簡單到最復雜的不斷展開過程始終與外在現實相一致。而在馬克思這里,上述命題只在一定限度內方能成立。其一,比較簡單的范疇在歷史上可以先于比較具體的范疇而存在。“比較簡單的范疇可以表現一個比較不發展的整體的處于支配地位的關系或者一個比較發展的整體的從屬關系,這些關系在整體向著以一個比較具體的范疇表現出來的方面發展之前,在歷史上已經存在”(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26頁。)。諸如:同所有權(Eigentum)相比,占有(besitzen)表現為比較簡單的家庭團體或部落團體的關系,它在比較高級的社會中則表現為一個發達組織的比較簡單的關系。換句話說,占有在所有權產生前并非法的關系,它在所有權產生后又總是以后者為前提;若以此來說占有在歷史中發展成為家庭,就是錯誤的。同樣,在資本、銀行和雇傭勞動等形成之前,貨幣能夠且在歷史中確實存在過。其二,一些發展的和尚不成熟的社會形式中可以存在比較具體的范疇,但未必會有比較簡單的范疇。例如,秘魯社會中就有協作和發達的分工等最高級的經濟形式,卻不存在任何貨幣。又如,斯拉夫公社的貨幣或以貨幣為媒介的交換只存在于不同公社之間的交往中,很少或根本不會在同一公社內部出現。作為資產階級社會前提的貨幣,雖然很早就已在歷史中全面發揮作用,但它僅在片面發展的民族即商業民族中才處于支配地位。即使在最文明的古羅馬和古希臘社會里,貨幣也只有在它們解體后才得到充分發展。由此可見,比較簡單的范疇在歷史上只有在最發達的社會形式中才能表現出它的充分力量,它絕沒有歷盡一切經濟關系;比較具體的范疇則在一個比較不發展的社會形式中有過比較充分的發展。

其次,抽象的經濟范疇只有在特定歷史條件下才具有充分的適用性,不同社會形式中的同一經濟范疇在現實中有著質的差別。

馬克思認為,最為抽象的范疇同樣是歷史條件的產物,這類范疇雖然可以憑借其抽象性而適用于一切時代,但這種適用性是有限度的,它只有在其形成與發展的歷史條件內才具有充分的適用性。以勞動(Arbeit)為例,它看似是一個十分簡單的范疇,勞動一般(Arbeitüberhaupt)的表象也是古老的。可是,經濟學從簡單性上所把握的“勞動”,卻是在近代資產階級社會中逐步抽象出來的范疇。眾所周知,經濟學家對財富源泉的探索經歷了從外在對象到主體活動自身的過程,從貨幣開始到具體的勞動形式最后到勞動一般即把任何種類的勞動都同等看待。“這也許會造成一種看法,好像由此只是替人——不論在哪種社會形式下——作為生產者在其中出現的那種最簡單、最原始的關系找到了一個抽象表現。從一方面看來這是對的。從另一方面看來就不是這樣。”(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28頁。)同等看待任何種類的勞動意味著全部勞動種類可以構成一個作為前提的、發達的總體,其中任何一種勞動都不能支配其他種類。由于最一般的抽象普遍產生于其特殊形式最為豐富的具體發展的場合,因此,就不能以特殊形式來抽象思考勞動一般,更不能將它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中。正確的做法是將勞動一般置于它已得到最充分發展的社會形式中來加以思考。這種形式中的現實的個人很容易就從一種勞動轉向另一種,不同種類的勞動對個人而言已成為偶然的、無差別的和可用時間來進行量化的事物。此時的勞動在范疇和現實中同時成為創造財富的手段,而不再被規定為具有同種勞動能力的個人的結合。當然,上述情況只有在美國這個資產階級社會的最現代的存在形式中才是最為發達的,只有在那里,勞動和勞動一般等被政治經濟學家放在首位的、表現出一種古老而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中的最簡單抽象,才會表現為實際上真實的東西。

馬克思繼續分析說,資產階級社會是他所處時代的最發達的和最具多樣性的生產組織。由于資產階級社會是在之前一切已經覆滅的社會結構和生產關系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它本身就包含著一些舊的社會形式的殘片,并且那些在舊的社會形式中只是征兆的東西會在這里得到充分發展,所以人們能夠通過對資產階級社會的結構及各種范疇的剖析,來透視舊的社會形式中殘存的和未能得到充分發展的事物。正如馬克思所說:“人體解剖對于猴體解剖是一把鑰匙。反過來說,低等動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動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動物本身已被認識之后才能理解。因此,資產階級經濟為古代經濟等等提供了鑰匙。”(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29頁。)當然,上述論點并不意味著可以將資產階級社會的各種經濟范疇當成永恒觀念而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從而抹殺了一切歷史差別,不同社會形式中的在用語上相同的經濟范疇在歷史與現實中還是存在本質的差別的。比如說,我們通過認識地租即能理解代役租和什一稅,但卻不能就此把它們等同起來。資產階級社會只是社會發展的一種對立的形式,那些在舊的社會形式中的各種關系,如公社所有制等,往往在這個社會形式中以十分萎縮的或完全扭曲的形式出現,與它自身的應有形式有著質的差別。正因如此,“所說的歷史發展總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的:最后的形式總是把過去的形式看成是向著自己發展的各個階段,并且因為它很少而且只是在特定條件下才能夠進行自我批判……資產階級經濟學只有在資產階級社會的自我批判已經開始時,才能理解封建的、古代的和東方的經濟”(注:同上書,30頁。)。

最后,同一經濟范疇在不同的社會階段中具有不同地位,經濟范疇在歷史中發揮作用的次序是它們在近代資產階級社會中相互關系的顛倒形式。

馬克思一再強調,他所談論的作為主體的社會即資產階級社會,在頭腦和現實中都是既定的,這個社會在科學上絕不是被當作這樣一個社會來談論時才開始存在,范疇只是表現這一既定主體的存在形式、存在規定和個別側面。簡言之,社會始終是獨立于思維之外的存在物,范疇不過是思維加工社會現實的產物。上述論斷被馬克思稱作是研究經濟范疇的發展時始終要把握的,它對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分篇具有直接的決定性意義。以地租或土地所有權為起點進行政治經濟學研究,看似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因為它既同土地這個一切生產和一切存在的源泉有著最直接的關聯,又與農業這一社會的最初生產形式結合在一起。然而,這種做法卻是最錯誤的。一切社會形式中都有一種具有根本決定性和絕對支配力的生產方式,它們作為一種“普照的光”或“特殊的以太”,直接決定了其他一切生產方式的地位和影響,它們的關系亦決定著其他一切社會關系。由此可見,同一經濟范疇在不同的社會階段在形式和歷史地位方面都有著質的差別。具體而言,農業在游牧民族社會、封建社會和資產階級社會中的地位截然不同:在畜牧業居于主導地位的游牧民族中,農業生產活動是按畜牧業的方式進行的,土地所有權帶有畜牧業生產方式的性質;在農業起決定性作用的從事定居耕作民族、古代社會和封建社會中,土地所有權發揮著根本性作用,商業和工業的所有權形式多少都帶有土地所有權的性質;而在資本作為支配一切的經濟權力的資產階級社會中,工業生產已成為整個社會生產的主導力量,農業逐步變為一個工業部門,完全受資本所支配,地租和土地所有權亦是如此,不懂資本便不能懂地租,不懂地租卻完全可以懂資本。研究土地所有權的正確方法是:把資本看作是土地所有權的前提,分別對兩者進行考察后還必須研究它們的相互關系。此外,股份公司也是“同一范疇在不同社會階段中具有不同地位”的很好例證,盡管它在資產階級初期就以擁有特權和壟斷權的商業公司的形式出現。

馬克思借此指出,把經濟范疇按照它們在歷史上起決定作用的先后次序和像蒲魯東那樣按照“觀念上”的次序進行排列的做法,都是錯誤的。經濟范疇的次序從根本上說是由它們在近代資產階級社會中的相互關系決定的,這種關系同它們的自然次序或歷史次序剛好相反。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各種經濟關系在現實歷史上、在觀念史中的次序和作用,而在于它們在資產階級社會的內部結構與相互關系。當然,上述情況在資本尚未成為社會的支配因素的時期并不成立。古代社會中的商業民族,如腓尼基人、迦太基人等,所表現出來的抽象規定性是由農業民族占優勢這種情況所決定的,作為商業資本和貨幣資本的資本就表現為土地所有權的抽象規定性。中世紀的倫巴第人和猶太人也是如此。此外,在談論政治經濟學時還存在“國家”這個不容忽視的因素。在馬克思看來,17、18世紀的經濟學家無形中全部或部分保留著“創造國民財富的最終目的是國家”的觀念。這不過是一種不自覺的偽善形式,在資本占主導地位的社會中,現代國家在財富本身和財富生產面前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與工具。

綜合以上分析,馬克思認為政治經濟學不應采取大多數政治經濟學家按照經濟范疇的歷史作用(包括蒲魯東的“與觀念順序相一致的歷史”的次序在內)的寫法,而應這樣來分篇:(1)“一般的抽象的規定”;(2)“形成資產階級社會內部結構并且成為基本階級的依據的范疇”;(3)“資產階級社會在國家形式上的概括”;(4)“生產的國際關系”;(5)“世界市場和危機”(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32、33頁。)。此處的“一般的抽象的規定”是指交換價值、占有(Besitz)、貨幣、交換、勞動一般等基本范疇,它們在社會諸形式中處于從屬地位。盡管它們能夠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中,但隨著近代資產階級社會的形成與發展,它們作為社會現實的抽象的屬性就愈發明顯,并最終在政治經濟學中被闡發出來。由于它們依存于近代資產階級社會,所以研究這些基本范疇對透析近代資產階級社會具有重要作用。在馬克思看來,近代資產階級內部結構及基本階級所依據的范疇是資本、雇傭勞動與土地所有權。正如我們在《政治經濟學批判。第一分冊》初稿中所看到的,馬克思先是討論了作為一般抽象規定的貨幣的本質,接著討論由貨幣轉化而來的資本一般(即資本的一般特性)在生產和流通過程中的表現:第一,它是能夠無償占有他人勞動進而能夠無限自我增值的主體(注:在這一過程中,勞動與所有權相互分離,成為資本與勞動之間交換的前提。此時,領有(Aneignung)規律已發生轉變:以個人勞動為基礎的所有權規律轉化為無償占有他人勞動的規律。(參見馬克思:《我自己的筆記本的提要》,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2版,第31卷,607、613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其中,“Aneignung”(意指據為己有、侵占)一詞在馬克思的著述中經常出現,中文譯者往往將其譯作“占有”,如“一切生產都是個人在一定社會形式中并借這種社會形式而進行的對自然的占有(Aneignung)”(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11頁)。但是這樣一來,便無法區別它同一般意義上的“占有”(Besitz)了。有鑒于此,筆者參照日本學者的普遍譯法,將“Aneignung”譯為“領有”。(參見望月清司:《馬克思歷史理論的研究》,韓立新譯,38頁));第二,它是能夠支配承擔一般勞動的雇傭工人的總體勞動的實體;第三,它的具體表現是為生產而生產。隨后,馬克思討論了資本發展的各種形式及其發展出來的競爭、信用、股份資本等。最后,形成了以資本、雇傭勞動、土地所有權之間相互關系為“上篇”和以國家→對外貿易→世界市場為“下篇”的體系結構,馬克思的下列說法也證實了這一點:“我考察資產階級經濟制度是按照以下的順序:資本、土地所有制、雇傭勞動;國家、對外貿易、世界市場。在前三項下,我研究現代資產階級社會分成的三大階級的經濟生活條件;其他三項的相互聯系是一目了然的。”(注: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見《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588頁。)這顯然要比蒲魯東那種把經濟范疇當成永恒觀念的純粹抽象分析更具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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