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溫森的辦事效率確實讓他感到滿意。

第二天一大早，這個小伙子就來告訴自己，那個黑市上的走私者同意了這次會面，時間定在了明晚的九點，地點則是“要開心”酒吧。

羅薩利歐并沒有預料到事件竟然會如此簡單，在他想象中的黑市幕后無論如何也會有著相當的戒備，要知道溫森可確實說過，他之前的那筆數十萬的提純液生意，這位黑手也并沒有亮相。

或許該歸咎于幸運女神的青睞？

一定是的，要知道有品位的男人一向很走運。

此后心情愉快的羅薩利歐并沒有光顧常去的早餐店，而是打定主意來些純粹的甜點以示慶賀。

所以他來到了這家叫做“溫馨小站”的蛋糕店。

內部的裝飾一概是暖色調，紅黃相間的格子地磚、復古的明火壁爐和木質的展柜都在溫暖著人的寒冷眼瞳，再加上澄黃色的晶能燈光和香甜的氣味，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家人在冬天聚在電視前看著超級碗的場景，如果再有些清脆的鈴聲，他甚至會覺得有個穿著古怪的老頭正排演著役使他的寵物們奔襲而至，然后爬進煙囪的鬧劇。

當然他從小就不是什么乖孩子，所以從來也不會受到那個老頭的垂青。

“一共是四十五基納，為了感謝你的經常光顧，這次的贈品是幾個新鮮出爐的羊角面包?！闭f話的是個體態豐腴的女性，她穿著粗呢的格子圍裙，裹著厚厚的圍巾——盡管以她的體型應當不至于感到寒冷。

“謝謝，您真是善良且美麗，一如既往?！?

“你可真會說話?！?

婦人遞過了裝面包的籃子，盡管捂著嘴卻難以掩飾笑成半月狀的眼睛。

真是個巧合。

羅薩利歐看著那個提著面包的人，這么想到。

“喲，很久不見?！?

釘滿了夸張飾物的臉映入了自己的眼瞳，那赫然是名為“浪蕩子”的男人。

為什么他總是一副跟我很熟絡的樣子？

羅薩利歐挑了挑眉毛，以示回應。

“你是來買面包的？我推薦‘粉色絲絨’，老板娘的手藝簡直不能再好了?！?

羅薩利歐注意到婦人再次掩起自己的嘴笑了起來。

“我看上去會對甜食感興趣？”為了凸顯自己的成熟和滄桑，羅薩利歐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像是刻意凸顯出他精心侍弄過的短須。

“那真是可惜，我這里還有些優惠券。”威廉從他的口袋里拿出幾張小票，有些惋惜的看著它們。

在他即將放回口袋的瞬間，羅薩利歐將目光瞥向展柜，語氣有些不確定：“它們看上去不錯，也許我該試著嘗一嘗？你覺得呢？”

威廉將優惠券遞了過來：“誰說不是呢？”

……

生銹的鐵門被人推開，那令人牙酸的聲音讓人不自覺的顫栗。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夾雜著潮濕和腐朽的氣味，還有些因為造訪者的驚擾而紛飛的灰塵。

里面的能見度相當有限，如果看的不仔細，根本無法看到房間內蜷縮著的模糊人影。

那個影子完美的契合了墻角，一動不動，此刻，黑暗成了他最好的偽裝。

影子感受到了人的靠近，將自己蜷縮的更緊。

“誰會想到，曾經我們分部的精銳，同時具備敏銳嗅覺和出色偵查能力的獵魔人，會因為一把火變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钡蠣柭脑捳Z里滿是嘆惋。

影子的呼吸開始急促，那粗重的喘息在這個密閉的空間里顯得格外響亮。他將身邊的一個箱子拉到了里側，挪動著身子，試圖將其擋住，生怕有人將其帶走。

迪爾曼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圓眼鏡，看向影子的神色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情感：“但你的機會來了，丹恩，我給你帶來了些禮物。”

他拿出了一把匕首，緩緩俯身將其放在了地上。

“當年為你帶來災厄的目標又出現了，他在西郡已經接連犯下了七次惡行，算上其他地區的，也許更多。這是報復，他來找你了，丹恩。如果說我可以給你個機會，讓你親手擰斷他的脖子，你是否會付諸實踐？”

影子似乎什么都沒聽到，只是默默的守護著他視若珍寶的箱子。

迪爾曼斜睨著那團影子，眼里盡是漠然。

可憐的人。

因為一些挫折就徹底被擊垮，而變得像現在這樣落拓。

他分明還活著卻只能躲在黑暗中，等待著冥府的擺渡人前來攫取自己的靈魂。

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再被稱作獵魔人，更沒有利用價值。

他轉身離開。

……

街道兩邊的行人不約而同的側目，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但引起矚目的那個人，卻對此毫無所覺，仍舊邁著蹣跚的步子，撐著他的傘，在不經意間做出一些滑稽可笑的動作，那樣子，和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孩一個模樣。

有幾個頑童開始模仿他的動作，嬉笑著繞著他跑動，然后扮著鬼臉，但在看到了他如活尸一樣的面容和眼睛后，卻都被嚇得跑開了。

鈴鐺的聲音提示著客人的謁訪，他在依照樣板劃出一塊完整的袖口用布料之后，抬起了頭，活動了下自己的右肩。

“需要些什么？”

他瞇起眼看著造訪的客人。

這是一個怪人。

即便進到了店內，他也仍舊打著一把漆黑的傘，要知道今天的天氣還算晴朗，店內也沒有任何漏水的跡象。他的另一只手提著黑色的手提箱，看上去有著相當的分量。

他衣衫襤褸，形銷骨立，眼孔渾濁而無神，頭發一概是白色，臉部的一道道皺紋像極了俯瞰之下縱橫的溝壑，深深的鐫刻出了時光對他的盤剝。

“先生？”

撐傘的人像是沒聽到一樣，默不作聲。他眼神空洞的駐足原地，鼻翼一張一合，似在探嗅著什么氣味。

片刻，他緩緩的轉身，拎著箱子，撐著傘，有些搖晃的走了出去。

看著他離開，老裁縫摘下了眼鏡，按壓著太陽穴緩解著自己的頭痛，微微嘆了口氣：

“現代人的審美真是喪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