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還沒有，你來的正好。”

“是嘛，”娃娃臉的男子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你好！我是來自亞頓的人文學者，我叫洛亞，來旅游的同時，我也想順便參觀下都靈的人文風貌，我正想找地方住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則啟事。”

旅游？

“你剛剛說，你來自西方，亞頓帝國？”

“是的。”

“你來參觀神創日？”

娃娃臉的笑容依舊很陽光，“沒錯，身為一名人文學者，我對都靈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而且現在又臨近神創日，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見那樣宏大的陣仗。”

“哦，你是什么時候到都靈的？”

“就在前幾天，怎么了？”他有張顯得稚氣未脫的娃娃臉，看上去十分年輕。

“原來如此，我明白的。”羅薩利歐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容，“進來談吧，我猜你已經有些累了？”

坐定。

“一天兩百基納，你可以使用這里的一切，只是不提供伙食，當然，如果你想，完全可以自己做，這里有現成的燃氣爐。你大概要在這里住多久？”

“這個價格可以接受。要知道即便我出五百一天的價錢，也沒有旅館愿意給我騰出地方，可能是因為我來的有些晚，旅館都已經被訂滿了。不得不說你們的節日可真受歡迎。”娃娃臉有些埋怨似的說道，“至于住到什么時候……大概到神創日結束之后？”

“這么說，還有一段日子，你得先預付一部分的租金，需要協議嗎，我會盡量將它寫的別具一格。”

“不需要，我完全相信您！哦對了，我注意到這份招租啟事上寫的是合租？另外的房客是您嗎？”

“沒錯，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反而這樣我就放心了。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找個當地向導，畢竟我要去的地方只有你們本地人才熟悉。”

洛亞的房間在二樓，那里還有兩間空房。經過簡單的布置，其中之一就成了像樣的臥室。

“大方的異鄉來客”很干脆的預付了二十天的租金，還是現金。欣喜之余，羅薩利歐以“美食鑒賞專家”的身份請他吃了一桌糖煮酸辣苦水魚料理。

只是因為這個亞頓人有些水土不服的緣故，他并沒有多動刀叉。

晚餐耗資整整一百九十七基納。

娃娃臉神色黯淡的躺在沙發上，斜睨著羅薩利歐的裝束。

“你的帽子樣式很怪，我從沒見過。”

在放好了自己的手杖后，他坐在了洛亞的對面，僅隔著一張茶幾。

“想要偷偷做一頂？”

“啊？為什么？不不。”

“只是個玩笑。我記得你是人文學者？”

“嗯，是的。”

“能聊聊么，都靈和亞頓的區別？”

他并不是想從這個亞頓人的口中撬出什么信息，只是單純在茶余飯后的消遣。

“不一樣，”洛亞稍微思索了下，“這里不像亞頓，一點也不像。如果從基調上來說，這里很安逸，簡直安逸過頭了。在亞頓，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所有的領民都是，他們隨時準備著迎接斗爭，就連空氣里都是緊張兮兮的。我原以為，在雄心王那種狠角色治理之下的國家會跟我們差不多。”

記憶中的亞頓是個仍保留貴族制度的帝國，整個國家的領土除了帝王的一部分，其余的都分布在高位的貴族手里。那些貴族幾乎就是領地上的皇帝，擁有著對于自己領地的一切掌控權。

亞頓那以煙火氣與血液編織起來的國風也是其特色之一，他們講道理用的東西只有暴力，所有的事宜幾乎都用它來解決。有學者稱這是因為他們擁有著最先進的燃能技術的原因，那些從街巷隨處可見的管道中泄露的氣體融進了他們的血液，致使這些人的骨子里就是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

“暴力解決一切”的定理舉國適用，對于帝王也同樣如此。一旦有人認為自己的力量足以撼動王權，他就可以向帝王發出挑戰，如果皇室無法鎮壓，那么……你還做什么皇帝？

當然這條毫無憐憫可言的軌制也同樣逸散到了亞頓帝國之外，亞頓人將他們的旗幟帶出了國境線，讓戰火輻射到艾特諾聯邦以及羅塞的國土上。

至于都靈，它的建國者——那位被稱作“獅心王”的君王，以其驍勇和無畏的精神，得到了亞頓五世的友誼，此后這兩位傳奇君王就在都靈和亞頓的邊界訂立了友好合約，其效力一直持續至今。

所以亞頓對于這個與自己毗鄰的教國還是顯得較為收斂，只不過這兩個國家的現任統治者——亞頓九世和雄心王，是在暗地里相親相愛，還是偷偷角力，那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一點，這里很干凈。我來的時候就發現了，按理說都靈使用的大都是我們提供的燃能技術，可那些管道呢？我是指，在亞頓的大街小巷，隨處可以見到的那些黑漆漆的、輸送燃氣的管道？當然還有那些高聳的煙囪，正是因為那些東西的存在，整個亞頓的天空才會比別的地方都要黑。”

“如果你是在找那些影響市容的管道和煙囪，”在稍作檢索之后，他在菲特的大腦里找到了有關這方面的內容，“它們都被埋在地下，大概是為了防止燃氣泄漏引起中毒，或是引發爆炸。當然，在一些建造的較為久遠的地區，那些管道仍是被露天架設的。”

“如果你們不怕被一些地底的甲獸種破壞那些管道，那么這也許是個好方案。”

“看來你們有過類似的教訓？”

“這不算什么，為了征服這種暴烈的能源，我們付出的代價遠不止這些。”

羅薩利歐并沒有接話，他的思緒已經飄飛到了自己的著作上去。

話茬的短暫中斷使得洛亞從茶幾上拿起了一份報紙，象征性的翻了幾頁之后，他似是無心的提到：“你知道我該怎么找到都靈的地下水道入口嗎？我從小就一直聽人說起過，它是個建筑史上的奇跡，我想……親自去看看那偉大的存在，我的意思是，它真的是個杰作。并且，我完全沒有任何意圖。”

洛亞雖然佯裝出一副看報紙的模樣，但他的眼神卻游離不定，像是用余光打量自己。

“這么說，你千里迢迢從亞頓來到這里的目的，并非是神創日，而是為了看下水道？”羅薩利歐臉上浮現一些揶揄之色，“‘它是個歷史上的奇跡，所以我想去那里看看’，這真是個浮夸到可怕的理由，洛亞。如果要為你的扯謊功力打分，我會毫不猶豫的給出一個能讓你深藏心底，恥于讓人知道的分數。

不過，這毫不影響我為你真摯的作出解答：鉆進抽水馬桶，然后讓我幫你按下開關，之后你就能如愿以償的進入你心心念念的都靈下水道。”

亞頓人的臉上出現了些許窘迫，但他仍試圖為自己辯解：“我只是……只是想去那里探究下人文起源，畢竟我是個學者。”

“在——下水道？”

刻意拖長的聲音讓眼前的娃娃臉甩下了手中的報紙，一手情不自禁的摸上了自己的右手腕，在對上了羅薩利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之后，他側過頭去，從鼻孔里長長的呼出一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