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八點半，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些剩余。

羅薩利歐坐在吧臺前，環顧四周，視線里的顧客仍舊只有零零散散的幾桌，看上去也沒有任何疑似黑市商人的存在。

酒客們的言行舉止都很收斂，就連拍桌子那樣的動作都很少見，絲毫沒有酒吧該有的氛圍。

或許是最近都靈的亂象影響了他們的酒興？

溫森端著托盤，不斷為那些酒客端上廉價的麥芽啤酒。

“最近的生意看起來不怎么樣。”他趁著酒吧主人仔細擦拭酒杯的當口，從柜臺內的杯架上拿出一個馬提尼杯，心不在焉的品評著杯子的做工。

玻璃中幾乎沒有雜質，晶瑩剔透狀，杯壁也顯得薄且勻稱。他用杯子撐起自己的帽檐，然后將它湊近眼前，在一番觀察后，他得出了兩點結論：玻璃的加工工藝已趨于完美，以及，莉莉耶的眼睛很藍，很好看。

“查爾德，那個豆丁大小的孩子，你是他的什么人，姐姐，母親？”

她微揚起嘴角，眼睛在他的身上稍作逗留，之后繼續著擦拭杯子的工作。

這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你猜”？

女人的壞心眼。

“介意玩個小游戲么？”

莉莉耶的雙手終于停了下來，看向羅薩利歐。

她大概是同意了？

“在你眼里，我是個什么樣的人？”男人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吧臺上，推到她的面前，“用它來告訴我。”

“歡迎光臨，瑞奇先生！”溫森熱情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瑞奇？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羅薩利歐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個頭快要頂到門框的人，在稍作思考之后，他記起這個人就是之前上門盤查的治安官，只是因為他身著便服，并且沒有戴上那頂頭盔，所以羅薩利歐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喜歡你的熱情，小家伙！”那獨特而又格外粗糙的聲音讓羅薩利歐更加確認他的身份。

瑞奇徑直來到吧臺前，挨著羅薩利歐坐了下來。

難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羅薩利歐對著他微微頷首，當做問候，之后看了眼掛在酒柜上方的時鐘，八點五十分。

或許未必。

“慢用。”莉莉耶推來一杯調制好的，色彩有些奇怪的酒。

“哦，我認識你，”瑞奇的眼睛逗留在羅薩利歐的臉上，像意識到了什么，他抓撓著自己的下巴，側過頭問道：“你叫什么來著？上次我忘了問。”

“羅薩利歐。”

“哦，羅薩……羅薩利歐？有些拗口，”瑞奇大咧咧的湊近，一手攬過他的肩膀，一手拿過吧臺上的酒，面帶笑意，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使得他的嗓音更加嘶啞：“我聽說……你有筆生意？”

這意味著，他確實就是提純液走私的幕后？

瑞奇看也沒看，將那杯顏色深棕且隱隱泛綠的液體整杯灌了下去，但馬上，他就一口噴了出來，且神色扭曲，還好羅薩利歐在那之前就已經閃開。

“真是要命！”這是他簡短的評價。

羅薩利歐有些郁悶的看向那個掛著淺淺微笑，貌似專心致志擦著酒杯的老板娘，“那可真是個令人灰心的答案。”

瑞奇一連喝了幾大口白酒，臉色才逐漸好轉。

“但愿你好些了。”

“這到底是什么？會死人嗎？”

“我大概還沒那么糟糕。”羅薩利歐再次看向老板娘，但她立刻轉身去擦拭酒柜，只留下一個背影。

羅薩利歐露出苦笑，注意力轉到了身旁這位老兄身上。

一個治安官，同時又是個混跡于黑市的神秘走私犯，有趣的結合體。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是有關你的貨物的。”

他用衣袖擦了擦嘴：“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問問它們的來源是否可靠。”羅薩利歐嚴肅的與之對視。

“哈哈！”他粗放的笑了起來，“我明白了，你是在懷疑我的貨。”

他拿起放在臺前喝了一半的瓶裝白酒，一頓猛灌之后，瓶子里只剩下空氣。

酒瓶重重的砸向吧臺。

“都靈是個好地方，”他嘴里的酒氣樸在羅薩利歐的臉上，“就連那些對我們來說貴的嚇死人的從源晶里提煉出來的玩意，都可以免費供應，條件也不過微不足道，簽個字？多簡單。簡直就是我們這些窮鬼的福音。”

軍隊和學校可以拿到免費供應的提純液，僅需在那份衛國條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對這一份慷慨過頭的條約羅薩利歐深有印象。

他打量著眼前那個身材魁梧的治安官，稍作沉思。

貨物的源頭已經清楚浮現。

“這么說，它們來自軍隊？”

“說得對。新兵們在剛剛入伍的兩年里，每一年都可以獲得一瓶，如果你立下功勛，或是天賦不錯，有著成為高級晶煉師的可能，你就會得到另外的獎勵。只不過他們多數不會選擇自己用，而是選擇賣掉，要知道像我們這樣加入軍隊的，可都是些貨真價實的窮鬼，我的貨物就是從他們手里來的。”

“所以你只是收購，然后轉手？”

“嘿嘿，”他咧開嘴笑了起來，聲音有些難聽，“就是這樣。貨物都是由都靈直接配發，無論是貨物的渠道，還是貨物的品質，都不會出現任何的問題。”

如果這就是源晶提純液的來源，那么，那些晶煉師協會的所謂“渠道”是否也與軍隊有關？

“你為什么不繼續留在軍隊，而是當了治安官？”

“因為我的生意被發現了，這就是懲罰。”

懲罰？

也就是說，他販賣提純液的事情暴露，所以被降級到西郡，成了治安官？聽溫森所說，就連自己那整整五十多萬的生意他也沒有親自出面，可見他的交易金額必定巨大。

可他受到的懲罰卻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呵，你一定在想為什么我沒有被送上軍事法庭，”他的聲音里透露出無法抑制的狂熱和興奮，“因為所有人都這么干！”

“那可……真是出人意料。”

“現在，”他拍了拍羅薩利歐的肩膀，“你可以談談你的真實目的了？訂單，合伙，還是，搜集我的罪證？”

當他毫無懼色的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羅薩利歐就知道這個產業鏈遠比他想的更加復雜。

他一聳肩，沉了沉自己的帽檐，說道：“很可惜，我既不是來向你進貨，也沒有合伙意向，更別說多管閑事。我只是單純的想知道我用的東西是否可靠，畢竟沒有誰會希望自己注射進體內的東西有問題。說起來你可能不信，為了見一個男人我花光了最后一筆錢。”

“哈哈！你一定很怕死，”瑞奇粗放的笑了起來，“但怕死的人才活得長！”

“我怕毫無意義的死，”羅薩利歐笑了笑，“來一杯？我姑且還付得起酒錢。”

“為什么不？”

酒客陸續離去，瑞奇在喝完一瓶酒后早已離開。在瑞奇離去的時候，羅薩利歐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兩個人也跟著他走了出去，看來他已經事先找人過來探風了。

按照羅薩利歐的猜想，他會這么輕易的出現在這里，或許是因為他并非黑市的真正幕后，在他身后也許還有著更可怖的勢力。

指針指向九點半，這里已臨近空場。

“看來你們要提前打烊了。”

羅薩利歐準備離開，在和瑞奇聊過之后，他還有些東西需要求證。

如果提純液沒有問題，那么……

看著客人個個離去，溫森有些焦急的進進出出，還不時的左右顧盼。

之后他走向吧臺，語氣里有些焦急：“他也許忘了，要么就是遇上了些事情，我會再次跟他們聯系的……。”

看樣子他還不知道那個治安官的真實身份。

“那已經不重要了，”羅薩利歐擺了擺手，“幫我個忙，小伙子。”

他指了指自己的胯下，說道：“以后這里是我的專座，幫我看好了，不要被任何奇奇怪怪的人占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