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皇兒！”唐憲掙扎著從夢里醒來，看著頭頂上金黃色的帷幔，原來又在做以前的夢。“皇上又夢魘了。”文貴妃言泱伸手掀開帷幔，“皇上起身用早膳吧。”皇帝只覺得累，那場宮變已經過去七八年了，可這么多年來仍屢屢入夢，每每醒來，一身薄汗浸濕了后背的衣衫。

“朕覺得很乏。”唐憲坐起身來，文貴妃伺候著皇帝穿上鞋靴，左右的侍女手腳立刻忙起來，伺候著盥口洗手。唐憲站起來坐到鏡子邊，端詳自己略添皺紋的面龐和微微泛白的鬢角，緩緩道：“今天貴妃來幫朕梳頭吧。”文貴妃接過旁邊侍女手上的玉梳，立在皇帝身后，用手攏了攏發，把梳子撫過發絲間，一下一下地梳起來，：“皇上睡了這么長時間，怎么還會覺得乏呢？”唐憲深深的嘆了口氣，說：“泱泱，你是不是也覺得朕老了？”言泱梳發的手頓了一下，臉上又淡淡的笑起來，回著說：“怎么會，皇上今年不過四十，正是壯年時，皇上怎么會覺得自己老呢？”唐憲從鏡中睨了文貴妃一眼，遂回身握住她正梳發的手，說：“泱泱覺得朕沒老就好。”

言泱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不著痕跡地抽出手，說：“皇上有一陣子沒去看皇后娘娘了吧。”唐憲悻悻地站起身，兩旁的侍女侍奉著穿衣，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領子，說：“泱泱……”言泱把玉梳放在鏡臺上，整理了一下裙擺，垂眸，緩緩道：“臣妾明了皇上心意，但是皇后娘娘是皇上妻子，皇上冷落皇后是不合禮數的。”

唐憲聞言，立覺心氣不順，冷言道：“你整日禮數禮數，你明明知道朕當年明明相中的人是你才對。”言泱朝皇帝福了福身子，緩緩說：“皇上當年是王爺，來母家的時候已娶了皇后娘娘為王妃，臣妾為衛國公嫡長女……”唐憲氣結，直接打斷言泱說話：“朕深知對不住你，嫁入王府堪堪只是個平妻是朕委屈你了，朕還是唐憲，可言泱只能是文貴妃了！”說罷皇帝拂袖而去。“臣妾恭送皇上。”文貴妃向著離去的身影微微行禮。

“娘娘何必這樣惹皇上不快呢？”一旁，文貴妃的陪嫁宮女攙著她的手臂扶到榻上，端起茶杯遞到文貴妃手里。文貴妃接過茶，淺淺抿了一口又遞回手里。“久兒，你隨著本宮這么多年了，還不了解本宮嗎？”自嘲地笑了笑，“皇上當年還是王爺的時候，迎娶秦零時的陣仗可是一段佳話，成婚好多年才看到了本宮。久兒，你知道嗎，成婚那天的熱鬧我看了，愛一個人的時候，眼神是不會騙人的。讓本宮怎么信皇上心里愛的只有本宮。”久兒放下茶杯，跪在地上替文貴妃捏了捏膝蓋，說：“娘娘，皇后因為當年宮變大皇子被殺，心氣郁結病了好些年了，聽皇后宮里說沒多少時日了，該是我們娘娘的東西，很快就回到娘娘手上了。”

“可后來到手里的東西，也不是當時心心念念盼著的東西了。希望咱們皇上能像他說的，心里有本宮，就不會讓本宮等太久了。”文貴妃合上眼睛，深深嘆氣。

……

“皇上現在要去小言妃那兒嗎？”皇帝轎輦旁的小太監快步上前。轎輦一晃一晃，唐憲閉上眼捻了捻太陽穴，稍一思量道：“去皇后那兒吧，許久沒看她了。”太監聞言，趕緊宣道：“皇上擺駕。”

中宮殿內的宮女已經被遣散了大半，只留了幾個皇后近旁的伺候，冷冷清清的。皇帝讓侍奉的人在外殿候著，獨自走進內殿，走到皇后床邊。皇后身邊的大宮女請了安，給皇帝搬來凳子。“皇上來了。”皇后聽見動靜，睜眼看到來人是皇帝，掙扎著坐起身來。唐憲扶著她肩膀讓她躺下，說：“皇后身子不好就別行禮了。”遂轉頭問身側侍女，“皇后近日怎么樣？”大宮女趕緊回答說：“自打大爺去了之后，娘娘便病著，不足月生下三爺，好在三爺一直以來身體健康我們娘娘就放心了。

唐憲看著皇后蠟黃的臉連嘴唇都泛著白，心下不忍，說：“秦零，當年是朕對不起你……朕打算立鳳予為太子，算是朕彌補你喪子之痛。”皇后聞言，深深呼了口氣說：“臣妾謝謝皇上沒忘了臣妾和您還有個兒子。”唐憲心一動，伸手握上秦零的手，說：“皇后放心，太子的冊封禮朕會讓人好好操辦。皇后還有什么請求，朕一并答應。”皇后無光的眼眸聞言忽地泛起亮光，說：“臣妾自知時日無多，還望皇上為我兒鳳予指一門好婚事，臣妾也好安心。”其實皇帝也知道眼前的女人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可聞此言仍覺得心里一沉，連說：“皇后莫說這樣的荒唐話，皇后的請求朕一并答應。護國公府中女兒都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朕派鳳吟為冊封使去下三書六聘就是了。”

“臣妾謝皇上恩典。”皇后突然喘起粗氣來。唐憲見狀，趕緊說：“皇后莫要情緒激動，好生休息，朕得空再來看你。”唐憲匆匆出了內殿，還沒邁出宮門就聽得里面太監喪著嗓子宣：“皇后娘娘薨了。”皇帝驚的連忙回頭看，一顆眼淚從眼眶滑出來，連自己也沒察覺。昔日種種回憶涌上心頭。

“妾身愿與二爺舉案齊眉，結發為夫妻，相愛兩不疑。”三媒六聘，滿皇城被紅妝泛上了紅。唐憲都快忘了，只記得洞房花燭，他用桿子挑起的蓋頭下面，秦零如桃花般紅潤的面龐。

“皇上尋思什么呢？”一旁的太監看皇帝望著宮門出了神，湊上來問。唐憲回了神，斂了惝恍神色，說：“秦零沒了。”太監是個機靈人兒，連忙哭喪著臉說：“皇上莫要被悲傷沖了精神。”皇帝伸手，被兩旁侍女攙著上了轎輦，揮手道：“起駕吧，讓內閣的人好好操持皇后的喪儀。”忽地又想起來，“傳朕的口諭，欽二皇子為冊封使，去護國公府下聘書吧。”太監一行禮，說：“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