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水結了冰，凜冬已經過去了，可是春意卻沒了影兒。昨夜剛下過了雨，早春的雨落在皇城腳下，總是最冷的。護城河邊上是無數干枯的蘆葦，平時是灰蒙蒙的褐色的，昨夜下過雨以后竟起了一層白霜。皇城里的皇帝已經病了很久了，很老了，就像這蘆葦一樣干癟，沒有生氣。涼涼的風吹到護城守衛年輕的面龐上，冷的他實實打了個噴嚏。

“快拉吊橋啊！宣王造反了！宣王已經帶兵包圍皇城了！”老皇帝身邊的大太監甩著拂塵，向著城門守衛邊跑邊喊，他自幼侍奉老皇帝，如今也很老了。他頭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喘息在空氣里化成一縷縷水汽。守衛驚的忙跑去拉吊橋的鐵鏈。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為首的宣王唐宣拔劍劈斷了吊橋的鎖鏈，“殺！”，九千騎兵駕著駿馬闖入夜色籠罩的皇城。皇帝老了，皇城也老了，護城守衛不堪一擊，很快被攻破。唐宣帶著一支精兵殺進了內城。

皇帝的寢宮已經沒有侍奉的人了，皇帝把他們打發走了。他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暮色剛籠罩皇城。他合上眼，喘了口粗氣。他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自己中年開國登基，膝下兒女凋零，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早早地嫁給了護國公趙祁，大兒子唐宣脾性乖戾喜怒無常，不是君主的良選。二兒子唐憲又優柔寡斷，敏感多疑，能否當好一個國家的君主未可知。正當他想著，涼絲絲的金屬舔上了他的咽喉，是匕首。

他睜開眼，對上一雙發紅的可怕眼眸，是唐宣。唐宣身穿黑色鑲金的盔甲，手上握著多年前立下軍功時自己親手賞賜的冷鐵匕首。“宣兒。”他喚唐宣，“朕料到你會來。”

“多說無益，我知道你立唐憲為新主，本座到底有什么不好，讓你這么看不上？”唐宣聽到喚聲，神色略有動容，但轉瞬即逝，他握緊了匕首，眼睛死死地盯著老皇帝的脖頸。老皇帝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深深呼了一口氣：“你和憲兒在朕這是一樣的，你總說朕一碗水端不平。可你和憲兒都是朕的兒子，朕只有兩個皇子。朕到今日都沒有想到讓誰繼承朕的大統，你總在揣測朕怎么想，為什么從未問問朕到底怎么想呢？”

“你可不能死，本座還等你寫遺詔立本座為新主呢！”唐宣把匕首丟在腳邊，跪在老皇帝床邊，“父皇！”老皇帝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抬起眼眸看了唐宣一眼，又斂了眼瞼：“宣兒，既然這么想得到江山，朕就如你所愿。”吐了最后一口氣，老皇帝駕崩了。

唐宣一愣，脫了頭盔放在身旁，說：“謝父皇成全。”

“王爺！王爺！不好了！”唐宣的部下陳易匆匆忙忙闖進寢殿。唐宣不悅，側臉問：“怎么不好了？本座要當皇帝了還有什么不好的？”陳易神色慌張如臨大敵：“憲王把咱們皇城外的軍隊和內城外的騎兵全殲滅了！”唐宣神色一震，眉角的青筋狠狠地跳了幾下，顫抖著開口：“他有多少人馬？”陳易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猛的跪在唐宣腳邊，囁嚅著開口：“王爺，咱們完了。”唐宣人向后一仰，癱坐在太師椅上。

“還有沒有辦法？“陳易突然抬眼看唐宣，說：“先帝疼愛憲王的長子唐鳳爾，許他住在內城，現在唯有挾持唐鳳爾，讓憲王放咱們一馬。”唐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開口：“那就按你說的辦吧，動作快點手腳利索點。”陳易稟了唐宣，快速去后殿尋唐鳳爾。

唐宣回頭睨了逝去的皇帝，又轉頭望向窗外，看著黑壓壓的唐憲軍隊闖入內城，嗤笑了一聲：“唐憲，沒想到到頭來，是本座輸了。”

唐憲帶著守衛闖進寢宮，瞥了唐宣一眼，上前到老皇帝身前，探過鼻息面色一緊，背對著唐宣，開口：“唐宣，你大逆不道，竟犯下殺君弒父這等不忠不孝有違人倫之罪。”唐宣斂眸，道：“唐憲，按規矩，你還應該叫本座一聲皇兄。”唐憲轉過身，眼凝著唐宣，說：“好，好，本座的好皇兄，今天本座就來親手了結你這不忠不孝的逆賊！“唐憲拔出佩劍，正要向唐宣揮去。

“憲王爺劍不長眼手刃手足兄弟倒也無妨，可微臣的劍若是也不長眼，王爺可就要失去自己的親生骨肉了！”陳易挾著皇長孫唐鳳爾一步步走進寢宮，手里握著的匕首抵著唐鳳爾的咽喉，唐鳳爾的狹長的眼眸里滿是驚恐。他還不知道恭敬的皇叔篡位，要和自己的父王手足相殘，他更不知道一向疼愛自己的陳易為什么突然闖入他的寢殿挾自己過來，唐鳳爾不知道，皇城的天要變了。

“好個宣王，拿本座的兒子威脅本座，以為本座就會放過你這個逆賊了嗎？“唐宣心下一沉，面不改色。唐宣冷眼，對著唐憲挑釁著開口道：“皇弟，只要你肯低頭稱我為君，我就放了你的兒子。”唐憲聞言嗤笑，勾起一邊嘴角：“唐宣，死到臨頭了還不認輸嗎？這份田地還想著皇位？”說罷揮劍抵在唐宣脖頸上，深深吸氣，“皇兄，如有來生。”

唐宣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面上帶著難以捉摸的笑，唐憲單膝跪在地上，伸手想為唐宣合上眼，但無用。

“王爺！”陳易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一切，心下發狠一劍斬過唐鳳爾的脖頸。“父王……”唐鳳爾未說完的話梗在喉嚨中。“皇兒！”唐憲不敢相信陳易真下得去手，“好個陳易！”陳易把唐鳳爾的身體緩緩放在地上，握緊了劍柄，說：“微臣追隨王爺多年，不勞煩憲王動手，順便恭喜憲王新帝登基。”說罷便刺穿了胸膛。

一串血珠從劍刃竄出，像一條紅蛇舔上唐憲的臉龐。他看著遠處，皇城如條繡金長袍似的鋪灑開，和天邊相接的地方開始撕開一片金色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