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銀子?”舒夫人愕然地看著碧兒從包裹中掏出幾錠大銀,愣住了,這銀子可比平時的價錢多出一倍。“繡鋪掌柜的給錯了?”
碧兒把包裹折疊好,笑吟吟的歪著頭,“只有錯買哪有錯賣?我和他說我娘親的繡功這么好,交貨又及時,上哪里找這么好的繡娘,而且我娘親那么大把年紀,在燈下一針一線的繡出來,多不容易呀!現(xiàn)在外面什么都漲價,這工錢當然也要漲了。呵,掌柜的大概嫌我煩,就順了我,把工錢漲了。娘親,你數(shù)數(shù),不錯吧!”
舒夫人眨巴眨巴眼,“你真的是碧兒嗎?”碧兒因為不是男孩,一出生就是個討人嫌,她為了生她,又傷了身體,穩(wěn)婆說以后再也不能生了。看碧兒一眼都會讓她爹爹惱怒,都會讓他想起他永遠不可能有兒子這件傷心事,索性放蕩不堪,把好好的家境折騰成現(xiàn)在這幅窮酸樣。碧兒講話不討喜,動不動就闖禍。家里的人沒人關(guān)心她的存在與否,只有當她闖了禍,大家才會注意,然后就嚴厲地懲罰她。
可是,她發(fā)現(xiàn)碧兒這兩天突然象變了個人,禍闖得少了,那天在街上還體貼地扶著她走路,今天居然還知道討價還價。
“當然是呀,你看這一頭卷發(fā)錯不了吧!”碧兒嬉笑著圈住她胖胖的腰身,天,兩只手臂竟然圈不下,她撒嬌地伏在舒夫人懷前,“娘親,你累不累,我?guī)湍惆茨Γ偟皖^繡東西,脖頸一定很酸的。”
舒夫人真的一時承受不住碧兒這么多的改變,她怕癢似地讓開,“我不酸,不酸。碧兒,你沒發(fā)熱吧!”
“沒有,我好著呢!”
舒夫人不相信地打量了她幾眼,狐疑地把銀子收好。
“娘親,以前呢,是我不乖,不知道娘親持家辛苦,以后,我會少闖禍,多幫娘親做家事,不會再讓娘親生氣。”碧兒一眼就看出了舒夫人的疑惑。
“乖最好了。”舒夫人心里有點酸酸的,碧兒長這么大,第一次和她說這么體貼的話,她不覺感到有些歉疚,平時對碧兒的疼愛太少。生男生女,怎么能怪孩子呢?想到這些,看著碧兒的眼光越發(fā)柔了。“緋兒呢?”
“嗯,上次來舒園的君大少的夫人帶她去綢莊買衣服了。”
“君夫人?”舒夫人納悶了,那位君夫人平時都眼高于天,從來不正眼看她,怎么突然疼起緋兒來了?
“我等了她好一會,看到旁邊是繡鋪,就自己去了。娘親,你要不要回客廳去,你朋友們好象還在。”碧兒剛剛進屋,就發(fā)現(xiàn)家里來了兩個和舒夫人差不多年紀的女人,三人圍著桌子,做著針線活,她是把舒夫人叫進旁邊的廂房說話的。
舒夫人甩下頭,不想了,一會等緋兒回來再問吧!“碧兒,讓沈媽送點茶水和煎果進來。”
“好的,馬上就到。”碧兒扮了個鬼臉,跳著出去了。
舒夫人又愣了愣,走進客廳。客廳里來的是兩個和舒園差不多的員外夫人,家境中落,風(fēng)光不再,幾個人比較有共同語言,常常串個門,做做繡活,聊聊天。顯老氣的是寧夫人,顯年輕的是李夫人。
君問天是飛天鎮(zhèn)上最富有、也最有意思的人物,所以也就成了飛天鎮(zhèn)上,每一個談話中永無休止的話題。
雖然他住在飛天堡里,并不和當?shù)厝藖硗珔s無法阻止一群婆婆婆媽媽對他的好奇。
碧兒端著茶點進來,禮貌地招呼過后,就坐在舒夫人身邊,安安靜靜地坐著。
“堡主夫人今天出殯,燒過七七之后,君堡主就該娶新婦啦!”寧夫人啜了口茶,把果子嚼得“咯咯”直響。“那么大的家業(yè)呢,哪位千金小姐嫁過去,享不盡的福哦。”
李夫人眼一細,陰陰地笑了,“只怕沒享著福,小命就沒了。”
幾個人都驚住了,碧兒也把眼瞪得大大的。
“我家馬夫聽飛天堡的廚子說,飛天堡里鬧鬼,深更半夜,經(jīng)常聽到有人在堡里哭,他親眼看到有個黑暗趴在窗前,眼一眨,就沒了。還有呀,那個君堡主,別看長得不錯,心里卻狠著呢,”李夫人忽然放低了聲音,詭異地咳了咳,“堡主夫人不是溺水而死,是他掐死后扔進飛天堡后面的湖里的。”
“啊!”舒夫人臉都嚇白了,“別瞎說,怎么可能的事,那個堡主夫人象仙子般的漂亮,他不會的,不會的……他們不是很恩愛嗎?”
“恩愛什么?”李夫人冷笑,“人前裝的唄。這個我可清楚,我有個遠房侄女在飛天堡里做丫頭,她說,君堡主和夫人根本不同房,他碰都不碰夫人,什么天仙似的美人,他不喜歡,你看他們成婚幾年,都沒生過孩子吧!”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點點頭,寧夫人忽然一拍腿,“李夫人,你這一說,我到想起來了,君堡主喜歡的是——”
李夫人會意地一笑,“對呀,很多年了!君堡主還沒成親時,就和她好上了,那么個風(fēng)騷女子,不知給君堡主中了什么蠱,他就迷上她了,愣是撇下天仙似的娘子,巴上……”李夫人捂著嘴,笑得非常曖昧。
“急死我了,你們說的到底是誰呀?”舒夫人看看李夫人,又看看寧夫人,云里霧里,聽不明白。
李夫人拋了個媚眼,“還能有誰,他堂嫂唄,君仰山君大少的夫人。”
碧兒輕輕吐了下舌,君問天的緋聞女友終于出爐嘍,原來他好嫵媚的女人呀!
“亂嚼舌頭,怎么可能,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怎么能碰自己的堂嫂?”舒夫人不信。
“瞧你說的,飛天鎮(zhèn)上大家都傳這事呢,君堡主把他的堂兄支使著,天南海北地為他跑生意,好方便他和堂嫂偷情。聽說兩個人被堡主夫人捉奸在床,堡主才掐死夫人的。你看呀,堡主夫人年紀輕輕的,無病無災(zāi),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不蹊蹺嗎?”
李夫人說得有鼻子有眼,聽的人瞠目結(jié)舌。
“在大都城里,有個著名的青樓花魁叫白翩翩,長相很狐媚,聽說也是君堡主的相好,他到大都城里,都住在她那里。所以說呀,堡主夫人死了也好,活著多難受呀!自己的相公都被別的女人占著,長得再美也白搭。”
“聽你這一說,真正疼女兒的父母,是不能讓她嫁進飛天堡。”寧夫人嘖嘖嘴,說。
“我們兩個沒女兒,有也不會做出那樣昧著良心的事。舒夫人,你可是有兩個女兒,你可不要貪飛天堡的財富,把女兒往火坑里推呀!”
“我……我……”舒夫人張口結(jié)舌,臉脹得紅紅的,眼神躲躲閃閃。
碧兒本不想開口的,可看到兩個夫人斜著眼看笑話似的神情,她捺不住了。微微一笑,啟口說道:“兩位夫人多慮了!這事怎么說到我娘頭上了,好象飛天堡已經(jīng)到我們家下聘似的。再說飛天堡的堡主夫人之位,可不是誰想貪就貪得上的,堡主不是有相好的嗎?以前娶進的堡主夫人,堡主不喜歡,這次一定會娶個自己喜歡的。他是聰明人,同樣的錯誤,能犯兩次?”
兩位夫人一下子被碧兒說得噎住了,腦子不能很好地運作,半天也答不上來。
舒夫人在一邊輕輕緩了口氣,訝異地看著碧兒,碧兒不僅是變懂事了,似乎還變得精明了。
“呵,這些飛短流長,說過飄過,誰又知真假呢!兩位夫人,在舒園用午膳吧,碧兒讓沈媽準備去?”詢客的語氣,非常禮貌,卻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寧夫人先反應(yīng)過來,干笑道,“不了,不了,我還要回家有事呢!李夫人,一塊走吧!”平時看舒二小姐木木的,沒想到,一開口,這么厲害,堵得人無話回。
“好的,好的。舒夫人,明兒再見!”
碧兒搶著幫娘親回話,“兩位夫人走好,不遠送了,有空常來坐坐,陪陪我娘親哦!”
兩位夫人臉色一僵,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碧兒,你這樣講話很得罪人的。”舒夫人狀似埋怨,眼中卻是欣慰。碧兒今天幫她解了圍,還不著痕跡地占了上風(fēng)。
“是嗎?那我以后注意點。我只是一時氣不過她們?nèi)⌒δ镉H的樣子,我想她們是妒忌,要是她們有女兒,說不定早打包送進飛天堡了。”
舒夫人臉上的肌肉一痙攣,心事重了。如果飛天堡真象李夫人所說的那樣,那么老爺?shù)娜缫馑惚P可就白打了。不能圖幾個錢,眼睜睜看著緋兒受罪呀!
“娘親,我說錯了嗎?”碧兒看舒夫人臉上陰晴不定的,不解地問。
“沒有,沒有!”舒夫人慌亂地別過臉,腦中在想著紅松林邊的那塊地。
月夜,微風(fēng),外邊的星月向窗內(nèi)揮灑著點點銀光。窗內(nèi),錦幔重重,濃烈的辛辣,勾引出情欲的芬芳。芙蓉帳內(nèi),被翻紅浪,男子粗重的呻吟夾著女子的嚶嚀,讓外面把風(fēng)的丫頭羞得眉眼暈紅。
緊密的身子貼合不舍分開,發(fā)絲相纏,粗淺的氣息漸漸平緩,朱敏嘴角挑出盈盈笑意,嬌柔的笑臉在君問天的胸前溫柔廝磨。
激情過后,君問天俊雅的眉眼恢復(fù)一貫的漠然,不見一絲剛才狂野的水波,他跳下床,拿過屏風(fēng)上的內(nèi)衫,開始著衣。
“問天,你不能陪我到天亮嗎?”朱敏脈脈含情的媚波一陣流轉(zhuǎn),她自負美色過人,難有凡夫俗子逃得過它的,就連這眼高于天的君問天不一樣被她折服了嗎?
不過,她至今都搞不清是怎么把君問天勾上手的。她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算起來只是小家碧玉,因為姿色出眾,在一次清明踏青時,被君仰山看到,一見心儀,把她娶回來做了夫人。君仰山雖然也姓君,但只是算飛天堡的一個高級幫工,自己并沒有多少資產(chǎn)。成親之后,她和君仰山去飛天堡拜見君老夫人,見到了君問天。她第一次看到世上有這樣俊美得無法用詞語形容的男子,芳心瞬刻淪陷,她情動得忘卻了該有的人倫和尊嚴,臉紅心跳,不可自撥地愛上了他。
以后,只要君仰山出外經(jīng)商,她就常去飛天堡串門,明示、暗示,甚至投懷送抱,在夜里主動爬上君問天的床,偏偏君問天完全不將她放眼里,總是冷冷地把她推開,當然,也沒有點破她。
即使這樣,她一點都不灰心。
她成親后一年,君問天也成親了,娶進了一個能和君問天的俊美完全匹配的絕麗女子。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一種非常奇麗的美景。朱敏自負美色,對著君問天的妻子,只有自慚形愧,她決定放棄了。想到放棄,她就如凋落的花瓣,憔悴了一秋。
這年的冬天,君仰山出外為飛天堡收賬,她獨自對著火盆,聽著外面的雪落,感到說不出的凄涼。窗戶忽然被人從外面踢開,她驚愕地看到君問天從外面跳了進來,急切毛躁得象個小男子,劈頭蓋臉地狂吻著她,狠扯著她的衣服,不顧她的不適應(yīng),狠狠地深入她的身體,發(fā)瘋般地蹂躪著她的嬌軀。
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以為再也不會來到了。她一點都不覺得他粗魯、野蠻,她也是發(fā)瘋般地回應(yīng)著他、廝纏著。他一言不發(fā),發(fā)泄完,看都不看她一眼,穿上衣,又跳窗走了。
她以為她做了個春夢。
但隔天夜里,他又來了。以后,只要君仰山出門,他就會在夜深人靜時,過來和她纏綿。她極盡溫柔地和他溫存,使出無限的嫵媚。這樣的關(guān)系,他們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年,非常隱秘,沒有人知曉。
君問天正在扎絲絳,聽到她的問話,冷冷地勾起嘴角,覺得她問得非常可笑。
朱敏也發(fā)覺自己失態(tài)了,偷情就為的是一時歡娛,哪敢明目張膽的到天明。“問天,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說!”
她的語調(diào)怪怪的,君問天微微轉(zhuǎn)頭,朱敏躺在橫七豎八的枕頭間,裸露的胴體象珍珠一般,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澤,一頭的烏發(fā)從雪白的肩頭流瀉下來,有著就不出的風(fēng)情和嫵媚。
“什么事?”他淡然地問。
“問天,七七燒過了,你可以娶妻了!”
君問天呆愣了一會兒,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聲音里帶著嘲諷,“娶你嗎?”
她嘆了口氣,很有自知之明,“我哪有這個命,嫁給你是我最渴望的事,可是我這樣的身份,跟天借個膽,也不敢嫁你的,那些口水會淹死我的,我只有等下輩子了。問天,我和你說真的。”
“你可真會為我著想!”他嘲笑著說。
朱敏圓潤飽滿的前額現(xiàn)出一道明顯的皺紋,黑眸含著不安的陰云。她沉默了一會,說:“仰山可能知道我們的事了!”
“這不可能。”君問天冷笑。
“問天,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些丫頭、老媽子,我雖然用銀子堵著她們的嘴,但她們一定有嘴癢的時候,只是仰山?jīng)]有證據(jù),他不好亂說,只是提醒我,作為堂嫂,該為你覓個好人家的小姐了。”
君問天在床尾騰出一塊地方,坐了下來。
朱敏從床上稍稍撐起,靠在繡枕上,對自己除了及腰的黑發(fā)外,全身上下一絲不掛,似乎熟視無睹。
“你別看仰山平時對你唯唯諾諾的,但我覺得他心機陰沉,象是個兩面人。他在人前對我極是寵溺,可是他回到家,陰冷得令我發(fā)懾,問天,我有點怕他。”
君問天沒有穿外衣,白色的綾羅內(nèi)衫更顯出他的俊雅倜儻,結(jié)實寬闊的肩膀,迷人的胸膛,朱敏注視著他,眉目間的惶惑消失了,情不自禁向他伸出手。
他漠然地推開。“然后,你就想讓我娶妻了?”
她吸了一口氣,“我沒有辦法,心里妒忌得要死,卻不得不接受。問天,你遲早是要娶妻的,飛天堡偌大的家產(chǎn)總要有個繼承人,也該有個女主人。只要你娶了妻,就能消除仰山的懷疑,也能繼續(xù)擁有我。問天,我情愿的,一輩子做你的情人,只要你需要我,我都是你的。”
君問天沒有表情地瞄了她一眼。“我若娶了妻,我們兩個還能見面嗎?”
“當然,我是你的堂嫂呀!我們是親戚,當然可以見面的,除非你不要我。”她撒嬌地圈住他的肩,坐上他的大腿,飽滿的胸部在他懷中揉搓著。
“如果我的夫人很精明呢?”他的語氣帶著諷刺的味道。
“沒關(guān)系的,總會想出辦法。白蓮不是也精明嗎?”
“不準提她。”君問天發(fā)出一聲惱的喉音,把她扔到床上,起身穿外衣。
“問天!”她披了件薄紗,爬下床,怯怯地喊他的名字,把臉偎著他的后背。“我知道你心里難過,不想很快成親。可是問天,你都二十七了。我愛你,希望能繼續(xù)和你一起,像從前一樣小心,不會有人知道的。成親吧!”
他身子一僵,“你好象已經(jīng)有不錯的人選了。”
朱敏嬌眸詭異地一瞇,扳過他的身子,“舒員外家的小姐,你覺得怎樣?”
他眨眨眼,“我該認識她嗎?”
“就是那天在綢莊外面遇到的一個非常俏麗的小女子,講話柔柔的,非常乖巧、可人,叫緋兒。”
“也很無知、幼稚吧!”他一下看出了她的打算。
朱敏臉一紅,“你不是想找個身家清白的小姐幫你生個繼承人嗎?你有我,大都城里還有白姑娘,其他還有誰,我就不知道了,太聰慧的女子,你想要嗎?舒園現(xiàn)在破落了,但名望還有,受慣了貧窮,如果嫁到飛天堡,就等于掉進了天堂,她會安于現(xiàn)狀,不敢對你有什么要求的。這不是好事嗎?”
君問天深究地看著她,沒有作聲。
“乖巧、可人的女子,會安安靜靜地呆在飛天堡里,我可以和她做個好朋友,以后不就有千百個借口去見你嗎?還有,問天,你不是想要紅松林那塊地嗎?那塊地就是緋兒小姐的陪嫁。娶了她,你會省心,又可以趁機擴大你的馬場。”她不遺余力地繼續(xù)游說。
君問天蹙著眉,沉思了。對,那塊地,他曾想花重金把它購過來,偏偏舒富貴就是不肯出手。
朱敏知道自己說中了他的心思,繼續(xù)說:“緋兒是飛天鎮(zhèn)上最漂亮的小姐了,一直深居閨閣,會女紅、懂禮規(guī),娶了她,一定會幫你生個非常英俊的繼承人的。”
“問天,你若想和我一起,就趕快成親吧!不然,我就只得和你分開了,那種痛苦我連想像都難以言喻。你不知仰山看著我的目光有多可怕。”
君問天微閉下眼,穿好了外衣,“知道了,我會考慮這件事。”
她仰望著他,俊眸正好對上她雪白的肌膚。
“你會慎重考慮嗎?”
“當然,成親是件大事。”
她笑了,櫻唇貼上他的,密密地吻了一會,“考慮好了,就早點定下來。為我,為你,好嗎?”
他沒有回答,輕輕推開她,披上披風(fēng),打開門,堅決地走向夜色之中。
草原入冬了,草慢慢地枯黃,遠遠看去象一塊愁眉不展的布匹,紅松林的葉子落盡了,枝桿顯得越發(fā)地高挺,湖水還沒結(jié)冰,淙淙地流著。
碧兒托腮坐在舒園后面一個殘破的亭子里,對著一園的蕭瑟,幽然地發(fā)呆。身邊的廊欄上綁著她隨著扎的草蟲,在冬風(fēng)中飄揚。
來蒙古快三個月了,每天吃了睡,睡醒了又吃,不用上班,不用上學(xué),連本消閑的書都沒有,更別談看電視、聽音樂了,純粹混光陰似的。以前,她特別向往有一天能這樣自如地生活,現(xiàn)在真正過上去了,才知道這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假山后有人影移動。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下,沒有動。除了沈媽,還能有誰呢?
“二小姐,外面有位姓韓的少爺要見你!”沈媽非常驚訝地對她說,“你認識他嗎?”
碧兒眼中一亮,拎著裙裙跳了起來,“韓江流,他在哪里?”二個多月不見,她好想念他。
“就在園外。”沈媽錯愕了,足不出戶的二小姐怎么會認識那么貴氣又英俊的公子哥?
碧兒撥腳就往園外跑,走到中途,她突然折身,轉(zhuǎn)向舒夫人的廂房。舒夫人和緋兒面對面,在繡著鞋面。
“娘親,你出來一下。”她對舒夫人耳語,引來緋兒的惱怒,但她不管。
舒夫人放下針線,納悶地由她拉出來。“娘親,四海錢莊的韓少爺來找我有事,我出去見下他,好嗎?”她答應(yīng)過不再讓舒夫人操心,見下韓江流不過一刻時間,但她知會下舒夫人,是對娘親的尊重,免得她緊張起來,又大叫大吼,說碧兒勾引人家韓少爺。
舒夫人一愣,“韓少爺特地來找你的?”
“嗯,我就出去見他一下,不會很久。我和他是好朋友,娘親你不要擔心,我有分寸的。”
舒夫人眨了眨眼,心中象在盤算著什么,她試探地問,“韓少爺是不是對你很好?”
碧兒點點頭,“對呀,他人很好的。”
“好,那去見吧,要有禮貌。哦,天啦,你這個頭發(fā)!”舒夫人以手作梳,狠狠地把碧兒的頭發(fā)按了按,皺著眉,又回屋拿了根綢帶,幫碧兒扎成長瓣放在身后,然后又拉拉她的裙衫,“唉,也該給碧兒做幾件衣裳了。”
“我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的就很好。”她一身青色的舊裙,很耐臟。“那我去啦!”碧兒打過招呼,蹦跳地跑向園外。
“碧兒見誰去?”緋兒嘟著嘴,沒好氣地問。
舒夫人嘴角噙著一抹興奮的笑意,剛要回答,忽聽到舒富貴大呼小叫地從客廳中跑出來,手中拿著一張拜帖。“夫人,快來,快來。”
“出什么事啦?”母女倆被他聲音里的緊張嚇住了,一起沖了出去。
“緋兒,你回屋,我和你娘親有事要說。”舒富貴停了下來,瘦削的臉上滿面紅光。
緋兒有些不情愿地轉(zhuǎn)過身,但等父母一進去,又躡手躡腳地靠到門邊。
舒富貴拉著夫人,神秘地回到客廳。“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舒夫人問。
舒富貴就象要宣布一件天大的奇聞似的,“飛天堡今天早晨特地讓家仆送來君堡主的拜帖。”
“拜帖?”舒夫人怔了下,“他說要來干嗎?”
舒富貴得意洋洋地翹起二郎腿,“他說他明天午飯后和飛天鎮(zhèn)的商會會長來拜訪我,希望我們兩家能做進一步的交往,而且,他還希望能見下舒小姐。”
舒夫人張大了嘴呆呆地看著他。
“他為什么要見我?”緋兒從門外沖進來,惶恐地問。
舒富貴沒有怪罪緋兒的闖入,而是用自豪的目光打量著女兒,“緋兒,你就快從舒園這塊草地飛上枝頭做鳳凰啦!想想看,那么大的房子,用不盡的銀子,吃飯、穿衣都有人侍候,在鄉(xiāng)間呆厭了,還能去大都里住住。天啦,我真沒想到,他真的要娶我的緋兒了!”
緋兒的臉唰地白成一張紙,“君堡主……他……為什么要娶我?”
舒夫人也清醒過來,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心事重重地坐了下來。
“當然是沖著你的年輕、美貌,還有紅松林那邊地呀!”舒富貴心酸神迷地拍拍腿,“夫人,我算得準吧!”
“爹爹,我不要嫁!”緋兒眼眶一紅,上前抓住舒富貴的手,懇求道。
“放屁!這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你竟然說不嫁。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君堡主?堡主夫人剛剛下葬,大都城里就有許多達官商賈托人來打聽了。若不是他想紅松林那場地來護展他的馬場,他會選你?緋兒,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回房去,這里沒你說話的地方。”舒富貴一瞪眼,眉毛一豎,輕吼道。
緋兒一向也被嬌寵著,什么時候被父親這樣兇過,她一跺腳,任性地叫道:“不管怎樣,我就是不嫁。飛天堡再好,我也不嫁。”
“啪!”舒富貴對著她,迎面就是一掌,眼紅紅地,“滾回你的房去!嫁與不嫁,我說了算!窮得叮當響,我都沒賣那塊地,就是等的這一天。嫁給他,我們舒園才能翻身,你爹和你娘下半輩子才能衣食無憂,你想不孝嗎?”
緋兒捂著紅腫的臉,嚶嚶哭著跑了出去。
“老爺,”一直沉默不語的舒夫人突然開了口,“我尋思著,緋兒好象是不能嫁。”
“夫人,你也瘋了嗎?”
“不是的,”舒夫人眉頭緊擰著,湊到他耳邊,“我聽別人說君堡主和他堂嫂偷情,在大都城里還和一個妓女交好,還有人說他的夫人是被他掐死的。”
“荒唐,荒唐!”舒富貴直跺腳,“這一定是妒忌咱們家的那些婆婆媽媽亂嚼舌頭的。君堡主有的是錢,什么樣的女人玩不起,哪需要偷情。玩妓女又怎么樣,那是風(fēng)雅,你懂不懂?他那位夫人,你也見過,兩個人恩恩愛愛的,是在湖上游船淹死的,還說他掐死,真會編。夫人,你頭腦清醒點,緋兒嫁過去,吃香的喝辣的,咱們也能跟著過上好日子,我們倆早就盤算過了,你怎么現(xiàn)在又猶豫了呢?”
舒夫人被他吼著頭暈暈的,“老爺,緋兒被我們寵壞了,人很單純,我怕她嫁過去對付不了那一大家子。”
舒富貴白了她一眼,“婦人之見。她是嫁過去做夫人,不是做使喚丫頭,發(fā)號施令不會嗎?要是過個一兩年,再生個兒子,那更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男人花心是應(yīng)該的,但那些女人是玩玩,對于家里的夫人還是會尊重的。這一點,君堡主治下那么大的家業(yè)的人,不懂這個道理嗎?”
“真的可以嗎?”舒夫人被他說得有些心動了,好象擔心是多余的,君堡主看上去俊得很,不可能做出什么事吧!
“當然可以!”舒富貴拍拍胸膛,“包在我身上,不是算卦的早講過緋兒是貴夫人的命。”
舒夫人斜睨了他一眼,打消了心中的疑惑,忍不住也憧憬起以后的好日子,“看來我們緋兒真的是要享福了,那么個嬌滴滴的可人兒。”
“嫁了緋兒后,然后有人要碧兒,也嫁了,我們兩個人就做對逍遙仙。”
“碧兒?”舒夫人突然叫了一聲,“老爺,那個四海錢莊的韓少爺好象喜歡上了碧兒。”
“四海錢莊!那可是大都城里最大的錢莊,少莊主相中了碧兒??”舒富貴掏掏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是呀!今天還特地從大都趕過來見碧兒呢!上次在飛天堡,我看那個少莊主也是很維護碧兒的樣子,看我打碧兒,心疼呢!”
“夫人,夫人!”舒富貴激動地跳了起來,圈住舒夫人胖鼓鼓的腰身,“緋兒嫁給飛天堡,碧兒嫁到四海錢莊,我們……”
“老爺,我們要發(fā)財啦!”夫妻兩個擁抱在一起,興奮得又哭又笑。
干嗎一定要生兒子呢,女兒嫁得好,一樣跟著做人上人,一樣享受榮華富貴。舒富貴心中第一次對碧兒產(chǎn)生了一絲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