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精禽夢覺仍銜石(一)
- 我是碧草十二樓
- 本人錦官舊人
- 5009字
- 2019-11-03 20:22:53
這世間有太多滋味,
每一種滋味,都是咀嚼過后的真知。
一場醉夢在大徹大悟中醒來,無趣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恰好。
一出折子戲,一群悲歡人,
各自演繹著自己。
平生憶念消磨盡,昨夜因何入夢來?
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命運不是風,來回吹,
命運是大地,走到哪都在命運中。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你在,我陪你,
你不在,我念你,
我能做的,僅此而已。
從頭到底,將心縈系,穿過一連條絲。
明月無端,已過紅樓十二間……
十二樓連夢境都講得跟真事一樣,對桌坐著的九嬸和臭蛋娘似乎都有了睡意,眼神里一片迷離。十二樓的講述就在這夢境的深處戛然而止,他瞅了瞅眼前,杯空碗蕩,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地望著他,象是在盯等著一朵花的開放。他“啊,啊”地發出聲音,并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兩個女人彼此看了一眼,夢醒樣地呵呵大笑。臭蛋娘立起身說:
“我去廚房燒壺熱水,還有些綠茶,我沖一下給大家喝。”說著就往外走。十二樓叫道:
“等等,等等,我如此賣力地給大家講,怎么也得弄點帶勁的喝吧。”臭蛋娘回身笑道:
“九嬸的甜酒已經喝完了,我這里也沒有自己做的酒,找啥帶勁的喝呢?”十二樓一臉的不以為然地說:
“紅酒呀,把你們家窖藏的紅酒拿兩瓶上來,我想冰塊你們冰箱里也有很多吧?”臭蛋娘聽完這話,臉一下子刷白,她斜眼看了一下九嬸,嘴唇哆里哆嗦地抖出幾個字:
“紅――酒,什么――紅酒?”十二樓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再看九嬸,對方就象是沒聽到這些話一樣,雙眼盯著桌面,緩慢地搓著自己的手。這時一聲力喝響起:
“你倒底是誰?為什么還要裝傻子!”十二樓嚇了一跳,抬眼看去,原來臭蛋爹不知什么時候沖到了屋里,氣勢洶洶地來到了十二樓的面前,九叔緊隨其后,之前的和顏悅色一掃而光,陰郁籠罩著全身,但他卻沒有沖上前來的意思。臭蛋爹卻有了想上來薅脖領子的沖動。十二樓多少有點不悅,但他還是開心地笑著問:
“怎么了?不就是一瓶紅酒嗎?不讓喝就算了,干嘛發這么大的啤氣!”臭蛋爹終于忍不住,上來薅住了十二樓的脖領子:
“說,你到底是誰?怎么知道我們家還有紅酒來著?”十二樓委屈地雙手用力去撥拉臭蛋爹薅著自己脖領子的手,竟然沒有撥拉動,他有些激動地用手指著窗臺一角的一件東西說:
“那不是放著個紅酒起子嗎?你們別告訴我,你們只有起子,沒有紅酒。”幾個人一起伸脖子看,發現那兒真的放著一個不銹鋼的紅酒起子,尖頭處還插著沒有拔下來的木塞。臭蛋爹回視了眼九叔,這時九叔才慢慢走上前來,九嬸已經默契地站到一邊去了,九叔一屁股坐到了十二樓的對面,慢條斯理地問:
“你,倒底是誰?”十二樓一臉的無辜:
“我,十二樓呀。”
“你從哪里來?”
“我?從哪里來?”重復了一下這句話,十二樓動腦筋想了一下,就覺得天旋地轉,差點吐出一口來,他本能地停止了想這件事,
“我是從哪里來的?這重要嗎?不過,你們這是怎么了九叔,你們不是一直都對我挺好嗎?為什么忽然翻臉翻的這么快?就因為一瓶紅酒?”九叔臉上的陰郁忽然散開了些,干笑著說:
“就是有點奇怪,你不是什么東西都叫不上名字嗎?咋還認識那個叫紅酒起子?你現在什么都想起來了?”
“也不是全部,不過好象物件名字的障礙在漸漸消失,至于一些重要的事情,還是沒有什么起色。”九叔的臉色完全亮了起來,他向臭蛋爹的方向看了一眼,對方沒有什么反應。他又回頭對著十二樓說:
“不是紅酒的問題,是因為我們這些人,都有些不能與外人言的秘密,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也互相之間少有來往?。偏偏因為你的到來,你看看,我這婆娘抱著酒滿世界追著你跑,這在之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我和你九嬸搬來有十幾年了吧,和臭蛋一家人話都沒說過幾句。不過,你這個小家伙還真的是一個有趣的人,從你進村那天起,我就觀察你,雖然因為失憶顯得呆笨些,還真是個如假包換的實誠人,大家都喜歡你也不是偶然的,你就象一根樹枝攪動了滿塘的鴨禽,讓我們這個死寂沉沉的村子忽然生機昂然起來。”然后他轉向臭蛋爹說:
“王默林,既然你有酒的秘密已經被這個小弟弟發現了,就把寶貝拿出來吧,難得今天大家有心情,好好地開懷暢飲一下吧,一笑泯恩仇啊。”他的話音剛落,臭蛋爹就幾個健步跨過來說:
“你竟然在背后調查我!李一清,你還知道什么!”九叔大笑:
“哈哈哈,你也知道了我的名字,說明你也沒閑著呀,除了知道你的名字,現在還知道了你有很多藏酒,大家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有什么非要藏著掖著的,難道還憋著出去互相告發不成?”九叔這一笑,似乎笑走了臭蛋爹王默林所有的疑慮,他也哈哈笑著坐在了九叔的身邊說:
“是啊,是啊,都說這好酒得有懂酒好酒的人一起喝才能喝出味道,此言真是不假,幾年來不是舍不得,一個人喝酒如錦衣夜行,白白浪費我的這些珍貴的寶貝,現在好了,以李兄之前的地位和品好,恐怕也是藏得好酒無數吧,也好,今天我就班門弄斧,把我這些壓箱兒底的家當往出拿拿,咱們一起享用。臭蛋他娘,辛苦你跑一趟,知道拿哪瓶吧?”臭蛋娘應聲高高興興地起身去了。九叔還沒有來得答話,九嬸卻走了過來,坐到九叔身邊說:
“唉,這不是當年走的匆忙,剩下的都給人家留下了,害的我這么多年都得自己釀,看這勁頭,今天是可以開開洋葷了?”王默林笑:
“嬸,您這話倒說的客氣了,正好一起,一起。”九嬸也沒有再客氣,反而話頭轉向了十二樓:
“嗨,十二樓,如今話能敞開了說倒是好了,我就想問一下,昨晚你在我那喝甜酒時,忽然說了一堆關于‘王君純米大吟釀’的評論,你是怎么知道這種酒的,知道多少?”十二樓默默地思考了數秒才答話:
“我真的不知道,這些評論是怎么進入我的大腦的,除了這些字,對于這種酒我一無所知,九嬸您這樣問的意思是,您知道這種酒?”九嬸多少顯出些失望,但她還是笑著說:
“嗯,現在跟你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她看了一眼九叔,見他連頭也沒抬,似在閉目養神,也就沒再管他,接著對十二樓說:
“我家里的一個長輩就是這‘純米大吟釀’生產廠家的品酒師,說的毫不為過,他曾為這酒的上市有著汗馬功勞,甚至,為之獻出了生命……”十二樓不禁惋惜:
“這真是有點太不幸,太可惜了,不知……”臭蛋娘端著盛有一瓶酒,四個高腳玻璃杯的出現打斷了十二樓的話。誰也不再管這“純米大吟釀”的事兒,而是眼睛都齊刷刷地盯著那瓶紅酒,托盤上甚至還擺著一個邊緣掛著夾子的不銹鋼小桶,里面是冰塊無疑。
臭蛋娘熟練地起出了木塞,離的最近的九叔往每個玻璃杯里放了兩塊冰塊,臭蛋娘就勢往每個杯子里倒了些紅酒,不忘加了一句:
“醒酒器讓我在前兩天不小心摔爛了,這個鬼地方是沒有辦法配到的,大家就在杯里慢慢地醒吧。”十二樓貌似無意,卻安靜地掃了幾人端杯的樣子,一水兒地手握杯座,端起晃動,察看顏色。他的目光正好與望過來的九嬸的目光相遇,對方笑著回應:
“我姓馬,你以后可以叫我馬姨。”
“我還是愿意叫您九嬸。”
“呵呵,好吧。只是,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嗯嗯,咱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問的,您問就是了。”
“呵呵,我雖然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很明顯,你很懂酒,我有一種直覺,你也很懂葡萄酒吧?”十二樓很尷尬地笑了一下:
“最初,我根本不懷疑這些記憶是我的,包括在跟您說張司令和匪首刁老四的故事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我就是張司令,是我在跟刁老四斗智斗勇。可雖然就是一天,數個小時之差,我現在已經開始在猜測這些記憶的來源,它們不是我的,是某個人的,我熟識的?亦或是親人的?為什么它們會成為我的記憶?我不知道,也想不通。嗯嗯,您是問我懂不懂葡萄酒是吧?”十二樓端起酒杯淺酌了一口,在唇邊用舌頭舔了兩個來回,然后才說話:
“我對葡萄酒的香氣有許多記憶,剛剛的這點味道,讓我腦海中浮現出一些文字。”九嬸很興奮地重復:
“葡萄酒的香氣?那就給我們這些酒鬼說說唄。”王默林和九叔本來都在默默品嘗,聽到他們的對話也轉過臉來聽。十二樓見此情境就說:
“那我就把這些感覺講一講,其實,葡萄酒的香氣不僅繁復多變,而且千奇百怪,特別是一些類似動物,甚至有如動物排泄物般的‘香氣’最是獨特,而且,甚是受到熱捧……”十二樓的話在這里馬上被王默林打斷:
“啥叫有如動物排泄物般的‘香氣’最是獨特?我這酒里可沒有這些氣味,難道就不能算是好酒嗎?我那一窖的酒都沒有這種味道呢。”九叔笑道:
“王默林你想多了,酒跟酒總歸是不一樣的,葡萄酒跟葡萄酒也總歸是不一樣的,耐心點聽完好不好。”王默林撇撇嘴說:
“你接著講吧。”十二樓笑了笑,接著講道:
“如果從葡萄酒里聞到了‘詭異’的皮毛味、肉干味、牛皮沙發以及麝香味,那就很有可能是一瓶高檔、正值成熟巔峰的頂級紅酒。
Y國知名權威的勃艮第葡萄酒作家安東尼漢森( Anthony Hanson),他曾懷著崇敬之心在書中寫到:‘上好的勃艮第紅酒聞起來都有一點兒糞味。’
其實有很多這種‘詭異’的香氣大都會出現在成熟以及陳年的老酒中,這種味道太濃時會覺得粗獷難聞,如果是淡淡飄散,也能感受到一種深沉氤氳、溫暖迷人的香氣,特別是在秋冬時節,如果配上香濃的燉肉或是野味與野菇料理,絕對的‘臭’味相投了。
這時候問題就來了,明明只是用新鮮的葡萄釀造,為什么在葡萄酒里會產生這樣的氣味呢?
放心,絕對沒有任何一個釀酒師會把排泄物放入釀酒槽里,跟價格高昂的貓屎咖啡不同,有著麝香的葡萄酒絕對不是從糞堆里撿回來的,雖然也說不清準確的來源,但這些動物香氣的出現有著許多的緣由,并不是憑空發生的。
例如最常出現在紅酒中的皮革香氣,其實跟葡萄酒中的單寧有關。在制造皮革的過程中,會運用許多植物中萃取的單寧來處理皮革,以利于保存,便產生了皮革特有的香氣分子。
紅葡萄酒中也含有許多單寧,酒在培養時蛋白質和單寧結合,也很容易出現皮革味道。特別是單寧非常多,又進行長期橡木桶培養才裝瓶的紅酒,都常聞得到皮革香氣。
香與臭之間,常常只在于濃度的不同而已。被稱為糞臭素的氣味分子,雖然有強烈的糞臭味,但是在很低的濃度下,也會有類似于花的香味,像橘子花的香氣。
葡萄酒里也有糞臭素的氣味分子,當酒年輕時,聞起來有清雅的白花香,成熟之后就開始出現如野味、毛皮味以及帶一點兒臭的香味了。
不過,有些紅酒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會出現有如處理不當的毛皮所散發的氣味,或是類似陳年的肉干味,出現這樣的情況則和陳酒的毛皮味不同,主要是因為葡萄酒在培養的過程中缺乏氧氣,進而產生還原味道,通常經過醒酒或換瓶,讓葡萄酒與空氣充分接觸之后,應該就會慢慢消失。
動物的香氣大多出現在紅酒之中,除了偶爾在一些陳年的桃紅香檳中會聞到毛皮味,在很老的勃艮第白葡萄酒偶爾有一點兒混合奶油、香料與煙熏的肉汁味外,香氣真的稱得上非常動物性的,應該是長相思的貓尿味。
長相思這種獨門招牌香氣雖然相當特別,但除非是對愛貓成癡的人而言,否則實在稱不上高雅迷人,唯有混合著新鮮奔放的百香果、火藥和黑醋栗葉芽的氣味,才能表現長相思最精彩的一面……”
王默林一直在默默地聽著,看來他還是對十二樓所說的這種“動物排泄物的味道”耿耿于懷。倒是九叔來了一句:
“聽完十二樓這段獨特言論,你們是不是發覺,這些‘詭異’的味道并非憑空而來,甚至還能證明酒的品質呢,所以,王默林,下次聞到這種味道,可是不要退避三舍呀,一定要大膽嘗試它一下,說不定就適合重口味的你呦。”王默林再一次撇撇嘴,沒有說話,并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哵嗒哵嗒嘴咽下去,算是回答,惹得臭蛋娘一陣笑。
一直沒說話的九嬸這時說:
“十二樓啊,雖然你也說了,那段張司令勇鬧匪窩的故事不是你的經歷,但是這故事太揪心了,刁老四后來有沒有被害死呀?張司令帶走那支隊伍了嗎?他最后跟阿香見面并說清楚了嗎?這些事在我腦袋里過來過去,你不跟我講清楚我都睡不著覺呵。”臭蛋娘也在那說:
“是啊,這你要是沒細說不算個大事,可你這么一講,我也惦記得緊呢。”九叔也敲邊鼓:
“這兩個女人對于別人家的男人還真惦記得緊呢,我們剛才在外面也聽得了些支言片語,好象還涉及到鬼怪了哈,多好的下酒小料,十二樓,你接著講完吧。”十二樓笑道:
“不是什么鬼怪,本來是一種少數民族專門用來射殺頑劣的野獸保護自己的手段,后來被某些用心不軌者發現,偷偷學來殺死自己的同類,實在是用心狠毒啊。”王默林這時接話:
“既然用做殺人,自然是很詭密,張司令,哦,故事中的你是怎么得知的呢?”十二樓皺著眉頭說:
“我,嗯,就是張司令在戰爭時期被圍追堵截,部隊被打散,傷病員行動不便,不得不進駐深山老林打游擊,混跡于那當地的一個少數民族的部落里。最初,人家還不信任他們,等到他們切切實實地為人家解決了很多難題后,那里的人都擁戴他們,其中的一個難題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