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貴人
- 怨歌行之
- 一一一棵菜
- 3565字
- 2019-08-11 09:11:14
儲(chǔ)秀宮后殿,麗景軒。面闊5間,單檐硬山頂,楠木門窗雕刻萬字錦地,此處為平貴人的宮室。
這日,平貴人午膳貪吃了一碗莼菜鯽魚羹,撐的難受,便在儲(chǔ)秀宮里遛彎消食。雅爾是平貴人的貼身婢女,雅爾攙扶著平貴人慢悠悠地走著,身后跟了三五個(gè)宮女,輪流給平貴人扇扇子。
這會(huì)功夫,身邊經(jīng)過了手里捧著盆栽的宮人,低著頭快步地往前走著,打頭的正是燈影軒的元寶。
“那幾個(gè)是什么人?”平貴人看向元寶一行人,問雅爾道。
眉清目秀的小太監(jiān),雅爾一眼就認(rèn)出了元寶,“是燈影軒的卿答應(yīng)宮里的。”
雅爾叫住元寶:“站住,見到平貴人也不知請(qǐng)安,怎么跟你主子一樣沒規(guī)矩?”雅爾大聲地呵斥著,用著滿宮都能聽見的聲音。
燈影軒和麗景軒雖然同是儲(chǔ)秀宮的宮室,但是燈影軒是儲(chǔ)秀宮東配殿,麗景軒是儲(chǔ)秀宮后殿,又各有獨(dú)立的院落,平時(shí)平貴人與羅卿幾乎沒有偶然碰見的機(jī)會(huì),元寶當(dāng)然沒想到會(huì)在去往燈影軒的走廊遇見平貴人,這才連忙跪下請(qǐng)罪,“平貴人饒命,奴才知錯(cuò)了。”
平貴人走兩步到元寶身前,看到放在地上的盆栽,便問道:“這是干什么去?”
元寶彎腰低頭道:“回小主的話,花房新育了幾盆程梅,要送去給卿答應(yīng)。”
平貴人蹲下身,仔細(xì)端詳著這幾盆蘭花,“這么好的蕙蘭,她也配?”平貴人泛起一絲冷笑:“別白白糟蹋了東西。”
對(duì)著平貴人的惡言惡語,元寶不敢說話。平貴人繼續(xù)說:“我瞧著喜歡,把花搬回到麗景軒吧。”
元寶半晌沒有動(dòng)作,得了平貴人的授意,雅爾上前打了元寶一耳光,“死奴才,平貴人說話沒聽見嗎?”
元寶捂著臉囁嚅:“這花是要送去給我們小主的。”
平貴人沒料到元寶敢頂撞,她杏眼瞪圓啐道:“沒根的東西,眼睛也一并騸了,你們小主就是個(gè)不得臉的答應(yīng),難道我還作不了她的主?”
元寶聽不得平貴人折辱羅卿,壯著膽子揚(yáng)著頭看向平貴人,挺著脖子道:“可您是小主,我們小主也是小主。”
沒想到那忝居末位的宮人竟然敢反抗,“放肆!”平貴人氣急敗壞,也顧不得主子的儀態(tài),指著元寶惡狠狠地說:“雅爾,掌嘴!打到他不敢嘴硬為止!”
雅爾高高地?fù)P起手,正要狠狠地落下巴掌之時(shí),正巧羅卿趕來,看到眼前這一幕,離著數(shù)丈遠(yuǎn),連忙制止道:“慢著!”
雅爾停下動(dòng)作,平貴人居高臨下地看著羅卿快步走過來,羅卿向平貴人見禮,說道:“妹妹來得遲了,不知元寶如何沖撞了平姐姐?”羅卿還未走近,便看到平貴人主仆在為難元寶,多半是平貴人在無事生非,羅卿便過來解圍。
平貴人看都沒有看她,臉揚(yáng)向天:“你自己調(diào)教的好奴才,還有臉來問我?”
羅卿對(duì)著平貴人欠了欠身子,恭順道:“不敢勞煩平姐姐責(zé)罰,妹妹帶回去自行管教便是。”
說著,羅卿示意葦爾把元寶從地上扶起來,羅卿熱絡(luò)地上前攙著平貴人的手:“午間日頭大,妹妹送平姐姐回去。”
平貴人立刻甩開了羅卿,嫌惡道:“不勞卿答應(yīng)。”
平貴人給雅爾使了一個(gè)眼色,雅爾高聲說道:“我們小主有話還沒說完,哪里就輪到卿答應(yīng)安排送客了?”
在場大大小小十?dāng)?shù)個(gè)人,一個(gè)奴婢也敢如此趾高氣昂的對(duì)她說話,羅卿緊咬著牙關(guān),忍氣吞聲道:“平姐姐還有什么吩咐?”
平貴人圍著地上這幾盆蒼翠欲滴的蘭花轉(zhuǎn)了一圈,問羅卿:“你很喜歡蘭花?”
羅卿低著頭,低眉順眼地回答:“妹妹不精通花藝之道,只是看這程梅葉姿半垂著實(shí)好看。”
不料這時(shí)候,雅爾突然趾高氣昂地插嘴道:“真是巧了,我們小主也是愛蘭之人。”
羅卿狠狠剜了一眼雅爾,主子說話,哪輪到奴才插嘴,但看著平貴人今日是故意給她找難堪,自然也不會(huì)制止雅爾的無禮,她只能生生忍著。
隨即羅卿面露微笑,“平姐姐若是喜歡,妹妹便把這幾盆程梅送給您。”
平貴人冷笑:“哼,這便成了,你比你的奴才要懂事多了。”
又是雅爾擅自接話:“就是,何必惹我們小主動(dòng)怒一場,小主夏日里動(dòng)了胃火,傷了貴體如何侍奉皇上?”
這時(shí),浸月特意給平貴人端來一杯解暑的茶,平貴人瞄了一眼沒有接過,亦沒有喝,“晌午的日頭最毒,因著你這冒冒失失的奴才,我還得陪著你們?cè)谶@曬著。”平貴人走近羅卿,揚(yáng)聲說道:“你的奴才做錯(cuò)事,主子也該罰,罰你回去抄一遍《華嚴(yán)經(jīng)》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平貴人故意找羅卿的麻煩,到頭來自己還要受罰,羅卿怒而不敢語,只能由著她們欺負(fù),況且時(shí)至今日,偌大后宮也沒有人能護(hù)得住自己:“是,妹妹知道了。”
雅爾走過去,一腳踹倒了跪在地上的元寶,平貴人看了一眼說道:“這奴才以下犯上,就在院子里跪著,跪到太陽落山。”平貴人以居高臨下的口氣把羅卿和元寶各自罰了,轉(zhuǎn)身往麗景軒走,還沒忘差人把蘭花搬回去。
“卿答應(yīng)。”雅爾故意留在平貴人身后,走到羅卿面前,頤指氣使道:“今日的事情惹得我們小主好大的不悅,你自己的奴才不好好教導(dǎo),還要來勞煩我們小主,我們小主仁厚,今日就放你們一馬,再有下次,直接去稟了皇后娘娘!”
羅卿強(qiáng)忍著怒火,緊咬牙關(guān)。
見羅卿沒有回答,雅爾提高了聲音,狐假虎威道:“你聽見了嗎?”
“嬪妾知道了。”伏天里,羅卿只覺得冷汗從頰邊劃過。待平貴人走遠(yuǎn),羅卿聽到隱隱約約的一聲啜泣,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元寶,低著頭悄悄地抹眼淚,羅卿走過去,把手帕遞給元寶。
手帕是主子的貼身之物,元寶自然是不敢接過,“奴才不敢。”元寶帶著哭腔說道。
羅卿蹲下身子,柔聲說道:“今日你受委屈了。”
“奴才給小主惹麻煩了。”元寶愧疚得不行,眼淚簌簌落下。
羅卿搖搖頭,不免悲哀:“是我惹惱了皇上,害的你們跟著我受罪。”浸月過來把羅卿扶起來:“小主你別憂思了,元寶還要在這罰跪,您先回去吧。”
羅卿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看著跪在原地的元寶,“把眼淚收回去,往后咱們就算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別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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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宮。
皇后和婢女燕爾在內(nèi)殿說著話。
皇后倚在美人榻上,燕爾給她捶腿,“你說的是真的?”
燕爾答:“奴婢不敢騙娘娘半句。”
皇后不免得意,哼笑道:“也真是難為卿答應(yīng)了,平貴人說話最是尖酸刻薄的,連皇上和太后都曾訓(xùn)斥過。”
“平貴人在潛邸的時(shí)候,就因著說話不中聽,總是禍從口出,皇上一直都不待見她,娘娘當(dāng)初提議讓卿答應(yīng)住在儲(chǔ)秀宮,跟平貴人同住,不也正是要讓卿答應(yīng)日子不好過嗎?”燕爾不免得意說道:“她活該,誰讓她敢得罪娘娘呢!如今淪落到這般田地,什么人都能在她頭上踩上一踩呢,就連平貴人的丫鬟雅爾都敢呵斥她。”
皇后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華嚴(yán)經(jīng)》那么長,就算抄一卷也真是難為卿答應(yīng)了。”
燕爾給皇后捶捶腿,又繞到身后給皇后按摩肩頸,“平貴人這么做肯定是給娘娘出氣了。”
皇后輕搖手中的花瓣形團(tuán)扇,黑扇面上繡著折枝蛺蝶菊花,“燕爾,你把皇上前幾日給本宮的琺瑯彩墜黑珍珠項(xiàng)鏈找出來,賞給平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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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辛苒就被叫來燈影軒。
羅卿已然梳洗打扮完畢,眼底泛著青黑,似是昨夜一夜未眠,辛苒跪下問安:“奴婢辛苒見過小主。”
羅卿淺笑著問:“辛姑姑進(jìn)宮幾年了?”
“回小主的話,奴婢進(jìn)宮已近十年。”辛苒恭順地回答,她心里明白,羅卿可不是叫她來閑聊的。
“十年的功夫,可一直在這儲(chǔ)秀宮里伺候著?”
“多虧了各位娘娘和小主的照懷,奴婢得以一直在儲(chǔ)秀宮。”
羅卿悠然的語氣,讓辛苒心中愈發(fā)不安:“照懷不敢當(dāng),姑姑是心思靈透之人,說話做事都是滴水不漏的。”
“小主謬贊了。”辛苒心中預(yù)感大事不妙,果然,羅卿冷哼:“只是這樣的奴才,若是有了二心,留在主子身邊便是禍害。”說完,羅卿的語氣頓時(shí)降到了冰點(diǎn):“打今兒起,你就去花房伺候著,好好的跟花房里的奇珍異草學(xué)學(xué),怎么一心一意的開花討主子歡心便罷,別總想著迎合舊主,陷害新主。”
辛苒全身一僵,緩緩磕頭:“奴婢謝小主不殺之恩。”
“你是太后的人,我自然不能動(dòng)你,但是別仗著姑母的寵信,就敢謀害主子,你對(duì)我做下的齷齪事,別以為能這么一了百了。”羅卿發(fā)狠道,這件事說到底是得了太后的授意,可羅卿依舊憤恨難平。
辛苒被打發(fā)到花房,浸月給羅卿上茶潤喉,“小主可想好了打發(fā)辛苒去花房?奴婢聽說,花房的活計(jì)都是最臟最累的,做奴才的,若是伺候人還好,若是因?yàn)樗藕蚧ɑú莶萦袀€(gè)閃失被問罪,那就真的是命比草芥都不如了。辛苒好歹也是儲(chǔ)秀宮的掌宮,在下人里面是有頭有臉的,這回真是失了身份。”
羅卿抿了一口茶,是從蘇州帶來的東山碧螺春,三酌碧清,一芽一葉,“在主子之間左右逢源,才是失了做下人的身份。”
“小主也承認(rèn),辛苒是心思靈透之人,何不留她在身邊也能給小主一些提點(diǎn)。”
羅卿心下不安:“我被她算計(jì)了都渾然不覺,這般心思讓我如何能操控得了?”
浸月用篦子沾了抿頭水,一邊給羅卿梳頭,一邊說著:“可辛苒畢竟是太后派來的,想來也不難猜出來,太后派辛苒到您身邊是為了幫襯您。”今日浸月給羅卿梳了帶著發(fā)架的兩把頭,將發(fā)架固定于頭座之上,再用些許假發(fā)將發(fā)架綰住,發(fā)架正中飾以鑲金祖母綠圓花,周圍鑲嵌米粒大小的紅寶石,最外層鑲嵌珍珠。
“能不能幫襯到我,現(xiàn)在說還太早。”
浸月不解:“難道小主把辛苒派到花房,不單是為了罰她,還有別的用處?”
羅卿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目光深沉,沒有說話。
碧空如洗,涼風(fēng)穿堂而過,引來寒意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