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嘩變
- 怨歌行之
- 一一一棵菜
- 9683字
- 2020-02-28 23:32:59
翊坤宮,元和殿。
翊坤宮西配殿曰元和殿。因珍常在放火燒儲秀宮,被皇上下旨幽禁承乾宮,與珍常在同住承乾宮的定貴人被皇后安排居住在翊坤宮西配殿——元和殿。元和殿為三間黃琉璃瓦硬山頂建筑,不如前殿、后殿面闊五間那般寬敞明亮,不過翊坤宮此前都是空著的,定貴人獨居在此倒也清凈自得。
定貴人回到屋里,茉爾已經在候著了,茉爾幫定貴人把大氅解下來,定貴人的手還是冰涼的,心里的緊張還未散去,她小聲跟茉爾囑咐道:“你速速去告訴祥貴人一聲,我的事都辦妥了,接下來就看她的了。”
黑云壓城,暴雪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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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貴人的肚子忽然擰著勁一樣疼,疼的她嘴唇發白,在床上直打滾。彤貴人的樣子把若爾嚇壞了:“小主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肚子疼起來?”
彤貴人痛得聲音都是斷斷續續的,額頭上都是冷汗,“若爾,快去請費太醫過來。”
若爾驚慌失措趕緊跑了出去,彤貴人腹中一陣接著一陣難忍的絞痛,她忽然感覺到腿間有些濕熱,心下升起不好的預感,她把手伸到腿間,再拿起來看時,看到手指間沾染了一片猩紅。
“啊!”彤貴人厲聲叫喊:“怎么會?怎么會這樣?”隨即肚子痛到讓她沒有辦法發聲,她只能捂著肚子在床上呻吟,“皇兒,皇兒……”疼痛如同翻涌的驚濤駭浪,不斷地將彤貴人吞沒,“救命啊……救救我的皇兒……”
等到費伯雄匆忙趕到延禧宮時,彤貴人已經疼到昏過去了。若爾嚇得腿軟,就勢跪在地上,哭道:“怎么會這樣?”費伯雄連忙跑到彤貴人床前為她診脈,彤貴人氣若游絲,命懸一線,被褥都被血滲透了,費伯雄一搭脈,便是心下明了,皇子不保了……
“費漣,去準備熏艾止崩,再備下川貝母和生姜。”費伯雄打開隨身攜帶的藥箱,取出銀針準備為彤貴人施診,轉頭又吩咐若爾:“給小主多填暖爐。”
宮人們手忙腳亂的去干活了,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壞了。費伯雄幾針扎下去,彤貴人慢慢轉醒,醒來的第一時間,狠命抓著費伯雄的胳膊說道:“費大人,務必要救我的孩子。”
費伯雄還是一貫的沉著冷靜,“請小主放心,微臣一定盡力。”
彤貴人用盡最后的力氣歇斯底里卻氣若游絲,柳葉眉皺成一團:“孩子沒了,我就什么都沒了。”說完,彤貴人的手松了,人又昏了過去。
費伯雄看著眼前這個慘狀,床鋪被血浸染,面色慘白的女人,宮殿內外喊叫聲駭人聽聞……費伯雄不忍心看下去,狠皺著眉閉了閉眼,似乎在逃避著什么……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細密地布滿整個天空,純白的雪花極易被臟污,落在地上,踩踏成泥。
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后宮,皇上和皇后從天壇趕回來,第一時間就到了延禧宮,同來的還有正在永和宮擺宴的祥貴人。待他們趕到之時,延禧宮已經歸于平靜,恬嬪正在殿外候著,費伯雄在屋內守著,若爾幫昏迷的彤貴人蓋好被子,皇上和皇后未經通報,一起走進屋內。
滿屋的人登時齊齊跪下:“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一時間誰也不敢說話,殿內寂靜得可怕。皇上直接走到彤貴人的床邊,看著彤貴人失血過多而無人色的臉,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僵著臉,繃著聲音:
“朕的孩子呢?”
若爾慢慢地走過來,手中拿著一個托盤,上面蓋著的白布染上血的顏色。皇上的手忽然有些顫抖,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掀開白布,只見一個血色的物體盛在托盤中間,而這一個小物件分明已經呈現出人形。轉瞬間,皇上的眼睛發紅,那副表情既憤怒又隱忍,仿佛足以吞噬所看到的一切。
皇上霍然站起,猛地一把拽起跪在地上的費伯雄,費伯雄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竟然被皇上一只手就給提了起來,“怎么回事?朕的孩子為什么好端端地就沒了?”
費伯雄始終不敢抬頭,“微臣無能,請皇上責罰!”
皇上真的是震怒了,所謂“龍顏大怒”是世上最可怕的表情,急吼道:“罰了你,朕的孩子能活過來嗎?”皇上狠狠地甩開費伯雄,費伯雄竟又被一把摔在了地上,“朕問你,你是怎么給彤貴人安的胎?”
費伯雄趕緊爬起來,絲毫不敢怠慢,重新跪好,連聲說道:“微臣每日給小主配制安胎藥,早中晚的藥方和藥劑樣樣都是經過微臣的手,小主懷孕五個月以后每隔三日熏艾一次,每隔一日按摩以舒經健骨,每日小主進任何飲食都是經過微臣許可的,但凡是有任何一點孕婦禁忌的東西,微臣都是千叮萬囑,請皇上明鑒。”
即使面對皇上的震怒,費伯雄一番話仍說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皇后問道:“那彤貴人怎么會突然小產?可查出了什么原因?”
“彤貴人是誤食了紅花。”費伯雄回答。
“紅花?”在場的人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說的可屬實?”皇后不敢置信地問:“紅花可是后宮的禁忌之物,尤其是有孕的嬪妃更是一點都接觸不得,彤貴人怎么會誤食?”
費伯雄伏底身子,剛才摔在地上手臂像是斷了一般隱隱作痛,“微臣實在不知情,彤貴人所食之紅花并非出自微臣之手。”這時,元慶回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御藥房的紅花一向是受到嚴格管制,任何進出都需要登記在冊,這紅花是哪里來的,只需去御藥房核實一下便知。”
皇上聽后,越過費伯雄直接下旨:“元慶,你現在帶人去御藥房核查紅花的數量!務必仔細,一一過目。”元慶領了旨就匆匆趕去御藥房。皇上又把目光放在了費伯雄身上,聲音不大不小,確實極盡威脅:“費伯雄,皇后信任你,舉薦你為彤貴人安胎,甚至于整個后宮都信任你的醫術,你今天務必要給朕一個交待,否則朕要你給皇嗣殉葬!”
“微臣明白。”語畢,宮殿內死一般沉寂。恬嬪看到彤貴人躺在病床上,一不小心哭出了聲,見皇后并未制止,哭的聲音愈發的大了,悲慟之聲讓在場的人無不泣顏。“皇上,您一定要給彤妹妹作主,皇子好好的,突然就沒了,一定是遭人毒手,這后宮里哪來的紅花,還恰好出現在彤妹妹這兒。”恬嬪哭道。殿內一片肅殺之氣,彤貴人有孕是后宮頭等大事,如今無故小產,更是后宮開天辟地第一件大事!皇上震怒之下,更感覺到一陣陣戰栗,歷來后宮爾虞我詐,何其兇險并不輸于前朝,只是彤貴人懷的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子,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皇上攥緊了拳頭,緊咬著牙關:“朕已經派人去查了,朕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殘害皇嗣的人。”
不一會,元慶就帶著御藥房的人回來了,整整齊齊地跪了一地:“啟稟皇上,奴才詳查了御藥房的登記冊,發現紅花的數量與登記冊一般無二,而且近六個月以來,后宮沒有任何關于紅花的進出流水。”元慶一邊說著,一邊把登記冊舉過頭頂遞交給皇上。
“怎么會這樣?”皇后疑惑地說道,皇上皺著眉,把登記冊拿過來親自翻閱。
從后面走過來一個太監,手里捧著大盒子,“皇上,御藥房所有留存的紅花都在這了,與登記冊上記載的數量是一致的,斤兩一一稱過,是一致的。”
“既然紅花不是出自御藥房,便與費太醫無甚關聯系了。”皇上言語中提及費伯雄是皇后舉薦的,皇后自然急著為費伯雄開脫,皇后說完,看向皇上,皇上瞥了一眼費伯雄,“你起來吧。”語氣緩和些許,并允許費伯雄起身側立一旁。
“不是出自御藥房,那又會是什么人做的呢?”皇后理不清頭緒。
這時,一直在側的祥貴人出聲了,她問彤貴人宮里伺候的人:“彤貴人今日可是與什么人接觸過?吃過什么東西?”
若爾跪下答道:“回祥貴人的話,膳食都是往常的樣式,我們小主用的不多,倒是今日平貴人和定貴人來過,平貴人還給我們小主帶來了好些吃的。”
此言一出,平貴人和定貴人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皇后心下一驚,此事如果關于平貴人,皇后也免不了受牽連,皇后與平貴人關系親近是后宮人盡皆知的事,皇后忽然緊張起來:“皇上,此事事關重大,務必徹查,萬萬不可隨意裁斷。”
“皇后放心,朕一定會徹查此事。”皇上暗暗握拳,語氣突然變得冰冷:“平貴人和定貴人呢?”
“回皇上話,平貴人看過彤貴人就回了永和宮,定貴人也回了翊坤宮,再沒出來過,奴婢聽說平貴人回去之后,把永和宮小廚房的人都狠狠地責罰過。”
“她若是心里沒有鬼,責罰廚房的人干什么?”恬嬪適時地補刀,皇后剜了一眼恬嬪,“恬嬪,皇上和本宮都在這,輪不到你混淆圣聽。”
“皇上,彤妹妹驟然小產,至今昏迷不醒,臣妾瞧著彤妹妹多可憐啊。”恬嬪沒有接話,轉而向皇上軟語,眼中掛著淚,話里帶著鉤。
祥貴人不參與皇后與恬嬪的爭辯,看似無關地說:“說起來倒也稀奇,定貴人酷愛建福宮的梅花,經常去建福宮花園親自折了梅回來,送給各宮插瓶,時不時地會來彤貴人宮里坐一坐,可是平貴人卻是幾乎不登門的,怎么定貴人來了多次都沒事,平貴人只來了這一次,才剛走,彤貴人就小產了?”
“祥貴人!本宮剛才只呵斥了恬嬪,沒說你是嗎?”皇后瞪視著祥貴人,嚴厲到:“再說平貴人與定貴人多長時間來延禧宮走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祥貴人忽然跪下,認真說道:“皇后娘娘請息怒,嬪妾無意指爭平貴人,只是如今彤貴人驟然小產,這事懸而未決,嬪妾只是將知道的都說出來,為皇上、娘娘分憂。”祥貴人想了想皇后問的事,解釋道:“嬪妾與平貴人同住在永和宮,平貴人日常去哪里走動,與誰交好,嬪妾也是略知一二的,再有,定貴人經常折了梅給各宮送去,嬪妾的同順齋里幾乎梅香不斷,所以嬪妾猜測定貴人是經常來的。”
祥貴人說的話十分在理,皇上一直聽著沒有說話,忽而下命:
“擺駕永和宮。”
風雪愈大,夜幕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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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宮,清韻齋。
話說平貴人回到永和宮,愈發氣結于心,對著小廚房的人大發雷霆過后,把負責配餐的宮女拎出來打了五十板子,還沒打完,人就斷氣了,平貴人的怒火更是無處宣泄。
雅爾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只有她自己留下,安撫平貴人,“小主消消氣。”雅爾給平貴人上茶,“這是內務府剛分的滇紅茶,奴婢加了牛乳。”
平貴人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盤,“我怎么能消氣?那舒穆嚕氏才進宮幾天,仗著懷了龍裔就敢對我頤指氣使?”
雅爾嚇了一跳,壓低了聲音,“小主生氣歸生氣,可說話千萬要小心,彤貴人資歷確實遠不及小主,可如今卻是沒人能得罪得起的,小主就算是為了皇后娘娘,也把今天受的委屈忍下去吧。”
“若不是為了皇后娘娘,我早就收拾她了,真的是仗著肚子里好死不死的東西,敢騎到我的頭上!”平貴人氣盛,口不擇言的毛病又上來了。“小主……”雅爾憂心道,擔心隔墻有耳。
“若是讓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那還了得?”
“大膽!”這時皇上一聲暴喝突然插進來,嚇得平貴人一哆嗦,從椅子上跌下來,跪倒在地:“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怎么突然過來了?”不僅是皇上,隨行的還有皇后、恬嬪、祥貴人,平貴人被這仗勢嚇得不輕。
“平貴人,你把你剛才的話,再給朕說一次。”皇上額上青筋暴起,語氣若墮寒潭。平貴人見皇上臉色不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皇上,臣妾剛剛說的是氣話,有口無心啊皇上。”
皇上冷哼,龍威暴怒,“有口無心?朕看你是蛇蝎毒心。”
“皇上,這話從何而起?”平貴人全然不知一行人深夜造訪所謂何事,但看著所有人的臉色,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難道是彤貴人出了什么事?
恬嬪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哭的梨花帶雨,指著平貴人的鼻子罵道:“平貴人,你還要偽裝到什么時候?你有幾個腦袋敢謀害皇嗣?”
“皇嗣?”平貴人一聽,仿佛五雷轟頂,她連滾帶爬地到皇上腳邊:“皇上,請您聽臣妾解釋,臣妾不是故意給彤貴人送去蘆薈的,臣妾未曾生養,對孕婦禁忌的東西知之甚少,臣妾絕沒有謀害皇嗣的心思啊。”平貴人以為彤貴人將蘆薈一事告知了皇上,所以皇上才會前來興師問罪。
“你還要裝無辜!”
皇后把恬嬪的手按下去,然后用著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彤貴人剛剛小產了,平貴人,此事是否與你有關?”
“什么?”頭頂響起炸雷,平貴人仿佛是被施了定身術,整個人瞬間凝固了,“怎么會?她明明沒有吃過我送去的東西啊。”平貴人似是在喃喃自語,整個大殿都噤若寒蟬,針落可聞。
“你到底給彤貴人送去了什么東西?”皇上壓低聲音問道,低沉且恐嚇,平貴人知道皇上此時正在盛怒,如果今日不問點出什么,自己是不會洗脫罪名的。“回皇上話,今日臣妾與定貴人一同去探望彤貴人。”
平貴人用哆哆嗦嗦的聲音陳述道:“臣妾帶去了幾道甜品,其中有一道是檸檬蘆薈凍,費太醫說孕婦禁食蘆薈,所以彤貴人就沒有吃臣妾送去的任何東西,除此之外,臣妾什么都沒有給過彤貴人。”平貴人如實解釋。
“那彤貴人怎么會好端端地小產?”
平貴人連連磕頭,急于給自己開脫:“臣妾真的不知道。”
正說著話,定貴人從翊坤宮趕過來了,定貴人看到清韻齋里跪滿了人,便知道出大事了,她抬眼看向四周,目光與祥貴人在半空中不期而遇。“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
“定貴人,你今天是否與平貴人一起去過延禧宮?”
定貴人心里似乎是早有準備,她語氣沉穩,不急不緩,“回皇上話,臣妾去過,彤貴人小產一事,臣妾已經聽聞,可臣妾與平貴人去探望的時候,彤貴人身體并無大礙。”
“你知道朕要問你什么。”皇上一直盯著定貴人,定貴人能感覺到皇上的目光似乎是要看穿了她。“回皇上話,彤貴人小產,與臣妾無關。”
“與你無關?那意思就是與我有關了?”平貴人立刻著急了,她忽然向定貴人發難。
定貴人沒有看平貴人,而是低著頭看向地面,“平貴人,我并沒有這么說,如今你我是最后見過彤貴人的,已經是最大的嫌疑人,這個時候就不要互相攀咬了。”
“你們今日去延禧宮,都做了什么?一一向皇上說來。”皇后制止她們二人的爭辯,問道,“平貴人,你先說。”先說話的人占盡了先機,皇后深諳這樣的道理。
平貴人理了理思緒,娓娓道來:“今日本應去永和宮赴宴,可是定貴人不愿意去,便拉著臣妾一起去看望彤貴人,臣妾想著彤貴人孕中愛吃一些酸的,便準備了幾樣點心帶過去,可哪知彤貴人并不歡迎臣妾,對臣妾帶去的東西連看都沒看,就拿去太醫院了,說是要請費太醫過目,侍奉湯藥的宮女手腳不利落,一不小心打翻了彤貴人的安胎藥,便又重新端來了一碗,彤貴人喝完了藥,臣妾等便回去了。”
“定貴人,平貴人說的可屬實?”皇上聽后,問定貴人,定貴人想了想,望向一旁跪著的平貴人,沒有答話。“你有什么難言之隱,只管跟朕說。”
定貴人有些遲疑,仿佛如鯁在喉,柔聲細氣道:“臣妾……臣妾不敢。”皇上見定貴人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里明白定貴人一定是平時被平貴人壓著,有什么話也不敢說,可越是這樣,越引起皇上的懷疑。
“皇上,奴婢有一言必須要稟報皇上。”這時,定貴人的婢女茉爾跪下說道。
“說。”皇上特意準許。
“回皇上話,我們小主今天是去永和宮赴宴的,是在永和門口見著平貴人的,明明是平貴人不愿意去赴宴,說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在,今日來的多是太后的親近,有祥貴人侍宴,所以就不愿去。”
“你的意思是說,平貴人與祥貴人不和?”皇上敏銳地察覺到茉爾話里的意思。“可不就是,平貴人一向如此……”
“大膽奴婢,皇上面前膽敢如此搬弄是非!”皇后呵斥茉爾,打斷了她說的話。
“皇后,讓她接著說。”皇上抬手,讓皇后先別說話。
茉爾領命,繼續說道:“平貴人不僅與祥貴人不和,與彤貴人更是水火不容,便拉著我們小主一同去延禧宮,可彤貴人并沒有給平貴人好臉色,更是在帶去的點心里察覺了里面加的蘆薈,平貴人這時便開始慌不擇路,急匆匆地要回去,誰知竟打翻了彤貴人的安胎藥,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你……你說這些話,是在有意構陷我?你們主仆二人一同構陷與我?”平貴人瞪大了眼睛,指著茉爾,轉而指向定貴人,顫抖著手,說不出話。
“平貴人,她還沒說什么呢,你著什么急自認?”皇上尊口一開,平貴人自然是不敢再說話。
“耽誤了彤貴人服用安胎藥,萬一于龍胎有損,這罪過誰也擔待不起,于是侍藥的宮女就趕緊又去端了一碗過來,彤貴人服用了安胎藥,不久就小產了。”
聽完了茉爾的陳述,皇上問道:“照你的意思,第二碗湯藥里被下了紅花?”
“奴婢正有此猜測。”茉爾如實回答,“可這第二碗湯藥,除了侍奉藥的宮女,也就平貴人碰過了。”
皇上轉而看向平貴人,剛要說話,只見祥貴人走出來,跪在地上,“皇上,臣妾以為,茉爾說的難免會有偏頗,不如把侍奉藥的宮女和太醫一起叫來,細細查問才好。”祥貴人的話十分中肯,皇上采信了,吩咐道:“去把今天給彤貴人煎藥的宮女傳來,藥渣、藥爐和藥碗都給朕拿過來,再去把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叫來,朕要當堂對峙。”
雪已經停了,風也停了,今夜的紫禁城靜悄悄的。不一會,永和宮院落內站滿了人。皇上與皇后坐在主位,平貴人、定貴人跪在雪地上,雅爾、茉爾和若爾跪在一旁。春蘭跪在最前面,她伏低身子,頭上帶著一朵粉白色的絨花,“奴婢延禧宮二等宮女春蘭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你是專門伺候彤貴人安胎藥的宮女?”皇上問春蘭,“服侍彤貴人多久了?”
“回皇上的話,奴婢到了延禧宮已經四個月了,進了臘月開始專門服侍彤貴人進安胎藥。”這些皇上身邊的璆鳴先前已經查清了,皇上之所以再查問春蘭,只是在核查她有沒有說謊。“你是怎么服侍彤貴人的?”
“回皇上話,彤貴人的安胎藥每日需要定時定量服用,奴婢每天早晨去御藥房取藥,每天的藥都是費太醫親自照方抓藥,奴婢再帶回延禧宮,不敢假手他人。”
皇上斜睨著春蘭,高高在上的君王,即使與春蘭相去甚遠,仍然給人一種壓迫感,“你可知道欺君的后果?”
“奴婢不敢欺瞞皇上。”皇上盯著春蘭,半天沒有說話,春蘭跪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也許是雪地里冷,也許是被皇上的天威嚇的。“今天的藥與往日有什么不同嗎?”
“回皇上話,確實不同。”春蘭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驚了,皇后警示春蘭道:“春蘭,你想好了再回皇上的話。”
春蘭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話,今天奴婢熬好了午時的藥,侍藥嬤嬤試過了毒,不慎被平貴人撞翻了,奴婢怕耽擱了彤貴人服藥的時辰,就連忙回煎藥房給彤貴人又端來一碗,藥爐里原來的那壺藥已經涼了,奴婢怕彤貴人喝了涼藥會責罰奴婢辦事不力,就趕緊把藥爐的藥重新熱過一遍,才敢端了來。”
“你的意思是,兩碗藥都是出自同一壺?”皇上又問春蘭,春蘭如實點點頭,“如此說來,既然已經是試過毒的藥,想必是沒什么不妥的。”
皇后是向著平貴人的,恬嬪一心針對平貴人,茉爾一心為定貴人開脫,眼下只有祥貴人是中立的立場,說話也中肯,皇上肯聽祥貴人的提議:“皇上,太醫院院判譚章遠一向是御醫的中流砥柱,眼下費太醫不方便說話,不如請他做個評判?看看春蘭今天用過的藥渣里是否加了紅花?”
“也好。”皇上頷首,看向院子里站著的為首的太醫,蓄著小指上的胡須,一副學究的樣子,“譚章遠,朕要聽實話。”
“回皇上,從彤貴人的藥渣中并未見紅花,藥爐里也沒有,但是微臣在藥碗中檢測到由紅花餅磨成的粉末,尚有殘余。”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幾乎是可以確定誰是罪魁禍首。皇上連忙追問:“照你的意思,這碗安胎藥在熬煎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只是在端給彤貴人的過程中被下了紅花?”
“微臣正有此猜測。”譚章遠恭順道。
皇上聽完,目光凌厲地轉向平貴人:“平貴人,彤貴人的第二碗藥只有你碰過,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平貴人癱坐在地上,眼淚簌簌地落下來,還未滑落下來,滾燙的淚水就涼了,她連忙辯解:“臣妾真是冤枉,那一碗藥臣妾只是從殿門口端過去給彤貴人服用,眾目睽睽之下臣妾如何下得了手?在臣妾之前一定有旁人碰過的,怎么就能斷定是臣妾所下的紅花?”
春蘭為求自保,與平貴人對峙道:“請皇上明鑒,是奴婢端來的第二碗藥,也是奴婢親手把藥交給平貴人的,每日都是奴婢服侍彤貴人進藥,日日如此,絕不會出紕漏,定貴人也在場,可以為奴婢作證。”
皇上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斟酌剛才春蘭說的話,思忖一二,皇上又問:“既然是你親自服侍,為什么今天偏偏是平貴人端過去的?”
這時,定貴人磕了一個頭回答,“皇上,這是臣妾的主意,彤貴人因為平貴人送去的點心里有蘆薈,便遷怒于平貴人,臣妾知道這里面有誤會,便攛掇著平貴人親自把藥端過去,算是給彤貴人賠罪,哪知道平貴人竟然要謀害龍胎……”說著,定貴人便哭起來。
平貴人直接打斷定貴人的話,她紅著眼睛,喊著:“你含血噴人,竟然污蔑于我!”
想不到平時柔聲細氣的定貴人竟然也鼓足了勁,還擊道:“彤貴人剛有孕時,因為言語不遜得罪過你,你在皇后與和嬪面前發泄不滿,揚言要除了彤貴人的龍胎,打壓她的銳氣,這話我可是親耳聽見的!”
皇上一眼不發,皇后偷偷地瞟皇上一眼,見皇上的神色有些似是相信了春蘭說的話,便說道:“皇上,單憑一個丫鬟說的話,恐怕不能把整件事情怪罪到平貴人頭上。”
這時,平貴人搖著頭,用膝蓋跪著前行,抓著皇上的衣角,拼命乞憐道:“求皇上明鑒,臣妾真的沒有對彤貴人下紅花。”
平貴人的樣子看著實在是可憐,若是皇上念及舊情動了惻隱之心……祥貴人心一橫,走上前向皇上進言:“事到如今,臣妾以為,需得找到證據。”
皇上沉思片刻:“祥貴人說的對,既然彤貴人是誤食了紅花小產,那么就應先找到紅花,查清楚這東西是哪來的。”轉而看向祥貴人,倒是有些意外的神情,“端昀,你一向是云淡風輕的性子,甚少涉足這些紛爭,今日倒是難得你肯發表意見。”皇上看著祥貴人,有些驚訝。
“皇上,彤貴人驟然小產,臣妾著實心痛,臣妾也急迫于找出真兇,還未出世的皇嗣一個公道。”
“那你說怎么辦?”
祥貴人忽然跪下,鄭重地、一字一頓道:“臣妾以為,最快的方法——搜宮。”聽到搜宮,寂靜的場面沸騰了,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搜宮是大事,萬萬沒想到,平日為人溫婉和氣的祥貴人竟然提出這么狂妄的要求。
“搜宮?”皇后一驚,花容失色,“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在場這么多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永和宮翻個底朝天,這實在有損平貴人的顏面啊。”皇后終于忍不住為平貴人求情道。
“皇后娘娘,臣妾以為若是想要證明平貴人是無辜的,這也是能還給平貴人清白最直接的方法。”祥貴人鮮有的一次與皇后對峙。“祥貴人,你執意要搜平貴人的永和宮,可是你別忘了,永和宮也是你的宮室,既然要搜,你也逃不掉,你就不怕丟人嗎?”皇后咄咄逼人,質問著祥貴人。
“若是能為未出世的皇嗣找出真兇,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么?”祥貴人破釜沉舟,打定了主意要搜宮。
皇后見祥貴人態度強硬,又轉頭皇上求情:“皇上,臣妾以為不妥,搜宮本就是不光彩的事情,請您念在平貴人服侍您多年的份上,放過平貴人吧。”
皇上冷眼看著平貴人,覺得祥貴人說的有道理,但又覺得搜宮一舉實在過于折辱,“平貴人,你是否同意搜宮?”
平貴人拼著命地搖頭,哭著求道:“皇上,皇上,皇上……臣妾沒有做過……求您了。”
“平貴人,你既然是清白的,為什么怕人搜宮?”祥貴人一改常態,咄咄逼人道:“你心里明明知道搜宮之行為有多令人難堪,為什么當日還要強硬地為了一條項鏈去搜儲秀宮?你就沒想過這有多折辱全貴人嗎?”
一提到全貴人,平貴人打了一個哆嗦,她求救一般地看著皇后,“皇后娘娘救救嬪妾,嬪妾不想被搜宮。”皇后豁然站起來,指著祥貴人的鼻子:“祥貴人,本宮看你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是為了找出真兇,更像是來給全貴人報仇的吧?”
卿兒,以往姐姐護不住你,今日無論如何都要為你雪恥。祥貴人不卑不亢,“搜宮是皇后娘娘主張的好辦法,嬪妾自然也要凡事都向皇后學習討教。”說完,又對平貴人說道:“平貴人,你三番五次阻攔,莫不是心里有鬼?”這話似曾相識,當日平貴人就是這么逼問羅卿的。
“不能搜宮……不能搜宮……”平貴人像是失了魂,語無倫次地重復道,祥貴人又逼問道:“如今,你可體會到全貴人當日的難堪?身為后妃,私密細軟都被一樣一樣置于眾目睽睽之下,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提到羅卿,皇上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受審那一日,羅卿一個人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受著所有人的質疑與揣度,瘦小的肩膀不停地顫抖著。在皇上心里,羅卿是一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她嬌弱的身軀,面對搜宮時是如何忍受這般折辱?出身名門大族,又要被拉去慎刑司受審,從未受過皮肉之苦的她,還經歷了蜈蚣禍的驚嚇,甚至于差一點葬身火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到底還受過多少苦難?
皇上瞇縫著眼,手指摩挲著龍椅的扶手,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一眾人,對皇后說道:“既然全貴人能搜宮,平貴人又為何不能?”
“皇上,此事事有蹊蹺,若是只憑空口白牙就懷疑平貴人?恐傷了這么多年的情分。”皇后也跪了下來,言辭懇切地為平貴人求情。
皇上擺擺手,“皇后能為了一條項鏈都搜全貴人的宮室,如今為了皇嗣,平貴人的宮室就搜不得嗎?”說完,看向平貴人,用冷冰冰的語氣問道:“平貴人,朕再問你一遍,你可同意搜宮?”
平貴人自知是躲不過了,索性就趴在地上,冰雪浸透她的衣裳,她的半張臉埋在雪里,噬骨的陰寒,服侍皇上多年了,情分算得上什么?“皇上,臣妾不曾做過,自然也不曾持有紅花這種烈性之物。”
“那朕便當作你同意了。”說完,皇上不帶一絲感情,吩咐道:“來人,搜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