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6章 元夕

  • 怨歌行之
  • 一一一棵菜
  • 10367字
  • 2020-02-21 02:03:51

正月十三,是祥貴人的生辰。自祥貴人入智親王潛邸時,每年正月十三,王府為祥貴人擺生辰宴,王爺下令宴會連擺三日,祥貴人生辰與上元節同慶,從正月十三延續到正月十五,既延續了過新年的熱鬧氣氛,也顯示出王爺對鈕祜祿氏的格外恩賞。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個新年,承襲了王府的慣例,下令正月十三起在永和宮擺宴,正月十五在永和宮共慶花燈節。

正月十三,永和宮內張燈結彩,闔宮擺宴。

皇上、太后與皇后坐在上位,下首為和嬪與恬嬪,祥貴人是生辰宴的主角,坐在貴人的首位,再次是平貴人、定貴人、順常在、睦答應。內命婦朝賀問安過后,各宮贈禮,而后皇上下令開席,賜宴。歷來闔宮宴飲,既是歡聚一堂的熱鬧場面,又難免上演一場明里暗里拈酸吃醋的大戲。

各宮首先共同向太后、帝后祝酒,祝禱大清國運昌盛,太后、帝后福綏安康。三杯過后,便各自敬酒。皇上的目光飄向祥貴人,祥貴人身著一襲暗紅色吉服,前襟繡著孔雀舞蝶祥云團紋圖案,脖子上戴著金鑲青金石領約,另鑲紅珊瑚6塊,外包銀點翠云頭紋和雙喜字。祥貴人身著吉服十分端莊華貴,連皇上見到都覺得眼前一亮,“祥貴人今日的裝扮端莊大氣,朕送給你的生辰賀禮是一副金雀釵玉搔頭,與你今日的裝扮相得益彰。”

祥貴人起身行禮,“臣妾謝皇上恩賞。”祥貴人微低著頭,舉止文雅,落落大方。皇上示意祥貴人入座,眼神繾綣仍舊停留在祥貴人身上,太后留意到皇上的目光時時關注在祥貴人身上,笑著說道:“祥貴人隨侍皇上年頭不少了,為人秉心柔順,賦性安貞,從未有過錯處。”

皇上舉起酒盅,向太后回應道:“皇額娘說的極是,祥貴人出身于皇額娘同支的鈕祜祿氏,在皇額娘教導之下,內修敬則,溫良恭儉,能事事為朕分憂。”太后也舉起了酒盅,與皇上共飲。“同是出自鈕祜祿氏,祥貴人更有大族之女的教養呢。”皇后也加入皇上、太后的對話,只是此言一出,乍一聽是在夸贊祥貴人,仔細分辨其中的意味,豈非是在貶低全貴人?皇上瞥了皇后一眼,沒有作聲,太后面上不溫不火,說道:“皇后執掌后宮,對底下的嬪妃負有教導之責,皇后若是能安定后宮,六宮和睦,才是真正的為皇上分憂。”

皇后聽出了太后語氣嚴厲,便起身向太后敬酒,以緩和氣氛:“兒臣凡事過往多有不足之處,還需皇額娘指點。”

太后沒有舉起酒杯,仿佛是沒聽見,任由皇后跪著,和嬪看著座上似乎是氣氛有些冰冷,看向坐在對面的大阿哥,大阿哥起身走到席面中央,和嬪主動笑道:“太后,今兒是祥貴人生辰,亦是同慶上元佳節,臣妾攜大阿哥敬您一杯酒,愿太后日日安樂順遂,福壽綿長。”

太后見大阿哥前來敬酒,立即喜笑顏開,喝了杯中的酒,也吩咐皇后起身,皇后略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回到座位。皇上見太后并未給皇后好臉色,也大概猜到了其中原委,想到闔宮熱鬧之際,儲秀宮里羅卿孤零零的,心里也泛起波瀾。

以往后宮擺宴,都是平貴人坐在貴人首位,今日換成了祥貴人,平貴人心里甚是不平衡,她斜睨著祥貴人,似笑非笑地舉起酒杯:“祥貴人,恭喜了。”

“多謝平貴人。”祥貴人也舉杯回敬,卻聽見平貴人說道:“如今全貴人被禁足,彤貴人有孕,珍常在犯錯被幽禁,皇上眼前的人就又剩下我們幾個潛邸里的了,祥貴人可得抓緊了機會。”

“平貴人說笑了,我一向不喜爭這些。”

平貴人嗤笑,“是啊,祥貴人為人高風亮節,怎會與我們同流合污呢?”平貴人轉頭看向和嬪,“娘娘,您說是不是?”

和嬪抬眼,瞇著眼睛笑了,“祥貴人有太后作靠山,自然如此。”祥貴人聽了之后,仿佛是沒聽見,不欲與她們爭鋒,沒有答話。只聽平貴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咒罵道:“皇上臨幸她,是為了照顧太后的顏面,有什么好清高的,哼!”

“區區一個鈕祜祿氏的庶女,連嫡女夠翻不出天去,何況是庶女……”

折辱、輕視,祥貴人早就習慣了的,只要皇上對她稍微側目,日子就變得更難過了。祥貴人閉了閉眼,極力地將自己放空,仿佛眼前的熱鬧與她無關。

*******************分割線*********************

頭一天的宴會散去,祥貴人回到同順齋,這一天下來,臉笑僵了,身子疲乏的很,莞爾進來伺候祥貴人更衣,低聲說道:“小主,費大人來了。”祥貴人呼吸一滯,已經知道他的來意,“讓他進來。”

費伯雄進得同順齋,只見祥貴人垂手站立在一盆景旁,正認真注視著綻放的花,他進來并沒有反應。那是一掐絲琺瑯玉石月季盆景,盆為深盆狀,圈足外撇,掐絲琺瑯制成;盆口部為圓口折沿,沿外素面鎏金,沿上為藍地飾一周紅、綠色纏枝花卉紋;盆腹以藍色琺瑯為地,上飾三組五只蝙蝠圍繞一團壽字,寓意“五福捧壽”;腹身間飾五彩祥云,腹下部為焦葉紋,足沿素面鎏金,外飾藍色幾何紋。盆中主景為月季花,以粉紅碧璽做花瓣,碧玉為花葉,極具匠心。

“這是皇上剛剛派人送來的。”祥貴人看著那盆景說道。

“皇上對小主恩眷深重,微臣祝賀小主。”費伯雄由衷的說道。祥貴人忽然笑了:“這花好看嗎?”

“皇上送的,必然都是精品。”祥貴人摸了摸那粉紅碧璽制成的花瓣,笑意加深,只是變成了苦笑:“只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真不了。”

費伯雄沒有說話,祥貴人又慢慢道:“我在你心里,何嘗不是如此,只有羅卿才是最重要的。”祥貴人深深地注視著費伯雄,這個男人曾經帶給她無限的遐想,眉目溫和,性情文雅。祥貴人始終記得墨晶園中那一次邂逅,那個彬彬有禮的男孩,即使是手上流血了,也要向她掬禮:“多謝姑娘相助,在下費伯雄,表字晉卿。”溫潤如玉,翩翩年少……

費伯雄連忙跪下磕頭,“祥貴人言重了,微臣至死不敢。”

祥貴人突然轉過身來,神色異常激動,但是言語仍然在用力壓抑:“你想好了,邁出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微臣早就想好了。”

“你寒窗苦讀十數載,你的仕途,你的名聲。”祥貴人不忍心說下去,“可就都毀了!”

費伯雄鄭重其事,幾乎是一字一頓,“微臣不悔。”

祥貴人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走上前,與費伯雄保持三步的距離,恭謹地恪守上下尊卑的禮數,“皇上今天晚上翻了我的牌子,今晚就動手。”

*******************分割線*********************

永和宮,清韻齋。

平貴人自儲秀宮搬出來之后,便住在永和宮東偏殿清韻齋中。入了夜,雅爾服侍平貴人就寢,換了值回到宮女值房,宮女小翠是雅爾的徒弟,見雅爾回來了,忙不迭地上前伺候,“姑姑辛苦了,服侍著小主到這個時辰。”

小翠給雅爾放了熱水泡腳,又幫她松散了發髻,一邊梳頭一邊說道:“小主今兒心情不太好。”

雅爾微閉著眼,笑道:“有點長進了啊,懂得看主子的臉色了。”

“都是姑姑教得好,小翠事事跟著姑姑學,不敢有一絲懈怠。”

雅爾抬起一只手,小翠心明眼亮,立刻用熱毛巾給雅爾敷了手,又給她按摩,雅爾問道:“知道為什么小主心情不好嗎?”

“我猜是因為今天在席面上,祥貴人跟小主說話鬧得不愉快?”小翠想了想又說:“可是小主與祥貴人一向是不對付的,小主也沒必要因為這個事不悅。”

“你是夠機靈的,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雅爾睜開眼睛,認真注視著小翠說道:“皇上借著祥貴人的生辰在永和宮擺宴,那祥貴人成了主人自然是風風光光的,若是在別的宮里還好些,可偏偏是在咱們宮里,在小主的眼皮子底下,小主看了心里必定是不舒服的。”

“姑姑隨侍小主多年,是在潛邸里就跟著小主的,自然看的明白,祥貴人從潛邸里就不得寵,皇上給祥貴人擺宴多半是為了顧及太后的顏面,畢竟祥貴人也算是太后的侄女,只不過是庶出的,不如儲秀宮里那位上得了臺面,既然如此,小主何必因著祥貴人的生辰宴煩心呢。”小翠有些不解,想不明白平貴人在氣什么。雅爾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小聲說道:“咱們小主,一向是處處不讓人的,哪能看得了別人越過自己去?就算皇上為了給太后面子,為祥貴人擺宴,也是隆恩加身,小主心里怎么能平衡得了。”

小翠見雅爾的表情逐漸凝重,在一旁寬慰道:“姑姑別煩心,橫豎咱們小主是有皇后娘娘作靠山的人,后宮里誰還能欺負了小主呢?”

“小主的性子這么強橫……到處得罪人,萬一哪天真的……”雅爾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姑姑。”小翠小聲試探著雅爾:“姑姑是擔心跟著小主不能長久?”

這話說的實在是忤逆,小翠本以為會被雅爾罵,哪知雅爾忽然語重心長地說:“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有些話我不瞞著你,但若是這些心思被第三個人知道,我也不容你。”

小翠被雅爾突如其來的正式嚇了一跳,連忙笑呵呵地說:“姑姑別擔心了,都是沒影兒的事,何必自己嚇唬自己?咱們小主是皇后娘娘的知心人,誰敢算計小主。”

“但愿如此吧。”正說著話,門外有人叫道:“雅爾姑姑,外面有人找姑姑。”雅爾納悶,“這么晚了,是誰呀?”

外面答話:“是祥貴人身邊的莞爾。”雅爾與小翠對視一眼,心下覺得異樣,雅爾披了一件衣服便出去了。

*******************分割線*********************

正月十四。天烏蒙蒙的,既不亮也不黑,冷色調灰白的云層,陰郁地壓著人喘不過氣。皇上與皇后去祈年殿祭祀皇天,永和宮繼續擺宴,由太后坐鎮。

居住在壽安宮的太妃、太嬪都陪著太后來到永和宮,祥貴人正陪著惠郡王和如貴太妃嘮嗑,如貴太妃鈕祜祿氏是先帝的如妃,也是太后的遠房堂妹。惠郡王是先帝最小的兒子,今年還是七歲稚童。“貴太妃一看到王爺,臉上的笑模樣也多了。”祥貴人笑道。

“本王不能時時進入后宮,平日里多虧了祥貴人照應額娘,本王甚是感激祥貴人。”惠郡王謙恭地說,好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如貴太妃三十上下的年紀,保養得如同少女,她囑咐惠郡王道:“你年紀小,皇上念及手足之情,封你為郡王,你一定要萬分珍惜,多加努力才對。”

“是,額娘放心。”惠郡王謹遵如貴太妃的教誨。正說著話,固山貝子夫人鈕祜祿氏來給太后請安,固山貝子綿偲是高宗乾隆皇帝的孫輩,嫡祖母為孝賢純皇后富察氏,生祖母為淑嘉皇貴妃金佳氏,綿偲原是乾隆十一子和碩成哲親王永瑆的四子,后來過繼給乾隆十二子多羅貝勒永璂,永璂的生母是乾隆繼后烏喇那拉氏,所以,永璂是乾隆皇帝唯一存活的嫡子。雖然永璂受母親的連累不得寵,死后無爵位、無謚號,但是綿偲過繼給永璂好歹落一個嫡出的身份。固山貝子夫人鈕祜祿·韞玉與太后出身同族,雖然是旁支,但關系親近,每次入宮都要去太后宮里待一陣子。

平貴人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祥貴人在太后身邊,與來往的內命婦、夫人們談笑風生,雅爾在一旁小聲催促道:“小主,快入席了,咱們也過去吧。”

平貴人一臉不情愿,嘴上蠻橫道:“我過去干嘛?自有祥貴人事事周全,仔細安排著。”

雅爾不敢出聲,這時候身后有一個柔聲細氣的聲音傳來:“平姐姐怎么在風里站著?當心受了涼。”

平貴人一見是定貴人,語氣不再那么冷硬了,卻也是氣不順:“你瞧瞧她那左右逢源的樣子,皇后娘娘不在宮里,倒輪到她主持大局了。”定貴人心里明了平貴人是在嫉妒祥貴人,“平姐姐別生氣了,那些來往道賀的都是給太后請安,要是沒有太后坐鎮,又有幾個會理會她呢。”

“祥貴人平時不聲不響的,沒想到當女主人還挺來勁兒,還真當自己是一碟子菜呢!”平貴人嗤之以鼻,十分嫌惡道。定貴人走到跟前,挽著平貴人的胳膊輕言:“平姐姐,時辰快到了,一起入席吧。”一邊說一邊拉住平貴人,可平貴人站在遠處一動不動,“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在,我才不想進去。”

定貴人停下動作,朝里面張望著,想了想說:“平姐姐說的也是,今兒也算不上家宴,都是太后的親信罷了,平姐姐要是不去也不打緊。”定貴人頓了頓,轉念一想:“可要是太后真問起來平姐姐為何缺席,該如何應答?”

平貴人思忖一二,有些遲疑:“在場那么多人,太后真的會問?”

“平姐姐是皇后娘娘信任的人,皇后娘娘不在,平姐姐自然要替皇后娘娘事事都留心著。”定貴人嫣然一笑,“可若是平姐姐真的不想去,我倒是有一個主意。”

“你想到什么好理由了?”平貴人立刻來了興致,只要能讓她不去參加宴會,不用看祥貴人小人得志的神氣,做什么她都愿意去。

定貴人答道:“彤貴人已有孕五、六個月了,肚子大了行動多有不便,連這幾日的宮宴都沒參加,不如平姐姐趁這個時候去探望彤貴人,就說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一來能為皇后娘娘掙得賢名,二來也免去參加這宮宴,平姐姐覺得如何?”

這辦法倒是可行,但平貴人猶豫了,“我與彤貴人從前是針尖對麥芒,只怕到了她宮里也不會給我好臉色。”平貴人不想主動去觸彤貴人這個霉頭,定貴人見平貴人猶豫了,便主動說道:“平姐姐不用擔心,我陪平姐姐一同去看望彤貴人,如何?”

定貴人肯陪同著去,平貴人心里七上八下打著的鼓就放心多了,她欣然道:“那就有勞妹妹了。”

*******************分割線*********************

延禧宮,偏殿。

原本彤貴人是住在延禧宮后殿的,恬嬪晉了嬪位后,賜居延禧宮主位,彤貴人便將后殿騰出來住在偏殿。彤貴人正在偏殿燒艾草,若爾走進來通報:“小主,平貴人和定貴人來了。”

一想到平貴人那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彤貴人心頭一陣厭惡:“我一向與平貴人無甚交際,她來干什么?”

“聽說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

彤貴人會意,她嘆了口氣:“讓她們進來吧。”

平貴人笑盈盈地走進偏殿,定貴人在后面跟著,微低著頭。然而彤貴人并沒有做出迎接她們的樣子,仿佛是討了個沒趣,平貴人臉上的笑只僵住一瞬間,隨即又蔓上臉頰。“彤貴人,有孕可辛苦了。”

彤貴人與平貴人一向沒什么交情,就算有交情也都是交惡,自然不喜平貴人做出來的假熱絡的樣子,敬而遠之地回答:“多謝平貴人關心。”說著摸摸自己鼓起來的肚子:“懷孕哪有不辛苦的,只是從未有孕的人體會不到罷了。”

平貴人聽了這話,臉上一陣泛白,被噎得難受,她干笑一聲:“妹妹如今受的苦都是為了大清的后嗣,再苦也是于社稷有功。”

彤貴人聽了這奉承的話,心里一陣膈應:“苦點也就苦點了,只是有的人心里總是希望我受更多苦呢!”

“妹妹說的哪的話呀!”平貴人聽得出來,彤貴人并不歡迎她的到來,而且毫不掩飾地露出一副提防的樣子。可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得把戲做足了,“我今天過來,一來是替后宮的姐妹們探望妹妹,二來,也是要送點東西給妹妹。”

說著,平貴人示意雅爾端來一個食盒。看到平貴人送來的是吃的,彤貴人便警惕起來,她瞟了一眼,面無表情道:“多謝平貴人,只是我尚在孕中,飲食都要格外地注意。”

平貴人聽出她的話里有話,陪笑道:“不妨事,妹妹如今要加倍注意飲食,應該的,應該的。”說著,把盒子里裝的點心一一擺在桌上。

“若爾,把這些東西給費大人送過去瞧瞧,告訴他……”說著瞥了一眼平貴人,故意揚聲說道,“這是平貴人送給我的點心,問問他我能不能吃。”

看著若爾把剛剛擺好的吃食一樣一樣的撤下去,平貴人臉上終于有些掛不住了,她一向是瞧不上彤貴人自命清高的樣子,所以與她沒有交集,如今彤貴人仗著懷有龍裔更是不可一世,完完全全地不把她放在眼里。剛要發作,只聽定貴人在一旁打圓場:“彤貴人,這每一樣都是平姐姐親自吩咐下去的,希望彤貴人不要拂了平姐姐的心意。”

定貴人平時說話細聲細氣的,對人十分和善,在后宮里沒什么存在感。彤貴人對定貴人倒是客氣,于是語氣稍放柔和,“我不過是小心謹慎些罷了,就算是平貴人親手做的,我也要拿去問了費太醫。”說著,又看向平貴人,彤貴人說道:“平貴人別吃心,費大人若是說這東西適合孕婦吃,我才能吃,這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

一聽彤貴人把皇上和皇后搬出來,平貴人只能忍回去:“這是自然,懷孕期間凡事都是馬虎不得的。”

彤貴人嘴角扯出一絲笑意:“平貴人如此善解人意,我也就放心了。”

平貴人正欲說些什么,被彤貴人把話截住了,只聽她說話鋒一轉:“有了孕,身邊的熱心腸也見了不少,平日里若是看誰得了寵,便湊上去錦上添花,可若是看誰落了難,便忙不迭地去踩上一踩,才能撇得清關系。”彤貴人說完,上下打量著平貴人。平貴人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彤貴人盯著她說道:“平貴人覺得這種人怎么樣呢?”

平貴人干笑了一聲,覺得十分尷尬,“宮里頭的人,哪個不都是自求多福。”

彤貴人忽然笑出聲:“是啊,平貴人說的是。”突然收起了笑意,板著臉:“只要這些熱心腸的人自己別落了難便好。”

平貴人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彤貴人對她的冷嘲熱諷,她只能冷哼,又不敢發作。見狀,定貴人陪著笑,走上前,坐在彤貴人身邊:“彤貴人,平姐姐是真心來探望你的,何必說這些。”

“定貴人,你是經常來我宮里說話的,若說你是真心來看望我,我當然領情,只是……”彤貴人用余光掃了一眼平貴人,“我已有孕數月,平貴人都未曾登門,偏偏這個時候來了,怕不是在躲永和宮的宴會吧?”彤貴人一語中的,平貴人的表情頓時就僵硬了,變得紅一陣白一陣。這會功夫,若爾從費伯雄那里回來了,把食盤里的東西又一樣一樣的重新擺回桌上。

“費太醫怎么說?”彤貴人問若爾。

若爾端起其中一碗檸檬蘆薈凍,說道:“這道甜品里面有蘆薈,蘆薈有強心活血、健胃下泄之用,孕婦禁食,若是孕期服用了蘆薈會導致大量流血甚至小產。”

原本只想磕磣一下平貴人,可誰知……彤貴人一臉錯愕地看著平貴人,平貴人連忙辯解道:“妹妹你聽我說,我想著你宮里一定是暖和的,孕期里受不得熱,便做了這道甜品,沒想到卻犯了孕期的大忌,我實在不是有意的。”

若爾實在是有些氣憤,便也顧不得下人身份說道:“平貴人,您是主子,作為奴婢是沒資格指責您的,可是有些話我們小主不說是為了給您留面子,您不是不知道我們小主的胎皇上有多重視,可您今天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平貴人有口難言,真的是百口莫辯,她慌忙抓起彤貴人的手說道:“妹妹,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要害你的心思,實在是一片好心。”

“是啊,平姐姐的確是好心,我可以作證。”定貴人在一旁搭腔道。

“哼!”彤貴人當然不會相信,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好心?恕我眼拙,當真是看不出來。”嫌惡地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平貴人還不如說是這道甜點不是出自你手,是別有用心之人要陷害于你,也比這個借口有說服力。”

平貴人一聽這話便更加慌亂,她知道自己無論說什么彤貴人都不會相信了,得罪了彤貴人便是惹了皇上,自然不會讓自己好過,甚至還會累及皇后娘娘的顏面。想到這,平貴人“嚯”一下子站起來,指著桌子上的點心,鄭重說道:“妹妹說的是,我這就回永和宮,把小廚房的人一一罰過,敢做這種東西給彤貴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剛說完,平貴人就忙三火四地往門外走去,“平姐姐!”定貴人起身想攔住平貴人,卻連衣袖都沒抓到。這時從門外晃過一個人影,“哎呀!”只聽一聲驚呼。平貴人走的速度過于快,竟然一下子與從門外走進來送藥的宮女撞個正著,那宮女頭戴粉白絨花,正是侍藥宮女春蘭。彤貴人的藥碗全部打翻,平貴人與春蘭齊齊摔倒。

“這可怎么辦才好!”若爾驚呼一聲,“小主的藥都灑了。”

定貴人連忙走過來,一邊扶起平貴人,一邊訓斥送藥的宮女,柔聲細氣地倒難得嚴厲:“大膽奴才!走路怎么也不看路!”

“請小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實在是平貴人剛才走得太快了。”春蘭連忙磕頭請罪。

雅爾瞪視著春蘭,只覺得這小宮女看著十分眼熟,“你是奴婢,把主子撞倒了,竟然還敢數落起主子的不是?”

春蘭語不成句,一個一個頭實打實地磕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眼看著雅爾要向送藥的小宮女發難,彤貴人出言制止:“平貴人,怎么也不管管你的奴婢,且先不說她們同為下人,竟然敢在我的地盤上管我宮里的人,是不是太沒規矩了?”彤貴人冷眼看著平貴人出丑,心里生出一絲快意。

雅爾不說話了,但仍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春蘭,平貴人揉著剛剛被撞疼的地方:“奴才做錯了事就該罰過,妹妹怎生縱容著她們?”

彤貴人冷著臉忽然笑道:“平姐姐這話說的好生不要臉,剛才到底是誰對誰錯,在場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見彤貴人態度強硬,平貴人只得賠笑道:“好妹妹,如今安胎藥打翻了,姐姐擔心的是誤了你安胎的時辰,再論孰是孰非也沒什么大意思了。”

“謝謝平姐姐的一番好意,要是沒有了你,也不至于出這個岔子。”

彤貴人屋里的下人低聲竊笑,平貴人站在屋里愈發覺得臉面上過不去,她又不敢明面上發作,只得跟送藥的宮女吼著:“狗奴才還愣著干什么?再給彤貴人重新端一碗藥來!”

春蘭唯唯諾諾地出去了,平貴人只覺得在屋里站著也不是,坐著也不是,淺色的旗裝被烏黑的湯藥污了整個前襟。彤貴人就像看雜耍一樣看著她。平貴人尷尬地笑笑:“妹妹,我這一身衣服被潑上了湯藥,不如我先回宮換衣服了,改日再來看你。”

看著平貴人在延禧宮出丑,彤貴人頗為享受,怎么能輕易放過這次羞辱她的好機會呢?彤貴人戲謔道:“姐姐別忙著走啊,好不容易來妹妹這一趟,怎么不多陪妹妹說一會話呢?”稱呼突然變得親近了,只是任誰都聽得出來不是真心真意。

“那就留定貴人在這陪你說話,我先回宮了。”平貴人一副狼狽相,彤貴人還沒看夠,“平貴人若是現在走,我就把這一碗檸檬蘆薈凍送到皇上面前。”彤貴人以皇上為要挾,平貴人自然是不敢執意離開的。

平貴人穿著又臟又濕的衣服,彤貴人又故意不讓她回宮,她愈發地感覺自己無地自容,今天這一趟算是讓她出盡了“風頭”。平貴人求助一般地看向定貴人,定貴人也覺得難堪,卻走過來小聲對平貴人說:“平姐姐,眼下咱們是有錯在先,彤貴人既然要留你,擺明了是心中有氣,不如就先等一小會兒吧。”定貴人又吩咐了自己的貼身侍女茉爾:“去給平貴人取來一套干凈衣服。”

這時,若爾叫人進來把地上打翻的藥碗和碎瓷片收拾干凈,彤貴人不緊不慢說道:“放在那吧。”若爾不解,停下手里的動作,十分詫異地看向彤貴人。彤貴人指著雅爾說道:“你去收拾了。”

雅爾是平貴人的掌事宮女,一向是貼身伺候平貴人的,今日竟然要被其他人使喚,而且還是有意羞辱自己主子的彤貴人,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雅爾猶豫地看著平貴人,平貴人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說道:“收了吧。”

雅爾剛要去拿身邊的掃帚,彤貴人在她身后大聲制止道:“誰準許你用掃帚的?”說著,示意若爾把一應工具拿走,雅爾無法,只能咬著牙,憤憤地蹲在地上,用手去清理摔碎的瓷片,那瓷片的棱角十分鋒利,徒手去拿一不小心就會劃傷。

看著這一主一仆在眾目睽睽之下承受了好大的難堪,彤貴人臉上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彤貴人自打進了宮便一直是恩寵稀薄,那時沒有人看重她,如今她懷上龍胎,便是母憑子貴,自然有數不過來的人來巴結她。彤貴人是家中獨女,平日驕橫跋扈慣了,她生著一副鵝蛋臉,丹鳳眼,柳葉眉,眉梢有一枚淚痣,骨子里卻透著霸道威儀。彤貴人最是看不慣這些見風使舵的人,何況平貴人仗著皇后撐腰,在后宮作威作福,她瞧不上平貴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便借著這個機會好好羞辱她。

春蘭急匆匆地跑回煎藥房,藥臺上有一個方形的藥盒,里面放著的是春蘭早上從御藥房取來的藥,她親眼看著費伯雄配好,包好,并放在藥盒里。彤貴人每天要服用三次安胎藥,每一次的藥方和劑量各不相同,費伯雄擔心春蘭搞混,特意用紅色的藥包紙裝早晨的藥,用黃色的藥包紙裝午時的藥,用藍色的藥包紙裝晚上的藥,每樣一包,然而今日卻有兩包黃色的藥,其中一包用一條繩子系著,另一包用兩條繩子系著,費伯雄早晨裝藥的時候,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看著她,仿佛是預料到今日她會煎兩次午時的藥。

春蘭重新煎好藥,小心翼翼地放在手里捂著,生怕藥涼了。往偏殿走時,剛要進門,門口的侍藥嬤嬤攔住了春蘭,拿出試毒針便要試毒,還要親嘗過湯藥,過了半個時辰無礙后才能端進去給彤貴人服用。嬤嬤正要試藥,春蘭心下陡然一緊,連忙高聲制止道:“這是第二碗藥,與剛才的那一碗是用同一鍋煎的,第一碗已經試過了,嬤嬤,這一碗沒必要再試毒了吧?”

“侍藥便是每一碗都要試毒,每一碗都要親嘗。”嬤嬤鐵面無私,攔著春蘭一定要試毒。春蘭著急了,作出為難的模樣,故意說著好話:“嬤嬤,今日彤貴人服藥已經誤了時辰,若是再試一次,便要再耽擱半個時辰,奴婢實在是擔待不起,若是耽誤了彤貴人的龍胎,不光是奴婢,連嬤嬤也要被降罪。”

嬤嬤聽了這話覺得有道理,神色中也透露出些許猶豫。春蘭本以為嬤嬤已經被自己說服了,正要端著藥往殿內走去,不料,嬤嬤又攔住她,狠狠地瞪著她:“你這小蹄子為什么攔著我試藥?莫不是藥里有什么問題?”

春蘭一下子被說中了心思,頓時愣住了,她眼看著嬤嬤要把試毒針插到藥碗里,心一橫,正要想法子把冒著熱氣的湯藥一把打翻。千鈞一發之際,定貴人掀開門簾走了出來,沖著春蘭喊道:“怎么用了這么久?趕緊把藥端過來!”侍藥嬤嬤一見是定貴人親自出來催藥了,直接跪下也不敢說什么,任由著春蘭端著藥進屋了。

剛進入殿內,若爾便迎上來,定貴人伸手稍微攔了一下若爾,緊接著,便向平貴人使眼色,“平姐姐親自端過去吧,給彤貴人說幾句好話。”平貴人明白定貴人的苦心,便接過藥碗問道:“怎么這么久?耽誤了你們小主服藥的時辰。”

平貴人把藥微微吹涼,小心翼翼地端到彤貴人面前。春蘭連忙跪下答道:“奴婢該死,侍奉小主服藥誤了時辰。”

“起來吧,今兒本就不怪你。”彤貴人寬恕了春蘭,言外之意全是平貴人的過錯。平貴人自然是聽得出來,曲意逢迎道:“怪我了,怪我了,妹妹看我親侍湯藥給妹妹賠罪如何?”

“彤貴人如今是宮里最重要的人,安胎藥一日三次都不能馬虎。”定貴人附和道。

彤貴人不以為意地一笑,沒有答話,碗端過來,把湯藥一飲而盡。看著彤貴人喝完了藥,平貴人、定貴人、春蘭、雅爾各松了一口氣。一番鬧騰下來,彤貴人覺得乏了,今天這一出好戲該收場了,才肯放平貴人她們離開。

平貴人與定貴人走后。若爾服侍彤貴人休息,若爾一邊給彤貴人寬衣,一邊說道:“小主今天給了平貴人主仆好大的難堪,不怕得罪了平貴人嗎?”

彤貴人冷哼,她從未把平貴人放在眼里:“怕什么?哈巴狗一條,憑她也敢對我有意見?”

若爾提醒著:“可平貴人畢竟是皇后娘娘派來的人。”

“皇后又如何?如今后宮真正說了算的人是太后,而太后因為嫡子的事情對皇后一向是不甚滿意。”彤貴人哼笑:“皇后的日子恐怕也是不好過。”

若爾忽然想起來什么,恍然大悟:“若是這么說來,儲秀宮里關著那位太后的侄女……”

“這就是為什么皇后哪怕是冒著失了這母儀天下的顏面,也要陷害于全貴人。”

若爾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小主相信全貴人是被皇后和平貴人陷害的?”

彤貴人思忖一番,淡淡說道:“我只相信,全貴人不可能那么蠢。”

“可是皇上……”

彤貴人打斷若爾道:“皇上八成是不相信全貴人會干這樣的事,否則不會只把她禁足在儲秀宮,盜竊圣物,就算她再得寵,也逃不了死罪……”

正說著話,彤貴人突然覺得腹中一陣絞痛,襦裙有些濕熱……

主站蜘蛛池模板: 尖扎县| 多伦县| 曲松县| 二连浩特市| 广河县| 禄丰县| 方城县| 客服| 平山县| 阆中市| 东海县| 武夷山市| 无棣县| 信宜市| 涞源县| 沭阳县| 马龙县| 兴和县| 玉林市| 台南市| 莒南县| 南岸区| 河北区| 盘山县| 离岛区| 根河市| 绥滨县| 白河县| 图们市| 祥云县| 阜南县| 天长市| 长岛县| 嘉黎县| 城市| 大安市| 绵竹市| 通榆县| 饶平县| 桦南县| 鄱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