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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覺夢回,我在自己兒時的房間里醒來,得出一個毫無疑問的結(jié)論:我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怪物[13](三十多歲的女人,沒有任何自信,沒有結(jié)婚,沒有活力,甚至連思想都像個兒童一樣不成熟)。疲憊又虛弱地躺在床上,我覺得很不舒服。夜晚令人壓抑,白天又雨落紛紛。按照原定計劃,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坐在飛往福門特拉島[14]的頭等艙內(nèi),由空中小姐遞上美味的午餐面包。現(xiàn)實情況則是,我躺在小時候住過的房間里,看著天花板上那塊因為下雨而變得越來越大的水漬,不斷問自己是否應(yīng)該趁此良機患上酒精依賴癥。

我把視線從水漬上移開,環(huán)視房間,看到了那臺舊式小型立體聲錄音機。十來歲時,我最喜歡聽的單曲一直都是那首《努力活下去》。我會把錄音機開得很大聲,然后在房間里跳來跳去,像只嗑了搖頭丸的小袋鼠。

在那短短的四分鐘里,我會發(fā)了瘋似的狂蹦亂跳,一曲終了,倒在床上縮成一團,在心里悄悄問:“我真能活下來嗎?”接下來,已經(jīng)跳得渾身是汗的我會把那盤《我就是我》放進錄音機里,但這首歌的效果就要弱得多了。盡管如此,我仍會問自己:“‘我’究竟為什么是我呢?”

現(xiàn)在,事實再清楚不過:我是個怪物!同樣的,我很確定,如果不出現(xiàn)奇跡,我活不下去。

我雙手交疊做出禱告的姿勢,向上帝祈求奇跡:“親愛的上帝,求求您至少顯一次靈,讓一切都好起來吧。隨便怎么做都好……呃,我也不清楚,總之,怎樣都好。最關(guān)鍵的是,請讓一切都好起來吧。如果您真那樣做了,我每周會老老實實去教堂的。真的!絕對說話算數(shù),不管牧師布道有多無聊,也會堅持如一。呃,我保證不打哈欠,不去想關(guān)于耶穌的事……我的意思是,再也不像昨天婚禮時那樣,去妄自亂想關(guān)于耶穌的陳年往事。除此之外,我還會捐出十分之一的(或者您說了算,愛多少是多少),我會至少捐出十分之一的收入用于慈善事業(yè)……噢,不行,還是先定二十分之一好了,否則我自己就沒飯吃了。嗯,那個,如果您直接要求我的話,也可以上漲到十五分之一吧——這應(yīng)該能成,如此一來,我還是付得起車貸的……好吧,好吧,如果確實有必要,十分之一也是可以的!最關(guān)鍵的是,不要再讓我像現(xiàn)在這樣痛苦!嘿,在這世上,錢又算得了什么!人又不是非要開車才能活,汽車還會污染環(huán)境呢!怎么樣怎么樣,您覺得這筆交易如何?我信教了,對您全心全意,同時還能減少二氧化碳排放;而您就讓一切都好起來吧,這樣就好。我的上帝,如果您同意,請給我一個信號吧……不,等等!不要,不要,別!我們調(diào)整一下,如果您同意,就什么信號都不要給我!保持現(xiàn)在這樣,這樣就好!”

實話實說,有“信號”出現(xiàn),也不是全無可能:從公平性方面來講,總算是無可挑剔(所以我才覺得這是個很聰明的決定!)。很自然地,我在房間里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如果確實什么信號都沒有,一切就該好起來了。我會變得很幸福,即使到手的收入會變少,車也開不起了,星期天還得浪費在教堂里。

我心里默念,祈望上帝千萬不要在我面前給出什么信號來。

就在這一瞬間,天花板上大塊被雨浸泡得松軟的墻灰突然掉了下來,正好砸在我臉上。我只好從床上爬起來把臉弄干凈,吐出嗆進嘴里的灰漿。

如果真有上帝,這顯然就是個信號了。

同時,這也意味著上帝并不接受我提出的條件。于是,我思前想后,想找找在這筆交易里面,還有哪些可改進的地方。

上帝肯定不會希望我去當(dāng)修女。進一步講,如果我真成了修女,就再也不能享受性生活的樂趣了(按照這個邏輯,修女們必定都患有性饑渴癥,至少她們在相關(guān)的書和電影里表現(xiàn)得都像患有性饑渴癥)。

仔細想想,在這些作品當(dāng)中,她們一開始都十分自律、節(jié)制,但隨即便被證實這些都是偽裝,她們天資聰慧,懷有生來即被上帝賜予的母性本能……假設(shè)上帝同意了我成為修女的交換條件,我當(dāng)真成了一名修女,那么劇情安排到此,或許某位神父就該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了,比如在蘋果收獲的季節(jié),而且這位神父還得是馬修·麥康納[15]那一種類型的,這個神父大概也有顆受創(chuàng)的心,就和我此時一樣,或許他那位身在愛爾蘭的妻子因為一時疏忽跌落懸崖,懷里正好還抱著他們唯一的孩子……自那以后,神父再也無法接受愛意。不過,當(dāng)他看見我的時候,這種無愛的局面將瞬間改變……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把我從無邊的妄想中拽了回來。

“誰?”自己的幼稚行為被打斷,我有些不悅。

“是我。”是老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硬。他雖然慷慨接納了我,但其實我們并沒有和好如初。

“干、干什么?”我又問道。如果沒出婚禮這事,我本會和老爸大吵一架的,但現(xiàn)在沒精力了。

“咳,我?guī)Я藗€木匠過來,他說他可以幫忙看看天花板漏雨的情況。”

我看了一眼遍地的墻灰,感覺自己嘴里還殘留著灰漿味,于是心想:“哈,這該死的木匠,要是能早來一天就好了。”

“他必須從你房間的天窗出去。要上屋頂,只能這樣。”老爸補充了一句。

但我現(xiàn)在灰頭土臉,眼睛跟爛桃子差不多啊!還有,我的身體也很不舒服,整個人都不對勁——無論如何不能這樣示人!不過話又說回來,差不多整個馬倫特鎮(zhèn)的居民對我都沒什么好印象了,一個木匠怎么看我似乎也無關(guān)緊要。畢竟,如果我真要在這個小房間里悲慘地度過下半生,確保頭頂?shù)奶旎ò宀粫麄€兒掉下來砸到我腦袋上,或許是件比臉面光鮮更關(guān)鍵的事。

“稍等一下。”我對老爸喊道,“我穿好衣服。”

即使要灰頭土臉地見人,總不能只穿內(nèi)衣吧。

可這里并沒有我可以穿的衣服,它們都在我跟思文曾經(jīng)的愛巢里呢!不過,我青年時代的衣櫥里,肯定還有些可以湊合穿上的衣服吧。我打開了衣櫥,找出了幾件套頭衫還有牛仔褲。挑來選去,勉強穿上了一件老式挪威風(fēng)格的套頭衫,往鏡子前一站,就像一根兩頭沒封口的挪威大香腸。年輕時的牛仔褲現(xiàn)在已經(jīng)穿不下了。拉鏈拉不上,屁股太大,整個兒露在外面(實踐證明,每過十年我肚子上的救生圈就多長一層,整個人也像氣球一樣逐漸鼓起來)。

“瑪麗亞,你還要多久?”老爸不耐煩地問。

無奈之下,我的腦袋開始飛速運轉(zhuǎn):卡塔的衣服我肯定也穿不了,斯維特拉娜的當(dāng)然也不可能,所以這兩個人我連問都不必問。

“瑪麗亞!”老爸催促道。

簡單的邏輯推理后,我清楚自己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我又穿上了婚紗,把臉上的白色墻灰抹勻——在鏡子里照照,看起來像個女怨靈,就差沒把腦袋摘下來放在胳膊底下夾著了。當(dāng)然,這種裝扮對我來說難度也有點太高了。

打扮完畢,我打開了房門。老爸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短時間里有點搞不清楚情況,嘴里咕噥了一句:“哦,又想結(jié)婚了嗎……其實還是可以慢慢來的,不是嗎?”

意識到我只有這一套衣服可穿之后,老爸不再唆,直接轉(zhuǎn)身對跟在身后的人招手示意,讓他過來。“瑪麗亞,我來向你介紹,這是約書亞。他是個特別好的孩子,會幫我們把屋頂修好的。”

那是個中等身材的男人。穿著襯衣、牛仔褲和羊皮靴,皮膚顏色略深,頗具地中海風(fēng)情,頭發(fā)微卷,胡子蓄了個不錯的造型。我用被墻灰折騰得夠嗆的眼睛盯著他看——大概有那么十分之一秒,我覺得他真有一點像比吉斯樂隊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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