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遇見你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事
- (德)大衛·薩菲爾
- 2676字
- 2019-08-02 15:24:18
不管加百列牧師怎樣看我,禱告這檔子事其實我最近做得還挺多。雖然自己也不完全相信天上住著個全知全能的上帝,但是,我希望至少有這么一號人物守在那里!當坐在廉價航空公司的班機上起飛或者降落時,我會禱告;當樂透彩開獎時,我會禱告;當樓下那肆無忌憚吊嗓子的男高音又開始鬼哭狼嚎時,我會禱告——只愿那混蛋家伙變成啞巴!
在一切禱告活動中排在最重要位置的,自然是希望那個什么斯維特拉娜無論如何,不要傷我老爸的心。
我姐姐卡塔,頂著一頭蓬亂茂密的金發,看起來就像梅格·瑞恩[7]轉世投胎了一樣。她覺得我的禱告行為簡直傻透了。她不只是這么想想,還直截了當地對我說“你傻透了”!在婚禮開始的前一周,她興致勃勃地殺來馬倫特鎮,我們約好在馬倫特湖邊慢跑談天。
“瑪麗亞,”卡塔沖我微笑道,“如果真有上帝,怎么還會有納粹、戰爭和現代脫口秀呢?”
“因為上帝賦予了人類自由意志。”我用加百列牧師的說法作答。
“那么,上帝又為什么要給人類自由意志,任憑他們打作一團呢?”
我思考片刻后毫不猶豫地答道:“逗趣嘛,打作一團多來勁兒呀!”
卡塔一直都是我們中的那個“異類”。十七歲時,她退學去了柏林,并毅然出柜,承認自己天生的女同傾向,并在一家大報上弄到了一個四格漫畫專欄,每天更新。專欄的名字叫作“姐妹”,內容自然是關于姐妹之間發生的故事——也就是我們之間的故事。
卡塔的身體也比我要結實得多。才跑了八百米,我已經累得氣喘吁吁,早對眼前湖光美景沒了興致。可她,卻連氣都不多喘一下。
“我們別跑了吧?”她提議道。
“不行……婚禮之前,我還得再減掉兩公斤贅肉!”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回應。
“就算再減兩公斤,你也還足足六十九公斤重呢!”卡塔咧嘴壞笑道。
“嘖嘖,沒人會喜歡排骨精的。”喘著粗氣的我迅速反擊。
“隔了二十年時光,老爸終于又能在床上逞能了,其實也不錯嘛。”卡塔強行轉換話題,把對話拉扯到www.amore-osteuropa.com網站上了。
老爸跟人做愛?
我可絕對不想看到這樣一個場景,但顯然已經晚了。卡塔描述的畫面已經映在了我的大腦溝回上,揮之不去。
“嘿,他肯定覺得幸福死了,而且……”
幸好接下來的話我沒聽進去。我舉起雙手把耳朵堵了個嚴嚴實實,然后大聲唱歌,以分散聽覺上的注意力:“啦啦啦,就不聽呀就不聽,啦啦啦啦,我管你說什么呀,呀哈哈。”
卡塔像是住嘴了。我把手從耳朵上挪開。
“不過男人呢,”見我放松警惕,姐姐臉上又露出了微笑,“尤其是像老爸那種長期沒有穩定關系的男人,在空窗期內,肯定招過妓……”
我只好再次蒙住耳朵,拼盡全力大聲亂唱:“啦啦啦啦,你再嘮嘮叨叨,小心我揍你呀,呀哈哈哈……”
卡塔微笑:“你這人的成長程度還真令我倍感驚訝。”
我跑得快喘不上氣來,自然也談不上反駁了。最后,我終于筋疲力盡、繳械投降,癱倒在離得最近的一張公園長椅上,就在栗子樹的樹蔭下。
“你這差到令人無話可說的身體也同樣令我倍感驚訝。”卡塔補充道。
作為反擊,我撿起一只刺栗子,扔到她的腦門上。
卡塔只是笑笑。這家伙的痛感神經比我的遲鈍十倍。比如指甲意外開裂,我痛得嗷嗷直叫,而她就完全不會。因為她腦袋里長了個腫瘤,已經有五年了。她是個感覺神經偶爾會被壓迫的病人。不過按她的說法,“得病還真是個好機會啊!我能分清身邊哪些是真朋友,哪些是偽君子”。
最近兩年她病得實在厲害,我每個周末都會飛去柏林,去醫院探望她。
眼睜睜看著姐姐受罪,看她因為劇痛輾轉難眠,可真不是件容易事。止痛片根本就不頂用,打點滴也不行。化療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副作用。充滿活力的姐姐,變成了一頭骨瘦如柴的禿頭怪獸。因為光頭不好看,卡塔就用一塊印有骷髏標志、放肆囂張的方巾裹住腦門,那樣子,就好像她隨時都會跳上史派洛船長的黑珍珠號逃之夭夭似的。
化療進行了大約六周后,我問卡塔,她的女友莉莎為什么不再過來看她了。
“我們分手了。”卡塔輕描淡寫地答道。
“為什么?”我對此表示震驚。
“道不同不相為謀。”卡塔拿一句諺語搪塞。
“哪個‘道’呀?”我卻硬要刨根問底。
卡塔苦澀一笑:“她想要來點夜生活激情戲的時候,我吐了。化療,沒辦法。”
我姐姐意志堅定,誓與腫瘤抗爭到底。當我問她那些堅強斗志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時候,她說:“我沒有其他選擇了。我是唯物論者,一死萬事休。”
我一直在為卡塔祈禱。當然,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否則她會汗毛直豎、神經緊張。
卡塔的抗爭幾乎要成功了,如果在下個月的常規檢查中,癌細胞沒有出現反彈跡象,她可以繼續活下去。如此一來,我也能夠檢驗自己向上帝的祈求是否應驗。因為……或許現在這件事,恰好是在那看不見的上帝的統轄范疇之內,腫瘤和人類的自由意志當真是八竿子打不著。既然跟自由意志無關,就該由上帝擔負全責。
“你若有所思地看什么呢?”卡塔問我。我卻并沒有把話題引到腫瘤上去的打算。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卡塔如果從對話中得知我對于她患病這件事甚至比對自己得病還要難受,她肯定會受不了的。
我從公園長椅上站起來,打算回去了。
“我們不繼續跑了嗎?”卡塔問道。
“我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節食減肥算了。”
“你究竟為什么非要減肥啊?”卡塔問,“你忘了嗎,之前你還一直跟我說‘不管我是胖是瘦,思文都愛我如初’。”
“思文當然沒問題啦,這件事是我自己不允許。”我答道。
“還有,你們結婚以后會很快就要小孩嗎?”卡塔這家伙,開始漫不經心、隨心所欲地接連發問了。
“嘖嘖,人生還長呢,不急不急。”我回答道。
姐姐盯著我看,眼睛里浮現出我熟悉的那種頑皮曖昧的眼神。我知道,她馬上就要開始刨根問底了。
“快看,那邊湖里有只黑天鵝!游來游去,游來游去……”我試著轉換話題——雖然這方法蠢極了。
“喂,跟馬克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一直都想要個孩子呢!”卡塔就是這樣,只要我企圖轉換話題,她就一定不會讓我成功。
“思文跟馬克可不一樣。”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問你呀!”卡塔說得相當誠摯,“你曾經那么深愛馬克,跟他認識第二周,就告訴我你們未來兩個孩子的名字:瑪瑞卡和……叫什么來著?”
“唔,瑪雅……”我小聲補充道。
那時,我特別想生兩個女兒。她們以后的關系肯定跟我和卡塔之間的一模一樣,多么美妙!
“好吧。現在你不急著要孩子了,瑪瑞卡和瑪雅該怎么辦?”卡塔問。
“我不過是想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我答道,“哼,這對小搗蛋鬼,還得再等好一陣子才準許她們讓我勞心勞力。”
“噢,沒準你不急著要孩子是思文那方面有些問題,你知道的,那個方面……”卡塔顯然對我的無聊回答不太滿意。
“別胡扯啦!”
“嘿,那可不一定,可不止你,我都能聽到你未來的女兒們在抗議了!”卡塔咧嘴一笑。不過,這家伙還算仁慈,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揶揄她親妹妹。倒是我自己開始提心吊膽:她們真的在抗議吧。沒準我根本就不打算要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