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

別嫌我是一個乞丐，這骯臟的

百結衣遮不住靈魂的清白；誰說

我一生依靠，沒有半點兒職業，

難道這行乞不是一門行道？

但我不乞黃金與美味，我愛在

炎涼的日子，立在十字街頭，

向人間乞一滴同情；或是去到

少女的唇邊乞一縷香馨，看能否

拯救這垂斃的靈魂？那知呀，有人

罵我不知羞恥，這靈魂的暴露

有礙人性的觀瞻；因此我的

乞辭變成了咒詛，我咒詛這吝嗇

泄漏了人世的貧窮。

于是我逃向

書樓乞一頁殘經，問殘經里蘊著些

什么精微？我在紙堆里拾得了

幾片詩章，這詩章給了我無窮的

安慰，我因知古來也有不少

行乞的人，有一位戴著桂葉

在宮殿前高歌那位渡海的英雄，

乞得了不死的聲名。那知呀，有人

說我偷了“彌爾敦”，拷死我也不

招認：那天經原鎖在高樓，時間的

野火還燒不到，我這無力的

乞丐，怎能超越那鐵壁銅墻？

縱說是我偷了，你們還有

那萬卷的珍藏，又何必這般吝惜？

他們不聽我的懇求，那無情的

刀筆，刺得我半死半活。

于是我

逃去青春的園里，乞一朵殘花

來制藥；在夏天向綠蔭里采得了

一片艾葉來解毒；偶爾經過

秋林，我拾得了幾片落葉來當

生命的引火；到冬天我討得了一瓣

雪花來止救靈魂的枯渴。那知呀，

有人說我毀壞了自然，在深山里

懸著許多禁律，不許我再來

攀采。世界呵，你不是夸獎地大

物博，為何連一個乞丐也像

難容？我不向你哭，我沒有淚，

反正明兒我要回到天上去

行乞，上帝會給我無量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