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撒在蛆蟲漫步的茅坑周圍，灼燒著蛆蟲柔嫩的表皮，毀滅程度遠比燒堿灼燒動物表皮還要激烈。石灰的白色提升了茅坑的檔次；石灰刺激性氣味混雜著茅坑散發出的腐爛酸臭味成了欺騙性的氣味；石灰的吸附性吸走了搭在茅坑上開始腐爛的木板糟爛的分子。

王興海嘬著嘴沿著茅坑周圍來回抖漏著手里的石灰，石灰溻洇在周圍發出沉悶的微弱響聲。王恩靠在門外監督著他父親即將為沈冰建造的“新”廁所。王恩看見撒落的石灰想到：明永樂年間那位在土木堡之變力挽狂瀾的牛人于謙做的一首詠贊石灰的詩“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于少保借物詠志所表達的是堅強不屈，潔身自好的品質和不同流合污的情懷。在這兒想到這首詩雖然有些侮辱了一代名臣的高雅情操，但細細一想如果石灰的精神代表著一個人的品質和情懷，考驗人的品質和情懷的環境往往不是身處順境，而是逆境、災難、亂世。潔白的石灰撒在骯臟的茅坑邊上又何嘗不是考驗品質和情懷的道理。

“撒好了！這次沈冰可以安心上廁所了”王興海像是攻下一座城池一樣得意地轉出廁所。

“撒了石灰看上去是要干凈一些哈！”王恩下意識的表揚了他父親的功勞。

“快給我點一支煙”王興海擺弄著無處安放沾滿白灰的手。

“喔！”王恩摸出演煙點了一支，吸上一口之后遞給他父親叼在嘴上。

“王平沒過來嗎？”叼住煙的嘴顯得很薄，有種狡猾的神情。

“沒有啊！他過來干嘛？”

“這小子，我不是叫他到家里來找你嗎？”

“你叫他來找我干嘛？”

“剛才我過去找石灰，那小子正和他爸干仗呢！好不容易勸下來，我就叫他先過來找你，等他爸消氣之后再回家。他沒來跑哪去了？”王興海輕擺著頭說。

“啊！都這么多年了，他兩父子還干仗呢！”王恩有些驚訝的表情。

“你沒在家你是不知道，這兩個冤家十天一大仗，三天一小仗。都快趕上那美國和伊拉克戰爭了。”

“沒打出什么事吧！”

“沒有！都打習慣了，都是點到即止，走走過場而已。”

“他在家我都不知道，不然我帶著沈冰找他玩。”

“沒過來算了，這小子也是說不聽的。活脫脫的一頭犟驢，遇著說上倆句意思意思就行了，說多了還得罪人。”

“他不是在村小學教書嗎？怎么老是和二叔打架！”

“就是這工作惹得禍！這對父子本來就八字不合，加之王平工作沒選好這件事就越鬧越兇了。”

“在村里教書不是挺好的嗎？怎么說工作不好！”

“那小子讀出出來之后一心想到交通局去上班，沒能如愿，這不把所有的埋怨都怪在你二叔身上了嗎！”

“誒！王平哥也是的，在村里多好啊！教學任務輕松，交際簡單，挨家還近，每天都能和家人共聚一堂，多好的事啊！我都想回來，只是沒這機會”

“孩子，你可別胡思亂想，城里多好，做什么都方便，生活條件多好啊。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我們可不能這么亂想。”王興海更多的是覺著在村里人面前面子上有光。

“城里也沒什么好的，繁鬧、嘈雜、緊張，總之就是一個字‘累’”

“誰不累！我們在這兒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天不見亮就下地，天黑盡黑了才回家。幸幸苦苦累得跟牛似的，一年下來還不及你們一個月的工資”

“我也就說說，想回要回得來。過過嘴癮而已。”

“你知道就好，有個工作不容易。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

“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呢？”

“喔！這次回來就是打算跟你們商量這個事的。他父母那邊催的挺緊的。”

“催得緊就跟你媽說，早辦早好！辦完你的婚事也算了了我們最大的心愿了。”

“這不打算晚上吃飯和你們商量嘛！”

“守著茅坑說什么吃飯，走，走。到院子里去。”

王興海對著院子里的水龍頭嘩嘩的洗凈手，看見倪鳳霞在廚房里盤弄著晚飯，秸稈焚燒出的幽藍色濃煙突突地沖著黑色煙囪沉積已久網狀般的灰掛。沈冰還在西廂房里沒有出門。

“那你們打算在什么時候辦？你倆商量好沒有？”王興海甩著濕手說道。

“還沒商量呢！這不等著你們定嘛！”

“那明天我去找個先生算一下生辰八字翻一下黃歷看一下日子”

“都什么年代還信這些啊！按我說倆邊老人定個時間見個面，我們抽空就把事情辦了就行了”

“不懂別亂說，小孩子家家的你知道個什么！現在雖說是新社會不搞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思想，但是生辰八字、黃道吉日還是要看的。”

“那哪天抽個時間去和她的爸媽見個面。”

“這個可以，但是要和你媽商量一下，大主義還得她拿。”王興海接著說道。“這沈冰一直呆在屋里不出門，一會帶她到村里轉轉，別在屋里憋出病來”

“咋會？”

“咋不會！王平那小子不就是整天待在屋里不出門，聽說是打什么游戲，這不憋出問題來了。一回家就和你二叔吵得不可開交。”

“這哪能混為一談！”

“都是一回事，聽我的沒錯”

“好！好！我知道了。”

“一回去的時候順便帶她到我們家的地里去摘幾個小南瓜來晚上炒來吃”

“嗯！好的！”

“現在就去叫上，出去走走”

王恩遵照王興海的吩咐走進西廂房來到沈冰面前，沈冰靠在床上做閉目養神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