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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jié) 齊法家的經(jīng)濟和哲學思想

在春秋時代,齊國和晉國是兩個比較強大的國家,它們都先后成為統(tǒng)帥一部分諸侯的霸主。它們的強大并不是偶然的。它們都在本國作了不同程度的經(jīng)濟上和政治上的改革,提高了生產(chǎn)力,加強了中央集權(quán)。在這兩個國家中首先出現(xiàn)了封建生產(chǎn)關(guān)系。因此,法家的思想在齊國和三晉特別發(fā)展。下面將要講的齊法家思想是一個相當完整的體系。戰(zhàn)國中、晚期的幾個法家的大人物中,申不害和韓非都是韓人,商鞅是魏人。韓、魏、趙就是三晉。

在齊國首先領(lǐng)導改革的人是管仲。他從公元前685年起,做齊桓公的宰相四十年,死于公元前645年。他是春秋時代的政治上一個威望最高的人物。因此,齊國的法家的人都把他們自己說成是管仲的后學。齊國的法家的思想,可能也就是從管仲在政治上和經(jīng)濟上一些改革的措施推演出來的,是這些措施的理論上的發(fā)揮。由這方面看,齊國的法家思想,可以說是管仲的思想的發(fā)展,但不能說它就是管仲的思想。

后來這些齊國法家的著作,同稷下先生們的別的著作匯在一起,成為一個總集,這就是現(xiàn)在所有的《管子》那部書。這部書所包括的法家思想,我們稱為齊法家。

齊法家包涵了后來法家三派的思想。如韓非所說的,商鞅重“法”、申不害重“術(shù)”、慎到重“勢”。不過在齊法家中,這三派還沒有明白地劃分開來。后來三派各有所偏重,到韓非才又把它們綜合起來。

齊法家認為,一個國家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他們說:“凡有地牧民者務(wù)在四時,守在倉廩。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辟舉則民留處,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管子·牧民》)這就是說,一個國家首先必須有一定的土地,把土地開墾起來,有充足的生活資料;把人民的物質(zhì)生活維持在一定的水平。在這個物質(zhì)的基礎(chǔ)之上,才能夠建立起來道德和文化。

他們知道生產(chǎn)主要地是靠勞動力,他們說:“彼民非谷不食,谷非地不生,地非民不動。民非作力毋以致財。天下之所生,生于用力。用力之所生,生于勞身。”(《管子·八觀》)這段話所表示的經(jīng)濟思想是相當深刻的。它初步地猜測到,財富都是勞動的產(chǎn)物,而勞動必以體力勞動(“勞身”)為基礎(chǔ)。新興地主階級或出身于生產(chǎn)階級,或與之有比較密切的聯(lián)系。所以能有這樣的認識。但他們這樣提出使農(nóng)民增加勞動強度,是為了增加生產(chǎn),以供他們的剝削。

齊法家認為人有趨利避害的本性。他們說:“夫凡人之情,見利莫能勿就,見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賈,倍道兼行,夜以繼日,千里而不遠者,利在前也。漁人入海,海深萬仞,就彼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雖千仞之山,無所不上,深源(淵)之下,無所不入焉。故善者勢利之在,而民自美安,不推而往,不引而來,不煩不擾;而民自富,如鳥之覆卵,無形無聲,而唯見其成。”(《管子·禁藏》)“善者”指善為政者,他們善于因勢利導,使人各求自己的利益,各自得到收獲。

根據(jù)這些認識,齊法家認為,要想發(fā)展生產(chǎn),必需提高勞動人民的積極性;提高積極性的最好的辦法是使他們能夠得到他們勞動的一部分的果實。這就是《管子》所說的,“與民分貨”。它說:“與之分貨,則民知正矣。審其分,則民盡力矣。是故不使,而父子兄弟不忘其功。”(《管子·乘馬》)這就是說,如果勞動人民能夠分得一部分的勞動果實,他們就覺著勞動有了奔頭(“知正”)。他們考慮到他們能夠分到一部分果實(“審其分”),他們自然盡力勞動;雖然沒有人監(jiān)督(“不使”),他們也不會怠工(“不忘其功”)。齊法家根據(jù)這些認識就為封建剝削制作出了理論基礎(chǔ)。

當然齊法家的這些主張,是為剝削階級的利益。他們所要的是“田疇墾而國邑實”,“倉廩實而囹圄空”。“其庶人好耕農(nóng)而惡飲食,于是財用足而飲食薪菜饒。”(《管子·五輔》)這幾句話里,包涵有地主對于農(nóng)民的剝削,也有城市對于鄉(xiāng)村的剝削。剝削總是剝削,但是封建制的剝削,總比奴隸制的剝削前進了一大步。

重視生產(chǎn),一方面發(fā)掘地的潛力(李悝所謂“盡地力”),一方面要提高勞動人民的積極性;這是法家經(jīng)濟思想的一個基本要點,也是當時新的生產(chǎn)關(guān)系在思想上的反映。

由于新興地主階級關(guān)心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齊法家還認識到自然界有一定的規(guī)律。他們說:“天不變其常,地不易其則,春夏秋冬不更其節(jié),古今一也。”(《管子·形勢》)他們也認識到自然界的規(guī)律是不隨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他們說:“春秋冬夏,陰陽之推移也;時之短長,陰陽之利用也;日夜之易,陰陽之化也。然則陰陽正矣。雖不正,有余不可損,不足不可益也。天也,莫之能損益也。”(《管子·乘馬》)這是說,一年的四時的運行,晝夜的長短(“時之長短”)和更替,都是由于陰陽的作用。這些都有一定的規(guī)律,古今一樣。即使陰陽有時有些反常的現(xiàn)象(“不正”),這也是由于自然(“天也”,原作“天地”,依郭沫若校改),人是不能對之有所損益的。

齊法家也認識到,人對于自然的規(guī)律,雖然不能改變,但是可以利用。他們說:“萬物之于人也,無私近也,無私遠也;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其功順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違之。天之所助,雖小必大;天之所違,雖成必敗。”(《管子·形勢》)這就是說,若能順著自然的規(guī)律,加以充分的利用,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事業(yè)(“功”)。善于利用自然規(guī)律的是巧;不善于利用的是拙。善于利用自然規(guī)律就是“順天”,順天的必然成功;違反自然規(guī)律的就是“逆天”,逆天的必然失敗。在這一方面,自然界是大公無私的(“無私近也,無私遠也”)

在古人看起來,自然界的最基本的東西就是天和地。天的規(guī)律叫天之道或天道;地的規(guī)律叫地之道或地道;社會中倫理道德規(guī)范叫人之道或“人道”。總起來說,就叫道。齊法家說:“道之在天者日也,其在人者心也,故曰有氣則生,無氣則死,生者以其氣。”(《管子·樞言》)齊法家在這里提出了中國唯物主義哲學的一個主要概念,“氣”。從先秦以至近代,唯物主義哲學家都認為“氣”是天地萬物的根本。這個概念,在中國古代哲學中,相當于西方哲學中的“物質(zhì)”。齊法家提出了這個概念,但還沒有加以發(fā)揮。他們認為“氣”是生命的來源,還沒有認為它是天地萬物的來源。但是,僅就他們的這兩句看,他們的唯物主義哲學思想是很明確的。這和他們所代表的階級的重視和接近生產(chǎn),是分不開的。

齊法家的思想中也有豐富的樸素辯證法。他們對于對立面相反相成的辯證法原則,有相當?shù)恼J識。

齊法家說:“賤固事貴,不肖固事賢。貴之所以能成其貴者,以其貴而事賤也;賢之所以能成其賢者,以其賢而事不肖也。惡者,美之充也;卑者,尊之充也;賤者,貴之充也;故先王貴之。天以時使,地以材使,人以德使,鬼神以祥使,禽獸以力使。所謂德者,先之之謂也。故(郭沫若云:“當作致。”)德莫如先;應(yīng)適(敵)莫如后。”(《管子·樞言》)這里所謂充,就是補充的意思。惡是美的補充,就是說,如果沒有一個丑惡的東西作為美好的東西的對立面,美也就不見其為美了。處于“尊”位的“貴”人之所以“尊貴”,正是因為有處在“卑”位的“賤”人作為補充,作為對立面。如果沒有佃戶,也就沒有地主。齊法家指出,一般人只知道賤的人本來要事奉貴的人(“賤固事貴”),不賢的人本來要事奉賢的人(“不肖固事賢”);但是明智的人恰恰相反,他們認為“貴人”之所以能夠成為“貴”,因為他能夠事奉“賤人”;“賢”人之所以能成為“賢”,因為他能夠事奉“不賢的人”,齊法家也認識到實際上群眾的智慧是不可輕視的。他們說:“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圣。雖有湯武之德,復合于市人之言。”(《管子·君臣上》)這正是“三個皮匠合成為諸葛亮”的意思。這也是辯證法思想的應(yīng)用。在智與愚的兩個對立面中,在一定的條件下,智可以轉(zhuǎn)化為愚,愚可以轉(zhuǎn)化為智。

齊法家在這里又分別“使人”和“使禽獸”不同。“使人”要靠“德”,“使禽獸”靠“力”,當然這里所謂“德”還不過是剝削階級的德,但是這里就表現(xiàn)出來封建制的生產(chǎn)關(guān)系和奴隸制的生產(chǎn)關(guān)系有重要的不同。奴隸主把奴隸看成禽獸,所差別的就是奴隸會說話。他們認為使奴隸和使禽獸一樣,除了暴力之外,用不著別的東西。齊法家指出,勞動人民是人,專憑“力”不能使他們發(fā)揮積極性。要他們發(fā)揮積極性,最好是使他們能得一部分的利益。齊法家的這兩句話,也是給封建制的生產(chǎn)關(guān)系以理論的根據(jù)。“致德莫為先”,就是說,“貴者”對于“卑者”,“尊者”對于“賤者”必須先給一些小恩小惠,然后才可以使他們出力為自己服務(wù)。

齊法家說:“莫樂之則莫哀之,莫生之則莫死之。往者不至,來者不極。”(《管子·形勢》)這是說,統(tǒng)治者必須在一定程度上給人民以相當?shù)睦妫@就是所謂“樂之”、“生之”。人民得到了這些利益,就可以為他們而忍受痛苦;這就是所謂“哀之”、“死之”。統(tǒng)治者給予人民的叫做“往”;他從人民收回來的叫做“來”。如果“往者”沒有達到頂點,“來者”也不會達到極限。他們認為這是政治的最主要的東西。他們說:“故知予之為取者政之寶也。”(《管子·牧民》)他們也認為只予不“取”最好。他說:“能予而無取者,天地之配也。”(《管子·形勢》)但是這就不在政治的范圍之內(nèi)了。

這里所講的是統(tǒng)治人民的一種方法,但是我們從這里也可以看出來,齊法家在一定程度上也認識到對立面互相依存的辯證法的原則。惡和美,貴和賤,“往”和“來”,“予”和“取”,都是對立的;它們是相反的,但也是互相補充(“充”)的;沒有這一面,也就沒有那一面。

齊法家也在一定程度上認識到,對立面互相轉(zhuǎn)化的辯證法原則。他們說:“天道之數(shù),至則反,盛則衰。人心之變,有余則驕,驕則緩怠。”(《管子·重令》)就具體的事例說,“愛者,憎之始也;德也,怨之本也”(《管子·樞言》)。又說:“用財不可以嗇,用力不可以苦,用財嗇則費,用力苦則勞。”(《管子·版法》)這都是說,一個對立面的發(fā)展有一定的范圍;在這范圍之內(nèi)叫做“有度”;超過了“度”,這個對立面就要轉(zhuǎn)化為它的反面。用財節(jié)儉,本來是好事情,但是節(jié)儉過度,就成為嗇了。嗇就要轉(zhuǎn)化為節(jié)儉的反面,轉(zhuǎn)化為浪費了。努力工作本來是好事情,但是努力過度就成為苦;苦就減少生產(chǎn)。齊法家自己加以解釋說:用力苦了,事情就做不好;做不好就要返工,返工就更浪費人力。用財嗇,就不合乎人心,不合乎人心,就要引起怨恨,怨恨就會引起更多的費用。(《管子·版法解》)

從這些各方面的認識,齊法家定出了指導政治措施的七條應(yīng)該注意的事項(《管子·七法》)。其中最基本的一條就是“則”。關(guān)于“則”,齊法家說“根天地之氣,寒暑之和,水土之性,人民鳥獸草木之生,物雖不甚多(許維遹云:“當作‘物雖甚多’。”),皆均有焉,而未嘗變也,謂之則”(《管子·七法》)。這是對于自然界規(guī)律一個很好的定義。規(guī)律是萬物所共同遵守(“均有”)而不變的。但它又不是超乎萬物之上的,它是根于“天地之氣,寒暑之和”。齊法家認為,一切政治上的措施,都要合乎客觀的規(guī)律,不然,就不能成功。他們說:“錯(措)儀畫制,不知則不可。”(《管子·七法》)就是說,要制定計劃制度等,必需先了解有關(guān)的客觀規(guī)律。

總起來說,齊法家有一個相當完整的哲學思想體系,其中有素樸唯物主義和自發(fā)辯證法思想。這是很可寶貴的。

范蠡是在齊國發(fā)家致富的。齊法家的哲學思想可能和他有聯(lián)系。《管子》說:“持滿者與天;安危者與人。”(《形勢》)又說:“天因人,圣人因天。天時不作勿為客;人事不起勿為始。”(《勢》)照《國語》所記載的,這些都是范蠡的話。當然我們也可以說,這是范蠡引管仲,不是管仲引范蠡。但是《國語》對于范蠡和管仲都有記載,它是把這些話歸于范蠡,而不歸于管仲。無論如何,從這些話看來,齊法家和范蠡是有淵源的。中國哲學史的唯物主義思想的發(fā)展,是有一定的繼承關(guān)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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