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近代科學發達以來,東方幾乎事事落在人后。東方文化的基礎——中國哲學,因為還未經受科學的洗禮,涉及的問題比較單純,形式相當混雜。中國沒有科學而西方卻有科學的原因,我已經在別處詳細論述了[參看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thicsVol.XXXⅡ, No.3所載拙稿“Why China Has No Science, Etc.”和拙著《人生理想之比較研究》(A Comparative Study of Life Ideals)第6章,上海商務印書館],在此只想探討下列問題:雖然中國哲學涉及的問題比較單純,形式比較混雜,但內部有沒有西洋哲學尚未論及的問題?或者某些問題西洋哲學已經探討過,但中國哲學較之更詳細、更明白、更圓滿地解決了?一言以蔽之,就是中國哲學對世界有特殊貢獻嗎?對第一個問題我雖不能給以肯定的答案,但對第二個問題我認為可以肯定回答的可能性相當高,這兩個問題中的一個得出了肯定的答案,我認為最后的問題也可以得出肯定的答案。
至于達到這種境界的方法,除了用知識駕馭感情、駕馭“我”之外,更無他法。根據現代心理學(.Tansley:The New Psychology1st ed.p.36),情感是依附于心理活動的基調,所謂哀樂都是情感。以知識駕馭情感,不是用外力強抑,我們如果對引起情感的事物有充分的知識,有相當的理解,則情感自然減少。莊子喪妻,鼓盆而歌,惠子問其因,莊子曰:“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至樂》)[此不一定需要一般所謂唯心的宇宙。我把這個學說在拙著《人生哲學》(正在印刷)內詳細說明]郭象曰:“未明而概,已達而止,斯所以誨有情者,將令推至理以遣累也。”(同上注)所謂以理駕馭累即以知識駕馭情感,即王弼所說:“以情從理。”(《戲答荀融書》)如果不能以知識駕馭情感,就是莊子所謂“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如果遁天、背情的話,一定是“遁天之刑”,即遭受苦惱。如果有能駕馭情感的知識,知道生是“時”、死是“順”,就“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能超越哀樂就能得至樂,能超越哀樂,就像解脫了倒懸之苦的一樣,“是帝之懸解”(《莊子·養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