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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弼解易

按照《四庫全書總目》中“兩派六宗”的順序,下面介紹“義理派”的第一宗:王弼。

王弼,字輔嗣,三國時期曹魏人,重要的易學著作有《周易注》和《周易略例》。其中,《周易略例》是一部劃時代的著作。易學史上義理派與象數派明顯的分野即是以這部著作的出現為標志。

在王弼出現之前的數百年間,漢易象數之學致力于編織卦氣圖式來講陰陽災異,主要是受了當時以天人感應論為理論基礎的經學思想的影響,漢代的這種經學思想將儒家的文化價值理念借助陰陽家的宇宙圖式用推算災異的方式表現出來,用以表達天人整體和諧的價值理想,在實際政治生活中發揮有效的調節功能。到了東漢末年,隨著政治文化環境的日趨惡劣,士氣頹喪而儒風寂寥,象數之學的天人感應、陰陽災異之說逐漸失去了在政治生活中的調節功能,越來越不為君權和世人所信服,而漢易象數之學本身也越來越煩瑣,越來越脫離實際,最終走向了衰落。

王弼在《周易略例》中如此評論象數之學:“互體不足,遂及卦變,變又不足,推致五行,一失其原,巧愈彌甚,縱復或值,而義無所取,蓋存象忘意之由也。”

王弼易學的形成,主要受當時社會崇尚老莊道家學說的影響。道家思想提倡清靜、簡易、無為,相對于漢代煩瑣的學風,曹魏時期社會上興起的道家思潮是一股清新之風,出現了以老莊思想解易的新流派,史稱義理學派,王弼是這一學派的創始人。

所謂象數和義理,其實就是《周易》的形式和內容。講象數,是要闡發義理,說義理,脫離不開象數,兩者本是相輔相成、互為表里的關系,同時又有矛盾的一面,關鍵是解釋的時候以哪方面為主導,哪方面為附庸。如果以象數為主導,構建象數體系,編織宇宙圖式,義理內容由象數生發而出,義理服務于象數,內容依附于形式,說不通時,就演繹出各種象來,以使其通,這就呈現出一種象數派的解釋傾向;如果以義理為主導,構建義理體系,闡釋人事結構及其關系變化的規律,義理先立,象數服務于義理,形式服務于內容,說不通時,就從經傳文辭中找依據,不再重視象,這就呈現出一種義理派的解釋傾向。

王弼易學就是從漢易象數派的解釋轉向了義理派的解釋,或者說,王弼創立了義理派的解釋方式。

①《周易略例》概述

王弼的《周易略例》共有七篇文章,分別討論了以下內容:

■《明彖》論卦,認為每個卦都有一個中心主旨,即一卦之體,《彖辭》就是對卦體的總體說明。

■《明爻通變》論爻,認為“卦以存時,爻以示變”。爻是表示變化的,卦為體,爻為用。

■《明卦適變通爻》進一步論述卦與爻的關系,突出“時”的重要,進一步闡明卦為體、爻為用的思想。在卦與爻以及爻與爻的關系中,時、位、中、承、乘、比、應、遠近、內外等因素都會對發展變化的態勢產生影響。

■《明象》論述象與意的關系,提出了“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然而“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的觀點,明確地指出卦爻象的象征及符號系統的意旨是根據意及情而定,因此否定了漢易的互體、卦變諸說。

■《辯位》論述六爻之位,闡明“初上無陰陽定位”、二至五爻論尊卑而成位,爻位是辨貴賤之處所。

■《略例下》從卦辭、陰陽、險易、卦體、一爻為主、有咎無咎等方面論述解卦體例。

■《卦略》列舉了十一個卦,以爻的居位和爻與爻之間陰陽配合關系闡明卦義。

以上是王弼《周易略例》的主要內容。《周易略例》是一篇直接說明《周易》著作體例的專文,而《周易注》則是對《周易》的經文和《彖》《象》的注釋,具體體現了他在《周易略例》中的觀點。

下面就上述幾章的內容結合《周易注》進行相應的分析。

②明彖

王弼認為,《彖辭》的作用,是在說明每一個卦的中心主旨,即統論一卦之體,通過卦名和《彖辭》就可以了解卦體,把握每一個卦總體性的思想,這個總體性思想即為卦義。解卦要先明卦義,才可以統宗會元,提綱挈領,知時知變,把握大局。他在《明彖》中開宗明義:

夫彖者,何也?統論一卦之體,明其所由之主者也。夫眾不能治眾,治眾者,至寡者也。夫動不能制動,制天下之動者,貞夫一者也。故眾之所以得咸存者,主必致一也;動之所以得咸運者,原必無二也。物無妄然,必由其理。統之有宗,會之有元,故繁而不亂,眾而不惑。

其中說到“物無妄然,必由其理”,說明萬物的運行不是隨意雜亂地運行,而是有其內在的秩序,這種秩序就是理,萬物皆由理而行,這個必然之理具有支配作用,六十四卦皆由理而來,三百八十四爻皆依理而備,這個理體現到每一個卦,即是此卦的卦義,卦名和《彖辭》就是用來彰顯卦義的,“故舉卦之名,義有主矣;觀其彖辭,則思過半矣”。從上面這段話,可以看出,王弼解《周易》與漢易從象數切入的路徑大異其趣,主張從義理入手,這樣才能“統之有宗,會之有元,故繁而不亂,眾而不惑”。

王弼《周易注·豐》對卦辭和彖辭這樣解釋:

豐之為義,闡弘微細,通夫隱滯者也。為天下之主,而令微隱者不亨,憂未已也,故至豐亨,乃得勿憂也。用夫豐亨不憂之德,宜處天中以遍照者也,故曰“宜日中”也。

大者,王之所尚,故至之也。……以勿憂之德,故宜照天下也。……豐之為用,困于昃食者也。施于未足則尚豐,施于已盈則方溢,不可以為常,故具陳消息之道者也。

王弼沒有以震為雷象,離為火象來解卦義,而是以“闡弘微細,通夫隱滯”來說明卦義,卦名為豐,豐之義就是使那些微細者隱滯者也能得到弘大通達,從而推至人事,天下之主,能令微隱者亨通,乃得勿憂。用這樣的德行處世,宜于處在天中遍照天下。在對《彖辭》最后的解釋中,闡明“豐”施于“未足”和“已盈”情況下的不同效果,得出“不可以為常”的結論,這些都是事物消長運行的道理。

這就是王弼注《周易》的特點,以義理解易,罕言象數。

在《明彖》中,王弼還論述了“一卦之主”的觀點:

故六爻相錯,可舉一以明也;剛柔相乘,可立主以定也;是故雜物撰德,辨是與非,則非其中爻,莫之備矣!故自統而尋之,物雖眾,則知可以執一御也;由本以觀之,義雖博,則知可以一名舉也……

夫少者,多之所貴也;寡者,眾之所宗也。一卦五陽而一陰,則一陰為之主矣;五陰而一陽,則一陽為之主矣!……或有遺爻而舉二體者,卦體不由乎爻也。繁而不憂亂,變而不憂惑,維以存博,簡以濟眾,其唯彖乎!

可以看出,王弼主張每卦均有其卦主,了解卦義,要能夠從繁雜中得其精要,從眾多中找出宗主,一卦之主由不同情況得出,以不同的情況了解卦義:

第一種情況,中爻為主:“是故雜物撰德,辨是與非,則非其中爻,莫之備矣!”(《周易·系辭下傳》)“中爻”指卦中的二、五爻。這是因為,周易“尚中”,中爻為卦主的情況在六十四卦中占很大比例。

第二種情況,唯一的陰爻或陽爻為卦主。“一卦五陽而一陰,則一陰為之主矣;五陰而一陽,則一陽為之主矣!”這是因為陰求陽,陽求陰的特性,卦中僅有一陰或一陽時,就會為其他爻所貴,成為眾之所宗,即為一卦之主。《略例下》中說:“凡彖者,通論一卦之體者也。一卦之體,必由一爻為主,則指明一爻之美,以統一卦之義,‘大有’之類是也。”

第三種情況,以上下兩體確定卦義。“或有遺爻而舉二體者,卦體不由乎爻也。”是說有的卦不由爻來明卦義,而是由上下兩經卦的卦體確定。

第四種情況,在六十四卦中常見,且很重要,那就是在一卦中,爻辭直接同卦辭相關聯的一爻即為卦主,比如屯卦初九,王弼在《周易注·屯》中說:“處屯之初,動則難生,不可以進,故盤桓也。處此時也,其利安在?不唯居貞建侯乎!”屯卦初九爻的爻辭中有與卦辭相同的“利建侯”句,于是王弼在解釋卦中其他各爻時,以初九的爻義為本,因此,初九爻為屯卦之主。

在一爻為主的情況中,也會有主爻并不是統率一卦之義的主卦之主的情況,比如履卦六三,王弼在《周易注》中說:“凡彖者,言乎一卦之所以為主也。成卦之體在六三也。”履卦卦辭說“履虎尾,不咥人”,六三是唯一的陰爻,以柔履剛,爻辭說“履虎尾,咥人兇”,說明六三爻辭雖有與卦辭相關聯處,但卻有“咥人”和“不咥人”的不同,說明六三并不是主卦之主,而是由于六三這樣一個陰爻居處這樣的爻位而形成了履卦的總體形勢,王弼稱之為“成卦之體”。

③明爻通變

《明爻通變》論爻,認為“卦以存時,爻以示變”。爻是表示變化的,爻所表示的變化主要是社會人事的變化,這種變化概由“情偽”而起。

夫爻者,何也?言乎變者也。變者何也?情偽之所為也。夫情偽之動,非數之所求也;故合散屈伸,與體相乖。形躁好靜,質柔愛剛,體與情反,質與愿違。……能說諸心,能研諸慮,睽而知其類,異而知其通,其唯明爻者乎?……是故,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無體,一陰一陽而無窮。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于此哉!是故,卦以存時,爻以示變。

王弼認為變化無處不在、無時不有,變化是社會人事及各類事物的真實情狀,變化是由“情偽”即“真”和“偽”相互作用引起的,情偽的變動用數無法求得,爻也只是表示這些變化而已,并不是變化的本身,爻因其“合散屈伸,與體相乖。形躁好靜,質柔愛剛,體與情反,質與愿違”等情況所體現出來的變化,都是對社會人事及各類事物實際變化的擬議、模仿。卦體與爻義既可以相合,有時又會相反;爻的形與質、靜與躁、柔與剛、體與情、質與愿,既統一于自身,又有著潛在的矛盾和張力;卦中剛爻與柔爻之間既有相異相斥的矛盾,又有相通相吸的聯系。上述這些因素造成了紛繁復雜的變化,要想看清和把握這些變化,就需要明爻:“能說諸心,能研諸慮,睽而知其類,異而知其通,其唯明爻者乎?”明爻就是認識爻的變化,從而認識事物的變化,把這種認識運用于實踐。這些變化歸根結底是“一陰一陽而無窮”的變化,一陰一陽的相互作用和彼此消長的關系就是變化之道。最后,王弼總結卦與爻的關系是“卦以存時,爻以示變”,爻變是在卦時下的變化,蘊含著適時以通變的理路在其中。

④明卦適變通爻

《明卦適變通爻》進一步論述卦與爻的關系,突出“時”的重要,于“時”的前提之下重點講“變”,進一步闡明卦為體、爻為用的思想。在卦與爻以及爻與爻的關系中,時、位、中、承、乘、比、應、遠近、內外等因素都會對發展變化的態勢產生影響。因此,要適時而變,并綜合考慮居位和爻與爻之間的關系:

夫卦者,時也;爻者,適時之變者也。夫時有否泰,故用有行藏;卦有小大,故辭有險易。一時之制,可反而用也;一時之吉,可反而兇也。故卦以反對,而爻亦皆變。是故用無常道,事無軌度,動靜屈伸,唯變所適。故名其卦,則吉兇從其類;存其時,則動靜應其用。尋名以觀其吉兇,舉時以觀其動靜,則一體之變,由斯見矣。

夫應者,同志之象也;位者,爻所處之象也。承乘者,逆順之象也;遠近者,險易之象也。內外者,出處之象也;初上者,終始之象也。

卦名和《彖辭》揭示了卦時,體現了時義,那么爻變顯示的是在卦時之下事物變化的規律和趨勢以及人們應采取的應變行為,而這種時也是不斷變化的,因此要不斷地適時而通變。比如,時有否泰的不同,人們的行為就相應地有行藏之別。一時受到的制約,卻轉而會變為可用的資源;一時的吉,也可以反而變為兇。因此,卦義因時而推移,爻義隨時而變化,“動靜屈伸,唯變所適”。

爻義除了隨卦時而變之外,它也總是同自身所居處的位置密不可分,其適時的情況也各不相同。在一卦之中,某一爻的處境:有應還是無應?是否當位?是否居中?承還是乘?相遠還是相近?居內還是居外?居初還是居上?這些因素都會影響爻義,所以分析爻義當根據這些條件進行觀察。

故觀變動者,存乎應;察安危者,存乎位;辯逆順者,存乎承乘;明出處者,存乎外內。遠近終始,各存其會;辟險尚遠,趣時貴近。

這些條件也是“時”的一部分,接下來,再次強調適時動靜的重要性:“吉兇有時,不可犯也;動靜有適,不可過也。”如果逆時、犯時,哪怕罪責不大,也會遭受兇險,如果動靜不適其時,哪怕過錯再小,也會產生嚴重的后果。所以,卦爻之義因時而變,人們動靜出處的選擇也應適時而變,實踐中的行為選擇要隨著時、位的變化而有所不同,要由此形成適時應變的理性思維,善于對具體形勢作出清醒的判斷,提高應變的能力。這就是“適時通變”的重要。在《明卦適變通爻》最后,王弼寫道:“故當其列貴賤之時,其位不可犯也;遇其憂悔吝之時,其介不可慢也。觀爻思變,變斯盡矣。”提醒人們對于“時”和“位”要有足夠的警惕和重視,貴賤有其時,當處在貴賤位序之中時,這種位序不可觸犯和更改,這是時和位對人形成的規范和壓力;當遇到憂患悔吝的時候,即使那些極細小的事,也不可簡慢,而應時刻謹慎行事,這其中往往蘊藏著吉兇的征兆。觀察每一個爻,思考爻適時而變的變化原理,那么社會人事的變化盡在其中了。

⑤明象

《明象》論述象與意的關系,也就是形式與內容的關系,提出了“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然而“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的觀點,明確指出卦爻象的象征及符號系統的意旨是根據意及情而定,因此否定了漢易的互體、卦變諸說。

首先,王弼對于象、意、言的層次關系進行了說明。

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于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猶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也。

從王弼的論述中可以看出,“意”在先,“象”在后,“象”是用來表現“意”的一種形式,而“象”又需要用“言”來進行解釋,說明“言”又在其后,因此這三者由內而外、由先到后的順序是:意—象—言,“意”即為卦爻義,“象”即為卦爻象,“言”即為卦爻辭。對于想要了解“意”的人來說,就要由外而內去了解,即“尋言以觀象”,進而“尋象以觀意”,通過研讀玩味卦爻辭進而理解卦爻象,從觀察分析卦爻象進而獲知卦爻義,言和象是過程和工具,當得到卦爻義的時候,就不要再執著于象和言了,就好比渡河用的船,當到達對岸的時候,就應該棄船登岸,不必再流連于船中而不肯下船,更不應該錯誤地把船當作目的地。正所謂“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得到了卦義,就應該忘掉卦象,王弼用的是蹄和兔、筌和魚的比喻,應是取自《莊子·外物》:“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用蹄這種工具抓住了兔子,用筌這種工具撈到了魚,就應該把關注點放在兔子和魚上而忘掉蹄和筌,明白了言語所說的意思,就可以把言語忘掉了。所以王弼接著說:“義茍在健,何必馬乎?類茍在順,何必牛乎?”如果明白了卦義是剛健,就不必非得證明卦象是馬,如果卦義是柔順,也不必非得證明卦象是牛。若是用僵化的思維,非得找出某種卦象來,案文責卦,在卦象里打轉,就會出現找不到與卦爻辭中相應之象的情況,于是“偽說滋漫,難可紀矣”,只好造作滋生出各種體例來,正所謂“互體不足,遂及卦變;變又不足,推致五行。一失其原,巧愈彌甚。從復或值,而義無所取”。王弼這段話直接批評了漢易象數學把手段當目的的弊病。他打破象數的樊籬,闡明了易學研究的目的在于“得意”,明確指出“忘象以求其意,義斯見矣”。王弼獨創一派,不拘泥于卦象,這種創造性解釋《周易》的方式,在漢易日益僵化并逐漸成為禁錮人們思想之樊籬的歷史時期,開拓出一片嶄新的天地,使易學研究迎來了新的發展階段,同時也奠定了義理派在易學史上的地位。

⑥辯位

《辯位》論述六爻之位,闡明“初上無陰陽定位”、二至五爻論尊卑而成位,爻位是辨貴賤之處所。

王弼根據《象》文和《系辭》中的“二與四,同功而異位,其善不同,二多譽,四多懼,近也……三與五,同功而異位,三多兇,五多功,貴賤之等也”,認為陰陽爻位只限于二、四和三、五,不提及初、上,這是說明初、上不以陰陽定其位,因此王弼結合各卦初、上爻的共性,提出了“初上是事之終始,無陰陽定位也”的說法,并以乾卦上九《文言》說“貴而無位”和需卦上六《象》文說“雖不當位”論證了這一說法,并得出結論:“歷觀眾卦,盡亦如之,初上無陰陽定位,亦以明矣。”

王弼認為“位”是“列貴賤之地,待才用之宅”,爻有陰陽剛柔,位有尊卑貴賤。爻的功用就是守位分之任、應貴賤之序。尊為陽位,卑為陰位。如果去除初、上而論其他四爻的位分,下卦只有二和三,上卦只有四和五,則三、五各在一卦之上,上為尊,所以是陽位,二、四各在一卦之下,下為卑,所以是陰位。初、上兩爻只表示卦體之終始,事物之先后。初為始,上為終,初為先,上為后。王弼認為事物的終始先后不能確定其陰陽,也就是說,初和上是陰是陽,不是固定不變的,所以初上不論陰陽定位。他說:

初上者,體之終始,事之先后也,故位無常分,事無常所,非可以陰陽定也。尊卑有常序,終始無常主。故《系辭》但論四爻功位之通例,而不及初上之定位也。

但是,為什么會有“六位時成”之言呢?王弼解釋說:

然事不可無終始,卦不可無六爻,初上雖無陰陽本位,是終始之地也。統而論之,爻之所處則謂之位;卦以六爻為成,則不得不謂之六位時成也。

這里的位只是指六爻的居位,而不是陰陽定位。由此,王弼確立了他的“辯位說”,其中包含著對事物變化的理解,即事之終始,或陰或陽,不確定陽始還是陰始,也不固定陽終還是陰終,在事物變化的中間過程,事物按尊卑貴賤而成位,既有其秩序性,又有其變化的規律性,一陰一陽相互作用,盛衰消長,變化無窮。

對于爻位的理解,王弼注釋《乾卦·文言》說:“以爻為人,以位為時,人不妄動,則時皆可知也。”可見,位體現了時,時和位是相輔相成的,爻居其位,猶若人遇其時。這種解讀是從人事的角度出發,是與社會人事聯系在一起的。因此,對于“辯位說”所提供的“初上無陰陽定位”,以及對二與四、三與五的“同功異位”的分析都是立足于社會人事的分析,通過爻與位的關系看出人與時的關系,指出人事所應遵循和體悟的規律和內在之理。

在《周易略例》的最后部分,王弼在《略例下》中從卦辭、陰陽、險易、卦體、一爻為主、有咎無咎等方面論述解卦體例。在《卦略》中列舉了十一個卦,以爻的居位和爻與爻之間陰陽配合關系闡明卦義。

綜上所述,王弼對《周易》的解釋,是以義理為主導,卦象是用來表達義理的工具,從而排斥了象數易學的取象、互體、卦氣、納甲、爻辰等說法,立足于人事問題,去考量卦爻的變化,按照他所提出的“卦以存時,爻以示變”“以爻為人,以位為時”的思路解讀《周易》。《明彖》而知卦義;《明爻通變》知變化;《明卦適變通爻》而知時用;《明象》而盡意;《辯位》而知位……以這些理論和方法指導人們掌握事物變化的規律,把握時位精義,從而采取正確的決策和行為。

王弼以義理解易,開風氣之先,使易學獲得了新的生機,有著重要的意義,成為義理派開山宗師。黃宗羲在《象數論序》中評論道:“有魏王輔嗣出而注《易》,得意忘象,得象忘言,日時歲月,五氣相推,悉皆摒落,多所不關,庶幾潦水盡寒潭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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