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世和教養
一、家庭影響
(一)父親——宋耀如
宋美齡出生于上海一個既是傳教士,又是實業家的家庭,同時也是一個熱心政治的革命者家庭。
宋美齡的父親——宋耀如(1861年—1918年)(1),有人稱他是“世界上最杰出的三位女兒的父親”(2)。因為他的女兒宋藹齡、宋慶齡和宋美齡所嫁的丈夫分別是孔祥熙、孫中山和蔣介石,在中國近現代的歷史上均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宋耀如原姓韓,是客家人韓鴻翼之子。他原名韓教準(乳名阿虎),又名嘉樹、喬蓀,字耀如,西名查理·瓊斯·宋(Charles Jones Soong)。1861年10月17日生于廣東省文昌縣(今海南省文昌市)昌灑墟古路園村(今慶齡鄉牛路園村)一個商人之家。

海南省文昌市宋氏祖居
宋耀如遠祖是河南省相州安陽人,北宋末年被迫南遷。到宋耀如已是第二十世了。他的父親韓鴻翼是一位儒商,為人寬厚,并熱心公益事業,為鄉人所敬重。宋耀如的叔父韓鵬翼,娶同縣宋氏為妻。韓教準(宋耀如)后來過繼給堂舅——宋氏之弟,改姓“宋”,后來發展成為赫赫有名的“宋氏家族”,而其本姓“韓”卻不為外人所知了。

宋耀如
宋耀如的堂舅,原名無記載。“堂舅”的英文為“uncle”,譯成中文時,有的寫“叔父”,如《宋氏家族》;有的寫“舅父”,如《宋氏三姐妹》;有的寫“伯父”,如《宋家王朝》。他先流落到美國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當修鐵路的苦力,后又輾轉到東海岸港口城市波士頓定居下來,開辦了一個狹小的專門銷售中國茶葉的店鋪(3)。1875年十四歲的宋耀如,隨同哥哥到爪哇一個遠房親戚處當學徒,訂立了三年為期的契約。但契約未滿,他于1878年初遇到從美國波士頓經商回國經過爪哇的堂舅,就悄悄地跟隨堂舅橫渡太平洋到了美國波士頓,在堂舅開設的綠茶商店當學徒。而美國作家斯特林·西格雷夫著《宋氏王朝》一書(美國紐約哈潑斯—羅公司1985年版)第一章“逃跑的天朝人”記載,認為韓教準(宋嘉樹)沒有過繼給宋姓舅父之事,是他十二歲時,由一未署名的遠房叔伯將他帶往美國去的。他在1879年1月8日船員花名冊上填寫的名字是“Chiao Sun”,當他學會英語后,把“Sun”字改寫成“Soon”,在他回國后,又按中國習慣把“Soon”字改寫成“Soong”(這是“宋”字的公認英語拼法)。就這樣韓教準便姓韓變成姓宋了(4)。也有人說,韓教準過繼為堂舅之子一事不可信。“韓教準出身于一個貧窮的農家,其父祖輩絕不是甚么儒商。”由于拼音錯誤,本姓韓卻制造了一個“宋氏”家族(5)。究竟哪一種說法可信,因手頭資料欠缺,一時難予作結論,只好存疑。
波士頓是美國東部的大都會,美國最古老的城市。經過獨立戰爭和南北戰爭,波士頓迅速發展為美國的大商埠,它是工業中心、金融中心和現代化港口城市。宋耀如在波士頓生活了將近一年。他不僅深受美國人的進取精神和冒險性的熏陶,而且也為這座欣欣向榮的充滿青春活力的現代化城市所感染和鼓舞。因此,他思緒紛紜,不滿足于堂舅安排他幫助經銷綠茶的命運,夢想著去認識和探索綠茶店外的陌生世界,開始走上冒險之途,追求更遠大的目標。翌年,由于受到中國留美學生的影響,宋耀如終于下定決心向已經成為他繼父的堂舅提出在美國求學的要求,以便到學校去學習一門有意義的學問,將來回國謀一個理想的職業。可是,他的堂舅則要求他做一個守本分的小商人,繼承他的家業,不同意耀如求學的請求(6)。因此,在大約三年的學徒期滿后,宋耀如逃跑了。他氣喘吁吁地跑到停泊政府船舶的碼頭,偷偷地爬上“加勒廷”號緝私船上躲藏起來。“加勒廷”船當晚啟航,在遠離港口的大海上,宋耀如被發現并帶到加布里埃森船長面前。船長被這個東方青年的膽量所感動,于是獲得同情。由于耀如具有溫和幽默的氣質和勤奮上進的品性,博得船長和船員們的喜愛。后來,他又隨船長到南方北卡羅來納州的威爾明頓港,船長有意識地上了岸,尋訪他的朋友羅杰·穆爾上校和查德威克夫人,他們是南衛理會熱誠的工作者。他們討論了耀如的事,然后他們商量決定把耀如交給北卡羅來納州威爾明頓的一個好朋友,第五大街衛理公會教堂的佩奇·里考德牧師。宋耀如在1880年11月接受洗禮,信奉基督教。在接受洗禮的儀式上,里考德牧師莊嚴地給耀如洗禮,并命名他為查理·瓊斯·宋。
1880年11月7日,第二個星期日早晨,威爾明頓《明星報》登出標題為“第五街衛理公會簡短通知”的新聞:“今天早晨本教堂將舉行受洗儀式,受洗者之中有一名皈依宗教的中國人,他可能是北卡羅來納州接受基督教洗禮儀式的第一個中國人。儀式由T.R.里考德牧師主持。”(7)
這件事引起威爾明頓這個平靜城市許多人的注意,一個在異國舉目無親的中國青年,竟然作出了自己皈依基督的選擇,十分不簡單。正是這個選擇,奠定了宋耀如,尤其是他后來幾個兒女在美國的地位和影響,從而也奠定了他們在中國的地位和影響。
幾個月以后,里考德牧師又把年輕的宋耀如帶去見朱利安·卡爾。達勒姆市的卡爾是聯邦軍的軍人,一個紡織企業家、富翁和慈善家。他考慮支持耀如的生活費用,以實現其夢寐以求的學習生活。卡爾和里考德合議將耀如送進北卡羅來納州的小城達勒姆市衛理公會的圣三一學院(后改名杜克大學)學習。朱利安·卡爾是這所學院的創始人,院長布拉克斯頓·克雷文經卡爾推薦同意接受耀如作為圣三一學院的“特別生”培養,讓他先上預備班,用幾個月的時間集中力量教他學好英語,并傳授基督知識,講讀《圣經》。克雷文夫人不僅具體指導耀如學習英語,而且也給予他多方的關照。
1881年4月,耀如入圣三一學院僅兩個月,就能用英文寫出了第一批信,說明他很用功學習,也很聰明。其中有一封是寫給他在海南島的父親的,這封信是通過在上海的南方衛理公會布道團團長、傳教士揚·艾倫(林樂知)博士轉給他父親。現將宋耀如給艾倫及其父親的信轉錄如下:
艾倫先生
親愛的先生:
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我離家約有六年,我愿我的父親知道我現在什么地方,作什么事。他們住在中國東南部廣東省叫孟壽縣的地方,他們有帆船從澳門開往河亥,約六天水路,我父親中文名字是“韓宏喬”。我希望你能找到他們的所在地,我于幾月前已在北卡羅來納州威爾明頓皈依基督教,現在達勒姆主日學校和圣三一學院在幫助我,西(Si,原文如此)我急于受到教育,這樣我可以返回中國并告訴人們關于我們救世主的事,請你收到我信后給我回信,我永遠為此非常感謝你。再見。
尊敬你的
查理·瓊斯·宋
美利堅合眾國
北卡羅來納州
達勒姆
一八八一年六月二十五日
耀如離開家鄉已多年,童年的中文作文練習大部分忘了。他離鄉到美國一直使用英語,在學校也是用英文寫作,所以這次他給父親寫信也只能使用英文。他在信中寫道:
親愛的父親:
我愿寫這封信讓你知道我在何處。我于一八七八年在東印度群島,離開哥哥來到美國,幸運地我找到了耶穌基督——我們的救世主。為基督之故,上帝滿足了我的要求,與我相會。現在達勒姆主日學校和圣三一學院正在幫助我,我急于受到教育,以使我能回到中國,告訴你關于達勒姆朋友們的善意和上帝的仁慈。上帝派遣他的獨生子為世上所有罪人而死。我是個罪人,但由于上帝的恩典得救。我記得我還是個小孩時,你帶我去一座寺廟朝拜木頭菩薩。啊,父親,縱然你禮拜一輩子,木頭菩薩不會幫助人,不會有一點好處。在我們過去時代,他們不知道基督,但是我現在已找到救世主,不論我到哪里,他都安慰我。請你張開耳朵,你能聽到神靈在說話,請你用眼向上看,你會看到榮耀的上帝。我深信上帝,并希望憑上帝的意志在世上再見到你。我們現在在度假,我住在達勒姆J.S.卡爾先生的家里。收到我的信,請立即答復,我將非常高興收到你的信。請將我的愛給予母親、兄弟和姐妹,也給你。我下次寫信時將告訴你更多的事情。卡爾先生和太太是一個很好的基督教家庭,在我認識他們之前,他們就對我很好。祝你好,來信請寄北卡羅來納圣三一學院。
你的兒子
韓·卡森(嘉樹)
查理·瓊斯·(宋)(8)
耀如在給父親的信中,表達了他已信仰基督教,并反映了他對祖國、對父母親和哥哥姐妹們的懷念和愛戴之情。他告訴父親,他正在“加緊讀書,以便能回到中國”效勞。這是他人生的重要節點,對他后來的經歷產生重要影響。
耀如在圣三一學院讀書時,以驚人的意志和記憶力克服學習中的困難,進步很快。他能夠復述讀過的《圣經》和他在布道會上聽到的說教。由于耀如勤奮好學、溫良幽默和富于人情味,博得院長克雷文博士及同學們的好感。克雷文院長在1881年6月9日的年度報告中贊揚宋耀如“每一個方面都很出色,專心學習,一定會成功”(9)。但是宋耀如似乎對宗教沒有特別的興趣,對傳教興趣更少。
一年以后,宋耀如突然轉學到北卡羅來納州西鄰的田納西州納什維爾市萬德畢爾特大學神學院學習。耀如不愿意離開克雷文夫婦。但據《宋氏王朝》一書透露,這是因為耀如迷戀朱利安·卡爾的堂兄弟卡爾教授的女兒埃拉小姐,“仲夏時分,埃拉母親突然把查理從她家攆走并不許他再回來”(10)。
耀如離開圣三一學院那一天極度憂傷,他臨別時給克雷文太太帶來了一件禮物——他做的一張吊床。并且對克雷文太太謹慎而有禮貌地講了一番謝詞,此時此刻,他突然難過地哭了起來,他“伸出臂膀摟住她的脖子,向她吻別”(11)。
1883年—1885年,宋耀如在萬德畢爾特大學神學院度過了整整三個年頭。在此期間,他獲得了豐富的知識,尤其是神學方面的知識。他還廣交朋友,為他往后的事業打下良好的基礎。他的同學約翰·奧爾牧師后來回憶耀如時作了這樣的評價:“他腦子靈,能準確而流利地使用英語,通常他充滿了機智和幽默,脾氣好。小伙子們開始喜歡他,帶他參加校園里的所有社交活動。他的書寫體就像是復制版印出來的一樣,一絲不茍,很有功力。他為同學們寫名片……他復習功課很認真,所有的考試都及格,畢業時,在神學方面是班上的優等生。”(12)同班同學詹姆斯·芬也指出耀如“為人非常和藹可親和友善”。耀如的同窗好友賴特牧師后來回憶也證實,耀如“是個樂呵呵的人,喜歡盡情大笑。他在所有學生當中都很受歡迎”(13)。是一位才思敏捷、喜交朋友的好學生。
不管人們怎樣地對待他、評論他,耀如則始終認為:他是一個遠離家鄉、靠陌生人的仁慈過日子的中國青年。他思念祖國,也想念達勒姆的朋友。盡管他在國外有許多朋友和熱心人幫助,但他畢竟遠離親人,久在異鄉,不盡人意的事時有出現,因此他決定在1885年萬德畢爾特大學神學院畢業后即回國。1883年7月27日,耀如給在上海的南方衛理公會布道團負責人林樂知博士寫信,表示他在神學院結束學業時回中國從事傳播福音的熱心。他在信中說:
親愛的艾倫博士:
你仁慈的來信收到多日,我很高興收到它,知道你將你的工作、生命和精神全部奉獻給上帝。我希望按上帝的意旨很快見到你,我不知留在美國還有多久,但我將努力根據條件許可徹底地(原文如此)作好準備。當我結束我的學業時,我希望我能把光明帶給中國人。我有生的目的是行善,使人光榮,贊美上帝,為別人作好事,拯救他們免于永恒的懲罰。愿上帝幫助我。幾天前有位衛理公會的女士問到我一個不尋常的奇怪問題,她說“宋兄弟,你是一個傳教士,你愿為信仰而受苦?為基督的事業而犧牲嗎?”我想這對我是個奇怪的問題。但是為了我良心的緣故,我按自己感覺答復:是的,夫人,如果上帝保佑我,我愿在任何情況下為基督受苦。她又說:“如果我們信任上帝,他就會幫助我們,我們應該這樣想。”愿上帝保佑我們大家,把我們的財富置于天國,以極大的熱情侍候著他,我們最后就能夠說,“我已忠于信仰,我已盡了力,因而我將接受生命的榮耀”。上帝祝福你和你的全部工作。
宋查理(14)
衛斯理堂萬德畢爾特大學
田納西州,納什維爾
一八八三年七月二十七日
在信中宋耀如告訴林樂知,他不知道他要在美國待多久,但是,他表示當他結束學業時,他希望他能把光明帶給中國人。并說他活著的目的是行善、敬人、贊美上帝。愿上帝幫助我們大家,把我們的財富置于天國,以巨大的熱情侍候上帝。信的最后還說:“我已忠于信仰,我已盡了力,因而我將接受生命的榮耀。”由此信可見,宋耀如是告知林樂知,待他學業結束時他有意回到中國上海從事傳教做牧師。但是到末了,宋耀如卻不想走,不想到上海去。他希望先去學醫,他認為有了醫學知識,回國后,才能更多地、更好地幫助自己的同胞。然而,教會的牧師拒絕了耀如留下繼續學醫的要求,要他立即去上海,在林樂知的領導下工作。宋耀如熱切關心祖國命運的思想情緒,使美國牧師們感覺到了某種與他們的目標相悖的因素。1885年7月8日,萬德畢爾特大學校長霍·馬克諦耶主教給林樂知寫了一封信,透露了他們的打算。信中說這年秋天就把宋耀如派到林樂知手下工作,要林立即派他從事巡回布道團工作,“即使不是坐車去,也要步行去”。對于耀如希望留下繼續學醫的心情,我們認為“不應該在他還沒有在中國人當中努力工作之前就把他身上那個中國佬的精力耗竭用盡”。“應該讓我們為之付出辛勤勞動培養的這位年輕人開始布道工作。”“對他希望學醫的心情,已經告訴他我們已有多得足夠布道團所需的醫生,不再需要了。”(15)
這位校長給林樂知寫信,使耀如明白,他沒有特殊照顧可指望了;他將被派到下層去。他得從一個市鎮到另一個市鎮步行巡回布道。這是有意使宋耀如在他同胞中喪失聲譽的行動,將他貶低到農民的地位。這位大學校長、主教相信,宋耀如被衛理公會慣壞了,變得嬌氣,放縱任性。但是只要強迫他謙卑一點,很可能使這野心勃勃的年輕中國佬干出有用的工作(16)。這位校長、主教還是上海南方衛理公會布道團的負責人。他這封信毫不掩飾地表示對宋耀如的歧視和侮辱,這對于宋耀如的工作和前途是不堪設想的。
宋耀如在回國之前作了一次重要的旅行,先后到北卡羅納州的達勒姆、威爾明頓和華盛頓等地,向朋友們、老師們道別。耀如向在達勒姆的卡爾一家作了最后的拜訪之后,回到他在威爾明頓第五街的老教堂,為紀念里考德牧師作了一次告別布道。加布里埃森船長已經退休,住到他馬撒的葡萄園里,這次耀如沒能去拜訪他,但他不忘船長的恩情,一直同他保持書信聯系。
1885年12月3日,人們送耀如上路,與他同來中國行醫的傳教士柏樂文博士在納什維爾坐上火車前往堪薩斯城,然后他們從那里改乘橫貫美國大陸的火車到達舊金山,再轉乘太平洋郵船公司的輪船駛向日本橫濱和中國上海。1886年1月,宋耀如乘的輪船終于抵達上海(17)。
在宋耀如到達上海前兩天,林樂知在給馬克諦耶主教和納什維爾布道團委員會的一封信中公開表示了他對宋耀如的看法,他認為宋“決不會成為一名中文學者,充其量將只是一個失去民族特征的中國佬”。林樂知在信中說,也許宋查理(耀如)已經美國化,但他仍是中國人,所以他不應得到特殊的待遇。如果要支持或提升什么中國人作為美國在中國傳教的需要,應該由他來選擇。林樂知還造謠說:所有仍留在中國的南方衛理公會傳教士都不肯接受宋耀如為助手。宋耀如上任后,林樂知只給耀如不到十五美元的月薪。年輕的宋耀如做夢也沒有料想到,他這樣一個愛國的中國人在自己的祖國竟然還會被外國的傳教士林樂知如此地歧視。他很憤怒,心里難受極了,但也只好暫時把這一切放諸腦后,他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林樂知在他正式工作之前準他幾個星期的假,讓他回廣東去看看海南島的家,探望別離十年之久的父母親。可是,林樂知拒絕了他的要求。耀如的自尊心受到極大打擊,他非常不滿,但他當時又必須忍耐,只好忍氣吞聲。然而,忍耐總是有限度的,由于林樂知橫蠻霸道,處事刻薄,耀如與林樂知的矛盾加深了。為了逃避林樂知的控制,他先要求調到日本工作,但未獲批準。林樂知派給耀如的第一個工作是在上海近郊吳淞傳道。
吳淞是地勢低洼而平坦的鄉村,宋耀如就在這個貧困的鄉村里,開始他的牧師生活。
半年之后,宋耀如又被派到昆山去當一名巡回傳教士。昆山當時只是長江口一座鄰接上海的古城,大多數居民都是佛教徒、道教徒或穆斯林,基督教會眾很少。宋耀如依靠微薄的收入,租了一所村舍小屋住下來。他發現當地老百姓對他存有戒心,于是他決心脫去西裝,穿起中國的長袍,戴上了瓜皮帽,日夜奔忙,巡回布道,并在一所教會學校教書,設法使佛教徒、道教徒、回教徒對耶穌基督發生興趣。在蘇州,他還為婦女建了一座醫院。
有一天,他時來運轉,在街頭散步時,突然遇見了在波士頓認識的牛尚周。牛尚周聽了耀如的訴苦,很是同情,當即提出了一個簡單的解決辦法:要他立即成家立業,娶妻生育兒女,并主動答應為他做媒,把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他十九歲的妻妹,介紹給宋耀如,并想辦法促成這門親事,讓耀如安下心來布道。
牛尚周的妻妹,名叫倪珪貞。為了讓宋耀如和倪珪貞有接近的機會,牛尚周想出一個辦法,讓宋陪著大家去教堂,因為倪珪貞每個星期日必到教堂的唱詩班去唱贊美詩。有一天,宋耀如在牛尚周的幫助下,終于見到了這位使人耳目一新的女人。她臉頰豐滿,有一雙溫柔的眼睛,平直的黑發前面梳著劉海,頭上插了一串細小的珍珠,有一種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特征和風度。顯然,宋耀如喜歡這位姑娘。不久,經人介紹和相親,倪珪貞的父母也對宋耀如感到滿意,便于1887年仲夏的一天,為這一對年輕的夫婦舉行了婚禮。
婚后,宋耀如又秘密加入了反清組織三合會,入股經營美華印書館,并改進擴大書館業務,出版中文圣經——《蘇州方言圣約書》,及其他宗教書籍,因此西方人稱他為“印《圣經》的宋查理”。他又在上海創辦福豐面粉廠并任經理,同時他還投資興辦香煙廠和棉紡廠,為這些廠進口機器設備,生意日漸興隆,企業蒸蒸日上。宋耀如雖辭去教會職務,但他卻是一個虔誠而活躍的基督教徒。他參加創辦了上海中國基督教青年會,與美國的上海圣經公會有密切來往。
此外,宋耀如于1894年春又結識了孫中山(18)。這次孫、宋相見對于宋后來成為革命者關系重大。
1894年10月,孫中山在上海由鄭觀應設法代領出國護照,從上海經日本到檀香山籌組革命團體興中會,并于1895年1月回國策動反清武裝起義。宋耀如對孫中山的非凡勇氣和信奉革命的精神表示欽佩,是國內最早一批接受孫中山革命救國道理的人,隨后又成為孫中山革命的熱情支持者和孫中山的忠誠摯友,曾被孫中山譽為傳播民主革命思想的“隱君子”(19)。宋耀如以宗教和實業為掩護,積極支持孫中山的革命活動。1895年興中會發動的廣州起義失敗后,孫中山亡命日本,宋耀如也隱姓埋名,于1905年7月30日離開上海,到日本繼續支持和幫助孫中山進行革命活動,隨后他經常往返于中國、日本和美國之間,為孫中山籌款募捐。據說,由于宋耀如籌集經費獲得成功,中國同盟會任命他擔任司庫,并兼任孫中山在上海黨部執行秘書。但這些說法均缺乏史料根據。
在中國近代史上,宋耀如是傳教士,是牧師,是商人,是革命分子。史料表明,1912年以后,他確實襄助孫中山革命,可說是孫中山的伙伴與密友,但衡諸事實,他算不上是一位成功的革命家,由于他當牧師的傳教活動時間尚短,當然也算不上是有成就的傳教士,但就經商來說,他倒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商人。在家庭中,宋耀如非常關心兒女,總是給他們一個快樂而舒適的生活,并經常向孩子們講述自己青少年時期的經歷,有意地培養他們具有崇高理想和鍛煉他們不怕艱難困苦、不屈不撓的意志,養成謙虛自尊、熱愛祖國的精神。就這一點來說,宋耀如又是中國傳統家庭中,培養兒女成長的模范。
宋耀如以“不計毀譽,務必占先”的精神,希望他的兒女們都在“家”接受教育,培養崇高的愛國主義精神,但由于他敬佩美國的教育,因而及時地把子女一一送到美國讀書。由于他具有遠見卓識和充滿苦澀的生活經歷,他終于培養了宋藹齡、宋慶齡、宋子文、宋美齡等著名人物。盡管他的子女們后來各人所走的道路不同,他們對中國的歷史和社會所起的作用和影響不一,但都是中國近現代史上為人矚目的人物。正因為如此,宋耀如也被外國人稱為“模范公民,教堂的臺柱,出色的丈夫和最優秀的家長”(20)。
宋耀如是宋氏家族的創始人。宋耀如的成功不在于他的事業,而在于他的奮斗精神和愛國情懷。他的精神凸顯了人的奮斗和目標給中國和世界人類指明了正義和光明的前景。他的個人品格、熱愛祖國和培養兒女的成功給人的鼓舞和力量是普世性的、不分中外的。宋耀如一生的影響已成為中國近現代人們學習和追求的代表性符號。
宋耀如從小種過田,當過學徒、水手和印刷工人。小時的貧窮使他對封建社會恐懼。他經過商也懂得攢錢的門路和艱辛。他從青少年起就懂得錢即物質財富對于個人和家庭的重要,沒有錢萬萬不能,但有了錢也不是萬萬都能。所以,他傾注全力培養兒女成長,將他們送去美國留學,并要他們勤奮讀書,學成后為國家效勞。而他自己則高度關注民族的前途、命運和復興,除了積極參加和支持孫中山的革命事業外,也特別注意自己的精神和情操的鍛煉。他從相信神靈到相信自己,由愛國而走向世界,又由世界而回歸祖國,由相信上帝到相信孫中山,由實業救國而革命救國,他是一個成功的杰出人士。但他最大的成就不是他給國家和家庭創造了多少財富,而在于他的思想體現了愛國、革命、建設的時代主題,是他具有永恒不變的愛國情懷,具有堂堂正正地做一個永不“失去民族性”的中國人的高貴品質。
(二)母親——倪珪貞
宋美齡的母親倪珪貞(1869年—1931年)祖籍浙江余姚,出生于上海川沙。倪珪貞是我國最早皈依基督教的明代著名科學家徐光啟的后裔,是一位思想上受西方影響較深的婦女,曾在上海教會辦的培文女校任教員,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早期描述宋氏家族的中英文著作均說倪珪貞的先祖徐光啟在當時是一位重要的基督徒,曾經擔任崇禎皇帝的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而且又是教會的臺柱。1582年,耶穌會的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來中國時,給中國帶來科學和宗教,徐光啟就是利瑪竇改宗的二千五百名基督教徒之一。上海徐家匯天文臺,就是以他家族命名的。自徐光啟起,徐家世代為官。徐光啟后來離開北京,回到家鄉上海,住在現在上海西南部繁華的經濟、文化、交通中心徐家匯。上海天主教最大的教堂,就設在徐家匯。

倪珪貞
倪珪貞的祖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受洗禮成為基督徒,而在生活中也絕對信守十誡。父親倪蘊山是上海倫敦會天安堂牧師,轉道上海、南匯、川沙、寶山等處傳教(21)。父親是一位學者,對法律學的造詣很深,有類似法律顧問那樣的職位。他也是新教圣公會的教徒。因工作關系,他青年時就由浙江余姚移居上海,在徐家任家庭教師。母親是徐光啟后代,由于徐氏家族居住上海徐家匯,后來劃入法租界,教會活動得到租界當局的保護(22)。由于歷史、宗教和政治的關系,倪蘊山家庭受西方文化影響較深,思想開明,對自己的子女一視同仁,都給予新式的教育。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倪珪貞僅三四歲就開始在私塾念書,八歲進小學,十四歲考入美國基督教圣公會辦的培文女子高級學堂,十七歲畢業。在學期間成績優異,尤擅長數學,喜愛彈鋼琴,畢業后留校任教員。由于她熱心社會慈善事業和上海艾倫紀念教堂的活動,同西方教會的許多教徒結為朋友。“她經常出門幫助窮困的人們做各種事”,只要在宗教信仰范圍內所能做到的事她都不遺余力去做,因此外面世界對倪珪貞都“認為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23)。1887年仲夏,倪珪貞與宋耀如結婚,組成了對后世影響深遠的宋氏家族。倪珪貞雖是名門之后,但她的丈夫宋耀如則家道衰落,生活貧困。婚后一段時間,倪珪貞“在冬天連一條圍巾都買不起,只能以舊毛巾圍在脖子上御寒”(24)。但由于她與丈夫信仰、性格和志趣相投,丈夫親切、熱誠、隨和,妻子善良、賢惠、厚道,相互理解和支持,婚后夫妻生活美滿、融洽、幸福。
按照中國的傳統習慣,凡事父親做主,但事實上母親往往是整個家庭日常生活的主宰,她不僅要孝敬老人、教育子女,還要精打細算、操持家務。倪珪貞是早期新式中國家庭主婦的樣板。由于她個人受到良好的社會教育和家庭的培養,她雖是一個熱衷于傳道的虔誠的基督教徒,有自我犧牲的精神、循章辦事的嚴格態度,也有管理大家庭、處理復雜事務的能力。她以慈善為懷,平時對貧苦的人們樂善好施,熱心社會福利事業。她恪守宗教儀式。倪珪貞在宋耀如的幫助下,也尊敬孫中山,積極支持孫中山的革命運動。
倪珪貞有剛強的意志,對事業、家庭和孩子都有高度的責任感和極嚴格的要求。她按照清教徒禁欲主義的規范生活,視酗酒、賭博、跳舞等為罪惡,不允許孩子們在自己家中進行這些活動。她把這些規定視作神的意志,要求孩子們在上帝面前必須規規矩矩。所有這些都對孩子們以極深刻的影響。
(三)姐姐——藹齡、慶齡
(一)宋藹齡
美齡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她排行第四。姐姐藹齡、慶齡,哥哥子文和弟弟子良、子安。

宋家合影,前排:宋子安;二排左起:宋藹齡、宋子文、宋慶齡;后排左起:宋子良、宋耀如、倪珪貞、宋美齡
大姐藹齡(25),1889年出生于上海。幼年聰明、伶俐、活潑、堅強,深得父親宋耀如寵愛。父親經常領著她去參觀印刷所、面粉廠、香煙廠和紡織廠。父親在辦公事時,藹齡就坐在父親辦公室里平靜地瞧著,扁圓的臉上毫無表情。
藹齡剛五歲就說要去上學念書,她母親笑她是胡鬧,但父親則同意藹齡早點上學,領她去見當時上海中西女塾——馬克諦耶女子學校(McTyeire School for Girls)的校長海倫·理查森(26),請求讓他的女孩寄宿上學。馬克諦耶女校是上海專為外國小姐開設的最時髦的學校,是以那位曾經使宋耀如過上清苦的傳教士生活的馬克諦耶主教的名字命名的。馬克諦耶女校的校長理查森小姐是個非凡的女性,是個頗有成就的教育家。當她聽了宋耀如的說明后,即同意讓宋藹齡作為寄宿生入學,并親自輔導藹齡學習。
“開學了,藹齡辭別了母親,跟父親一起去中西女塾。許多年后,她對女友項美麗談起她第一天上學的情景,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她穿得整整齊齊,身著花格呢上衣,綠褲子;兩條辮子扎著緞帶;右口袋里裝著一盒奶油香糖,左口袋里是一盒又苦又甜的巧克力。另一輛黃包車跟著后邊,車上拉著嶄新的黑色小箱子,里邊裝的是她的衣服和個人用品,所有東西上面都工工整整地寫著寄宿學校的地址。
“宋查理把藹齡留在理查遜女士的書房里,直到關上沉重的房門,離去了。這時她才哭泣起來。”(27)
在海倫·理查森小姐的悉心教導下,年幼無知的藹齡進步很快,僅是兩年時間便可以同其他同學一起正式跟班上課了。藹齡很自豪,父親宋耀如也暗自高興。
為了實現讓自己所有的孩子都能在美國受教育的理想,1904年5月28日,宋耀如便將自己寵愛的女兒藹齡送往美國佐治亞州梅肯市的威斯里安女子學院(Wesleyan College for Women)學習(28)。這是一所著名的女子學院。在當時中國極少女子赴美留學的情況下,宋藹齡赴美留學在中國引起極大反響。她是中國最早赴美接受高等教育的女子之一。
啟程那天,宋家沒有闔家到黃浦江碼頭為藹齡送行,大家在虹口的宋宅同她道別,媽媽還默默地為她祈禱祝福。父親耀如一人把藹齡帶到碼頭,并把她送上“高麗”號班船。這時的藹齡思緒萬千,但她強抑住自己的感情,停立在上層甲板上,目送著漸漸遠去的父親,她哭了。船駛經日本神戶、橫濱,經受種種波折,終于在7月25日到了舊金山,藹齡隨同步惠廉(伯克·威廉·比)牧師乘火車前往圣路易斯,然后又轉車前往梅肯市。藹齡來到梅肯后的第二個月就作為威斯里安女子學院的“預科生”入學了。
梅肯位于奧克穆爾吉河畔,是一座寧靜、古老而又美麗的城市。威斯里安女子學院坐落在一座俯瞰城市的小山上,舉目望去,周圍到處是蒼松翠柏,景色宜人。這所學院的學生主要來自美國南方的富家千金,有的雖然家境不富,但也是出身名門望族。藹齡初到這個環境有很多不適應。但她性格倔強,很快適應了環境。她學習認真勤奮,待人不卑不亢,含蓄持重,落落大方。她不茍言笑,但并不盛氣凌人,表現了中國女性特有的穩健大方,知節知禮。梅肯市的《電訊報》專門報導了這件事,并發表了該院院長格利的印象:“在學院里藹齡往往是最受歡迎的女孩之一,她作為預科班的學生注了冊,而且第一年就住在院長家里。這至少有助于她接受‘新大陸’的生活習慣和穿著打扮。后來事實證明,這些對她來說,并不太難。她穿上美國服裝感到很愜意,她來時就帶了一箱子漂亮的花色俱全的衣服。她對西餐也不陌生,因為她父親已教她養成了吃西餐的習慣,在他們的中國老家里西餐成了家常便飯。暑假期間,藹齡常在美國旅行。有時出席包括康奈爾大學等院校的會議。她有一次曾去首都華盛頓,向總統講了心里話。”(29)這里所說的藹齡去華盛頓見美國總統,是1906年的事。這年她姨夫溫秉忠受慈禧太后派遣,率一教育事業團赴美,藹齡到華盛頓陪姨夫一起出席白宮的招待會。會前她被介紹給西奧多·羅斯福總統。總統盛氣凌人地問這位十六歲的中國姑娘對美國的印象如何。
據藹齡回憶,當時她對總統說:“是個非常美的國家,我在這里過得很愉快。可你們為什么說美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家呢?”接著她三言兩語地描述了頭年她在舊金山遭受到的冷遇。“如果美國真是那么自由的話,為什么要把一個中國姑娘拒之國門外呢?我們永遠不會那樣對待到中國去的客人。美國還算是個自由的國度呢!”(30)一個中國小姑娘竟敢向美國總統說出那些話,表現了她的膽略和智慧。她不僅學習成績優異,在音樂和表演方面也很有才華。
1909年春,經過四年的緊張學習,藹齡畢業,獲文學士學位。在威斯里安女子學院為她舉行的畢業典禮上,她特意用中國產的綢緞做了一身合體的新裝,將油黑的秀發向上梳起,“卷成個光滑的高高的發髻”,并用甜美的口音向同學們朗誦了《蝴蝶夫人》劇中的一段臺詞。由于宋藹齡學習成績出色,性格坦率,待人友善,從而博得同班同學和老師的喜愛。當她離別梅肯市威斯里安女子學院乘船歸國時,同學和老師無不依戀惜別。
宋藹齡的志愿是回國從事實業建設,立志成為一名有成就的實業家。1910年,宋藹齡告別了在同校低年級就讀的兩個妹妹慶齡和美齡,離美回國到了上海。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后,孫中山從美國經歐洲,于12月底回到上海,見到宋耀如等人。孫在前往南京就任臨時政府大總統前忙于各種應酬。孫中山與宋耀如兩人沒有長時間會晤,但孫中山赴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時,宋耀如雖沒有能陪孫中山赴南京參加就職儀式,但他在上海傳教士中宣傳共和,表示對孫中山的支持。后孫中山辭去臨時大總統,袁世凱就任臨時政府大總統職后,任命孫中山為全國鐵路督辦,宋耀如被任命為全國鐵路財務處長。藹齡1912年4月一面擔任孫中山的英文秘書,一面協助她父親的工作。1912年至1913年間,宋藹齡隨孫中山數次從上海出發往全國各地,并陪同孫中山及夫人盧慕貞會見袁世凱。
1913年“二次革命”失敗后,宋耀如為防止袁世凱的迫害,帶妻子、兒女和管家于8月到達日本,起初住在神戶,后來搬到東京,最后在橫濱海濱山上租了一所住宅安家。一天,宋耀如去訪問旅日基督教青年會,認識在該會擔任總干事的孔祥熙。在言談中,孔祥熙提到曾在紐約的一次聚會上見過宋藹齡。那時,孔祥熙剛從奧柏林大學畢業,進入耶魯大學研究院,藹齡也正從梅肯市到北方旅游,兩人都在美國留學,所受的教育相同。宋耀如聽了非常高興,出于熱心,耀如請孔祥熙到家里吃晚飯,孔欣然同意了。在晚餐桌上就座的有宋耀如、倪珪貞、宋子安和宋子良等。孔祥熙和宋藹齡坐在宋耀如的兩旁。兩人毫無拘束,談得很投機。論人才,孔祥熙儀表堂堂,舉止端莊;宋藹齡穩健大方,諳于人情世故。而且兩人同留學美國,同住教會學校,同是有錢人家。所以兩人門當戶對,頗為般配。孔祥熙原妻病故,宋藹齡愿意與之結合。此后不久,孔祥熙和宋藹齡訂了婚。1914年9月,孔、宋按基督教的禮儀,在橫濱一所教堂里舉行了婚禮。婚禮規模不大,只有宋家的人和孔祥熙的堂兄,以及幾個密友前來參加。婚后,宋藹齡與孔祥熙又在東京住了一段時間,繼續協助孫中山工作。后宋藹齡隨同孔祥熙回到山西太谷主持銘賢學校(該校于1919年成為美國奧柏林大學的附屬中學)校務。宋藹齡辭去孫中山秘書工作,由宋慶齡接替。
宋藹齡雖一生未在國民政府里擔任過什么職務,但憑著她的各種特殊關系,撮合宋美齡和蔣介石的婚事,促使宋子文投靠蔣介石,進而又利用1928年后孔祥熙曾經擔任南京國民政府的工商部長、財政部長及行政院長等職,執掌財柄的機會,聚斂了大量財富,形成了赫赫有名的“孔氏家族”。宋藹齡還以孔祥熙夫人身份參加一些社會活動,威風八面。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宋藹齡與宋美齡組織新生活運動的婦女指導委員會,并兼全國兒童保育會工作。1938年宋藹齡赴香港,任傷兵之友協會名譽會長。1940年4月,藹齡去重慶與妹妹慶齡等合辦中國工業合作社,任顧問。在重慶時,她與慶齡等還經常到醫院、防空洞、孤兒院慰勞抗日將士。1942年4月,藹齡還與慶齡等出席中美文化協會會議。1944年在中國的倒孔潮中,藹齡向巴西轉移財產。1946年她赴美定居。
宋藹齡生有兩子和兩女,他們利用權勢,在美國、香港、日本和歐洲經營房地產、股票、銀行金融、旅館業,以及石油投資。
1973年10月19日,宋藹齡病故于紐約哥倫比亞長老會醫院,終年八十三歲(31)。遺體安放于紐約郊外鳳可利夫墓園。
(二)宋慶齡
二姐宋慶齡(1893年—1981年),1893年1月27日出生于上海。教名露瑟蘿,學名羅莎蒙黛,又譯作洛士文(Rosamonde),曾用名慶琳、慶林,化名林泰、林凱、中山瓊英、馬丹、蘇西(又譯作蘇吉)等等,英文拼法是Soong Chung Ling或Soong Ching Ling。1925年后正式場合均使用孫宋慶齡。父親宋耀如的曲折經歷,以及他的為人和愛國革命的“叛逆”精神,在宋慶齡的幼小心靈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也非常愛戴和仰慕孫中山,深受其愛國革命思想和堅強不屈的性格所感染,企望以他作為自己學習和模仿的楷模。宋慶齡小時溫文爾雅,聰明伶俐,活潑謙和,討人喜愛。
宋耀如夫婦對子女的教育,完全擯棄“三從四德”之類的封建傳統。他們對男孩女孩都給予同樣的關懷和正規的新式的教育,并培養他們對社會具有同樣的責任心,以及敬業和愛國的精神。他們經常教育女兒們雖身為女人也不應妨礙自己成為祖國的有成就、有作為的公民,為國家和民族做貢獻。
由于宋慶齡從小天資聰穎,才思敏捷,文靜好學,善于思考,表現了過人的天賦,又受到優雅和諧、歡樂祥和的家庭生活和父母高尚情操的熏陶,她秀外慧中,性格堅強,熱愛祖國,關懷民眾,文雅善良,熱愛生活,追求真理,厭棄邪惡,穩重靦腆,沉思內向。她是宋耀如和倪珪貞夫婦著意培養而得到最理想效果的孩子。
1900年,宋慶齡七歲時,進家塾讀書,十二歲才進入上海中西女塾——馬克諦耶女子學校(McTyeire School for Girls)(32)。這個學校的課程設置,有語文、英文、歷史、地理、宗教、刺繡及烹飪等。除語文課外,一律都用英語教學,連中國的歷史、地理課本也是美國人編寫,在美國出版,由美國教師講授。正如埃米莉·哈恩在《宋氏家族》一書中所說:宋慶齡是一個“文靜的孩子,學英語有出眾的天賦,她留短頭發,不講究編好看的辮子,因此,女孩們都叫她‘小辮子’”(33)。宋慶齡讀書非常用功,常在天色很晚時還在讀書。父親勸她休息,她卻以只有“把功課準備好,我才快活”作答。她勤于用腦,對什么問題都必須經過自己的獨立思考,因此她經常提出各種問題并尋求合理的答案。學校里每星期三晚上都從外面邀請一些有名望的客人來主持宗教討論會。有時宋耀如夫婦也來主持會議。討論會鼓勵孩子們提問題,經過公開討論,解決他們信仰上的疑難問題。宋慶齡常常踴躍地提問。對此,妹妹美齡不理解。有一次,在星期三晚上討論會結束后,美齡生氣地責問姐姐慶齡:“你為什么向李牧師提問題?難道你不忠實信仰?”(34)美齡的反問正好說明慶齡智慧早開,具有大膽懷疑、積極探索問題的精神。
啟迪宋慶齡智慧之門,培養她的愛國主義思想的第一個老師是她的父親宋耀如。耀如經常給慶齡講述各種有趣的故事,不少是他早年的經歷,旅美華僑的苦難血淚,在異國對故鄉親人的熱切思念等等。在講述時,他把基督教的自由、博愛、平等觀和孫中山的革命思想作比較,指出:只有使國家擺脫貧窮落后的命運,才能使中國平等地自立于世界之林。慶齡通過父輩們言談和活動的影響,從幼年開始就產生關心祖國命運的愛國主義思想,她不僅開始關心國家大事,思考中國的問題,而且對孫中山的革命精神和革命事業也有一定的了解和向往。
1900年,宋慶齡才七歲。據后人傳說,惠州起義前夕,孫中山于8月28日由日本抵上海,一度住在宋家,與耀如共同探索救國道路,暢談反清革命問題。宋慶齡被大人們的談話所吸引。孫中山的革命思想和因“痛感人間不平而終身投入革命”的獻身精神,對宋慶齡起了啟蒙作用。有一次她聽孫中山說:中國非革命不可,我們只有推翻清政府,建立一個共和的政府,中華民族才有振興和復興的可能。我們應該為實現這個目的而生,要為實現這個目的而死。慶齡聽到這里,輕輕地應聲說:“我也要同你一樣。”孫中山立刻對她說:“不錯,慶齡,當然你可以幫助我,每個人都得幫助我。”她對孫中山十分崇敬,曾對人說:“我一想起孫先生所講的話來,就忘了一切——家庭、學校等等。我一點也不為自己擔心,我卻擔心著中國。”(35)小小年紀的慶齡就壯志凌云,說明她從小就與姐姐藹齡、妹妹美齡及一般女孩子不一樣。
1908年7月,慶齡在上海中西女塾畢業,偕同妹妹美齡赴美國留學(36)。當時慶齡只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但學習非常認真。她在新澤西州森密特城(Summit)落葉松街五號私立補習學校補習期間,不僅學好老師教授的功課,還經常到森密特圖書館以羅莎蒙黛(Rosamonde)的名字借閱各種書籍,給那里的圖書館館員留下深刻的印象。據當時曾給宋慶齡借過書的館員回憶說:“她是一個害羞、漂亮的姑娘,書讀得很多很廣,她經常選擇一些非常嚴肅的書來讀,這些書像她這樣年齡的女孩通常是不讀的。”(37)次年她繼姐姐藹齡之后考入美國佐治亞州梅肯市基督教衛理公會辦的威斯里安女子學院文學系。9月5日入學(38)。入學后,慶齡學習勤奮,興趣廣泛,她學的雖是文學專業,但她孜孜以求地閱讀了大量哲學、歷史的書籍。在班上討論問題時,她雖態度和藹溫文,聲音柔和,但卻雄辯滔滔,經常提出富有哲理的深刻見解,使教授們都嘆為觀止。一個教授甚至說:在他一生教授的學生中,唯有一位羅莎蒙黛(宋慶齡)女學生,使他感到“萬分榮幸”(39)。在一次討論會上,一位美國學生說:“歷史的發展是難以估計的,那些所謂文明古國,特別是亞洲的中國,被歷史淘汰了,人類的希望在歐洲、在美洲,在我們這里……”宋慶齡立刻站起來激動地反駁說:“歷史確實是在不斷變化的,但它永遠屬于億萬大眾,具有五千年文明歷史的中國,沒有被淘汰,也不可能被淘汰,有人說中國像一頭沉睡的獅子,但它決不會永遠沉睡下去……有一天,東亞睡獅的吼聲必將震動全世界!”(40)宋慶齡的講話,充分地表現了她的愛國情感和對中華民族的崛起充滿了信心,也說明她對國家對民族興亡的關切。據宋慶齡在威斯里安女子學院的同學回憶:“慶齡才思敏捷,英語的造詣極深,在一次語法課上當教授問到一個英語語法問題時,只有這位中國姑娘能回答出來。”歷史教授問她:“從歷史課上學到的,你覺得哪件事最重要?”她說:“我想,一個民族要發展,只有喚起全民族的精神,否則不會有真正的進步。”她的見解,深得老師贊賞(41)。
在威斯里安女子學院學習期間,宋慶齡是該院院刊的文學編輯,又兼哈里斯文學社的通訊秘書。學習之余,常寫一些文學作品和政治文章,在院刊發表。1911年,她在院刊《威斯里安》發表童話短文《四小點》,敘述古代一個叫楊韋林的孩子,勤奮善良,刻苦讀書,并曾救助過螞蟻;后來,他得到螞蟻暗中幫助獲得應試成功的故事(42)。宋慶齡通過中國古代寓言故事的內容,闡明人們善良、勤勞、因果報應的關系,反映了她世界觀中純樸的思想。同時,宋慶齡還在院刊發表政治文章《受外國教育的留學生對中國之影響》,論述了中國早期留學生在政治、教育、社會改革方面對中華民族的良好影響。她指出:“留學生對社會改革產生的影響,過去和現在都是巨大的。”文章還抨擊了封建官吏的愚昧與腐敗,指出:“數百年來,中國的政治一直以任人唯親和弄虛作假為特征。政府的要職都為御用文人、朝廷親信以及靠‘政治交易’青云直上的人所把持。他們對朝政一竅不通,甚至連一點裝模作樣的治國本領也不具備。人民悲慘的境況,層出不窮的暴動和起義,是這種選拔‘能干官員’的可恥方法帶來的后果。”(43)期望受過西方教育的留學生來改革時弊。在文中宋慶齡盡情地抒發了自己為改造和建設祖國而學習的遠大胸懷和抱負。這一切都說明宋慶齡政治早熟,年紀輕輕就在思考國家和民族振興的問題,對中國的社會和政治問題從青年起就有她自己的看法。
1912年初,宋慶齡接父親來信,獲悉革命黨人于1911年10月10日發動武昌起義成功,推翻了君主專制的清政府,建立了中華民國共和政府,孫中山于同年12月29日被南京十七省代表會議選舉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極為欣喜。為表示擁護共和,宋慶齡立即扯下學校中的清朝龍旗,踩在腳下,并掛上新國旗——五色旗,高呼:“打倒專制!高舉共和的旗幟!”(44)歡慶辛亥革命的勝利。4月,她又在威斯里安女子學院院刊發表《二十世紀最偉大的事件》一文,高度評價辛亥革命的偉大意義,指出:辛亥革命的光輝業績是“意味著四萬萬人民從君主專制制度的奴役下解放了出來”,標志著一個“殘酷的剝削和自私自利”的封建王朝的覆滅,“革命已給中國帶來了自由和平等”,博愛尚有待于爭取,但“通向博愛之路的任務,可能就落在中國這個最古老的國家身上”。“中國以它眾多的人口和對和平的熱愛……將作為和平的化身站出來。它必將推動那個人道主義運動,即實現世界和平。”她引證拿破侖的話說:“一旦中國醒來,它將推動整個世界!”“實現這個預言的日子似乎為期不遠了。”(45)宋慶齡的文章抒發了她的愛國主義激情,表達了她對推翻專制王朝的喜悅和對中國未來的希望。作為一個十九歲的少女,能有這樣高的思想境界和如此深刻的見解,實在令人欽佩。
宋慶齡對中國婦女的解放,也十分關切。1913年4月,她在威斯里安女子學院院刊上又發表了《阿媽》和《現代中國婦女》兩篇文章,從理論和現實兩方面論述男女平等的重要性,勇敢地為婦女解放吶喊,并滿懷激情地預言:“中國必將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教育發達的國家,而其婦女將與男人并駕齊驅。”(46)
由于宋慶齡在威斯里安女子學院勤奮好學,知識淵博,態度莊重,富于理想,廣交朋友,給威斯里安的校友留下深刻的印象,很多同學都稱贊她是一個“理想家”,認為她最鮮明的特征是“具有崇高的理想”(47)。
1913年春,宋慶齡在威斯里安女子學院畢業,獲文學學士學位。后來,宋慶齡回憶在威斯里安學習生活時指出:“我在美國度過我的青年時代,受過美國偉大的民主傳統的熏染,它已經成為我生活中偉大的力量之一,它的文化成為我所接受的教育的一部分,這對我的祖國,十分需要民主精神的祖國,是非常珍貴的。”(48)6月,她離開梅肯市北上,經波士頓橫穿美國大陸到達加利福尼亞的舊金山。8月離美回國。這時中國“二次革命”已失敗,宋耀如已偕家人避往日本。宋慶齡于8月29日抵達橫濱。9月16日,宋慶齡滿懷崇敬心情,帶著一些革命同情者送給孫中山的禮物和一封私人信件,到東京看望孫中山。據日本外務省文件檔案記載,在此后的十天中,宋慶齡曾八次去看望孫中山,她堅定地表示愿為革命盡力的決心(49)。翌年,宋慶齡接替她姐姐藹齡做孫中山的英文秘書,積極幫助孫中山整理文件、處理函電,及其他許多日常工作。
11月,宋慶齡離開日本歸國,抵達上海探視因病已回國的父母親。此后,她曾幾次來往于東京和上海。由于宋慶齡和孫中山有共同的理想和甘愿共同為革命事業和民族振興的獻身精神,使他們建立了深厚的戰斗情誼,并且開始默默地相愛。1915年初,宋慶齡在一次準備歸國時,同孫中山談到他們的結合問題。孫中山要她認真地多考慮一些時候,并征得父母同意再作決定。6月中旬,宋慶齡又一次離東京回國,到達上海。當她向父母征求關于自己同孫中山結合的意見時,遭到全家的反對,但她不顧家人的勸阻和反對,于10月下旬毅然離家出走,偕同朱卓文及其童年時代的好友朱卓文的女兒慕菲雅(Muphia)一起離滬赴日。10月24日,她抵達東京,孫中山親自到火車站迎接并一起回到孫的寓所。此前孫中山與前妻盧慕貞已經公證離婚。
1915年10月25日上午,宋慶齡與孫中山在日本東京牛込區袋町五號日本著名律師和田瑞家中舉行婚禮。委托和田瑞到東京市政廳辦理結婚登記,并由和田瑞主持簽訂了婚姻《誓約書》共三條(50)。參加婚禮的只有少數友人及日人孫中山的好友山田純三郎等。下午,又在日本友人梅屋莊吉家舉行茶會,招待少數幾位友人,然后共赴新居青山原宿一〇九號住宅(今新宿區百人町二丁目二十三號)。婚后,宋慶齡以夫人身份繼續擔任孫中山的秘書工作。
孫、宋的結合,雙方都十分滿意。宋慶齡在給美國同學安德遜(A.Anderson)的信中談到自己和孫中山的結婚時說:“我是幸福的。我想盡量幫助我的丈夫處理英文信件……對我來說,結婚就好像是進了學校一樣。不過,沒有煩人的考試罷了。”(51)孫中山在給他的老師詹姆斯·康德黎的信中也說:“我的妻子,是受過美國大學教育的女性;是我的最早合作者和朋友的女兒。我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這是我過去從未享受過的真正的家庭生活。我能與自己的知心朋友和助手生活在一起,我是多么幸福。”(52)
在宋慶齡與孫中山婚后十年的共同生活中,她以堅忍不拔的革命精神,輔助孫中山進行反對北洋軍閥的討袁護國和兩次護法斗爭。1922年6月,陳炯明在廣州叛變,炮轟總統府,在極端危險之中,她表現出忘我的獻身精神和堅強的意志。她參與謀議孫中山與共產國際和共產黨人的各種商談,為國共合作和國民黨改組做了大量切實有效的工作。1924年1月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舉行后,宋慶齡堅決擁護孫中山的新三民主義和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擁護國民黨與共產黨的合作。為了實現全國的和平統一,她毅然于11月陪同孫中山北上。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由于長期的艱苦斗爭,積勞成疾,不幸與世長辭。宋慶齡強忍著巨大的悲痛,為繼承和發揚孫中山的遺志進行英勇頑強的奮斗。她高舉孫中山的革命旗幟,團結國民黨左派,聯合共產黨人,迎頭痛擊國民黨右派叛變和分裂革命陣營的各種活動和陰謀。1926年7月,國民革命軍從廣東出師北伐,宋慶齡積極投身到這場中國人民大革命的洪流中去。她于12月與國民政府先遣人員陳友仁、鮑羅廷等隨北伐軍到武漢后,即忘我地工作,積極宣傳孫中山的三大政策,有力地配合了北伐戰爭。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叛變革命和隨后的蔣、汪合流,把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淹沒在血泊之中。宋慶齡對蔣介石背叛孫中山的三大政策,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的罪行無比憤慨。她和中國國民黨左派人士以及中國共產黨人毛澤東、惲代英、林伯渠等,聯名發表了《討蔣通電》,痛斥蔣介石是“叛徒”“敗類”“民眾之蟊賊”(53)。聲討蔣介石另立中央、反共反人民的罪行。
宋慶齡對宋美齡和宋子文是有感情的。他們是同胞姐妹和兄妹,一起長大,一起上學,當然有骨肉情、同胞愛,但她對革命更忠貞,以人民利益為重,決不讓私人感情來影響自己的信仰。她常對人說:“美齡十分聰明,她拉丁文比我好得多,在音樂上也很有天才,鋼琴彈得特別好。我大兄弟(宋子文)也是有能力的,就是政治上同我背道而馳。我們一說起政治,各抒己見,往往是不歡而散。我們完全是為了思想信仰的不同而分開的。”(54)
1927年8月中國共產黨人舉行南昌起義失敗后,中國革命暫時轉入低潮。宋慶齡為了實現孫中山訪問蘇聯的遺愿,表達她不與蔣、汪同流合污的決心,親赴莫斯科,向全世界宣告,孫中山的旗幟仍被中國的革命志士高舉著。臨行前,宋慶齡在上海發表了《赴莫斯科前的聲明》,公開指出:“中國共產黨無疑地是中國內部革命力量最大的動力。公開違背孫中山三大政策的人必然失敗,但是,我們決不能讓他們的最后崩潰殃及孫中山留給我們的遺產。孫中山的忠實信徒們必須設法拯救那真正的國民黨。”(55)8月底,她與陳友仁父女等人乘一艘蘇聯輪船去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轉乘火車到莫斯科。9月6日,宋慶齡一行到達莫斯科的雅羅斯拉夫斯基車站,受到莫斯科中山大學和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的學生、莫斯科各工廠的代表、華僑代表的歡迎。宋慶齡在莫斯科發表聲明說:我這次訪蘇,是完成孫中山先生生前未能實現的愿望;她痛斥那些口頭上講的是三民主義,而實際上完全背叛三民主義的反革命派;表示“雖然中國的革命暫時喪失了它已經取得的地區,但它仍然堅強有力、朝氣勃勃、充滿信心”(56)。
宋慶齡正式訪問莫斯科,是對蔣介石背叛孫中山三大政策的抗議和憤怒,用實際行動表明她對中國共產黨的支持。在莫斯科,她兩次通電蔣介石。1927年12月17日,她在給蔣的電報中說:“我正準備回國,卻獲悉你打算與蘇俄斷交并要求撤銷蘇俄領事館。采取這一步驟,將是自殺行為;它將使中國陷于孤立并延緩其發展,為此,歷史將要求你對此承擔責任……倘若你還記得與蘇俄進行合作是領袖的臨終遺愿,那就該懸崖勒馬,使國家免于陷入深淵。如果直到最后一刻還不采取廢除斷交的措施,我將留在這里,以抗議你的這個決定。”(57)為反駁蔣介石復電所說“您的電報和您在俄國繼續逗留,不可能是自愿的”,宋慶齡又于12月23日再致電蔣介石說:“我留在世界革命力量的心臟莫斯科是自愿的,就如同我的訪問是一種對國民黨領導人的反革命政策的自愿的抗議一樣。說我似乎是在別人的迫使下行事,這完全是誹謗和對我過去所做工作的侮辱。”并指出:“孫中山為了工農的幸福奮斗了四十年,他們現在正受到無恥地打著國民黨旗號的殘暴的反動派的屠殺。我們永垂不朽的領袖由于得到了全世界革命力量的支持,使我國革命享有威望,而你們卻敗壞了我國革命,把革命變為口頭上追思孫中山的一小撮卑鄙軍閥手里的工具。我將踏著革命者的足跡繼續前進,這是緬懷我們領袖的唯一道路,我在這條道路上決不回頭。”(58)當她在訪蘇期間,得知國內許多地方發生反抗國民黨反動統治的工農武裝暴動的消息后,十分高興地發表了題為《中國目前的形勢》一文,指出:“這表示了一個不可征服的民族高度的決心,不論阻礙多么大,壓迫多么殘酷。這就保證了表面混亂的目前階段將要過去,中國將要得到自由。”(59)這些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正義言詞,體現了她正氣凜然、潔白無瑕的革命情操。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宋慶齡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與蔣、宋、孔壟斷集團建立統戰關系,勇敢地進行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的斗爭,為國共第二次合作,為抗日民族戰爭的勝利作出重大的貢獻。
宋慶齡的一生是愛國革命,熱愛和平,追求國家獨立、民主、進步的一生,作為民族主義、國際主義、共產主義的偉大戰士,她同孫中山和中國共產黨人及其他愛國民主人士一起為中華民族作出了偉大的貢獻,建立了豐功偉績。
在孫中山逝世后,宋慶齡以“孫中山夫人——國母”的特殊地位和她本人的政治感召力,以一個忠貞的國民黨員的立場,高舉孫中山的愛國革命旗幟,在反對蔣介石的獨裁統治,反對國際法西斯,與中國共產黨同呼吸、共命運,走上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道路,最后投入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與時俱進,為實現孫中山振興中華的遺愿,為發展與各國人民的友好,發揚進步文化、保衛世界和平,為中國的革命和建設,為中華民族的團結、統一和國家的獨立、民主、繁榮和富強,做了大量的工作,建立了光輝的業績。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宋慶齡先后擔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從而實現了她由民主主義者、民族主義者向共產主義者、國際主義者過渡,最后成為中國共產黨黨員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名譽主席。
宋慶齡是現代中華民族中最偉大的女性,也是為民族為國家歷盡坎坷而矢志不移的偉大愛國革命志士。她功名卓著,在宋氏家族中,她的貢獻最大,影響也最深遠。1981年5月29日,宋慶齡與世長辭,但她留下了她的思想和精神,全國人民永遠懷念她,尊敬她。
(四)兄弟——子文、子良、子安
(一)宋子文
大哥宋子文(1894年—1971年),在宋耀如的子女中排行第三,是慶齡的大弟、美齡的大哥。是宋耀如的夫人倪珪貞在生下藹齡、慶齡之后,喜得的第一位公子。子文1894年12月4日出生于上海同仁醫院。出生后,洗禮時被命名為保羅。早年入上海圣約翰大學,畢業后于1912年10月,經上海臨時稽勛局呈請袁世凱批準,赴美國留學入哈佛大學,1915年獲該校經濟學碩士學位,后在紐約花旗銀行工作。1917年返國,受聘為漢冶萍公司上海總辦事處秘書,旋調漢陽總公司會計處科長,不久回滬,任聯華商業銀行總經理,又辦大洲實業公司(60)。在實業、金融界不甚得志的宋子文,于1923年毅然前往廣東,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歷任廣東革命政府財政廳廳長、廣州中央銀行行長(總裁)、國民政府財政部長等職。1927年寧漢合流后,宋子文又歷任國民政府財政部長、行政院長、中央銀行行長(總裁)、中國銀行行長(總裁)、外交部長、駐美特使、廣東省政府主席等重要職務(61)。宋子文是國民黨第二至六屆中央執行委員,一度還是中央政治會議、中央政治委員會和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但宋子文的政治生涯并非一帆風順,中間幾經波折。1949年1月,他辭去廣東省政府主席兼廣州綏靖主任、廣州行轅主任的職務,離開廣州前往香港,經巴黎,后遷居美國,定居紐約。此后,除1969年3月曾經由美飛回香港,參加其弟子安的安葬儀式,8月返回美國,便一直留住美國。在蔣介石退守臺灣的幾十年中,1950年蔣介石曾邀請宋子文到臺灣任職,他斷然拒絕,僅于1949年和1963年兩度到臺灣小住。1971年4月25日晚,宋子文在美國舊金山參加一個朋友的宴會上,誤吞雞骨,慘被鯁死,終年七十七歲。他死后,他的妻子張樂怡和女兒,仍然居住美國。
宋子文的財勢,位居親友之冠,被國人并稱蔣(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陳(果夫、立夫)四大家族。
宋子文是宋家的長子,是我國現代有名的經濟學家和銀行家。在1927年以前,在孫中山建立廣州政權的過程中和孫中山逝世后的國民革命軍北伐期間,宋子文以干練的風格,積極地開辟財源為廣東革命政權和北伐軍籌措經費。1923年10月,孫中山征召宋子文出任兩廣鹽務稽核所經理,其后,孫又命宋氏著手調查并整頓廣東紊亂的經濟秩序。這次行動的結果是1924年8月在廣州成立中央銀行,宋子文出任行長(總裁)。由于宋氏的努力便迅速改變了廣東的財政狀況,為解決廣東混亂而困難的財政作出了貢獻。從此,左右中國政局的江浙財團以他為代表,與國民政府建立了密切的聯系。同時,宋氏也是一個控制糧食的委員會成員之一。由于財勢亨通,宋子文便成為宋氏家族中最富有的人,也是當時蔣介石不得不借助來建立一個穩固政權的重要人物。他既為蔣介石政權奠定經濟基礎,同時又大飽私囊。所以,《大英百科全書》稱宋子文“享有世界上最大的富翁的名聲”,是“世界首富”。
綜觀宋子文的一生,他的政治生涯是充滿矛盾的。他有過支持孫中山革命和主張北伐統一中國的一面,又有支持蔣介石政權,但又反對蔣介石獨裁的一面。作為一個復雜的人物,他扮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他有民主的思想和追求,但又缺乏他姐姐宋慶齡那樣的勇氣和剛強性格。他為蔣介石出過力,又與蔣介石不無芥蒂;他對蔣介石的獨裁有抵制,但又缺乏決絕的勇氣。在20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的中國,宋子文在政治、外交、經濟和財政金融諸領域都曾有過舉足輕重、別人不可取代的地位。誠如臺灣陳立文教授所言:“他對于中國戰時國際地位的爭取,不但盡心盡力,而且有為有守”;“宋子文自從任特使赴美,到出長外交部長;從處理中美借款,到總攬外交大局,一直在努力為中國建樹起一個新的形象——民主、獨立、團結、安定,也的確收到了一些效果。”(62)在國民黨敗退臺灣后,實際上他與這個政權脫離了關系。
美國作家西格雷夫說:“宋子文既非左派,又非右派,他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嚇破了膽的顯貴。”(63)
1927年4月20日,宋子文拒絕為蔣介石“貸款”簽字,使他同蔣對立起來。蔣介石封閉了宋子文在上海的辦事處,撤換了宋子文的財政部長職,又命令駐廣州的部隊沒收宋子文在南方政府銀行的全部財產。于是宋子文除了同蔣介石合作,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這位既支持過孫中山和革命政府,又對革命動搖和害怕群眾的宋子文,既同蔣介石有矛盾,又不敢分離。他的大部分政治生涯都受制于這種精神狀態,最終使他投入反革命營壘。對于這樣一位歷史人物的評價,學術界褒貶不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1947年2月15日,傅斯年在《這個樣子的宋子文非走開不可》一文中認為,國民政府政治的失敗不止一事,但用宋子文這樣的行政院長,則是“不可救藥的事”。他說:“今天能決定中國將來之命運者,必須會悟今天政治的嚴重性不在黨派,不在國際,而在自己。要做的事多極了,而第一件便是請宋子文走路,并且要徹底肅清孔、宋二家侵蝕國家的勢力。否則政府必然垮臺。”傅斯年認為,不僅看不出宋子文“有甚么政治家的風度,而為人所知的毛病實在不少”。他說:看宋子文“這幾年走下坡路的行事(以前也未必走上坡路,只是大家不知道而已),國家人民也隨著他走下坡路的損失,真是寫不盡,我也不屑寫”。他還指出:“當政的人,總要有三分文化,他的中國文化,請化學家把他分解到一公忽,也不見蹤影的,至于他的外國文化,盡管美國話流暢,交些個美國人(有美國人說,看他交接的是些什么美國人,便知道他是什么人)是決不登大雅之堂的。”至于講到宋子文的風度,傅斯年說只要舉出兩件一輕一重的事為例就清楚了。“他大可不請客,既請客偏無話可說,最客氣的待遇,是向你面前夾菜,此之謂喂客,非請客也。勝利后第一次到北平,時常在某家,一日,大宴會、演戲,文武百僚地方紳士畢至,他遲遲而來,來的帶著某家之某人,全座駭然,此為勝利后北平人士輕視中央之始,因為當時接收笑話,尚未傳遍,這事我只可說到此為止。”據此,傅斯年認為宋子文是一個無能的人,讓其任行政院院長,國家吃不消他了,人民也吃不消他了,“他真該走了,不走一切垮臺了”(64)。傅斯年對宋子文的評述是一位歷史學家對現實人物的點評,也許對宋子文有些許不客氣,也不一定準確,但當時國民政府已失去人心,的確如傅斯年所說“一切完了”,“他真該走了”。然而,把國民政府垮臺的責任推卸給宋子文一個人既不符合事實,也不合情理。宋子文的本事究竟怎么樣不好說,但不可否認民國時期的宋子文,又是中國政壇上一位非同小可的人物。在宋氏三兄弟中,他算是出類拔萃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是國民政府外交界和國際關系的重要人物。在那些年中,國民政府的許多事業,都與宋子文有關,他用金錢來支撐蔣介石的國民政府,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但由于他的西化作風和民主意識,他不滿蔣介石的獨裁統治,與孔祥熙之間也存在尖銳矛盾,并幾次受到他們的打擊,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實。
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宋子文反對妹妹美齡與蔣介石的婚事;宋慶齡因采取反蔣立場而遭危險時,宋子文又曾給她通風報信;1933年蔣介石為了“圍剿”共產黨的軍隊,極力擴大軍費開支,無限制地舉借內債,遭到宋子文的反對。獨斷專行的蔣介石,一怒之下,解除他財政部長的職務,改任孔祥熙為財政部長。1929年宋慶齡回國參加孫中山的奉安南京活動,宋子文相陪,二人一起在浦口迎靈,在上海住宅及父母墓前挽手合影。抗日戰爭期間,宋慶齡一度在重慶不得不借居在宋藹齡的住宅內,時有生命危險,又是宋子文幫助她擺脫困境,轉移到安全的住處。這些都說明宋子文、宋慶齡姐弟之間情深誼篤,也表明宋子文與蔣介石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
可是,宋子文一方面對蔣很不滿,但當1936年西安事變蔣介石被張學良、楊虎城扣留時又多方營救,然而他對蔣介石后來扣押張學良又很憤慨,認為他不守信義,并強烈要求釋放。雖然努力失敗,張學良受到半個多世紀的軟禁,但由于得到宋子文的關照,張學良的生活得到照顧(65)。
1945年5月31日蔣介石任命宋子文為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并兼任外交部長。抗日戰爭勝利后,由于蔣介石發動內戰,國民黨統治區經濟迅速惡化。這期間宋子文大半時間擔負調停國共沖突工作,他一直在努力勸說蔣介石放棄反共,但蔣介石不理睬宋氏的勸說,堅持反共政策,致使宋子文的調停工作很快就失敗了。全面性的內戰終于在1946年夏天爆發。國民黨統治區的經濟形勢迅速惡化,身兼國民黨政府最高經濟會議主席的宋子文不得不采取緊急措施和頒布各種禁令規定來支撐逐漸崩潰的經濟,而這些應急措施不但終歸無效,也徹底失去了民心。宋子文四處奔走籌款也無法滿足蔣介石巨大軍費的開支,加上他們之間在掠奪與分贓上的爭斗,他與蔣、孔、陳(果夫與立夫)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尖銳和復雜。他們對宋子文多方攻擊,因此宋氏只好于1947年3月辭去行政院長之職。9月,蔣介石又任命宋子文為廣東省主席兼國府主席廣州行轅主任。而當蔣介石于1949年元月辭去總統之職后,宋子文在廣東的職位也隨即失去。
宋子文對近代中國社會的發展既起過消極的乃至反動的作用,但也在一定時期里有過積極的、進步的作用。在舊中國的政治舞臺上,宋子文曾是正角,但他卻以丑角、侏儒的角色而下去,而消逝。“以正劇始而鬧劇終。”(66)
1971年4月25日宋子文在美國去世。宋子文的遺體安葬在紐約郊外鳳可利夫墓園。
(二)宋子良、宋子安
宋美齡的弟弟宋子良,1899年生于上海。1913年隨父母流亡日本。1915年春回國就讀上海圣約翰大學。后赴美留學,1921年畢業于美國凡頓貝特大學。回國后,歷任國民政府外交部秘書及總務司司長、上海浚浦局長、大河溝煤礦公司常務董事兼協理、中國國貨銀行董事兼總經理、中國建設銀行公司理事、中國銀行董事等職。1936年任廣東財政特派員、廣東省政府委員兼財政廳長。抗日戰爭期間任滇緬公路總辦,掌握租借事務,負責采購和運輸補給品,是宋子文的得力助手。1945年以后,曾與弟弟子安在上海開設揚子實業公司。1947年定居美國(67)。
宋子良對二姐宋慶齡感情甚篤,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宋家與宋慶齡對立時期,宋子良與二姐宋慶齡的關系始終較好,無奈因國內政治局勢的動蕩,姐弟亦未能重敘手足之情。1981年宋慶齡病重時,宋子良曾以個人名義向二姐致電慰問,也是宋家唯一從美國發來慰問電報的人。電報內容是:
廖承志先生轉
孫逸仙夫人:
獲悉您患病在身,不勝難過。為您的康復而祈禱。
宋子良
1981年5月22日
于紐約州哈里森(68)
宋子良1987年病逝于美國哈里森。
宋美齡二弟子安,1906年生于上海。1913年隨父母流亡日本,1915年春回國入上海圣約翰大學讀書,后赴美留學,1928年畢業于美國哈佛大學。回國后歷任松江鹽務稽核所經理、松江運副(輔助鹽運使掌管鹽務行政事宜)、中國建設銀行經理及中國國貨銀行監察等職。1948年擔任香港廣東銀行董事會主席,由于定居美國舊金山,常往來于舊金山與香港之間。1969年2月28日,宋子安在香港廣東銀行董事長任內,因腦溢血去世。逝世后,宋子文曾參加其喪禮。他是宋子文經營金融業的助手,也是宋家六兄弟姐妹中年紀最小而又最早去世的人。
在宋慶齡流亡海外期間,宋子安曾陪伴她旅居柏林一月有余,并游歷巴黎、維也納等地。1948年宋子安定居美國舊金山。宋慶齡把子安視為親姐弟妹中唯一知音,晚年還對人說子安是在弟輩中“最了解”她的。子安病故時,大陸正在“文革”中,起初宋慶齡不知道子安病故的消息,但當她從外國雜志上看到子安逝世消息時,即親自擬寫電報發給美國宋子安遺孀胡其英及家屬,表示深切的哀悼(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