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嚴耕望先生編年事輯
- 林磊
- 904字
- 2020-03-13 11:03:37
二、院士級講師
嚴耕望年輕時自認為并非天資很高的人,但他的老師錢穆卻認為一個學者能否做出第一流的成績“只關自己的氣魄及精神意志,與天資無大關系”,進而以為“大抵在學術上成就大的人都不是第一等天資,因為聰明人總無毅力與傻氣”。綜觀嚴耕望一生在漢唐政治制度及歷史人文地理領域取得的卓越成就,不得不佩服錢穆的遠見卓識。嚴耕望終身以“工作隨時努力,生活隨遇而安”為座右銘,并認為“后六個字極不易做到”,而做不到即不能成為一個“堅強純凈的學術人”,也不要想在學術上有較大的成就。1964年,嚴先生應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之聘,擔任新亞研究所導師。據當年的學生回憶,中大當時給高級講師職的舉家旅費是坐飛機的標準,而嚴先生一家則改乘輪船抵港,節省下來的錢用以貼補家用。事實上,來港前嚴耕望的生活環境相當窘迫,一家五口每餐只一兩碗蔬菜佐膳。去看來臺講學的錢穆時,亦總是衣衫簡陋,所穿之鞋多是木屐。當時,在香港高校任教薪金要高出臺灣好幾倍,然而嚴耕望之赴港更多是出于對老師錢穆的支持,而非一般意義上的“淘金”。在港期間,為了專心于《唐代交通圖考》和《國史人文地理》的著述,他一如既往地堅持史語所時期的“三不原則”——不兼課、不參加任何活動(包括學術會議、演講)、不寫普及性文章賺稿費,理由是花費時間太多,所得不償所失。1973年,香港中文大學有講座教授一席空缺(按:香港的大學采用英國制度,每一系只一位“講座教授”,且為終身制,其余全部為講師),當時已經是中研院院士的嚴耕望眾望所歸,然而由于講座教授需兼行政,而行政工作在他看來對學術研究頗具“殺傷力”,故而這一在尋常人看來能名利雙收的位置最終被嚴耕望婉言謝絕。是年端午,在臺北的錢穆致信嚴耕望時感嘆:“大陸流亡海外學術界,二十余年來,真能潛心學術有著作問世者,幾乎無從屈指,惟老弟能澹泊自甘,寂寞自守,庶不使人有‘秦無人’之嘆。”直到六十五歲退休,嚴耕望在香港中文大學都只是一個高級講師。這在當年中研院赴港任教的學人中,怕也是絕無僅有。余英時說,嚴先生在名利面前的“澹泊自甘、寂寞自守”和他治學的勇猛精進、鍥而不舍,恰好互為表里,剛柔相濟。這或許就是錢穆認為聰明人最缺乏的“毅力與傻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