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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戶籍管理制度概述

《唐六典》卷三戶部郎中員外郎條:“郎中、員外郎掌領天下州縣戶口之事……每一歲一造計帳,三年一造戶籍。縣以籍成于州,州成于省,戶部總而領焉。凡天下之戶,量其資產,定為九等。每定戶以仲年,造籍以季年。州、縣之籍恒留五比,省籍留九比。凡戶之兩貫者,先從邊州為定,次從關內,次從軍府州。若倶者,各從其先貫焉。樂住之制,居狹鄉者,聽其從寬;居遠者,聽其從近;居輕役之地者,聽其從重。”所謂狹鄉寬鄉,同卷解釋為“凡州、縣界內所部受田悉足者為寬鄉,不足者為狹鄉。”[25]

《唐六典》卷三十,關于刺史之職掌,有“每歲一巡屬縣”的規定,內容有“閱丁口”一項。州有戶曹機構,“戶曹參軍掌戶籍、計帳、道路、逆旅、田疇、六畜、過所、蠲符之事”。其下專門設有帳史一人。縣令的具體職掌,“所管之戶,量其資產,類其強弱,定為九等。其戶皆三年一定,以入籍帳。若五九、三疾及中、丁多少,貧富強弱,蟲霜旱澇,年收耗實,過貌形狀及差科簿,皆親自注定,務均齊焉。若應收授之田,皆起十月,里正勘造簿歷;十一月,縣令親自給授,十二月內畢。”[26]縣有戶曹參軍事,其下專門設有帳史一人。新舊《唐書》所記,皆不若《唐六典》詳細。《新唐書》在縣令職掌下又記“籍帳……,雖有專官,皆通知”。

《唐六典》卷三戶部度支郎中員外郎條:“掌支度國用,租賦少多之數、物產豐約之宜、水陸道路之利,每歲計其所出而支其所用。……每歲所費,皆申支度而計之,以《長行旨》為準。”《舊唐書》同。《新唐書》增加一句“與中書門下議定乃奏”。戶口的重要性,在于事關政府財政收入。《長行旨》是開元二十四年李林甫簡化國用預算公布方法之后的產物,分租庸、丁防、和糴、雜支、春彩、稅草等共五卷[27]。李林甫的改革,簡化了方法但并沒有改變度支編制預算的功能。

以上,可知戶口的重要。度支編制預算,所據戶部計帳。計帳與戶籍關系密切。戶部所掌計帳、戶籍皆來自地方州縣。戶口的普査和統計,縣比州更重要,但州負責上報中央,每年由朝集使上報。“凡天下朝集使皆令都督、刺史、及上佐更為之;若邊要州都督、刺史及諸州水旱成分,則佗官代焉。皆以十月二十五日至于京都,十一月一日戶部引見訖,于尚書與群官禮見,然后集于考堂,應考績之事。”[28]所以,州縣可視為一體。十分明顯,戶部所需的戶口資料,全部依賴于地方。對于地方的主動性而言,戶部所代表的中央是處于被動地位的。《龍筋鳳髓判》卷一戶部一條提供了一件資料,有助于說明這個問題。

戶部侍郎韋珍奏稱:諸州造籍脫漏丁口,租調破除倍多常歲,請取由付法依問。諸使皆言春疾疫死實多,非故為疏漏。

破除即不課,課戶的多少是戶口關鍵所在,如不課戶所占戶口比例太大,戶口的總數再多也無意義。所以朝廷最關心的戶口實質上是戶口中的課戶多少。然而,當戶部侍郎懷疑諸州所報戶口有問題的時候,卻不能直接向地方核査,只能向朝廷報告,請求朝廷付法依問。戶部有全國戶口總帳,以往年之戶口核對今年的戶口,即可發現問題。戶部侍郎的疑問可能就是這樣發現的。但面對地方朝集使的解釋,戶部卻無力證實,因為戶部本身不可能去地方逐州調查究竟有多少人死于春疾。此事上報朝廷,最后的判語是“災異不拘,案宜從記”[29],不了了之。

也許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的存在,唐代制度中確實有補救的內容,即考課制度。州縣官人的考課,“撫育有方、戶口增益”或“撫養乖方、戶口減損”者、考課等級便有升降。因為戶口最重要的是丁口,所以還有五口等同于一丁的計算方法[30]。開元二十四年(736)三月,又有進一步的規定:“若考論政績,在戶口存亡,不有甄明,何憑賞罰?自今已后、天下諸州戶口,或刺史、縣令有離任者,并宜分明交付。州縣仍每年至年終,各具存亡及增加實數同甲,并委采訪使重復報省,所司明為課最,具條件奏聞,隨事褒貶,以旌善惡。”[31]以戶口增減作為地方官考課的一條標準,不失為一有力激勵手段,元和時有的刺史甚至“析戶以張虛數,或分產以系戶名”,弄虛作假以取得考課好成績[32]。這從反方向說明該項制度的有效性。但是,在唐前期大部分時間里,對地方官的考課是由地方長官施行的,而且戶口在考課中的地位是后來才越發突出的。中央了解的地方官考課資料則是由地方年終“附朝集使送簿至省”[33],地方在考課上有相當的主動權。

以戶口增減作為考課的內容,是鼓勵地方官按制度的要求努力工作。如果地方官吏不求上進該如何呢?這除了考課成績差,仕途前景暗淡以外,稍有不慎,就會遇到司法問題。《唐律·戶婚律》中有關條款就是專門為維護戶籍制度而設置的。《唐律疏議》卷第十二中,第150條:“諸脫戶者,家長徒三年;無課役者,減二等;女戶,又減三等。脫口及增減年狀,以免課役者,一口徒一年,二口加一等,罪止徒三年。其增減非課役及漏無課役口者,四口為一口,罪止徒一年半;即不滿四口,杖六十。”這是脫戶者本身應負擔的司法責任說明。第151條:“諸里正不覺脫漏增減者,一口笞四十,三口加一等;過杖一百,十口加一等,罪止徒三年。”議:“里正之任,掌案比戶口,收手實,造籍書……”作為戶籍最基層的管理者是負有司法責任的。第152條:“諸州縣不覺脫漏增減者,縣內十口笞三十,三十口加一等;過杖一百,五十口加一等。州隨所管縣多少,通計為罪。各罪止徒三年。知情者,各同里正法。”注:“不覺脫漏增減,無文簿者,官長為首;有文簿者,主典為首。佐職以下,節級連坐。”第153條:“諸里正及官司,妄脫漏增減以出入課役,一口徒一年,二口加一等。贓重入己者,以枉法論,至死者加役流;入官者坐贓論”[34]。不能不承認這些法律條文的嚴密,從脫籍者到里正到州縣官,皆在法網的籠罩中,甚至各種細節也作了量刑的區分。但是,“凡有犯罪者,皆從所發州、縣推而斷之”,“犯罪者,徒已上縣斷之,送州復審訖”[35]。就司法審判程序來看,地方案件首先由地方審判,地方長官實際上是地方的最高法官,涉及地方官員的話(如官長、主典),依法審判一定會大打折扣。

相對于以上各項制度皆重地方自律性的特征,唐朝又有來自外部的強化制度,這就是御史臺對地方的監察。監察御史的職掌有“巡按郡縣”一項[36],內容便是“六條問事”:“其一、察官人善惡;其二、察戶口流散,籍帳隱沒,賦役不均……”[37]戶籍問題顯然是很受重視的。應該說,這種來自中央的監察對地方是有約束力的,因為監察官的結論直接決定著監察對象的命運,有時,監察官還可以立即撤銷監察對象的現行職務。從唐朝前期的情況來看,中央對地方監察的總體方向是不斷加強的,但包括武則天時期在內,這種監察基本上是松軟無力的。第一、御史臺主管地方監察的監察御史全部只有十人[38]。人數少而且只是部分人負責監察地方。天下數百州,根本是力量不足。第二、監察方式以“奉敕乃行”為主,實際上是一種專項而臨時的監察方式。這當然要把從光宅元年(684)到載初元年(689)曾經實行過春秋二季按時巡察制的情況排除在外[39]。這樣一來,監察效果之差便可想而知了。

隋唐時期,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控制,引人注意的就是地方佐官中央任免制度的施行。這可以看作郡縣制度固有精神的延伸,其作用和意義都是值得高度評價的。但從總體上看,唐代地方州縣體制并非不存在問題。地方主要官員,從任命、考課、監察和法律等多方面皆受有關律令的約束,中央利用這些從中控制。然而,相對于外部控制的因素,更明顯的特征還是強調對地方官的自律性的要求。這就是說,該體制中,相對于地方水平勢力的強大存在,來自中央的垂直控制力量顯得比較無力。像唐太宗這樣的政治家,非常清楚地方官員對自己帝國的重大意義,然而限于歷史條件,政治制度的建設只能如此,個人除了表示關注以外別無他法。中央依賴于地方提供的信息進行決策,包括地方官員的業績評價資料也主要靠地方自身提供。一個號稱中央集權的莫大帝國就是建立在這樣的地方體制之上。政令當然自上而下傳達,而政令賴以成立的資料卻自下而上完成。例如戶籍的管理,戶部掌握的籍帳,是經州政府傳送上來而在縣級政府已經完成的人口資料匯編,度支司根據這些資料編制預算性質的“長行旨符”,全國上下依照執行。顯然,一旦地方的戶口統計出現不實,整個帝國的財政基礎便會動搖。不實有兩種,一是少報,一是多報。前者會造成政府收入不足,支出受挫,應有的計劃不能施行,帝國病狀如同供血不足。后者會造成社會問題,民眾不堪重負,帝國賴以存在的社會經濟基礎破壞,社會病狀如同造血功能受損。保證戶口統計的真實性關鍵在于地方政府忠實地按制度行事,但事實上并不這樣簡單。決策與信息經常難以平衡,實際體現了制度的弊端,而這又往往表現為中央與地方的矛盾。在問題和制度之間,經過一系列事件的刺激,為了促進問題的解決,只有改革制度一條道路可走。

唐代前期的制度,雖然后人經常稱贊有加,但至少地方制度存在漏洞,因而整個制度也不能說盡善盡美。但正是這些漏洞被社會資料不斷證實,為了彌補制度漏洞的努力,實際上成了制度改革的行動,這就是使職差遣體制的應運而生。安史之亂以后,一直存在著一股回到初唐的思潮,這股思潮有著可以理解的反感現實的社會心理背景,但卻夸大了前期唐朝的光明面,從而影響了后人對這一歷史時期的認識。從制度史的視角來看,唐朝前期的制度有不足,而后來的使職差遣有進步。可以說,就地方制度史而言,唐朝出現的使職差遣所包含的進步,是秦漢時期郡縣制取代分封制以后最顯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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