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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融括戶與唐代的財政使職

一、引言

作為戶籍制度的補充手段,括戶這種政府行為最早也許可以上溯到周宣王料民于太原。不過面對西漢中期以來的土地兼并,劉秀東漢政府實施的“度田”應該是與括戶意義更接近的,雖然戶與田有所不同,實際上兩者從來是連結在一起的。劉秀的度田并未成功,以后直到魏晉南朝也不見這類行動。但北朝的北魏、東魏卻都有過括戶行動,而隋朝的大索貌閱更有影響。唐朝武則天時土地和戶口問題開始嚴重,但括戶政策卻久久沒有出臺。事實上,武則天時期曾有過一次括戶行動,但此事是在20世紀60年代大谷文書公布以后才被認定的,所以唐代的括戶研究一直以唐玄宗時宇文融括戶為核心而展開。

宇文融括戶一開始就受到反對,但由于皇帝的支持,還是得以實施下去。然而,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宇文融的名字都與“興利之臣”連結在一起。這與其說是個事實描述性概念不若說是個道德否定概念。在具體的討論中,唐人柳芳的觀點影響不小,他認為宇文融、韋堅等興利之臣并帶使職,使天子之有司備員而已[1]。持這類觀點的還有蘇冕,他認為宇文融是立使職侵原官司之職權的禍首,說到宇文融時他用“奸臣”一詞[2]。此說影響甚廣,《新唐書·宇文融傳》和《資治通鑒》都采取這個侵權說。《新唐書·宇文融傳》的贊語,幾乎就是柳芳觀點的抄錄,比如對比后輩楊國忠等人來人們又思念起宇文融這樣的說法[3]。此后,言及唐中后期新出現的使職問題,所謂使職侵奪百司之權便成了使用頻率極高的一句用語[4]。杜佑其實是肯定宇文融括戶的,因為《通典》在宇文融括戶之后接著敘述的是開元十三年的物價之低[5],馬端臨似乎也傾向于肯定宇文融[6],這就構成了千年以來的又一種評價。有些教科書把宇文融括戶置于開元之治的題目下講述[7],可以看作這種觀念的繼續。

王夫之《讀通鑒論》論及括戶,肯定了開元十一年的州縣安集逃人政策并且主張統一之下不該禁人遷移:“民不可使有不服籍者也,客勝而主疲,不公也;而新集之民,不可驟役者也,生未定而力不堪也。若夫檢括之而押還故土,尤苛政也。民不得已而遠徙,抑之使還,致之死也。”他還提出不該以戶口的來去賞罰地方官的主張[8]。王夫之的議論就思想史而言閃光之點甚多,但與后來的歷史研究關系不大。

20世紀的歷史學研究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這一問題的研究也獲得深入。1927年,西充黃綬《唐代地方行政史》出版,對于宇文融括戶是從加速均田制破壞的視角理解,但充滿感情的指責多于冷靜的分析[9]。鈴木俊《關于宇文融的括戶》(1951)具體分析宇文融的括戶過程認為這是維護均田體制的努力[10],把宇文融括戶與均田制破壞聯系起來考察,成為此后一個重要思路,許多教材和唐史著作也采用這個視角進行敘述[11]

1935年傅安華的《唐玄宗以前的戶口逃亡》一文對逃戶問題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對宇文融括戶從解決戶口逃亡的政策視角進行討論[12]。1959年,侯外廬主編《中國思想通史》第四卷出版,在第一章《中國封建社會的發展及其由前期向后期轉變的特征》中指出:“宇文融的括客括田,定客戶稅錢,實開勞動力再編制的端倪。至楊炎改行兩稅,就意味著這一編制的完成。”[13]唐代前期和后期的制度因此有了個重要的線索。礪波護《關于三司使的成立——唐宋變革和使職》(1961)是篇重要論著,他指出使職是在均田制、府兵制等舊制度全面危機而單靠舊制度的調整已無法維持的情況下出現的新制度,宋代的三司使來源于唐代的財政使職,而宇文融括戶則開創了財政使職[14]。陳仲安《唐代的使職差遣制》(1963)也是篇重要論文,此文雖然只在涉及佐官辟屬制時提及宇文融括戶,但在把唐宋從制度上聯系起來,并從正面論證這種制度產生的必然性方面在中國學界極具開創性[15]。張澤咸《唐代的客戶》(1964)是篇大作,與宇文融括戶相關的部分也可以看作是對侯外廬觀點的全面論證和發揮[16]。后來韓國磐也把從宇文融括戶到兩稅法論述為客戶從“存在合法”到“合法存在制度化”[17]

敦煌吐魯番出土文書的利用曾極大地推進了均田制的研究,對于唐前期的括戶也有新資料加入。1960年,日本西域文化研究會公布了一件大谷文書(編號2835)[18],第二年,唐長孺就發表《關于武則天統治末年的浮逃戶》,指出宇文融的括戶“是武則天長安三年括浮逃戶的繼續和發展”[19],而此前的研究者經常把宇文融的括戶與證圣元年(695)李嶠的上疏內容相對照。60年代,對唐代括戶的研究,中川學有相當的代表性,他的《唐代括戶方式的變化——據兩稅法的權衡原則看客戶的制度化》等文章,分析了李嶠的上疏內容和宇文融括戶政策,結合了唐朝前期與后期的制度進行考察[20],令人印象深刻。

70年代,日本的中國史研究一個重要現象是律令官制或律令體制概念的使用。池田溫用“律令官制”概括唐前期的政治制度[21],而礪波護則以律令體制概括所有的唐前期制度[22]。因此,礪波護的《唐的律令體制與宇文融的括戶》一文在討論宇文融括戶時的視野就不再僅僅是局部問題和個別制度,而是從全局著眼了,雖然此前的討論實際上已涉及許多方面[23]。具有總結意義的唐長孺的論文《唐代的客戶》,從前期到后期以及宇文融括戶等多方面皆進行了討論[24]

經過20世紀以來多年的研究討論,包括宇文融括戶在內的唐前期括戶課題,給后人留下的探索空間越來越有限,近年的具體論文僅數量而言就根本無法與六七十年代相提并論。雖然如此,本選題也不是沒有余地可討論。本文認為,戶口的逃亡一方面是社會事實,一方面是地方政府申報不實,所以中央政府執行的括戶政策,既是針對脫籍的逃戶,也是針對地方政府的。在如何對待逃戶問題上,中央與地方之間存在著矛盾,這類資料雖然不多,但研究者注意不足也是事實。唐前期制度發展為后期制度,一方面有中央朝著加強地方控制的努力,一方面原來的中央地方體制也存在與中央集權精神不相符合之處。總之,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從中央地方關系考察唐前期的括戶,本文希望能對相關研究有點滴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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