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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 貧窮實可憐

貧窮實可憐,
饑寒肚露地,
戶役一概差
不辨(辦)棒下死
寧可出頭坐(走),
誰肯被鞭恥(笞)
何為069-i(拋)宅走?
良由不得止(已)

〔考釋〕

“戶役一概差”

“戶役”,按戶派的賦役。唐時,戶分九等,按等分派賦役名為“戶役”。

《唐會要》卷八十五:

“武德九年(625),令:天下戶,量其資產定為九等。……每有差科,先從高等。”

《唐律疏議》第十三:

“依令:凡差科,先富強后貧弱,先多丁后少丁。”

但實際上,定戶等第是不均平的。開元時,地主及富商大多與官府交結(考釋見本類第七篇《富饒田舍兒》),被定為下等戶;而貧戶反而成為賦役的主要負擔者。

《唐會要》卷八十五:

“開元十八年十一月敕:‘天下戶,等第未平,升降須實。比來,富商大賈多與官吏往還,遞相憑囑,求居下等。’”

由此可知,唐玄宗時,戶口籍帳不實,富人定下等,而窮人卻定高等。因此,雖然詩作者已貧窮到“饑寒肚露地”的地步,但仍要擔負“戶役一概差”。

“不辦棒下死”

“辦”為“承辦”、“承擔”。“不辦棒下死”,意為“如不能承擔戶役一概差,則免不了死于官府的大棒之下”。

“棒”即“桿棒”、“棍”,古時稱作“殳”,漢時又名“金吾”(兩端有銅箍的桿棒),原是兵器之一種。

《詩經·伯兮》:

“伯也執殳,為王前驅。”傳:“殳長丈二而無刃。”(案:古之丈二約合于今之七尺二寸。)

《說文解字》:

“殳,以殊人也。……建于兵車,車旅賁以先驅。”

崔豹《古今注輿服》:

“漢朝執金吾,金吾亦也,以銅為之,黃金涂兩末,謂之金吾。”

《三國志》鐘會傳:

“會已作大坑、白棓數千,欲悉呼外兵入……以次殺。”

《周書》王羆傳:

“(王羆)鎮華州。(齊神武派人襲城,羆不覺,聞外有聲)便袒身露髻徒跣,持一白挺,大呼而出。”

《抱樸子》:

“昔吳遣賀將軍討山賊……乃多作勁木白棒,選異力精卒五千人……”

《新唐書》李嗣業傳:

“人及駝馬塞路,不克過。嗣業持大前驅,擊之,人馬應手俱斃。……嗣業每持大沖擊,賊眾披靡,所向無敵。”

《宋史》張威傳:

“(威)臨陣戰酣,則精采愈奮,兩眼皆赤,時號‘張紅眼’。……每戰不操他兵(器),有木棒號‘紫大蟲’,圜而不刃,長不六尺,揮之掠陣,敵皆靡。”

由此可知,古之“棒”乃是兵器,并非“刑具”。但從魏晉之后,各朝統治階級本于“亂世用嚴刑”,往往用軍用棒拷打人民。隋初,文帝曾下詔禁止官府使用“棒罰”。唐太宗所制定的“五刑”為“笞、杖、徒、流、死”,其中并無“棒刑”。雖然如此,但自則天朝之后,貪官酷吏仍常常使用“大棒”拷打人民。

《三國志》武帝紀注:

“太祖初入尉廨,繕治四門。造五色,懸門左右各十余枚,有犯禁者,不避豪強皆棒殺之。”

《隋書》刑法志:

“軍國多事,政刑不一,決獄定罪,罕依律文,相承謂之變法從事。……文宣于是令守宰各設棒,以誅屬請之使。后都官郎中宋軌奏曰:‘昔曹操懸棒,威于亂時,今施之太平,未見其可!’”

“自前代相承,有司訊考,皆以法外或有用大棒……之屬,楚毒備至,多所誣伏。……至是盡除苛慘之法。”

《唐律疏議》卷一:

“五刑:笞、杖、徒、流、死。”(案:笞刑,古用竹,唐時用荊條;杖刑,即漢時之鞭刑,隋唐時改用荊木。)

卷二十九

“諸決罰不如法者,笞三十;以故致死者,徒一年。即杖粗細長短不依法者,罪亦如之”。“〔疏〕議曰:……常行杖,大頭二分七厘,小頭一分七厘……杖長短粗細不依令者,笞三十;以故致死者,徒一年。”

《朝野僉載》:

“周侍御史侯思止,凡推勘殺戮甚眾,……橫遭苦楚非命者不可勝數。”

由此可知,所謂“棒打”乃是“法外酷刑”;詩所說“棒下死”,意為“非刑拷打致死”。

據“大唐律令”,“戶役課稅之物違限不克者”,“戶主笞四十”。“笞刑”是“五刑”中最輕的刑;“笞四十”是“笞刑五等”中的第四等。

《唐律疏議》卷十三:

“輸課稅之物,違期不充者,以十分論,一分笞四十,一分加一等。〔疏〕議曰:‘輸課稅之物’謂租、調及庸,地租,雜稅之類。物有頭數,輸有期限,而違不充者,以十分論,一分笞四十。假有當里之內,征百石物,十斛不充笞四十,每十斛加一等,全違期不入者徒二年。”

由此看來,“不辦”“戶役一概差”也并不是犯了什么大罪。然而本詩卻說“戶役一概差,不辦棒下死”。

據“大唐律令”,州縣官員斷罪皆須遵循律令正文,“違者笞三十”;如“因公事捶人致死”,則從“過失殺人罪”。此外,“大唐律”明文規定,嚴禁“用棒拷打”人犯,官員違者“杖一百”;“致人死者,徒二年”。

《唐律疏議》卷二十九:

諸斷罪,皆須具引律式正文,違者笞三十。”

“〔疏〕議曰:‘臨統案驗之官,情不挾私,因公事……自以杖捶人致死’,……各依過失殺人法,各征銅一百二十斤入死家。”

“若拷過三度及杖外以他法拷掠者杖一百……以故致死者徒二年。〔疏〕議曰:‘及杖外以他法拷掠’,謂拷囚于法杖(笞與杖)之外,或以繩懸縛,或用棒拷打……犯者合杖一百……致死者,徒二年。”

不難看出,雖然“大唐律”中規定的條文很嚴格,文字明確并無“但書”,但當時官僚卻并未受到約束。本篇民歌反映了這點:當時官僚并不“遵循律令格式正文斷罪”,該處“笞刑”的,卻施用“非刑拷打”;該處輕刑“笞四十”的,卻用“棒拷打致死”,“擅自捶殺人命”。

由此可知,本篇民歌揭露了唐封建社會法律的偽善,可供那些稱贊“大唐律”的“法學家”參考。

“誰肯被鞭笞”

“笞”是唐時“五刑”之一。

唐前期“稅制”是與“授田制”結合并行的。這就是“有丁即有田,有丁口即有戶籍,有戶籍即有賦役”,但到玄宗即位前后,由于土地兼并,情況大變。

《新唐書》食貨志二:

“租庸調之法,以人丁為本。自開元以后,天下戶籍久不更造,丁口轉死,田畝賣易,貧富升降不實。”

由此可知,自開元以后,富升貧降,貧苦農民失去田地,但由于“戶籍久未更造”,因此戶籍“籍帳”上仍掛有丁名,仍須向官家交納“庸調”。

《文獻通考》卷三:

“(唐)中葉以后,法制隳弛,田畝之在人者,不能禁其買易。官授田之法盡廢,則向之所謂輸庸調者多無田之人矣。……按籍(戶籍計帳)而征之令其與豪富兼并者一例出賦。”

籍帳有名而無地的農民無法完納賦稅,于是從武則天朝之后,官府便以鞭笞酷刑“比限催科”。

《新唐書》狄仁杰傳:

“調發煩重,傷破家產,剔屋賣田。……又官吏侵漁,州縣科役督趣鞭笞情危事迫。”

《全唐文》卷二百六十八:

“自數年已來,公私俱竭,戶口減耗,……猛吏淫威奮其毒暴征急政破其資。……或起為奸盜,或競為流亡。

《舊唐書》食貨志上:

“楊崇禮(開元中)為太府卿,清嚴善勾剝,分寸錙銖,躬親不厭。轉輸納欠,折沽漬損,必令征送。天下州縣征財帛四時不止。”

本篇所寫的便是一個貧窮農民,他沒有生產資料(田地),但戶籍計帳上卻有名,因此不得不負擔“戶役一概差”。他無力應付,便要“被鞭笞”,甚至“棒下死”。于是,“寧可出頭走”,他不得不“拋宅”逃亡。所謂“拋宅走”,也正說明他已無田地,只有“宅”可拋了。

不論貧富和有無田地,只根據戶籍計帳上的丁額征派賦役,是開元、天寶時的暴政之一。杜甫《詠懷五百字》中所說的“鞭撻有夫家,聚斂貢城闕”,也正是指沒有田產只掛丁名(有夫家)的貧窮人而言。

天寶之后,唐朝廷不得不改變稅法,廢除以“戶籍”、以“人丁”為本的租庸調稅法,改行田畝所得稅(兩稅制):“人無(不論)丁中(壯丁、中男),以貧富為差。”

“何為拋宅走,良由不得已”

武后朝后期,人民已經不斷逃亡。到玄宗即位之后,逃亡日益嚴重,“禁逃亡”和“招逃戶”成為當時官府的主要工作,并將這一工作作為官員考課的主要項目。

《全唐文》卷三百七十二:

開元后,賦役繁重豪猾兼并,……人逃役者多浮寄于閭里。縣收其名,謂之客戶雜于居人間十一二矣(十分之一、二):蓋漢魏以來浮戶流人之類也。(天寶時)……客戶倍于往時。”

據史載,開元十二年前后,全國戶數為七百零六萬九千五百六十五戶,其中逃戶有八十余萬戶。這說明,當時近八分之一的人在逃亡。從當時人柳芳的記述中看來,開元十二年以來,逃亡不是減少,而是逐漸增加。

本詩所反映的正是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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